《死遁后我靠无情道飞升了》 第1章 《死遁后我靠无情道飞升了》作者:易九辞【完结】 文案 温清川天生神子,万人敬畏亦惧怕,他因此无情无爱,淡漠众人。 直到年少遇晏别。 一朝走火入魔,众人避之不及,唯有一双染血的手朝他伸来,将他从混沌中拉入人间。 自此一念倾心,冷玉被暖化了表面的寒霜,只剩一颗不肯回头的赤诚真心。 相识百年,结为道侣,水到渠成。 不曾想,结礼之时,晏别一身魔气,剑指他心口,“温清川,我是来取你性命的。” — 此后晏别叛逃,温清川追他入魔界,他信晏别,认为他只是被蛊惑心神。 万诡道寻药,闯入禁地,九死一生,却被钉入锁魂钉,沦为人人可欺的阶下囚。 落回天除毒,交换天眼,以身试毒,却五感尽失,看着晏别同别人再定终身。 镜花水月求命,刨去灵根,历经雷劫,却被诬陷欺辱,成为了套上锁链的困兽。 “走火入魔不过是我的计谋,也就他会信了。” 温清川恍然发觉,自己自负神子,看破天机,竟从未看透身边之人。 天魔之战,温清川以身饲魔,他看着呆愣的晏别,只轻声一笑,“此后种种,你我两不相欠。” 原本狠厉无情的魔尊,却跪倒在地上,失心疯般捧着怀中的冰凉的尸体,双目通红。 — 百年后,神域修仙试炼。 折昼剑再出,温清川身着白衣,一剑刺破练武场上的魔族探子心口,再现人间。 高台上的晏别,不顾阻拦跌跌撞撞来到他面前,抬手想要触摸谪仙之人,却被温清川躲开。 他再抬眸,对上温清川疑惑又探究的目光。 “仙尊与我,可曾见过?” 【观看指南】: 1.各种古早梗(生子,利用,误会,失忆,死遁等等) 2.1v1,he,双洁,不换攻 3.真的很狗血,受死遁回来后微万人迷,有雄竞场面 4.攻对受有隐情真伤害,所以火葬场会狠狠烧,前期也会狠虐受 内容标签: 虐文 破镜重圆 仙侠修真 古早 追爱火葬场 主角:温清川,晏别 ┃ 配角:┃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修成无情道后渣攻后悔了 立意:爱人先爱己 第1章 对立 神域,云剑门。 冬日已至,瑞雪纷飞,神域亦是所到之处银雪覆盖,灵树枯枝仙泉冰冻,唯有明镜台上,飘雪不侵一人身。 男子身姿挺拔,步履轻缓,面容清俊,眉眼温润,谪仙气质配上一袭红袍,衬得独清气质更甚。 温清川走过长阶,踏上明镜台,随即弯腰单膝跪地。 “无相,你拜入云剑门已有多时,可曾记得?”尘微仙尊声音沧桑,带着岁月的痕迹。 “自师尊收弟子入门,距今已有百载。”温清川答复。 “如今你已有渡劫期,又是神巫族唯一具有天眼的人。今日开眼后,为师恐不能再教你些什么。” “你且抬头。” 尘微仙尊抬手,两指点在温清川眉心,“这是为师送你和空山结为道侣后的贺礼,亦是重担。” 温清川闭眼,一股灵力从眉心处涌入,最后汇聚于双眼处。一瞬黑暗后,他便看到了师尊交付于他的东西——掌门玉章。 掌门玉章,唯有上一位掌门羽化飞升后才会传于下一任。 温清川一怔,正欲开口时,眉间温热触感散去。 “此后,你便是云剑门的掌门。” 温清川猛然睁眼,便看到尘微仙尊身形逐渐消散。 仙人飞升,□□遂灭,魂魄脱离红尘,飞升仙境,再不重返人间。 “弟子领命!”温清川双膝跪地,重重地向从幼时就照顾他的师尊磕头告别。 “去吧,莫让空山等你太久。” 待温清川起身后,原本动容的神色转化为坚定。 明镜台是云剑门最高处,抬眼便能看到天地山河,此后人间升平将交付于他和晏别了。 两人年幼相识,共同拜在尘微仙尊门下,早年温清川不知情爱为人残酷冷漠,晏别亲力亲为一一教于他,自此剑意之中再无凌冽的漠然。 就连师尊都略有惊讶,此后便将种种任务交付于两人去做,想来当时师尊就已筹谋好今日之事。 想起晏别,温清川眉眼柔和下来,从腰间取出佩剑。 今日是二人结为道侣之日,两人都不愿太过张扬,只在师门和好友的见证下结了礼。 礼毕后师尊寻走温清川,晏别眉眼带笑,说在鹿青崖等他,有开眼礼物赠予。 想来不该让他等太久的,温清川浅笑,单手结印准备御剑前去。 “说,温清川在哪?”来人一袭黑衣满身魔气,刀剑指向青衣剑修。 “晏师兄,你我同门为何要刀剑相向!”青衣剑修面色痛苦震惊。 男子轻嗤一声,下手无情,寒光一闪,滚烫的血液便喷涌而出。 青衣剑修无声倒地。 堂堂天曙堂竟是血流成河,放眼望去,尸体遍地,血光冲天。 片段戛然而止,温清川微愣。 他是神巫一族百年难遇的天眼之人,一双眼睛便可以看透世间万物,甚至可以看破未来。 第2章 刚才的片段,正是天眼的预示。 而片段内,那个冷漠残杀同门的人,乃是他的道侣——晏别。 温清川蹙眉,随即御剑飞向天曙堂。 他信任晏别不会做出此事,但恐怕对方被魔族扰乱心神误中幻术,若因此酿成大祸怕是云剑门不能容他。 待温清川来到天曙堂时,便看到先前眉眼含笑说着要在鹿青崖等自己的道侣,一身黑衣,周身魔气,举剑正要刺向同门师弟。 云箭破空而出,直冲向长剑。 “铮——” 长剑偏开,等晏别再回神时,面前的剑修已然被温清川带走。 “通知各峰主魔族入侵,派人查看结界四周。另外,所有人不得来天曙堂,如有人询问便说是我的命令。”温清川厉声对剑修说道。 看着剑修离开后,温清川才转身看向晏别。 “我正要寻你,你倒是自己来了。”晏别眉眼淡漠,出口寒气逼人。 冷风吹过,银雪在两人之间飘起,让温清川有些看不真切。 “空山,你如今可清楚自己的行为?”温清川蹙眉看向晏别,想用天眼看他是否中了魔族的幻术。 而他并未看出一丝一毫魔族作祟的痕迹。 晏别是自愿的。 雷声作响,不知何时天色阴沉,黑云滚滚。 “温清川,你一双神眼既已看穿,又何必自欺欺人。”晏别举起长剑,神色凌然。 惊雷劈下,长剑相碰,温清川从未这般如此清楚地看到晏别脸上的神色。 狠厉漠然。 也从未这般觉得交心之人难以看透。 两人交手数次,只需长剑相碰,便能知晓对方心意。 如今,温清川只感觉周身杀气萦绕。 晏别此剑是冲着他命而来。 “你与魔族勾结?”温清川抬手一挑,焰火四散,将两人距离拉开。 “与你何干。” 狂风骤起,将温清川身上的红袍吹得飘扬。 一剑挥下,温清川侧身躲开,未伤到他半分,却将衣袖斩断。 红布落在雪地上,显得刺眼。 “若并非你真心,此刻收手还来得及。”剑啸破空,温清川手举长剑直指晏别心口,胜负已分。 温清川早已渡劫期,晏别修行略晚,如今才过大乘,两人之间早有悬殊。 “温清川,你如此痴心,连魔族的人都能包庇。”晏别出言讥讽。 “你还未酿成大错。”温清川神色复杂地看向晏别,想从他眼中看到挣扎痛苦,却只是自己妄想。向来果断的温清川,举剑不斩,声音微颤,“此刻回头,我还能保你。” 晏别忽然轻笑,上前一步,伤口刺穿他的心脏,而他却想感觉不到疼痛,仍一步步向温清川走近。 温清川一愣便要后退,却被晏别握住了剑刃,无法动弹。 “无相,你太心软了。”晏别声音缱绻,如同之前数次缠绵悱恻时的轻唤。 温清川闭眼,不去看他,可手间微颤让心事昭然若揭。 血珠顺着剑刃滴落在雪地上,绽开朵朵血花。 “温清川,你怎么不明白,我是来取你性命的。” 寒光一闪,短刀从晏别袖口抖落而出,刺破梦幻的旖旎,直指温清川的右眼。 “砰——” “你们这些皆是谣言,当初魔君可是将短刀刺伤了那伪君子的双目,如今所谓的神眼天子,全是扯淡,都是神域那些纸老虎胡邹的!”魔族少年愤愤地将茶杯放在桌子上。 “你急什么,你又没在现场。况且那上清仙尊可是魔君道侣,谁知道他是否藏有私心未曾下手?”一魔言语之中皆是调侃。 “魔君大人怎会认那伪君子为道侣!尊上自然是倾心于天魔圣子,当时取温清川性命不就是因为圣子的一句玩笑话吗,为此尊上可是忍辱负重多年,情意深浅对比可知!”少年据理力争。 “你一个天魔人,真把那堕魔当做魔君?可别给我们天魔族丢脸!只不过是仗着攀上了圣子的关系而耀武扬威罢了,离了圣子谁搭理他一个神域出来的丧家犬。” “输给了那群伪君子,无路可走才来投奔魔界,真当我们魔界是什么货色都收了?” 茶杯骤然碎裂,瓷片四散开来。 原本叫嚷的魔族骤然失声,睁目倒下,脖颈处有一根细针。 身着紫色重纱的魔族女子出现在屋内,一脚踩在倒下魔族的脸上,环顾四周,“谁给你们的胆子在这里议论尊上!” 喧闹的屋内瞬间寂静。 女子一一扫过众人的面庞,最后停在角落里清瘦的身影,“你,过来。” 角落之人闻言深情闪躲,浑身发颤地走到女子面前,扑腾一声跪倒在地,“尊上饶命!护法大人饶命!小的对尊上忠心耿耿,不敢议论尊上半分!请尊上留小的贱命一条。小的此后一定给尊上当牛做马……” 女子闻言皱眉,猛地踹在男人身上,啐了一口,“真是窝囊废,也不知道怎么就只留了你一个,尊上召你,赶紧把你这废柴样给我收回去!要是惹得尊上不高兴,你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还!” “是是是。”男人撑地起身,却因为腿软而两次未能起来,最后还是让护法猛踹一脚才仓皇而逃。 “那我们呢?!”不少魔族人不满地开口。 第3章 护法闻言抬眸看向众人,绛唇勾起,眼神妩媚地扫过众人面庞,韵味十足勾人难耐。 不少人已经面露喜色。 护法轻挥手臂,曼妙轻纱拂过前排人的面庞,将人的心魂都勾走。 只一瞬,银针飞出,刹那间屋内的人睁目倒下,没了气息。 护法含笑地弯腰轻拍脚下人的脸庞,“你们这种人,当然是死不足惜了。” 男人刚洞口,未回过神来就觉得颈后一痛,眼前模糊昏倒过去。 温清川麻利地将男人处理之后,乖顺地站在洞口百米外等待。 魔界欲念魔气过重,万物难生,遍地黄沙。 温清川垂眸看着黄沙漫上自己的鞋靴。 天曙堂一事,已有十载,那日之后温清川便再未见过晏别,连消息都未曾听说,放入魔界的探子也被一一清除。 是谁所为,云剑门早有猜测。 如今听来,温清川仍觉得难以置信。 晏别如今成了魔界魔君,还同天魔圣子有联系。 他了解晏别,晏别痛恨魔族残害自己双亲族人,又怎会投靠魔族,同魔族交结? 温清川脑海中闪过晏别离别前刺向自己的短刀,心口绞痛。 只觉得层层迷雾隔在两人之间。 见护法自洞中出来,温清川收敛深情,乖顺地跟在护法身后。 如今他已来到魔界,应当亲自拨开迷雾。 第2章 无关之人 自上古神兽与魔神大战后,天下四分,修行者神域,魔族鸠千夜,妖族镜花水月,还有普通百姓的乐人间。 仙魔两者中隔着乐人间,鸠千夜又有封印在,两者井水不犯河水,除了心照不宣的探子外,再没人见过鸠千夜的全貌。 温清川亦是如此。 他本就是千年难遇的天眼之人,又是唯一的双系灵根,没人会让他前去鸠千夜当情报探子。 这和暴殄天物没什么区别。 如今他能来,是因为以他的境界神域无人能拦住,也再难有人能轻易取他性命。 亲眼见过才发觉鸠千夜并非传言中的暗无天日,但荒草不生却也不假。 所到之处皆是黄沙,荒草枯木。 万物有灵,鸠千夜魔气欲念太重,植物难以生长。 但魔族十三族内,除了非天生的堕魔一族因为原本所修行的道需要时常补给灵力外,其他十二族皆嗜恶为生,只需要欲念便可存活。 万物对他们而言,自是可有可无。 也正因如此,堕魔一族在魔族之中一直处于底层。 也难怪,温清川在外界并未听闻晏别成为魔君的传言。 并非无人透露,而是难以置信。 晏别叛逃时,修为不过大乘期,不足以震慑魔族众族,倘若是渡劫期尚可还有可能。 大乘期虽于渡劫期只差一步,但修为上确实距离十万八千里。 不少修士,直至最后身陨也未能突破大乘。 而晏别叛逃不过十载,想要突破,属实是难以达成。 若是和天魔一族有所联系,勉强登上魔君之位,也并非没有可能。 天魔一族于魔神同源,是封印后的末裔,在魔族拥有绝对的话语权,而他族圣子更是顶端的存在。 如有圣子坐镇,其他十一族也不敢有他言。 想到这里,温清川微微蹙眉,晏别是魔君一事已成定论,但他身为堕魔又如何能得到天魔圣子的相助。 据他所知,天魔一族向来歧视外源,方才连普通魔族都能议论魔君,恐怕内部歧视更深。 不等温清川细想,就察觉到手心出瘙痒的感觉。 好在有挡沙长袍遮挡,才没让前面的护法察觉。 温清川在心里暗叹一声,和身上的灵兽接通了神识。 【无相!我找到了!找到你道侣了!】 神识内是没有音量的概念的。 但别京白是和温清川结契的灵兽,两人气血灵气相同,能互相感知对方的情绪。 就比如现在,温清川当真是被他吵到了。 【鹤方,这里不是神域,注意隐蔽气息。】 【我这不是激动嘛!你为了你那道侣,连掌门之位都不要了,甚至还直接脱离云剑门。整整寻了五年才找到他的踪迹,我怎么能不激动!我这是在替你激动!】 别京白虽仍在咋呼,但还是乖巧地把尾巴收了回去,好好躲在神兽囊内。 【委屈你了。】 温清川作为修行之人自当可以在神域外游荡,但别京白不同,他是灵兽需要定时吸收天地之气,偏偏神域和镜花水月外的天地灵气中均有杂秽,让他难以吸收。 起初一年,别京白一直不能变成人形,只能以狐妖形态示人,后来有温清川渡给他灵气才慢慢恢复。 灵兽自古都是珍贵之物,属于千金难求,多少人得到之后就是供着捧着,还没有灵兽像它这般受委屈。 【哼,这次把他带回去,你们得把上好的灵丹给我!】 闻言,温清川眉间舒展开来。 【知他安好,便可。】 晏别既然已成魔君,怕是再难回到神域。温清川自是相信晏别此番是有隐情,待他查明,无论神域谁来阻挡,他都会护在晏别面前。 如若是晏别自愿,那他便同晏别一起受罚。 别京白如今于温清川意识相连,自然对他的心思清明一片,不满地哼唧两声。 第4章 【他现在当然安好,虽然身处魔气中心,但周身金丹没有半点损伤,甚至还有闲心教别人《清晏决》。】 温清川身形一顿,随即反应过来,垂头继续跟在护法身后。 别京白也反应了过来,沉默一瞬。 【他在教别人《清晏决》?!那可是你创的,你独创的剑术!为此你差点走火入魔经脉受损,他竟然教给别人?!】 温清川未言,别京白身为灵兽吸灵气为生,对修行之人的灵气感知连他都不能及的。 别京白不会认错。 【我看他可是好得太狠了!他怎么能把你用心血创出的剑术教给他人?!还是一个魔族!】 【等等,那个人是天魔族的人。晏别这家伙不会是为了巴结他才教的吧,凭什么拿你的东西来谄媚别人!当时你为练此术差点就再也不能修道了……】 【鹤方,既是送予他的,教授于谁,已与我无关。】 温清川面色如常,像是此时与他并无关系一般。 【可是他!】 【鹤方。】 别京白简直要气炸了,但看到温清川不愿再谈只能幸幸住嘴。 但这不代表他不怨晏别。 起初别京白是不愿意温清川来寻晏别的,在结礼当天对道侣刀剑相向,一招一式皆带杀心,纵是有隐情但大抵对道侣的情爱也并非深厚可言。 但无奈他与温清川心脉相连,温清川的喜怒哀乐他一一熟知。 在温清川年幼时,别京白被神巫一族带到温清川面前,俩人自幼一起长大。 温清川什么样子他没见过。 可他当真没见过温清川如此失意,连剑意都带着悲鸣,失眠也是常事。嘴上安慰他说无碍,但其实心里难过得要死也不肯倾诉半分。 甚至都离经叛道了起来,任谁来劝也不肯接管掌门玉印,找什么“道侣叛变自己难逃其咎”的借口,说白了就是想去找晏别将其拉回正道。 别京白虽气不打一处来,但也愿意替温清川相信一次晏别。 可如今他真发觉自己错了,大错特错,他当初就该拦着温清川让人别为这种货色犯浑。 那《清晏决》不是别物,是温清川在两人挑明心意后的定情之物,是为两人独创的剑术。 温清川是火雷双根修无情道,晏别是风灵根修剑道。 两人根系不同,修道更是不同。但温清川硬是逼着自己双修了一剑道,还企图去修风灵根的剑术! 要不是他天资聪颖,资质绝顶。恐怕早就筋脉混乱灵气暴走而亡了。 事实上温清川也确实遭受到了反噬,直接昏死了过去,连堂堂天下第一圣手都说醒来也大概率无法急需修行。 急得别京白整日红着眼守在床边,还把珍藏的灵丹都喂给他,甚至还借了不少灵兽。 好在温清川福大命大,只是近半年没能拿起佩剑,灵力无法运转,修行没有问题。 此事晏别也并非不知,当时晏别知晓此事后慌乱不已,竟直接在仙门大会上离席赶来,双目通红地跪在温清川床边守了三天三夜。 在温清川醒来后,师父让他领罚,他却跪在师父面前恳求,“弟子恕难从命,无相刚刚转醒身旁离不得人。待无相好转后,师父如何责罚弟子断不会有任何怨言!只求师父让我在无相虚弱之时能陪伴于他身旁!” 一字一句,情谊珍重,心意难掩。 此后更是把温清川看得更重,捧在手里怕摔含在嘴里怕化,一度黏腻地让别京白脸红。 可晏别他如今又再干什么?! 这几乎用温清川修行前途换来的剑决,他竟然随随便便交付给了他人?! 那之前的细心呵护又算什么?! 别京白简直要气昏过去了。 温清川也并非真的毫无波澜,在习得此剑法之后,两人每次任务都会使用,久而久之也得了个“神域双剑”的名号。 这不只是两人的定情之物,更是一路走来行侠仗义心系天下的缩影。 可如今晏别将它教授于他人,更是魔族,他又如何能不难受,不心痛? 面前的护法停了下来,从怀内掏出一个面具递给温清川,“圣子不愿在魔君面前看到他人面庞,你且戴上面具莫要摘下,不然你的性命便不由不得你了。” “是。”温清川接过那漆黑妖魔造型的面具,有重重的血腥味,看来交手给不少人。 “此后你就是魔君的魔仆,有点眼力见,别想着有的没的,更别乱嚼舌根,能在魔君身边做事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护法边走边说。 “是是是,小的能效劳魔君,已是三生有幸。”温清川用着惶恐的语气回复道。 温清川将面具戴好,跟在护法身后,向前走着仍是黄沙宽阔之地,想来修炼剑士自当在外面更合理。 越贴近目的地,温清川反倒心神不宁了起来,仔细分辨他有些惊叹。 他竟然为此生出了畏惧之感。 他在害怕看到晏别教授别人剑士这件事。 可有些事情,并非不愿便能逃避的。 即使护法没有停下来,温清川也已经感觉到了晏别的气息,如今戴着面具他藏于护法身后,悄声地看向练武场上的人。 确如别京白所言,周身魔气但体内灵力充沛,未被侵蚀。 十年对于修行之人不过是眨眼之间,可温清川看向晏别时,只觉得相隔了百年之久。 第5章 分明眨眼前,晏别还站在因缘碑前真挚地同他立下永生永世的誓言,两人仍是并肩同行,斩尽魑魅魍魉的神域双剑。 再睁眼时,温清川戴着血腥味的面具,在远处看着晏别成为肃杀凌厉的魔君,和他人同行展露两人曾经出名的剑术。 温清川看着晏别握着怀内人的手腕,耐心地挥动着本命剑,将《清晏决》重现。 怀中之人时不时冲着晏别亲密浅笑,然后将距离拉得更近,晏别则纵容着,又或者说是享受着。 修行之人大抵只有这一点不好,耳目太过清明,温清川被迫将两人耳语听得清楚,也将两人表情看得明了。 “这不是你和神域那位仙尊的定情信物吗,今日教于我当真可以?”怀内人似是娇嗔似是探究地调侃。 他穿着银朱色衣装,明艳耀人。 晏别蹙眉,像是对方提到了令他不悦的事情,语气平淡,“无碍,只是些无关之人,何足挂齿。” 是了,如今他与,是敌人,是无关之人,而不是同行之人了,温清川苦涩地想着。 第3章 识破 晏别抓着血旻的手,将长剑一挑,随即往后撤步,转身一挥,风卷起黄沙在飞至半空。 晏别并未往剑内注入太多灵气,血旻是天魔一族,最排斥灵气,只这一缕便也让怀中的人额间冒出冷汗。 他不愿让人因此而受伤,只这一缕便足以展现《清晏决》了。 血旻感受到手上温热撤去,心情愉悦地转身,亲昵地挽着晏别的手臂,眼里闪着微光,“这剑法当真不错,我只是借你一缕灵气便感觉到体内通畅,可惜我是魔修无法感受这剑诀真正的威力。” 晏别看着怀里的人,脸色苍白仍勾起笑容真挚地同自己讲述剑诀时,恍然间竟想起温清川为练此剑诀昏迷时的样子。 曾经高傲的天之骄子,面色苍白,脉搏虚弱,像个易碎的瓷器,甚至不需要提剑就能将人杀死。 晏别当时也差点这般做,要不是温清川那只臭白狐冒出来,恐怕他当时就能直接杀死如今对他而言威胁最大的敌人。 “别逞强。”晏别从怀里取出一条帕子,替血旻擦拭着脸上的细汗,“下次莫要跟着一起练了,想要见这剑法,我舞给你看便好。” 血旻闻言娇嗔地捶了下晏别的小臂:“要是让你舞,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了,你近日事务繁忙,总见不着人。今日若不是我拉着你出来练剑,还不知你要一个人对着卷宗看到几时。” 晏别闻言轻笑,将人拉到怀里,声音充满歉意和满足,“抱歉,劳你费心了,今后我会抽出时间来好好陪你。” “哼,说话要算话。”血旻趴在晏别怀中,偏头看向一旁,便看到场地外等候的护法。 以及站在护法身后,垂头的人。 血旻微微眯眼,嘴角微微扬起,危险又带着探究。 两人相拥一阵后,血旻才不舍地同晏别拉开距离,往护法那边看去,“冥欢来了,估计是挑出了仆人,这是我天魔一族的诚意,你可要好好收下。” 晏别闻言蹙眉,他并未听说天魔一族挑仆人之事,随即抬头望去,只一眼便明了血旻的言外之意。 “你同族之人,自是要好好关照。” 温清川只觉一道锐利的目光投过来,不等他抬头,便听到了脚踩黄沙的声音。 “冥欢见过君上圣子。”冥欢行礼后,将温清川推出,“这是为君上挑选的仆从,还请君上过目。” 温清川正欲行礼,便有一双手越过面具,捏住了他下巴,强迫他抬头。 随即他对上了一双青色,带着玩味的眸。 “小的见过圣子。”温清川开口带着胆怯地说道。 眼前之人同晏别如此……亲密,应当是传言中的天魔圣子了。 那双青眸闻言带上了笑意,但手仍未松开,甚至是加大了力度。 力度大到要把他骨头捏碎一般。 冥欢见状微微皱眉,这是君上的仆从,就算血旻是天魔圣子也太过僭越了。 她试探性地看向晏别,见对方没有表示,便也不好说些什么。 温清川对上那双眼睛,竟有一种被看透了感觉。 好在对方并未察觉到什么,很快就松开他来。 “晏郎,你这仆从可有什么挑选标准吗?”血旻亲昵地叫着晏别。 晏别不知血旻想做什么,顺着他的意说道,“并无。” 血旻眼珠一转,笑盈盈地看向温清川,“不如我来帮你订个标准吧。” “圣子……”冥欢蹙眉开口,便被晏别抬手制止。 晏别冷冷地看向温清川,“你以后也是这鸠千夜的另一位主人,标准什么的,你随心就好。” 鸠千夜的另一位……主人。 温清川心下一颤,垂眸将情绪收敛起来。 不能暴露。 温清川将舌尖咬破,感受到血腥味后,才将心里苦涩的情绪压下。 血旻似乎是对这个称呼很是受用,连说话都带着雀跃的笑意,“那我可就说了,魔君掌管鸠千夜以来劳神伤身,加以魔气侵体,恐伤元神。” 晏别,受伤了?! 温清川微微皱眉,元神受损可非小事,轻则修养片刻便能复原,重则筋脉混乱无法修行。 先前的苦涩瞬间被忧虑压倒,眼下温清川的思绪均飘到晏别伤势之上了。 第6章 “听闻万诡道悬崖峭壁之上有一株草药,名为神护草,据说能修补魂魄,滋补元神,亦能提升修为,是我天魔一族秘传的神药。” “你可愿替魔君身先士卒,去取神药来?”血旻玩味地看向温清川。 “君上,万万不可!万诡道……”冥欢心中一惊,万诡道乃是鸠千夜封印所在地,千年以来凡是闯入者皆是被阵法残留的剑气折磨丧命,别说什么神药,就是连只蚂蚁都无法存活。 让这个唯唯诺诺的魔族去,只是白白丧命! “冥欢。”晏别抬眸。 冥欢只觉得身上突有千斤重,让她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这竟是渡劫期的威压! 君上竟然已突破至渡劫期了! “你可愿意?”晏别收回施压,垂眸看向温清川。 温清川能感受到晏别投来的目光,曾经在云剑门时就总能感受到。 连师尊都曾调侃晏别,说他眼睛都要长在自己身上了。 可如今,他只能感受到威压。 是魔君对仆从的命令,而非道侣间的倾心。 “能为君上分忧,小的死不足惜。”温清川开口。 但他还是难以放下晏别不管,恐这一次又要任性而为了。 “冥欢,带他去。”晏别挥了挥手,不再看温清川,转身和血旻离开。 晏别身形走远后,冥欢才能呼出一口气,这时她才发觉背后竟全是冷汗。 君上,是在警告她。 冥欢不敢怠慢,转身看向温清川,“跟我来。” 如今自能怪这个魔族太过倒霉,冥欢心想着便没再把心思放在温清川身上。 “是。”温清川远远望向晏别的背影,随后收回目光,跟在冥欢身后。 他与他,愈发地远了。 — 血旻和晏别离开后便来到紫夜殿。 晏别坐在主座而血旻坐在客座,在无旁人之时,两人才能真正地面对面。 血旻从袖中掏出一把扇子,轻轻给自己扇风,天魔族吸收欲念太多,天生怕热,要不是还有正事要谈,他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幻魔一族如何?”晏别居于高位,深情凌厉,语气淡漠,全然没有在练武场上的亲昵。 “和之前一样,牛头不对马尾敷衍至极,说是什么也不会将落回天交付出来。”血旻语气轻蔑,“只能说,自取灭亡。” 晏别微微点头,仿若意料之中,“既如此,便不用同他们留有情面,此次你去挑出一批精锐,直接将落回天夺回。” “是。”血旻起身单膝下跪,冲晏别行礼,“属下领命。” 先前暧.昧的气氛全无,如今两人之间只有上下级之分。 晏别冲他摆手:“起来吧。” 血旻并未起身,反而是低下头来,“让上清仙尊去万诡道之事,是属下僭越出此下策,还请君上责罚!” 殿内归于寂静,血旻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他当时确实是起了玩心,想要看看这晏别对前道侣是怎样一个态度,如今跪在人前才觉得后怕。 若是晏别仍对温清川心存情谊,自己恐怕将事办错,之后天魔一族如何自己如何,境况未知。 晏别越不说话,血旻心里越是慌乱,恨不得立刻起身将温清川抓回来压在晏别面前,让他们自己去纠缠。 “怎么,你认为本君对神域之人还有恋念?”晏别的话中听不出喜怒,只让血旻更加惶恐。 “属下不敢妄自揣测君上。”血旻只感觉额间冷汗划下,落在地上。 “你且起来。” 晏别的话如赦免令,血旻这才觉得周身血液重新流动。 “是。” “今日之事,你做得甚好。”晏别轻抚座椅上的白骨,语气淡漠,“万诡道是封印之地,如能解除封印,对我魔界统领天下大有帮助。那上清仙尊,具有天眼乃是再好不过的探查之物。” “即使未能解除,他死在那里,对我魔界而言也是一大好事。”晏别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些平常小事一般。 血旻心中一惊,晏别是真想让温清川当那冲锋之人,以身试道! “收服幻魔一族并非小事,需要时间商议。天色不早,你且退下吧。”晏别下了逐客令。 “是,属下定会将幻魔一族收服!”血旻说罢,准备离开。 不知为何,他竟鬼使神差地在转身前瞧了晏别一眼。 只一瞬,便让他脊背渗出冷汗。他几乎是逃一般离开了紫夜殿。 即使走出好远,血旻仍觉得有些后怕。 那是双不带任何情感的眼睛,除了审视威压外,便是只含利益的冷漠凛冽。 晏别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什么情啊爱啊,只要挡在他路前,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斩杀。 甚至连全族都被他屠杀殆尽,他近乎是饮血长大! 所以血旻才不懂,温清川怎么从这双眼里看到情爱的,还为了这虚假的东西甘愿去万诡道送死。 真是自取灭亡。 他之前也是荒谬,竟然觉得晏别会真的对温清川存有爱意?! 血旻无奈摇头,真是最近和晏别戏演太多,思绪不清了。 — 【你在神域伪装得倒是良好,连天眼都被你蒙蔽过去。】 晏别感受着神识内被强硬挤进来的意识,心中烦躁。 第7章 【你想说什么?】 晏别不耐烦地发问。 【别激动,要不是我教你上古秘籍,你如何能蒙蔽天眼?按理说是你该向我道谢才对。】 晏别未言。 他能认出温清川是因为自他来到魔界时,便给鸠千夜下了驱魂傀儡咒,能识别魔族身份,让他感知到每个魔修的存在。 此咒就是来防天眼的,天眼未开眼前便能看破万术,开眼后更是能洞悉未来命运。 而此咒因是密咒,又有魔神加以掩护,使其用天眼查看就会变成另一种能显现在灵气上的咒印。 因此,晏别只需探查对方灵气,便知晓了温清川的身份。 而此咒需要极高的修为和极强的魔气,若不是体内寄存着上古魔神,他即使得到古籍也无法下咒。 【不过你当真下得去手,肯让与你相处近百年之人去试道。】 晏别冷哼一声,听出了对方的试探。 【我与他相识百年,只是为破其无情道,毁其天眼。当初走火入魔为他失明,是换取他信任的计谋而已。今日之事,与当初并未无差别,不过是让他殉道而已。】 晏别说道此处勾唇笑了起来,“不过我现在确实不会让他死。” 【哦?】 “让他无声无息地死在鸠千夜岂不是太轻松了?”晏别眼里闪过一丝疯狂,“这种谪仙般的人物,就该将他拉进泥土里,看他狼狈崩溃求饶,才最顺心。” 【哈哈哈哈哈哈,那就按你说的去做吧。】 直到那强硬的意识退出去后,晏别才收回了情绪。 胸口一阵闷疼。 晏别只当是神识被侵入所造成。 “温清川,你可要给我好好表演一出啊。”晏别捏着手中骤然出现的符咒。 第4章 探子 温清川此次前往鸠千夜并非单单为了打探晏别的消息,又或者说他此次是为魔君而来。 他在乐人间游荡有十载,早些时日便听说了那些传言,说魔界经历大乱,那签署了互不侵犯条约的魔君被人拉下台,转眼间就换了位魔君。 惹得乐人间是人心惶惶,生怕魔族再此掀起千年前的大战,再经历那担惊受怕的逃亡日子。 温清川只当是哪个说书人又托大读出了些不着调的话本子,并未放在心上。 直到云剑门长老唤他回去,说是发现了晏别在魔界的踪迹。 “神域派去鸠千夜的探子一夜之间皆失去了联系,连云清池的长明灯都熄灭了,恐是遭遇不测。”草萤峰长老坐在主座叹息。 云剑门分为千剑、枫丹、百兽、灵器、草萤五峰,分别对应剑修、丹修、御兽、符修、药修五大修炼职业。 五峰峰主乃是云剑门的五大长老,向来是千剑峰峰主担任长老之位,而上一位峰主尘微仙尊羽化,温清川作为掌门门下唯一的弟子又拒接掌门之位和峰主一职。 云剑门不能长久群龙无首,只好让资质最老的草萤峰峰主暂代掌门之位。 “所送去的探子修为皆不低,又有灵器峰峰主特制的隐气符傍身,怎会全部断联?”温清川站在天曙堂中央,不解地看向座上的四位长老。 草萤峰峰主默言看他一眼,只是摇头没再说话。 反倒是枫丹峰峰主从袖中拿出一颗留影珠,迅速掐诀,很快屋内所有人便看到了珠内存有的画面。 画面由暗转亮,随即一阵晃动便滚到黄沙上,能听到有人走开的脚步声和身体倒地的声音。 因该是持有留影珠的人遭遇不测之前,想拿出珠子记录眼前之人的样子,却未能遂愿,珠子掉落在地,停在黄沙之上。 而正对珠子前的,是一道剑痕。 只一幕便让温清川倒吸一口凉气。 他身为天眼自然是可以看清楚这剑痕周围的灵气。 太熟悉了。 他曾无数次和这剑主人交手并肩,熟悉得竟让他有一瞬不敢认。 温清川微微垂眸,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也让人看不到他长袖内紧攥的拳。 “这留影珠内我曾放入一缕神识,能感受到剑痕周围的灵气。”枫丹峰峰主似是惋惜地叹了一口气,“是晏别。” 温清川呼吸一滞,脖颈像是被人掐住让他发不出一点声音,他只是站在那里,便觉得站在悬崖之上,退无可退。 “你和晏别皆是我们四人看着长大,自知你们情谊深厚,可如今之事无法遮掩。此前传言魔君易位并非空穴来潮,探子便是证明。”枫丹峰峰主痛惜而言,“如今留影珠又存有这一幕,便可证明晏别到过鸠千夜。若是晏别成为魔君下属,那么探子全部被拔除也便说得通了。” 百兽峰峰主冷哼一声,“何必说的这么委婉,晏别那孽徒如今已成了新魔君的走狗!心狠到能对同门师兄弟下此狠手!按我说当初在天曙堂就该联手将他杀死,也不会再有这么大的祸端!” “晏别不会同魔族勾结。”温清川语气坚定,抬眼和百兽峰峰主对视。 他信晏别,晏别不会做出这些事情。 “温清川!你是云剑门未来掌门如何能意气用事!”百兽峰峰主怒气上身,猛然起身同温清川对峙,“当时天曙堂晏别那一剑就是冲着你命而来,若非你师叔及时赶到,恐怕你就要成为那晏别杀妻证道之人了!” 温清川神色一僵,垂下头来,“弟子仍相信晏别是有苦衷,他并非真心想害同门,想害弟子。” 第8章 “你!”百兽峰峰主被温清川的举动气昏了头,不知晏别给他眼前这位向来清明果断的弟子下了什么迷魂汤药,一时之间竟连话都气到说不出来。 温清川骤然跪下,冲草萤峰峰主俯下身,额头挨着地面时的冰凉让他思绪更清,“弟子明白如今晏别身上疑云重重,种种指向鸠千夜。” “但弟子无法相信晏别真心残害同门一事,因此请掌门准许我前去鸠千夜一探究竟,既然探子被清除,那弟子愿做神域根植鸠千夜的唯一探子。” 向来稳重不爱发言的灵器峰峰主此刻也坐不住了,“你如何能前去做探子?!你是云剑门下一任的掌门,若有不测……” “此事非弟子不可,弟子拥有天眼是最适合当探子之人,又有渡劫期修为即使被发现也能全身而退。” “如今魔君易位,鸠千夜动荡不安是最适合潜入的时期,如若错过此时,之后再掀人魔大战恐怕会民不聊生。” “神域也不用担心魔界拿身份来倒打一耙,如今掌门乃是草萤师叔,弟子自是同晏别一同脱离云剑门的神域叛徒。鸠千夜无法拿这事来做把柄掀起大战,神域也不用为此为难。”温清川一字一句,坚定也无退让之意。 连座上的草萤峰峰主都被他这番话语镇住。 将做探子的由头说的面面俱到,事事都安排妥当,唯独没安排他自己的去处和状况。 “无相,如果你被发现即使离开鸠千夜,也仍是神域的叛徒,之后无论修士和凡人皆可追杀你取赏金。”草萤峰峰主厉声说道,“即使是日后洗清罪名,名声也再难挽回。” 温清川闻言抬头和草萤峰峰主对视,然后勾唇轻笑,“名声于弟子而言,虚无缥缈。” 草萤峰峰主并未被这话糊弄过去,反而是继续追问,“若晏别当真是魔君手下呢?” 温清川一怔,随即正色道:“若他有隐情,无论他人如何弟子都会替他洗清一切。” “若他是自愿,那弟子会将他带来神域,同他一起受罚。” “温清川,神域叛逃之人要承受九九八十一道雷劫,此般下来轻则也要修为受损跌境,你当真要为他做到这种地步?”草萤峰峰主皱眉看他。 温清川能感受到身为长老的威压,并非来自于境界而是经验和辈分,他只是直直迎上这位自小看着他长大的师叔的目光,一字一句坚定不移,“我与晏别已结为道侣,当共进退。” 长久,屋内再无人说话。 草萤峰峰主看向温清川,轻叹一声先做了让步,“罢了,你去吧。” “师兄!”百兽峰峰主急声道。 草萤峰峰主抬手,将他的话头堵了回去。 “多谢师叔,弟子定不负使命。”温清川冲在坐的四位长老一一行礼后,转身离开,走得决绝没有留念。 草萤峰峰主抬眼看着地上的一滴血迹,有些晃神。 温清川幼时被神巫一族尊敬恐惧着长大,他做的决定无人敢阻挡,导致来到云剑门后也是有自己的主意,认定了什么事就不会放手。 如今也是,他认定了晏别,总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不会松开手。 【无相,你真要进去吗?这里面可全是魔气!甚至多到连我都无法完全感知到!】 温清川看着眼前的看不真切的古道,两侧是高起的悬崖,即使不用天眼他也能感知到里面浓厚的杀气。 “万诡道便是此处。”冥欢自幼从鸠千夜长大,知道万诡道是谁人都无法前去的禁地,凡去之人皆是有去无回。 温清川连忙冲冥欢行礼,“多谢护法带小的前来此处!” 冥欢没有多言,只是轻拍了下眼前可怜魔族的肩膀后转身离开。 一切都在魔君的掌控下,她无法多言,只能让对方自求多福了。 待冥欢走后,温清川才直起腰来,这一路上为了扮演那魔族胆小的性格,他一直含胸驼背而行,真是令人疲惫。 【无相,我同你讲话呢,就算你不去也不要紧吧,就说没找到,再说我可没听说什么长在鸠千夜的神药,说不定是他们的圈套呢!】 温清川未言,向前几步来到万诡道前,就感受到铺面而来的魔气。 虽然他已是渡劫期,但若长时间在这魔气内待着,恐怕也会对金丹造成影响。 【此地不易久留,里面尽是魔气,你进入恐怕会有不适,我将你藏于外面如何?】 温清川询问。 【才不要!我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你进入这里!】别京白不满地说道。 【抱歉,我无法对他的伤视而不见。】温清川垂眸充满歉意道。 他如今已知他与晏别两人不同之前,但若是让他对晏别的伤视而不见。 他温清川做不到。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真不知道是不是晏别给你下蛊了,让你这么着迷。】别京白有些吃味地说道。 【抱歉,还有多谢。】温清川眉眼含笑,在神识内摸了摸别京白毛茸茸的尾巴。 从神识内退出后,温清川神情一敛,眉眼间带着凌厉,抬脚踏入万诡道。 在他进入后一瞬,万诡道外银光乍现,若是从上空便能看到,整个万诡道置于一个巨大阵法内。 而刚刚一幕,便是阵法启动的表现。 进入万诡道之后,温清川才发觉此处魔气竟如此之重,近乎让他睁不开眼。 第9章 他迅速掐诀,周身化出一道金光形成护体甲才堪堪将魔气抵挡住,但就看这聚集程度,护体甲也撑不住多久。 他现在只能尽快找到那株神药。 既是神药,想必周围魔气应当不多,他只需往魔气稀薄处前往即可。 温清川微微蹙眉,虽有护体甲在但也有几缕魔气顺着护体甲溜到他体内,魔气和他自身的灵气对冲,如同剔骨挑筋之痛,让他额角布满冷汗。 更何况天眼能看清的东西太多了,包括怨念。他只觉得眼睛刺痛,面前的景象竟然有些模糊起来。 好在温清川很快就找到了魔气稀少之处,同时护体甲终抵不住魔气撞击破碎开来。 怨念减少,温清川也终于能看清了眼前的景物,随即一愣。 那将魔气阻隔在外的并非神药,而是个孩子?! 第5章 神药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孩子?!】 温清川也同别京白一样疑惑,此地魔气十足就是魔族来了也要难受几分,怎么会有个孩子在这? 但他方才用天眼查看过,并非幻象,面前这个缩在岩石旁格外瘦弱的孩子,是真实存在的。 【并非幻象。】 温清川向前几步,蹲下身来和孩子齐平。 【无相,你留心一点,这人的气息和当时晏别身旁的人一模一样,甚至更甚!】 别京白急忙提醒,就差跳出来拦住温清川了。 【无妨,我有分寸。】 温清川抬手亲拍了孩童的肩膀,见人没有反应,又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果然滚烫一片。 这孩子发烧了。 看样子应当是有一阵了,可能是被魔气所致。 温清川不敢耽搁,将这个约莫只有五岁大的孩子揽在怀里,迅速再开了护体甲,然后从万物囊中取出草药给孩子喂了下去。 若非他是魔族,温清川便能直接用灵气为他治疗,可如今他若是对孩子使用灵气恐怕只会加重病情。 【他体内两股魔气冲撞,真是奇怪啊,明明他身上天魔血脉要比那个天魔圣子的更浓郁,怎么会容不下这里的魔气?】 温清川一愣,“你说他是天魔一族?” 【是的,听闻天魔一族拥有吸收万千魔气的能力,资质越高越能包罗万象,按理说他这个资质不应该有这种问题啊。】 别京白在神识内晃来晃去,九条尾巴摇得晃了温清川的眼。 温清川抬手为孩童擦去额角的汗水,若有所思。 看来天魔一族内定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不然也不会有天魔族同堕魔联手的情况。 “咳咳咳!”怀里的孩子剧烈咳嗽起来,温清川连忙替他顺气,过了好一会怀里的人才半梦半醒地睁开了眼。 “是你救了我?”男孩声音沙哑地说道。 “怎么一人在此?”温清川问道,没回答男孩的问题便是默认了。 男孩虽年纪小,但眼神深沉,显现出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阴郁,“我兄长换了我的血,如今的我对他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便被丢弃在这。” 温清川眼神一凌,看来天魔族内部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我先将你送出此地,你体内魔气对冲不宜在此地久留。”温清川将他抱起,用天眼探寻着来时路。 怀内的男孩却拽了拽他的袖子,充满稚气的声音里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我将在此处的原因告诉了你,但你还未告知于我。” 温清川闻言垂眸同他对视,见他大有自己不答应就不离开的念头,便开了口,“来寻神药。” 怀里的孩子眼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即被滔天的恨意所取代,话语里也带足了恶意,“你不是鸠千夜的人。” 温清川有些意外地开口:“你怎知我不是?” “鸠千夜的魔不会来万诡道寻草药,因为这里有来无回,你也不用带我出去了,你我今日都会死在这里。”明明是个孩子,却将死字说的轻巧。 温清川见他小鬼人大的模样,轻笑一声,摸了摸他的头,“无论如何,今日我都会将你送出去的。” 怀里的人一愣,开口带着淬毒的蛊惑,“你即不是鸠千夜的人,修为又深不可测,为何要救我一个魔族,你应该杀了我才对。” “我无权决定你的生死,况且你如今还是个孩子,没有大人对孩子出手的道理。”温清川耐心解释,他已发现了离开的道路。 血疏挑衅地看向他,语气里充满恶意,“那你会后悔的,因为我长大后会杀光外面的蝼蚁。” 温清川此刻也低头同血疏对视,声音温和眼神却坚定不已,“但你现在还未成长,未来未成定数,我不会对你动手。但若真有那一天,我会亲自来取你性命。” 血疏不解地看向温清川,他能明显地感觉到抱着他的这个人灵气充沛,应是神域之人。 鸠千夜与神域相对千年,双方厮杀中间隔着血海深仇,若是让他看到神域之人定会毫不犹豫杀了对方,可面前之人却说不取自己性命。 真是可笑。 “我知道神药在哪。”血疏拽住温清川的袖子,别过头不同他对视,“就当是你救我的报酬。” 温清川挑眉看向怀内闹别扭的孩子,眼神温柔,“先送你离开,我再寻草药。” “别把我想的那么虚弱。”血疏不满地瞪他,“神药就在附近,若是没有我的指引,你是找不到的。” 第10章 “你若不去取药,我也不会离开,我可不想欠神域那群伪君子的人情。”血疏愤愤说道。 温清川见人坚持,再三查看了对方体内魔气情况后,才答应了对方的提议。 【这小鬼明明就很亲近你嘛,还要嘴硬。】 别京白调侃道。 温清川在神识内点了点别京白的额头,【你同他也没好到哪去。】 温清川顺着血疏的指引才发觉,若非没有他,自己还真不一定能找对地方。 周围魔气实属混乱一片,若是他和别京白两人在此处定要兜圈子,倒是魔气侵体后果不能想象。 但有血疏指引,魔气竟乖乖听话四散开来,一时之间连温清川的护体甲都成了辅助作用。 “喏,就在那。”血疏指着峭壁上的白色草药说道。 因为魔气散开,温清川也能将草药看清,周围确是灵气充沛,应当是天魔圣子所说的神药了。 温清川将血疏放下,同时也将别京白放了出来,再在两人周围设置了护体甲后,才拍了拍手。 “我终于可以出来透气了!”别京白幻化成人形,炸胡道。 “聒噪。”血疏嫌弃而言。 “小屁孩你说什么!”别京白像只炸毛的狐狸,就差对血疏呲牙了。 “你们在此处待着,鹤方你看着他,我去将草药取来。”温清川说完,也不顾别京白反对,便掐诀召出不惊羽。 是一把长弓。 血疏直接呆愣在原地,不敢置信地说道:“你是神域的天眼?!” “哼,你现在知道他有多厉害了吧。”别京白骄傲地摇了摇冒出来的尾巴。 温清川自箭娄内取出一直羽箭,箭体朱红,箭羽是金红相映的鸟羽,缓缓拉弓上弦。 刹那间,箭如霹雳惊鸿,带着细微的雷电,直直射中草药的根茎。 血疏甚至未反应过来,就见黑影闪过,待看清时便是温清川眉眼含笑手里接过草药,落在他面前晃了晃。 或许是方才惊雷声太响,惹得他心中擂鼓作响,久久不能平息。 “怎么没反应?”温清川有些疑惑地说道,他方才叫了血疏几声都未见人有反应。 “花里胡哨!”血疏急忙说道,然后转头不再看他。 “无相,别管他,就该让他自己待在这!”别京白不满地说道。 温清川连忙制止两人那剑张跋扈的气氛,“既得了草药,也该出……” 话未说完,温清川眼神一凌,骤然转身,折昼剑出,将突然出现的剑意挡住,剑光相碰,灵气对冲,竟然将四周的魔气全部消散开来。 “无相!” 温清川被这剑气镇得后退几步,偏头竟吐出一口血来。这仅仅是残留的剑气都有渡劫期的实力! 这时他才注意,周围阵法重现,银光将三人困住,竟是死阵! “别过来。”温清川出声制止了别京白的动作,然后趁机掐诀将两人罩住。 别京白一愣,猛地拍打那无形护罩,这是温清川的魄体凝成,几乎是刀枪不入,但所有的伤害都会反馈到他自身身上。 果不其然,下一秒剑气凌然再出,竟有千道。 温清川强行催动灵力运转,折昼剑骤然化成千把,将所有剑意一一挡住,刹那间火光乍现,从他头顶燃起。 血疏几乎看呆了,这是何等强大的能力。 但不等他惊叹,温清川便单膝跪在地上,猛地吐出大口鲜血。 “无相,不能再用魂护罩了,你遭不住的!我们赶紧走!”别京白急昏了头,但被困在罩内,只能眼睁睁看着温清川再次掐诀对抗剑气。 下一秒,一株草药被扔到别京白怀里。 别京白几乎一瞬间就懂了温清川的意思,震惊地看着对方咬破手指,在地上迅速画阵。 “温清川!”别京白猛地拍打护罩,双目通红。 血疏睁大了眼,看到峭壁竟裂出一道口子,正是两人通过的通道。 紧接着他就觉得天旋地转,再看清的时候已经站在了万诡道外。 身边的别京白猛然冲了出去,想要拦住峭壁裂缝重合,但只来得及看到温清川冲他嘴张张合合最后露出浅笑,然后便是剑气穿体,峭壁彻底关上。 他说,把草药给晏别。 “温清川!”别京白猛地捶打着坚硬的岩石,无力地跪在地上,“想给草药自己给,你这算什么啊。” 血疏此刻也反应了过来。 万诡道的法阵是死阵,而温清川强行破阵将两人送了出去,但阵法有了缺口不补上两人也是死路一条。 于是温清川决定用自身魂魄将法阵补上。 真是疯子!血疏烦躁地捶了下地上的黄沙。 自己真是太无力太弱小了,若是再强大些…… 拍掌声响起,别京白愤怒地转过身来。 “真是一出好戏。” 晏别站在不远处,绕有兴趣地看着无力的两人,然后手指一挥,别京白怀内的草药便到了他手里。 下一秒,草药便被碾碎,随意地扔在了地上。 “晏别!”别京白几乎是吼了出来,恨不得立刻就将面前的人千刀万剐。 那可是温清川用性命换来的草药! 晏别却玩味一笑,向前两步,将草药踩在脚下,“我本以为他能将法阵破除,没想到就这样草率地死在了里面。” 第11章 “不过也算了却我一大心事,算他死得其所。”晏别不以为然地说道。 别京白几乎要将牙咬碎,身子都气得发颤,“晏别,你把无相当什么?!他是为你才进这鬼地方采草药!” 晏别唇线拉直,毫无情绪地评判道:“他自己下贱,轻信敌人,对敌人心软,死在这算是他咎由自取。” 第6章 烈火 疼。 太疼了。 疼痛如滔天巨浪将温清川吞没,黑色的长袍几乎全都沾上了血液,他整个人如同浸泡在血水之中。 温清川跪在地上,身体靠着折断的折昼剑才勉强直立没有倒地。一张脸苍白如纸,束起来的长发散乱开来,有些混着鲜血贴在脸上。血液还在不断涌出,让人忍不住担心他下一秒就会昏死过去。 太糟糕了。 剑气侵体,全身经脉几乎断开,骨头一一碎裂,别说拿剑,就是手指都动弹不得。 他现在跟死人也没有区别了。 温清川觉得自己该吐出血来的,可好像全身都在流血。意识也如云烟让他抓不住。他恍惚间费力抬眼看向苍穹,一望无垠。 真是狼狈。 温清川意识模糊地想,他想将意识拽回来,重新抓起折昼剑。 不该,他不该命陨于此。 在意识坠于长夜的之前,温清川无力地想着。 还没有……把晏别……带回来…… 好看的眸子溃散开来。 鲜血一滴滴落在黄沙上,然后被吸收,只留下暗红一片。 — “嗡”的一下,别京白只觉得脑内的弦崩断,他此刻顾不上什么境界差距,他双目通红血丝染上眼球,几乎是疯了一般冲晏别冲了过去。 神识断了,他和温清川的神识断了! 血疏甚至没来得及拦住他,就看到别京白九尾全开,直接变成了半妖半人形态! “晏别!我要你偿命!”别京白举起化成兽型的爪子,几乎是用尽全力冲晏别挥去。 他怎么能,怎么能这么说温清川。 那不是别人,是被神域寄予厚望的神子,是年少出名的天才剑修,是为了他这个混蛋宁愿搭上性命和名誉来鸠千夜找他的笨蛋。 晏别他凭什么说无相下贱! 其他人诋毁无相他别京白都不会理睬。 唯独晏别不行! 将华剑出,利爪和剑刃相碰,竟然擦出了转瞬即逝的火花! 刹那间,别京白睁大了眼。 晏别竟然已有渡劫期! 长剑一挥,别京白整个人被震飞出去,直直撞在岩石上,五脏六腑仿若移了位。 别京白自从跟了温清川之后,便被人护得很好,没受过半点上,早就忘了疼痛的滋味,如今乍然尝到,直疼得让他五官皱在一起。 太疼了。 可他再次强撑着站起身,又一次向晏别冲了过去。 他只是挨了一剑便如此,温清川可是硬生生挨了千剑! 他该有多疼。 晏别看着不知死活冲向他的别京白,眼神轻蔑,身形未动,直接挥剑刺穿别京白左肩,将人死死钉在黄沙之上。 “不自量力。”晏别戏谑地冷笑一声,不屑地对上别京白恨意的目光,语气促狭,“怎么,你这废物也想替你那死透的主子报仇?” 别京白只恨平时自己修炼不够,竟然不能伤到晏别半分,“你不配提他!” 晏别轻笑,将长剑又刺入几分,看着眼下的人痛苦的表情,语气里是疯狂,“我为何不能提?他温清川不是我的道侣吗?我如何评价他,他都是欣喜甚至是惶恐的吧,毕竟他动心了,不是吗?” “是他一厢情愿放着云剑门的掌门不做反而来鸠千夜找我,是他自我轻贱心甘情愿为敌人心软赴死,是他能力不够没有看穿我的虚情假意,我做的这一切只是顺了他的心意而已。”晏别猛地踩在别京白心口,逼的人呕出鲜血,“当初没能在云剑门杀了他是我的失误,此后每天夜里我都在想再次遇到温清川该怎么杀了他。” “你竟然没有一丝心动?”别京白几乎是震惊地说出这句话,他身为旁人都未曾想过晏别此前的宠溺纵容皆是演出来的。 整整百年,他不信晏别没有一丝心动。 闻言,晏别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低头轻笑,随即狠戾地看向别京白,“心动?当然心动了。我每天夜里都在想要怎么折磨他,是将他那引以为傲的双系灵根刨出来观赏,还是挖出他的右眼给我换上,让我也体验体验他那天眼的传闻。” “又或者是,将他手脚切断凌辱至死,看他羞愤无力还深深爱着我的纠结。”晏别阴郁的目光里透着寒意,“没有什么比看着天之骄子被拉下泥潭更让人兴奋,不是吗?” “我在云剑门忍着恶心陪他上演了百年的断袖戏码,他温清川就理应死在我手上,任我摆布。” 别京白脸色苍白,眼里染上了一丝恐惧,像是从未认识过晏别一样,“疯子,你是个疯子!” 晏别反而勾唇轻笑,将长剑拔出,鲜血甩落在他脸上,平添了几分疯狂。 他将剑直对着别京白,原本疯狂情绪被压了下去,语气冰冷,“可是他竟然死了。” “你既然没有好好地护住你的主子,便跟着一起陪葬吧。” 寒光一闪,别京白闭上了眼。 第12章 — 我是死了吗? 温清川站在黑夜之中恍惚地想。 “按常理而言,确实如此。”低沉的男声传来。 “谁在那。”温清川下意识就要拔剑,等摸到腰间布料时才恍然发现,他已经死了而且折昼剑也断了。 无法再被拔出了。 “别那么悲伤,事情并非没有转机。” 温清川看向四周,全然黑暗,声音传来看不到人影,对方又能感受到自己的情绪,更像是神识内? “你确实在老夫的神识内,但你我并非结契,所以你不能看到老夫的身形。”对方贴心地解释着。 温清川闻言并未放松,反而蹙眉疑惑,“可您不是说我已经身死,又如何能进您的神识内?” 他能感受到对方的力量强大,而且遥远,下意识便用上了敬语。 “身死但形未灭,不然老夫就是有通天的本领,也无法与你交谈。” “前辈将晚辈拉入您的神识内,可有事要说?”温清川问道。 “你这家伙,倒是懂得分寸,老夫叫你来是想谈谈关于魔神一事。” 温清川闻言皱眉,上古魔神早就被封印千年,连云剑门的长老当时都并未诞生,他关于此的了解也只停留在古籍之上。 “晚辈只在古籍上窥的一二。听闻魔神生性残暴善于蛊惑,但在千年之前便被上古神兽封印。”温清川恭敬地回道。 “不错。当时那上古神兽便是老夫的好友,此后老夫又用四海八荒阵将鸠千夜封印住。” 温清川一惊,“前辈竟是青寂仙人?!” 青寂仙人是千年记载来,第一位飞升真仙的人,是在魔神被封印后,将天下四分管理好的仙人。 此等真仙竟仍存于人世之间! “哈哈哈,想不到老夫的名号如今已经响彻大江南北了。”青寂仙人不拘小节地大笑两声,随即正色道,“但老夫早已飞升,现下和你对话的不过是我留存在阵法内的一缕神识罢了。” “阵法?”温清川随即反应过来,脸色冷了下来。 所以,晏别是知道阵法在此处吗? “看来你明白,那四海八荒阵便在万诡道内。”青寂仙人没主要温清川纠结的脸色,继续说道,“千年已过,封印想来已经松动,魔神的神识已经逃了出来,并且找了合适的寄存之人。” 温清川猛然抬头,竟然连礼数都忘了,连忙询问,“是晏别吗?” “如果你说的是那个新上位的魔君,那确实如此。” “为什么,他会被选中?”温清川垂眸,将情绪收敛起来,指尖带着令人察觉不到的颤意。 他竟然从未发现,晏别与这等危险人物共处多年。 “他是碎影一族,碎影一族一向为神域的秘密,因为他们天生身影分开,无心无情,是最适合成为堕魔的人,但同时他们灵力强大,凡出世便会兴起腥风血雨,是魔神寄存的不二首选。”青寂仙人解释道,“我看那少年应当是年幼之时便被魔神寄存了。” “在神域之时有灵气压制,他倒还收敛几分,如今来到鸠千夜跟他回了老巢没什么区别。” 温清川并非没有听说过这一族,神域由三大家支撑,涂山御兽族,神巫天眼族,碎影无心族。 但碎影一族,人员少,行踪不定,一直都隐藏在暗处。 所以温清川从未想过晏别是碎影一族。 以前种种,让他无法相信晏别天生无心。 是……演的吗? “有什么办法能将魔神剥离开吗?”温清川轻声问道。 “老夫此次与你交谈便是为此。” “碎影一族身影分离所以容易被人蛊惑踏入歧途,但也有身影重合的案例,老夫便是其一。只要有人能让他们生出情爱,也只有一人能让他们从无心变为有情。这也是让他们身影合一的唯一办法。” “身影合一,得知世间情爱才能有心,暂时摆脱魔神的侵入,便能借着这间隙用自身魂魄将魔神逼出,同事发动四海八荒阵将其封印便可。”青寂仙人停顿了一下,“能看到身影合一的人,只有开眼后天眼。” “但我还未开眼。”温清川不解地问。 “你即是神巫一族,便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青寂仙人沉声道。 温清川不语,他自幼便知天机,知天道,他那双天眼便是窥得天道之物,但开眼契机实在没有记载,让他难以琢磨。 难道,这是他开眼的契机? “看来,你已经领悟了老夫的意思。”青寂满意道。 “我刚才说的法子风险极高,因为剥离过程需要你的神识进入,难保魔神不会为此攻击你的神魄,你可能为此会陨命。”青寂仙人轻叹一声,“最简单的方法,便是杀了寄存之人,趁魔神神识剥离的时候再发动阵法。” “我不会杀了晏别。”温清川骤然出声,“我会将魔神从他体内驱逐出去的。” 青寂仙人一愣,只是在神识内看着温清川那坚定的眼睛,轻叹,“老夫虽只留神识在阵法内,但鸠千夜的情况老夫并非一无所知。你与他的宿命相连,你是为他而来。” “或许你便是他那深爱之人。” 温清川轻轻呼气,小声呢喃,“我不知道。” “因果早已暗中定下,你我皆是洪流之中的泥沙。是否如此当由你亲自去看。老夫会将这缕神识所存的法力给予你,到时魔神剥离,老夫会助你一臂之力。” 第13章 “老夫的神识离开后一载,阵法便会消散,到时天地风云便交付于你们这些后辈了。” “别被眼欺骗。” 一缕灵气飘入温清川体内,他只觉全身置身于烈火之中,灼烧着他的意识。 刹那间,银光乍现冲天,万诡道阵法再现,强大的灵气顺着烈火冲出,连将华剑都被震了出去。 晏别眼底闪过一丝诧异,然后看着从火光中走来的身影,勾唇戏谑,“看来,好戏才刚刚开始。” 第7章 归顺 火光冲天,温清川却未被烈火灼烧半分,他几乎是踏血归来。 鲜血顺着墨黑色长袍的布料滴落,仅仅几步便留下一道血痕。 “无相……”别京白一时间忘了自己身上的疼痛,费力看向走来之人。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温清川。 全身染血,手里握着半截的折昼剑,苍白的脸上血迹干涸,平添了几分疯狂妖冶,他抬眸看向这边,血色般的眸子看得人心惊。 晏别阖眸轻笑,随即将长剑拔出,一脚将别京白踢向温清川那边。 温清川连忙上前从后面接住别京白。 “温清川,你这个混蛋……”别京白埋怨里藏着心疼和失而复得的怅然欣喜。 “抱歉。”温清川轻声道歉,然后将别京白轻放在血疏旁边,他抬手抚上血疏的头顶,安抚道,“别怕。” 剑气破空而来,从温清川脸侧擦过,刹那间显出一道血痕。 是晏别。 温清川心下了然,偏头同晏别对视,他眼中带着玩味和不耐烦,这是在催促他速速了断。 “别去,他晏别不值得你这么做。”别京白气若游丝地拽住温清川的宽袖,千言万语想说却碍于伤势只凝成一句。 温清川只是无奈轻笑一点点将长袖从别京白手中拽出,别京白伤得太狠想必撑不了多久便会化成灵兽模样。 温清川往血疏手里塞了万物囊,捏了捏他软糯的小脸,“里面有丹药,符纸,法器,盘缠还有我留下的字条,法器用法鹤方都知道。你拿着东西去神域吧,里面有我的令牌,亮出便会有人帮你。” “等会我会开启魂护罩,直到你们抵达神域后才会解开,不用担心有人会对你们出手。” “为何?”血疏不解地看向温清川。 伤温清川的是魔族,伤别京白的是魔族,为何还要把这些东西交给他一魔族手中? 温清川无奈地看向他,“真是好奇的孩子。麻烦你,帮我护着鹤方,别让他乱来。” “离开这里吧。” 不等血疏回答,温清川已经给他们周身罩上魂护罩,同时放出烈火将两人推出视线外,和他们拉开了距离。 晏别看着温清川决绝的身影,嘴角微勾,眼底是赤.裸.裸的杀意。 还好温清川没死,不然岂不是让他平白少了许多乐趣。 至于其他的两个废物,跑了便跑了,他不在乎。 晏别已然将长剑紧握,准备和之前失手放过的敌人交手,却看到温清川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然后单膝跪下,明显臣服的样子。 他仅有的笑意敛去,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面前的人,看不出任何情绪,却无端让人生出恐惧和压迫。 “在下温清川,愿意归顺于魔君。此后为魔君效力,至死不悔。”温清川低头看着脚下的黄沙,眸中赤色褪去。 他方才已然看清,晏别的身影有了重合之迹。若想将魔神封印,需要在晏别身边久留,才能找到唯一的机会。 “你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阴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下一秒温清川便被人用力捏住了下颌,强迫地抬起头同晏别对视。 他能看到晏别脸色阴沉,眼底藏着明显的杀意和审视。 “在下清楚。”温清川面不改色地看着他。 晏别目光冰冷,直直地看着温清川,像是要在他脸上看出端倪来。 温清川也看向他,从那双含情的桃花眼中,他只看出了阴鸷,还有一闪而过的恼怒。 晏别在恼怒什么呢?温清川想不通,他发觉自己已经看不透眼前的人。 可他现在需要留在晏别身边,找到那个让他感受人间情爱的人,才能让晏别,让天下太平安康。 晏别看着面前谪仙般的人,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内心没有半点快意,反而无端生出怒火来,几近要将他气笑。 既然人都自己送上门来了,他又怎好辜负他的心意。 温清川拿不准晏别的想法,眼见就要开口阐释自己投靠的意图,却觉得下颌力道放轻,然后被松开。 “既然上清仙尊愿意投靠魔界,我怎会不允。” 微冷的指尖落在温清川颈侧,只要稍稍用力,便能取走面前这个百年来最强仙尊的性命。 温清川面不改色地同晏别对视,露出忠诚的样子,一字一句说道:“能为君上效命是我等荣幸。” “可是我身边下属众多,皆是魔族十三族推荐上来之人,若是让仙尊平白加进去,恐让他们生出不满。”晏别话锋一转,手指微微用力,看到着温清川苍白的脸上逐渐染上霞色,才缓缓开口,“不如仙尊先在我身边做贴身奴仆如何?” 让云剑门掌门,渡劫期修为,千年难遇的天眼神子来给他鸠千夜的魔尊当个贴身奴仆。说好听点是贴身奴仆,实际上就是跟着杂役做脏活累活,明摆着是要羞辱温清川。 第14章 此话若是传到外面,定没人敢信,甚至还要说晏别痴心妄想,在青天白日做梦。 可晏别只看着温清川,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来归顺于他,但他知道,温清川不会拒绝。 连温清川自己都放弃掌门之位当个叛徒,让他再降低点身份给自己当奴仆又如何? 他不一直以来都如此轻贱吗?晏别讥诮地看向面前的人,等着对方的回应。 “小的遵命。”温清川垂眸,勉强出声应道。 晏别眼中的笑意瞬间敛去,原本玩味的意思也荡然无存,连带着看着温清川那张脸都让他心生烦躁。 真是无趣极了。 温清川被晏别掐地呼吸难耐,但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在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时,晏别的手徒然松开,温清川微微低头还未缓过神来,便感到一阵剧痛,是伤及魂魄的撕裂感。 只一瞬就把他逼出了血。 “既然当我的贴身奴仆,你这一身修为也就无用了,不如封上省得让鸠千夜其他人人心惶惶。”晏别恶劣地看着温清川狼狈的样子,“这可是锁魂钉,钉在人筋脉穴位处,无论对方修为如何都会被封锁如同废人。” “这锁魂钉里还存了我的灵力和一缕魂魄,能感知到你的一举一动,只要我动一动手指。”晏别轻轻弯了弯手指,便看到温清川脸色又白了几分,“便能要取你性命。” “别同我耍什么花招。”晏别捏住温清川的下巴,恶狠狠地说道。 温清川忍着全身剧痛,几乎要疼昏过去,可对上晏别时他还是强忍着收回了所有情绪,只是乖顺地答复,“小的不会背叛君上,如有背叛之意,性命什么的,君上取走便好。” 晏别冷哼一声,将温清川甩到一边,转过身去不再看他一眼。 “既然如此,便赶紧把你那下贱模样收好,省得让我看到作呕。” 待晏别离开后,温清川才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还好方才将灵力寄存在鹤方身上,不然恐怕无法打开魂护罩了,温清川昏死前恍惚地想着。 【你就这般将他放过?】 晏别心中烦躁,自从来到鸠千夜后,这魔神从他神识内出现的次数愈发得多了。 神识被强入的感觉可不好受,晏别连同他讲话都有些不耐烦,“他送上门来,我又有什么理由不收?” “况且,我还等着他给我上演出好戏。” 【那个妖兽和天魔族的小鬼呢?】 晏别嘴角勾出怪异的笑,“那个妖兽,温清川不会让他留在鸠千夜。放他去神域,不才能将此事传开?” “至于那个天魔族的废物,唯一有用的血脉都被血旻换了去,又如何需要放在眼里?”晏别不耐烦地解释,“如今四海八荒阵已开,神域仙尊归顺鸠千夜,恐怕他们要动荡起来,我们也该好好准备了。” 【是我多嘴了。】 魔神说完这一句话,便从晏别神识中退了出去。 或许是他多虑了,晏别心狠手辣,如何会对温清川存有半分情分。 但他也难不防。 四海八荒阵开肯定是青寂那个家伙开的,温清川定有后手,是冲着晏别身影合一而来。 好在他在锁魂钉内存了缕神识。 如果温清川有反叛意图,他会先晏别一步,取他性命。 — “我们君上就是厉害,那神域吹捧的仙尊都甘愿在君上手下做奴仆。之前我还以君上是对那人情谊未断,成日惶恐不安恐怕君上沉迷男色。但如今看来,啧啧,是那仙尊死皮赖脸贴着咱君上啊。”侍女打理着院中好不容易移植过来的灵草小声说道。 “可不是嘛,你不知这几日那仙君被君上安排在紫夜殿门侧处给君上洗衣。紫夜殿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君上议政的重地,来来往往多少人经过,都看着呢。要是我早就羞得一头撞死在长柱上了!”另一个侍女附和道。 “我看就是那仙尊痴心妄想,君上和圣子的事情鸠千夜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还敢动那种歪心思,要我说君上还手下留情了呢,况且他们神域取走我同族多少人的性命!要我说,就该将他扔进军营里,让人凌辱至死才解我魔族心头之气!”侍女愤愤说道。 “别说了,圣子来了。”另一个侍女连忙拉住旁边的人,转身向血旻行礼。 血旻一如既往地点头示意后,快步向紫夜殿走去。 心中确实掀起惊天巨浪。 他只是回天魔族半月,竟然冒出如此多的事情!那堂堂上清仙尊竟然归顺了鸠千夜?!晏别还让人做了贴身奴仆?! 血旻只觉得眼前一黑。 待他来到紫夜殿前,果不其然看到了在侍女中传闻中的人物,那人还真是心无旁骛地在紫夜殿前为晏别洗衣。 血旻心下一惊,渡劫期的仙尊给人做奴仆洗衣?! 反而是温清川面色如常,起身给血旻行礼,“小的见过圣子。” 血旻嘴角一抽,勉强压制住内心惊叹,只是点头示意便快步走进了紫夜殿。 “来了。”晏别坐在殿上,手里把玩这其他族供奉的灵玉。 “见过君上。”血旻正色禀告,“一切妥当,只听君上一声令下,便可攻下落回天。” 晏别思索地点了点头,随即说道:“既如此,便后日出发,我亲自领军前往。” 第15章 “是。”血旻连忙单膝跪下应道。 “另外,将温清川带上。” “君上,温仙君是同您一起?”血旻试探道。 他现在拿不准晏别的意思,说晏别厌恶温清川却未取他性命,只是让他在殿前洗衣做羞辱,可若说喜欢,有让血旻有些拿捏不准。 晏别眼神一凌,声音冷了下去,“他一介贱奴,如何能同你我一起?让他跟在队伍后头,不许备马。” “是!”血旻不敢忤逆君上,连忙应下。 第8章 风雪 风雪漫卷,冷风裹着沙砾吹在脸上如同刀刃贴肌,令人忍不住寒颤。 一行人身披轻甲骑马前行,队伍中间便是一辆繁贵富丽的马车,彰显着车内人尊贵的身份。 落回天居于鸠千夜东北方向,乃是极寒之地,听闻若是金丹期以下的人用落回泉泉水净手,一双手便也无法再用了。 饶是体温异于常人的魔族此刻也要在轻甲内多添上件衣服。 而马车旁的人只身穿着一件墨色薄衫,他手中牵着匹马,快步跟着马车,雪落在他发间,只将他显得出尘不染,更具独清气质。 温清川虽被封住修为,但灵气还在,这极寒之苦虽是难耐,但他尚且能忍受过去。 况且,也只是极寒之苦罢了。 “晏郎说笑了,外头这么冷,怎会有花草在?” “你若想看,如何不能有?” 车内笑语连连,好不甜蜜。 温清川垂眸看着覆在黄沙上的厚雪,手里攥着缰绳,像是浑然不觉车内声音一般。 他只安静地牵着马,跟着马车不要掉队即可。 若是掉了队,自然也不会有人等他。 “这神域走狗要跟我们到何时?我真是看到他那番矫揉造作的做派,就快将清晨的饭菜都呕出来了。”澹台寅皱眉扫向马车旁的温清川,声音不减,像是要专门说给温清川听。 “三哥说笑了,如今上清仙尊可是君上的贴身奴仆,哪还是神域的走狗?他如今也同你我一般,都是魔族之人了。”澹台卯似是和气地说,但也只不过是把长刀改成暗箭罢了。 “他如何能同你我平起平坐?!不过是空有一副好看的皮囊靠着肉.体强行巴结君上罢了,我澹台寅平时最瞧不起这种人!堂堂男人以色侍人,怕不是神域都是这种货色,真是令人作呕。”澹台寅反而更气愤,不加掩饰地瞪了温清川一眼,“说我同这种人同起同坐,真是羞辱我也!” 温清川仿若没听见一般,依然面不改色不紧不慢地牵马赶路。 车内的欢笑不止,那这些人的言语便是晏别默认的,他如今只是低贱奴仆自然是主子说什么是什么,不能反驳。 他也不屑反驳罢了。 他都已来到魔界,立于晏别身边,名誉与他,早就抛之脑后了。 “三哥莫气,君上不会亏待兄弟你我,谁功高谁得赏,三哥不会将此行目的抛之脑后了?”澹台卯轻瞥温清川一眼,便将话题岔开。 澹台寅是个心直口快的,猜不出这中间的弯弯绕绕,但不代表他看不出来。 晏别当时来鸠千夜便是杀出了一条血路,硬是打服了十二族,连天魔族都不得不把圣子交于他,可见此人手段。 这温清川和晏别的弯弯绕绕,他澹台卯不知,但既然温清川没缺胳膊少腿地站在他们身边,还有干净衣服穿,那魔君的意思就很明显了。 不然将他温清川打发到杂役处便是,那里自是有人好好“招待”他,反而是给他个“贴身奴仆”的职位。 他心中自然是不服气,但也只嘴上说说,真要他对温清川动手,他也要先问问魔君答不答应。 “呵!我怎会忘,君上此次出行派你我二人,不就是为夜潜幻魔族将落回天夺下。”澹台寅果真顺着澹台卯的话说了下去。 “三哥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澹台卯展开折扇,神秘一笑,眼见澹台寅要耐不住性子发问才继续解释,“若是只将落回天夺回,如何需要君上出马,只三哥一人便能将他们拿下。” “那是自然。”澹台寅生的凶猛模样,如今脸上情绪转变,显得格外明显。 幻魔族族人不多,但多擅长幻术,即使派人攻打也只是折兵损将罢了。 故而,晏别此行只带了天魔族精英三十人,十三教中的三人,和温清川。 而晏别那十三教中排行老三的澹台寅便是幻魔族出身,将那幻魔秘技学的是炉火纯青,手下更是有一批亲自传授的良将。 只让他另一批精英前去,便足以将幻魔族拿下。 “因而,此次君上亲自出马,又派上你我,自是另有意图。”澹台卯轻笑。 “三哥听过骨香笛吗?” 温清川脚步一顿,也只一瞬,便脚步如常。 “那是什么东西?”澹台寅不耐烦地说道。 澹台卯见他如此模样,眼中闪过一丝轻蔑,随即又细心解释,“这骨香笛是魔神所用过的法器,听闻当时他便是靠着这法器,不费一兵一卒便将神域千人魂魄取走。” “只可惜魔神一朝被封印,这一法器也没了去处。”澹台卯稍作惋惜地说道。 “那你同我讲着哄小孩的故事作甚?!”澹台寅眼见就要翻脸。 澹台卯轻笑,“三哥就是耐不住性子,这只是幻魔族说给其他人的幌子罢了,三哥自己便出身于幻魔族,那落回天如何,三哥自己最清楚。” 第16章 澹台寅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然后眼前一亮,焦急地开口,“你是说那法器藏在落回天?!” “三哥聪颖过人,小弟只是抛砖引玉,三哥便知道了全貌。”澹台卯谦虚而言。 澹台寅皱起眉头戒备地看向澹台卯,“你如何得知这些?” 澹台卯只是将扇子一收,点了点马车旁的温清川,“君上可不会将此事告知于我,我只是猜测,传闻天眼可看破万物不受幻境影响,如今看来你我竟是有幸见识一番了。” 澹台寅闻言不满地看向温清川,“他也就那一双眼睛有用了。” 澹台卯不予置否。 两人不知道又聊起了什么,很快便将温清川抛之脑后,又或者说,没了修为的废人如何能入他们的眼。 温清川一笑便过,他目前无暇顾及这些。 若是澹台卯所言为真,那他无法让晏别如愿。 那骨香笛既是魔神之物,说不定上面会附有魔神神识,到时候在潜入晏别体内,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听闻魔神蛊惑人心能力极强,他如今愿意寄存在晏别身上便是看中了晏别的身体,若是让魔神神识更加强大,晏别可还能清醒? 温清川不敢赌,但他也无法将猜测告知于晏别。 温清川抬眼望向马车上的布帘,车身晃动的时候,布帘微掀,他能看到晏别明显放松的神情。 这还是待在晏别身边这半月来,见他如此放松。 温清川敛目微垂,握着缰绳的手微微收紧。 此事他不会告诉晏别,他会只身前往落回天,亲自看看那骨香笛的真面目。 温清川闭目,睫毛微颤,听着耳边又传来的阵笑声。 他果真还是做不到,心无波澜。 “君上,你我二人还需这般讲话吗?”血旻在纸上写下这句话,不解地问道。 他和晏别确实要在外人面前展现的如胶似漆,但晏别却频频让他发出欣喜的笑声。 还要传到车外。 饶是他见过再多世面,如今也有些承受不住了。 闻言,晏别将目光收回,看向血旻,未言。 血旻嘴角一抽,便知道晏别这是默认了。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面前这杀人不眨眼的冷面阎王,心情是不错的? 想到这里,血旻不禁打了个寒颤,连忙将脑海里的想法抛去,兢兢业业地同晏别演戏。 — 晏别一行人并非一直赶路,在天色暗下时便驻足休息。 从行的人自当是修行之人,不需睡眠不需进食,但马儿可不是,它们需要休息吃粮,更何况此地这么冷,若是能停下来喝上一碗热汤暖暖身子,也是极好的。 当然,这些于温清川无关,他是那喂马之人,自然不能跟着其他人凑到火堆旁暖身。 温清川也不在乎,他往日在神域时便不眠不食,也就是在乐人间的时候陪着别京白解解嘴馋罢了。 又或者……跟晏别在鹿青崖饮酒对剑。 但那都是过往云烟了。 温清川只耐心地喂马,同时想着如何逃出营地,前往落回天。 他如今身上有锁魂钉,一举一动均在晏别眼皮子底下,若想晏别不知,恐怕只能让他昏死过去了。 这才是最难的。 别说下药什么的了,他现在就是连近晏别的身都难。 温清川轻叹一声,正准备想别的法子时,身上却骤然被泼了一身凉水。 随即寒风一吹,饶是他再身轻体健,也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转身边看到红着脸的澹台寅,明显醉酒模样。 “不知将领有什么事要吩咐。”温清川没同人闹,只是放低姿态说道。 “你倒是忍得住气!君上叫你过去!”澹台寅不满地说道。 温清川看人模样,觉得若不是晏别叫他,今日他怕是要遭受一顿欺辱。 “多谢将领告知。”温清川行过礼之后,便转身离开,没有注意澹台寅眼底闪过的一抹不明笑意。 等掀开营帐时,温清川突然一愣,帐内景色是在是香.艳。 血旻面色潮.红,衣衫要褪不褪,半露出白皙的香肩,眼尾留红,眼神迷离,在看到温清川时半羞半惊地往晏别身后躲去。 而晏别也好不到哪去,衣衫不整,面色也泛着异样的红。 活脱脱一副春.宫秘.戏图。 不等温清川反应过来,便被甩过来的酒瓶砸中了额角,瞬间温热的液体滑落。 他本是可以躲的,但他……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谁让你进来的?!”晏别眼神一凌,瞬间铺面的杀气冲着温清川袭来,是渡劫期的威压,如今温清川修为被封,硬生生被逼出了一口血。 身上的锁魂钉也骤然扯动着温清川周身经脉,让他脸色顿时惨白,连带着旧伤一起裂开,冲他袭来。 但好在,这疼痛也让温清川清醒了过来。 眼下很明显了,他这是被澹台寅耍了,这是他故意让自己看的。 “小的该死,竟不小心打扰君上。小的这就下去领罚。”温清川连忙单膝跪下说道。 “滚出去。”极为压抑夹杂着滔天怒意的声音传来。 温清川没去看两人神色,便急忙离开了营帐,又或者说是逃了出来。 外面寒风一吹,将温清川浑身上下吹了个透心凉,他从未如此清醒过,又从未如此混沌过。 第17章 他看到不远处澹台寅讥讽的表情,清楚地听到对方的嘲讽话语。 可他又仿佛只看得到对方嘴巴一张一合,听不到声音。 他的世界骤然就只剩下了面前的不停的风雪,和落在雪上的血痕。 温清川有些恍惚地抬起手,看到手心处被自己用力弄出的鲜血。 他好像是该疼的,又好像疼的不该是这里。 温清川听到了帐内传来的惊呼,忽得笑了。 是了,现在是最好的前往落回天的机会。 晏别忙于他事定是无暇顾及自己,而面前的澹台二人也巴不得自己赶紧滚蛋,其他人更不会在意一个奴仆的行踪。 他该离开了。 他不属于这里。 温清川想着,便转过了身,没有去看面前澹台寅的神情。 银雪地上只一瞬被滚烫的心意融化了浅薄一层,随即又被落雪覆盖。 大雪依然下着。 第9章 梅衡 “你们这些贱人,手脚麻利点,要是误了族长大事,就是有十颗脑袋也不够你们掉的!”肥头大耳的男人身着羊皮裘衣,捏着嗓子冲着周围的人大叫。 男人说罢又连忙来到东厨,见还有好些食材没有处理,嘴上又气又恼,站在门口一边扇着柴烟,一边指点,“你这鹅怎么还未杀?!一会这清凉橙花鹅要如何做?!那贵客就喜欢这道菜啊,赶紧将你手上的时蔬放下,先做这一道。” “可要记住,这火头不能太旺也不能太弱,要保留那天然的肉香,又不能叫贵客觉得油腻。” 东厨里的下人值得手忙脚乱地按照他说的办,男人还一直说着,干说不练直看的令人窝火。 “咔嚓——” 只听见一道突兀的清脆声音,男人浑身一惊,连忙出去到后厅,便看到原本端着阳春面的侍女不幸摔倒,那配料小碟摔碎在地上,看的男人心头一惊差点昏过去。 “你这是在做什么?!这么毛手毛脚!”男人三步两作来到了侍女面前,直接甩去一巴掌将侍女的半边脸掴得肿胀起来。 那侍女连忙跪地,拽着男人的衣角,泪流面满地求饶,却被男人踹到一遍,大有再踩上两脚的意图。 却突然被一双修长的手拦住。 男人正要怒,就看到面前“侍女”身形纤细修长,配上那纱衣和面纱,只露出一双清明的眼睛,就将人的三魂七魄勾走一半。 而“她”手中便是一碗阳春面。 “大人,面未洒,便饶了她吧。”“侍女”声音轻柔,却如叮咚泉水将男人心中的怒气顺走了一半。 “你替她求饶?那你便替她把东西送走!”男人咳嗽一声,然后狠狠看向倒地的侍女,“要不是怕耽误贵客用餐扫人雅兴,今日我非要扒掉你一层皮不可!还不快滚?!丢人现眼的东西!” 那侍女连忙向出手相助的人道谢后,捂着脸便跑了出去。 温清川见男人走远后便跟着长长的队伍往前厅走去。 原本以为他此番来幻魔族要耗费些功夫才能进入,结果待他来后便发现,这幻魔族平民百姓都早早吹灯入睡,周遭竟是一片漆黑,只有两个瞭望塔守卫的人。 等到他来到族长所在的宫殿时才恍然大悟,这族长正在接见贵客,一时间有头有脸地都来到宫殿里,才导致外围看守如此少,让他趁机溜了进来。 不过,能溜进来也少不了锁魂钉的作用。 如今自己身上修为被封,加上锁魂钉附着魔气,竟是让他换装混到了端菜的侍女里面了。 只是不知这幻魔族族长所接待的贵客是谁。 眼见要到前厅,温清川像其他侍女一样垂头一一进入。 走进殿内前,温清川便听到了乐妓弹的曲子,琴声悠扬婉转又带着热闹的气氛,却让温清川听得皱眉。 这是乐人间最流行的曲子,难不成魔族也爱听? 温清川来不及细想便走进了殿内,他微微抬眸仔细观察,便发觉幻魔族族长居于主位,而这殿内只备了一张案桌。 他只来得及扫一眼对方身上的鹤氅,便匆匆垂下头。 快到他上菜了。 “云行兄,我这鸠千夜的烈酒你可还习惯?”封净豪迈地说道。 温清川闻言却突然一惊,如今已到了他上菜。 在放下瓷盘的一瞬间,他迅速抬头,便对上了梅衡那双惊讶又带着玩味的眸子。 “我等修行之人,不宜饮酒,自是没办法好好品鉴这大漠风情了。”梅衡话是对着封净说的,一双眼却直直地盯着温清川,在他端起木盘前飞速点了点他的指尖,然后勾起了笑。 温清川一愣,便起身同其他侍女一起离开,还未等回到后厨,他便悄悄溜了出去,将一身行头换下,来到偏院院中。 不过一刻,便看到梅衡手里把玩着玉笛走来。 “果真是你。”梅衡弯了眉眼,走到他面前,在看到他那单薄的长衫后微微蹙眉,竟是准备将鹤氅披在温清川身上。 温清川后退一步,轻声说:“云行兄,我不冷。” “你如何不冷?这脸色惨白,修为都让人察觉不到,如何能抵御这极寒?”梅衡竟是一眼看出了温清川的窘境。 见他不语,梅衡轻叹一声,做出心疼模样,“只不过二十载未见,你便同我生疏了,竟是连我穿过的衣裳也瞧不上了。” 第18章 见他话说到这般,温清川也只好无奈地冲他一笑,然后接下这鹤氅。 “多谢,云行兄。”温清川是发自肺腑地感谢。 他与梅衡两家是世交,梅衡长他百岁,他几乎是从小由梅衡看着长大,甚至待温清川拜入门规甚严的云剑门后,两人都每日互通书信。 只是他同晏别结为道侣时,梅衡正处理凉生楼的事务无法赶来,而后他也忙于寻人,两人竟是整整二十载未曾见面联系。 “怎么不问我为何同幻魔族见面?”梅衡见温清川气色缓和后才开口。 “云行兄你掌管凉生楼,那本就是黑白两道通吃,与魔族来往怕是常事。况且,我与云行兄相识百载,自知你惯有分寸。”温清川轻笑,“再者,云行兄不也未曾问我为何在鸠千夜吗?” 梅衡闻言却不明笑出声来,引得温清川侧头看他。 “无相,你倒是说得轻巧,你又如何将我看清。”梅衡抬眼看他,内里的情绪让温清川有些看不透。 “罢了,你自幼便这般。”梅衡轻叹一声,随即话机一转,“说说你吧,此番前来是为那晏别?” “嗯。”温清川抬眸看着满天飘雪。 “那这身修为被封也是因他?” 温清川像是不在意一般冲梅衡一笑,“在鸠千夜,没了修为反而更能来往自如。” 没回答便是默认了。 梅衡只在心里叹气,也不知这从小跟木头一样的人,何时生出来的执拗性子,一股子倔劲都用在了晏别身上,再惊艳的旁人都分不得他半分目光。 “云行兄如何进的鸠千夜,晏别他……”不等温清川说下去,梅衡忽得一笑,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眉头。 “你说晏别在魔族身上施了驱魂傀儡咒的事情?你便是栽在这上面了吧?”梅衡见温清川无奈的模样,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那驱魂傀儡咒想必是借用了天魔族血脉来下咒的,能让他感受到鸠千夜所有魔族,但这也得他看到才能感知。”梅衡勾唇一笑,拿玉笛指了指温清川的右眼,“你再用那双天眼好好看看我。” 温清川闻言一怔,随机反应过来,面上也带了点轻松笑意,“云行兄傀儡术练的巧妙,就是拿天眼看也难以察觉。” “我便当你是在夸我了。”梅衡看着面前人终于有了点少年意气,心中的石头才降了降。 什么重担,将就,苦难,本就不该同温清川沾边。他自万众敬仰中诞生,又有这得天独厚的资质,没有人能比他更意气风发执剑天涯。 这才是温清川。 “我自幼习得家族传承的傀儡术,做的傀儡却屡次被你所识破。如今来鸠千夜便是和幻魔族做交易,他们用落回天内独有的灵草同我们的傀儡交换。”梅衡看向温清川。 “落回天?”温清川下意识出声,引得梅衡轻笑。 “我就知道你是为落回天里的骨香笛所来。” 温清川无奈地扶额,他就知道瞒不过梅衡,从小到大梅衡总是一眼就看出来他心中所想,活像他肚子里的蛔虫。 梅衡拍了拍温清川的肩膀,“走吧,我同你去一趟。” “可那幻魔族族长……”温清川正欲拒绝,却被梅衡勾住了肩膀。 “我都出来见你了,让他多等一会又如何?”梅衡不着调地说道,全然不见凉生楼楼主的庄严。 “若是被发现,凉生楼同幻魔族的交易也会作废。”温清川不愿梅衡为他涉险。 “那些又怎能与你相比?”梅衡将那不着调的气质徒然一换,只直直看向温清川。 仿若这天底下,什么都比不过他这亲眼看着长的义弟。 温清川看向梅衡,忽得一笑,将此前浊气都吐了出去,心中升起一股暖意。 他与梅衡,不必多言,梅衡总会站在他背后,他转身便能看到。 — “君上,你如今反噬愈发严重了。”血旻脸色有些苍白,“虽然天魔血脉可以压制心中欲.念,但对君上内里仍有亏损,并非长久之计。属下认为君上应当另寻良人,又或者是再续前缘。” 晏别看着跪在面前的血旻,脑海中却闪过温清川撞破一切时冷静自若,心中无端升起烦躁之意。 “你且退下吧。”晏别敷衍地冲血旻摆摆手,这便是拒绝的意思。 血旻虽仍想开口,却只能领命离开。 结礼反噬,若有一方变心,便每月要遭受反噬之苦,欲.念被一一勾出,让人生不如死。 未有解除道侣,或者真心悔过破镜重圆,才能制止。 血旻不知当时晏别如何骗过情缘石的,他也未曾注意到晏别山上有结礼印记,连带着他在温清川身上也未曾发现。 一时之间,他甚至不知两人结礼是真是假。 但晏别确实是实实在在遭受的道侣反噬十载,眼下温清川来了之后反而更加严重了。 就是血旻有再多天魔血,也不够晏别喝的了。 血旻心事重重,打算旁敲侧击问问温清川两人结礼时的情况,等走出营帐看清周围时,脑内空白,一时间呆愣在原地。 因为他发现,温清川不在周围。 难不成是当时误会了?血旻心下一惊,连忙四处寻找。 “温清川呢?”血旻拉住醉醺醺地澹台寅问道。 “那个贱人,看了君上的雄风场面一时接受不了,往东北方向跑了。”澹台寅带着得意和幸灾乐祸。 第19章 血旻心中大呼不好,一时间来龙去脉已然捋顺,气得他想将面前的酒鬼拔掉一层皮。 “圣子关注他作甚,不过是一介贱奴。”旁边的澹台卯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道。 “蠢货!那就算是奴仆也是君上的贴身奴仆,如何轮得到你们羞辱?!”血旻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原本还有些醉意的澹台卯如今回过神来,脸色瞬间就白了。 “此事断断不能让君上知道。”血旻压低声音冲两人说道。 “圣子在乎那人作甚,说不定那人早就冻死在雪地里了。”澹台寅像是与血旻作对一般,突然增大音量说道。 “你说谁冻死在雪地里?” 遭了!血旻心中一惊。 渡劫期的威压压下,带着飓风席卷而来,裹着银雪狠狠地吹在澹台寅脸上,将他的酒醒了大半。 “君上饶命!在下只是逗弄了他两句,谁知他自己受不了,竟是跑了。”澹台寅立刻跪下,将自己摘个干净。 “是在下考虑不周,没能及时阻止三哥。”澹台卯面色惊慌地说道。 “君上,此刻前去还来得及,他无法使用灵力应当跑不远。”血旻连忙接道。 晏别面色阴冷地看着跪在雪地上的三人,没有说话,也未将威压收回。 血旻本就有些虚弱,如今被这般境界碾压,脸色又惨白几分,就在他喉头泛起一股腥甜时,身上的威压突然消失。 “不必暗处行事,直接给封净送去拜贴,登门拜访。”晏别沉着脸,让人拿捏不住他的想法。 “君上!那贱奴如何值得我们这般做!”澹台寅心中不满地说道。 血旻一时间都未能拉住他。 “怎得,我的命令还需要跟你解释吗?” 晏别只瞥了澹台寅一眼,竟让他如坠冰窖,全身动弹不得,周身经脉像是被冻住一般。 等到回过神来时,便感到嘴角有温热的液体留下,他竟是被这一眼看的内里出血! 澹台寅猛地吐出一口血来,然后眼前一黑倒在雪地上。 温清川那人他惹不得,他在意识归于黑暗前想到。 第10章 决心 宴殿内灯火通明,歌舞升平。 封净坐于高台上,手里把玩着那精巧的琉璃盏,闲适地看向跪在殿中的暗卫,“你说那梅楼主不见了踪影?” “是在下疏忽,只一个转眼便将人跟丢,请家主恕罪。”暗卫跪于殿中请罪。 封净满不在乎地冲他摆摆手,“若是能让你发现他踪迹,他早就让那凉生楼里的饿狼撕碎得连渣都不剩了。罢了,你退下吧。” “谢家主饶命。” 待暗卫出去,封净坐直了身子,看向那空荡荡的案卓,若有所思。 他倒不信那梅衡能狠心放下凉生楼不管同他撕破脸面,其余的放他去罢了,一个傀儡还能惹出什么事端? 封净满不在乎地举杯将烈酒一饮而尽,正要挥退下人回寝殿。 “家主,魔君前来拜访!”一个小厮急忙拿着拜贴走了进来,还未走两步便倒在地上,抽搐两下便没了动静。 他怀中的铃铛坠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竟是死了! “封家主好生雅兴,怎一人独饮,不知晏某能否同家主一起评鉴?”晏别跨步走进殿中,目光只扫过封净一眼,最后落在殿内设置的案卓上,“看来是我来的不巧了,封家主竟是有约了。” 封净眼中一凌,弯了弯眉眼,换上左右逢源的表情,连忙从主座上下来,“君上说的哪里话,是在下夜观天象,算定今日有贵客前来特地摆上的,没想到竟是君上和圣子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了。” “来人!还不快把这碍眼的东西拖下去!再弄几张案卓来,将那失了热气的菜换下!”封净将那具尸体往旁边一踹,然后弯腰谄媚地冲晏别一笑,“君上,您往里面请。” 晏别轻飘飘看他一眼,轻笑,“既然封家主如此盛情邀请,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哪里哪里。”封净微微低头,眼中闪过一抹寒光。 如今晏别来落回天,几乎要把算盘甩他脸上了,之前一直打马虎眼并非长久之事,只是他没想到晏别竟然敢大摇大摆地来他的地盘,竟真是拿他不放在眼里,拿幻魔族不放在眼里了。 既如此,那就不怪他下手了。 封净看了一眼晏别和圣子,右手深入袖中。 “叮呤——” 风铃声响起,宴会重新开始了。 晏别坐在主座,血旻和澹台二人坐在客座,封净也坐在了客座。 “不知君上大驾光临,有何要事?”封净笑着开口。 晏别看着给他倒酒的女子,身段窈窕多姿,举手投足之间,一股清香飘散开来,让他眉眼中的寒霜都化了几分。 “只是同封家主叙叙旧而已。” 封净心中冷笑,说得好听是叙旧,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杀他附上小厮,硬闯宫殿,可真是他口中的“叙旧”。 “自君上登基,魔族十三族便迎来了久违的安宁。君上雷霆手段,我幻魔一族能在君上手下做事,当真是三生有幸。”封净奉承着,起身端起酒杯看向晏别,“这一杯,敬君上。” 晏别此刻已然将那侍女搂在怀中,面上泛起异样的红,只敷衍地冲封净点点头,一双眼全凝在怀中美人上,毫不犹豫地一饮而下。 第20章 封净冷笑一声,将酒杯摔在地上,一步步朝晏别走去。 “封家主,你这是做什么?!”血旻骤然出声,澹台二人已然准备拔刀相向,却发觉动弹不得,脸色骤然一变。 而晏别像是毫无察觉一般,依然抱着怀中的“美人”。 风铃声再响起,那“美人”早就化作白骨,而血旻和澹台二人被绑在柱子上动弹不得。 封净勾唇冷笑,一一扫过他们的脸,“是你们不死心非要踏入我幻魔地带,如今境界皆是自讨苦吃!” “什么破魔君,一介堕魔,也敢称君,真当我鸠千夜无人敢与他为敌吗?!” “封净!你要干什么?!”血旻冲他吼道。 封净冲他阴森一笑,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刀,直直逼近晏别。 而此刻晏别早就沉入那温柔乡,如何还能在乎外界声音。 只是便宜他了,竟然让他死得毫无痛苦。 寒光闪过,鲜血喷涌而出。 封净骤然睁大了双眼,面前场景千变万化,他这才回过神来,看到了站在殿中的晏别,和他身后拿着银铃的澹台寅。 那双眸中泛着刺骨的冷意。 封净自嘲一笑,嘴角流出鲜血。 他自认幻术一技中,无人能与他敌手,却不曾想是他一叶障目,自欺欺人,最后竟然毁在自己徒弟手上。 真是天大的笑话。 “晏别,你堕入魔道,总有一天会遭受反噬,众叛亲离,从高台坠下!”封净会光返照般冲晏别大喊。 “放肆!”澹台寅说罢便要飞身出去,被晏别拦住。 晏别只看着主座上,一刀插入自己脖颈处的封净,目光骇人,嘴角扯起冷意,恶劣地笑,“我早就众叛亲离,罪无可恕,至于反噬与否,和你这死人有何关系。” “这鸠千夜,早已成了我的天下。” 座上之人还想再说什么,但已然断了气。 晏别收回笑意,不再看他一眼,转身跨步出去,冷声道,“搜遍这落回天,掘地三尺也要将温清川给我找出来。” “是!” —— “小心。”梅衡拉住温清川的手腕,拉着人躲过头顶上落下的碎石。 温清川冲他无奈一笑,“云行兄,我倒没这般娇弱。” 梅衡一愣,松开了拉着温清川的手腕,“是我唐突了,总还认为你是那小个头的孩童。” 梅衡想来是没少在落回天里走动,两人只花了半个时辰便找到了骨香笛所在的洞穴。 洞中阴寒无比,头顶之上甚至还有尖锐的冰锥,稍有不慎便会被划伤。 且不说温清川是个存活百载之人,单是一双天眼,这冰锥便不会伤到他半分。 但梅衡仍像护着不会走路的孩童一般护着他。 温清川自是知梅衡的爱护之心,也不好拒绝,只好转移话题,“这骨香笛应当是幻魔一族的秘宝,云行兄怎对此地如此熟悉?” 梅衡跨过面前的水坑,从袖中放出几只发光萤虫照明,“我同封净做的交易便是跟骨香笛有关,封净就是那幻魔族族长。” “与骨香笛有关?”温清川微微皱眉,思索片刻问道,“难不成是跟幻术有关?” 梅衡冲他一笑,又是下意识朝他伸手想要扶人跨过面前坑洼之地。 温清川不好拂他面子,便将手伸了过去。 “还是无相聪颖,我这轻轻一点便懂了我的意图。” “云行兄。”温清川无奈地看向梅衡,这人总是喜欢拿哄小孩的手段夸赞自己,一百年来竟是没有一点长进。 “梅氏一族便是靠傀儡术出名,才在天地之间有一袭之地。天资聪慧者做出的傀儡和活人无差,是具有神识的。”梅衡敛去眉间笑意,“但有神识并非好事。” “难不成有傀儡背叛主人的事情?”温清川蹙眉问道。 “正是如此。虽然傀儡是受制于操控者,但有些具有神识的傀儡竟为了违抗指令选择自爆。”梅衡面容沉重。 温清川安抚地拍了拍梅衡的肩膀。 傀儡对于操控者而言,都是耗费心血的产物,和骨肉血脉无异,这种违抗命运的方式,对傀儡对操控者都是深重地伤害。 “但这和骨香笛有何关系?”温清川不解地问道,随即像是想到什么般轻声呢喃,“是幻术?” “嗯。”不过片刻,梅衡面容中的忧愁便散去,又恢复了那云淡风轻的模样,“骨香笛你应当有所了解,他是魔神产物,附有魔神一缕神识,但这强大的神识也催生出了一种草药——浮生草。” 温清川心中一沉,这骨香笛里果然寄存着魔神的神识。 “那浮生草研磨成粉与操纵的心头血交融,再将傀儡丝浸泡其中,便可使生出神识的傀儡,在保持神识的情况下自愿听从操控者的命令,不会再做出自曝行为。”梅衡看向温清川,没有再言。 但温清川已然听懂了他弦外之音,拥有神识之人怎么可能再心甘情愿听从别人的命令? 除非用幻术,将那人置身于环境中,完成命令。 温清川面色阴沉,这和诡道没有任何区别。 “别担心,我不会入诡道的。”梅衡似是看出了温清川的担忧,安抚道。 “那幻魔族怎愿将这种珍宝与你们交换?”温清川轻叹一声,他知梅衡素来最知分寸,便不再多言。 第21章 “那骨香笛有魔神神识又如何愿意被他们这般囚禁?”梅衡轻笑地将突然出现的守卫轻轻挥手,对方便倒地不起。 温清川一愣,倒地的竟不是真人,而是傀儡。 “魔神神识太过强大,方圆一里外皆是幻境,连幻魔族都无法靠近。”梅衡大步踏入幻境之中,“但唯独傀儡这种没有任何破绽弱点的‘假人’才能免除干扰。” 温清川也跟着踏入幻境,幻境与他如同虚设,即使真的陷入其中,有天眼在很快便能找到破境之处。 果不其然,接下来他们碰到的皆是傀儡,越深入傀儡越多。 “那幻魔就这般放心你们守卫此地?”温清川不解问道。 这种上古魔器,幻魔族怎么放手他人在此地看管? “你亲自瞧上一眼便知为何。” 一路上来,几乎没有阻碍,两人很快就到了存放骨香笛的地方。 此处竟然是没有任何傀儡。 空旷的洞内中央立着千年寒冰造就的柱台,而那台面上放着白骨铸造的笛子。 “你且看好了。”梅衡说罢便操控着唯一一具大乘期的傀儡踏入洞穴中,几乎在它踏入的那一瞬间,洞内剧烈震动一番,刹那间冰锥落下,将傀儡穿了个透心凉,而后在被扎中的地方生出寒气,眨眼之间就将傀儡冻成一座冰像。 速度快到连温清川的天眼都没能捕捉到半分影子。 “没有人能踏进去,那冰锥是寒气积攒而成,这大乘期傀儡不是血肉之躯尚且会变成这样,你如今可是半分修为都用不得。”梅衡偏头看向温清川,难得严肃起来,“你当真要为了晏别踏入这种险境?” 温清川抬眼看向中央的骨笛,声音坚定,“不止为他,也为天下百姓。” “纵使我身死于此,也不能让这邪器再现于世间。” “况且,”温清川偏头冲梅衡露出浅笑,缱绻而言,“我不会命陨于此。” 第11章 心魔 梅衡只看着温清川,仿若再次看到当年那个一身白衣手拿长剑,一剑斩开十里烈火的少年,让他连一句质疑的话都说不出口。 “真是栽在你身上了。”梅衡扶额叹声道。 温清川闻言眉梢微扬,眼底含了笑意,“还要麻烦云行兄帮我助力。” 梅衡没好气地斜他一眼,未等他开口就从袖中掏出了所有的傀儡摆在温清川面前,“你麻烦我的事情还少?” “压到浮生草了。”温清川俯身便要挪开压住草药的傀儡却被梅衡伸手拦住。 “今日拿了这骨香笛以后也不会再有这东西,不用再拿了。”梅衡皱眉说道,“况且这浮生草并非良物,我此次便是为毁掉交易前来。” 让温清川俯身拿草药而弄脏长袍和双手,那他宁愿不要这草药。 温清川只好起身,仔细挑起面前的傀儡来。 他知梅衡向来有主意,既然说不需要浮生草便是真的不需要,况且魔神神识催生出来的草药,难保没有隐患。 “这三个可以吗?”温清川点出了三个傀儡。 一个是人形傀儡,一个是照明莹虫,另一个姑且只能算是傀儡碎片。 梅衡没问温清川的意图,毫不犹豫地将傀儡丝绑在了人形傀儡上,“仔细看着。” 话音刚落,那人形傀儡就像是变成活物一般,径直走向骨香笛的方向,踏入洞穴的一刹那便如同那个大乘期的傀儡一般,被冰锥刺中然后变成了冰像。 梅衡瞧了温清川一眼,见人面色如常,便将傀儡丝绑在了莹虫上,结果依然如此。 温清川仍未开口,没有血色的脸上,一双眸子仍闪着微光。 第三个傀儡抛出,结果仍未发生变化。 梅衡正要开口,就看到温清川从地上抓起一块碎冰扔了过去,只一瞬便被冰锥刺中,彻底碎成了粉末。 “无相。”梅衡皱眉看向温清川。 这冰锥速度太快,实在难以阻挡,几番试探下来结果不变,如今温清川连修为都无法使用,又如何能躲得过去? “云行,拜托你了。”温清川勾起浅笑,让人如沐春风,却让梅衡瞬间红了眼。 “温清川!”梅衡难得动了怒气。 温清川竟毫不犹豫地点了死穴! “别担心,云行兄,我身有灵力周转暂时还无法断气。况且我还有续魂丹,只要及时服用便不会有事。”温清川抬眸看向梅衡,眉眼微弯但目光坚定,“在我身上绑上傀儡丝。” “把我当成你的傀儡。” 梅衡闭上眼不去看他虚弱模样,艰难地吐出一口浊气,勉强压抑着怒气,“温清川,我真是怕了你了。” — “君上,附近并无上清仙尊的踪迹。” 晏别坐在殿中不耐地瞥了面前下属一眼,抬手将人挥退,手指敲打着扶手,一言未发。 “君上,周围已经一一搜寻过。”血旻抬眼看向晏别眉眼阴鸷之气,话到嘴边停了一下才开口,“恐怕温清川不在这宫城。” “还有什么地方没有搜寻?”晏别捏了捏鼻梁,双目微闭,难得露出来疲惫之态。 血旻稍作迟疑,纠结着开口:“还剩宫殿背后的寒雪山未进行搜查。” 刹那间,宫殿内骤然安静,血旻心头一惊,这是晏别发怒前的预兆。 “他温清川当真是有本事,这么快便摸到了藏有骨香笛的地方。”晏别闷笑一声,眼底却看不到半分笑意。 第22章 血旻不敢贸然开口,他虽然知道晏别给温清川下了锁魂钉,但那锁魂钉也只能限制温清川的灵力,感受对方的灵力运转,距离过远便难以感知到具体位置。 “罢了……” 血旻心头一惊,正准备听从晏别的接下来的命令,就见对方骤然停住,接着便是冲天的魔气扑面而来,逼得血旻一个踉跄,后退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血旻抬头看向晏别,瞳孔微缩,身体竟不禁有些微颤,是对绝对境界压制的恐惧。 晏别的状态实在是不好,周身魔气,双眸隐隐显现出魔族特有的青色,脖颈出泛起青筋,额间露出一道红印,竟是心魔印! 血旻几乎是呆愣在原地,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腿脚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 晏别如今模样竟和当时天曙堂反叛后来到魔界的状况一模一样。 当夜几乎所有魔族都看到了从天而降的晏别,明明是从神域出来的修士,却周身魔气隐隐有上古魔神的气息,压得众魔难以喘息。 晏别只一双青眸,眉目阴沉,目光如寒冰几近将人冻住,额间血红的心魔印让不寒而栗。 一双长剑,一夜未停止饮血。 “温清川。”晏别满身戾气,冷冷一笑,声音森然如地府里爬出的厉鬼,一双青眸阴鸷凌冽,“你当真是好样的。” 他只觉得浑身气血翻涌,灵气冲撞,撞得他胸腔内翻江倒海。 他不知道温清川用了什么法子,那锁魂钉能感受到的灵气正在枯竭,竟是身死之状。 血旻强忍着内心恐惧,正要开口,就见晏别拿上佩剑,快步走出了宫殿。 “君上!”血旻一愣,惊出了一身冷汗,十年前炼狱场面在脑海里浮现,他来不及思考就连忙冲了出去,直直撞到了正要进门的澹台卯身上。 “圣子怎么这般着急?”澹台卯连忙扶住血旻,还没等人身形站稳双臂便被人紧紧抓住。 “你看到君上了吗?”血旻急切地问道。 澹台卯一愣,正要调侃两句,但看着血旻那张几近惨白的脸,又将到嘴边的话压了下去,“君上往寒雪山去了。” “寒雪山?”血旻呢喃一声,愣了好久没能说出话来。 澹台卯看着仍靠在自己身上的人,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正要开口,血旻便已调整好情绪,站稳了身形。 “君上那边是否需要增派人手?”澹台卯一顿将原本要说的话讲了出来。 “不用,一部分人去镇压宫内,另一部分去安抚落回天内的众魔。”血旻轻叹一声,“君上那边不用派人。” 既然是往寒雪山去,自然是和温清川有关,那心魔想必也与他有关。 血旻暗叹一声,他们两人凑在一起,莫要把山平了就好。 — 梅衡并非第一次操纵真人傀儡,但如今竟是在这极寒之地额角冒出汗来。 “无碍,你平日如何,今日如何便可。”罪魁祸首温清川却像是个没事人一样,从容不迫地安抚着梅衡的情绪,竟还从倒地的傀儡身上搜刮出了一把佩剑好好把玩了一番。 梅衡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想让对方别再把玩那破剑,但想到对方要去夺骨香笛又住了嘴,一句话反复斟酌也没能说出口。 温清川也没有再磨蹭,掂量了一下手中的剑,便准备踏入洞中。 “小心。” 温清川冲梅衡挥挥手,话语都融在了举手之间。 梅衡吐出一口气,全身心地看向洞内情况。 活人傀儡并非需要他操控对方的一举一动,更何况对于临时反应而言,温清川还没有需要让他来操控的地步。 只是温清川如今点了死穴,灵力是枯竭之势,终究会收到影响,而他负责的就是弥补那些影响。 温清川踏入一步,冰锥骤然落下,梅衡心一沉,他根本看不清对方速度。 “铮——” 长剑一挥竟是将方才的冰锥击偏! 冰锥堪堪落在温清川脚边。 他方才的猜测是正确的,温清川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这冰锥对死物的反应会慢些,虽不多,但也足以在这个阶段挥剑打偏冰锥。 他之前用傀儡试探便是为此,那个人形傀儡只不过是练气修为,冰锥便不及之前快,对没有灵气的萤虫。 而没有灵气和生气的死物,才是最适合的速度。 因而他点了死穴在能同时降低灵气和生气,刚进入时梅衡必然是跟不上,但好在他有天眼在能对梅衡演示几次剑法。 待之后自己临近枯竭之势时,动作缓慢但梅衡已然适应,只要两人配合天衣无缝,这骨香笛便是他囊中之物。 还未等温清川松一口气,接踵而来的冰锥让他再次绷紧了心弦。 一剑,两剑,三剑! 所有的冰锥都被挡了下来! 梅衡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心中徒然升起一股自豪之感。 这世上当真是没有温清川做不到的事情。 冰锥再一次落下,温清川抬手举剑,手却微滞一下,梅衡瞳孔一缩猛然操控傀儡线按照方才的趋势挥出,将冰锥打偏,却还是擦过了温清川的右肩。 寒气瞬间扩散开来。 “继续!”温清川再次举剑。 梅衡已然明白了温清川的意思,他看着温清川自幼长大,两人配合起来自是天衣无缝。 第23章 一炷香的功夫,温清川已然要到骨香笛面前。 但他的半个肩膀都覆盖上了寒冰。 温清川觉得自己该长舒一口气的,但他如今气息微弱,灵力当真接近枯竭,若不快点取走骨香笛用续魂丹,自己恐怕真要折在此处。 梅衡亦是一样的感受,只要两人配合得当,温清川便能无事。 冰锥再次落下,两人亦如之前那般,眼见冰锥被打偏,温清川伸手那住了台上的骨香笛。 变故只在一瞬之间。 温清川惊诧地看着从体内溜出的一缕魔气融入骨香笛内,刹那间魔气骤然迸发,将他推了出去。 一道冰锥同时落下。 “温清川!”梅衡想操控傀儡线,却被那魔气冲撞到冰壁上。 傀儡丝断了。 温清川微微睁大眼睛,他能感受到最后一丝灵力即将离自己而去,冰锥也刺入他心口,冷得将他的血脉全全冻住,竟是让他连血都吐不出。 糟糕! 温清川直被那魔气冲撞开来,以为自己要撞上严冰时,却跌入了带着魔气的宽阔怀抱里。 一股熟悉灵力直冲冲地涌入了他的经脉,抑制住了寒气的扩散,也将心口处的冰锥逼了出来,落在地上。 不等他反应,嘴巴便被人强行掰开,喂入了东西。 竟是续魂丹! “温清川,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带着愠怒的话音从温清川耳边炸开。 第12章 刺痛 淡淡的血腥气味萦绕在身边,温清川忍不住皱眉,抬头去看身后之人。 他不及晏别高,如今靠在晏别怀里偏头看他,有些费力。 晏别神色冷峻,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眼中闪过一抹青色,他没去看温清川,也未开口,像是风雨欲来前的宁静。 温清川此刻气息顺过来,加上心口出蔓延开来的令人瑟缩的寒气,让他愈发觉得身后灼热,晏别身上的温度似是要将他后背烫伤一般。 前后冰火两重天的感觉实在不好受,温清川欲错开身子,先离开这人形暖炉再说。他脚步刚抬起还没迈出去,就被一双大手揽住了腰,强行搂了回来。 “嗬!”晏别手上没收力,温清川又一次撞进他怀里,逼得他咳出了一声。 “这么着急在你这老相好面前和我划清界限吗?”晏别俯身在温清川耳边问道,他没收着声音,让温清川和梅衡脸色都一变。 “你胡说什么?”温清川不解地看向晏别,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只觉得晏别虽带着笑但却是压着火的。 “你认为我在胡诌吗?”晏别冷眼看着有些狼狈的梅衡,扯唇轻笑,“梅楼主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除了有眼疾的人哪个看不出来,他对自己的义弟怀着不为人知的龌龊心意。” 温清川蹙眉,看向梅衡正准备解释,让他不用在意晏别的话。 梅衡却闭上了眼,握着笛子的手骤然收紧,然后忽得睁眼偏头冲他一笑,脸色有些泛白,“抱歉无相,是我心怀不轨,做不到问心无愧。” 晏别看着梅衡坦白的模样微微挑眉,落在温清川腰间的手收的紧了些,望向梅衡的目光中似有挑衅意味。 温清川骤然睁大了眼睛,梅衡的话像是一道惊雷劈在他身上,让他久久发不出来声音。 怎会如此…… “正因如此,我才无法坦然自若地看他将你带走。”梅衡眼中一凌,将玉笛放在唇边,笛声肃杀,倒地的傀儡一一站起,冲向晏别。 晏别拽住温清川的手腕,将人拉到背后,只单手挽剑,风刃飞出,将傀儡劈成了两半,“呵,不自量力。” “不见得!” 梅衡身影一闪而过,落在温清川身侧,方才的傀儡皆是障眼法,他自知自己修为比不上晏别更何况那些修为低下的傀儡,只能以数量让晏别分心,好趁机将温清川带走。 他手还未触碰到温清川的手腕,一道剑意劈下,若不是梅衡闪得快双手就要被这锋利的剑意斩断了。 “就你也敢觊觎我的人?”晏别原本玩味的慵懒随意之意全然收起,如今一招一式皆带着浓浓的杀意。 若是说方才是存了随意玩乐的心思,如今便是真想要梅衡的命了。 晏别的剑意落得又快又刁钻,不时还会划出风刃,纵使他百般闪躲仍被划伤,他本就被那魔气给冲撞出了内伤,几番下来动作明显缓慢,眼见一道剑气就要逼近自己心口,他竟连抬手都慢了几分。 巨大的不甘涌入心口。 “铮——” 剑气被羽箭挡住,在空中划出一道雷光。 温清川松了一口气,喉间涌出一股腥甜,那寒气扩散更甚,几乎要将他上半身全然冻住,强行运行灵气的感受当真是不太好受。 但好在,赶上了。 “无相!”梅衡正欲上前,被温清川抬手制止。 “云行兄,我一直都将你视为兄长,过去如此,此后亦是如此。”温清川勉强勾起唇角,冲梅衡露出个安抚的笑。 这是明晃晃地拒绝了,梅衡露出一个苦笑。 “真是感天动地的兄弟情谊。”晏别沉着脸,用力拽住温清川的手腕,似是要将他的骨头捏碎一般。 “走!”温清川来不及应付晏别,他强行催动灵力,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方才还在紧缩穴位的锁魂钉竟松动了开来,让他灵力运转通畅了不少。 第24章 他无暇顾及这些,连忙将一掌推向梅衡,在火舌席卷到梅衡眼前之时,那双带着神采的眼睛骤然失神。 下一秒烈火便将那傀儡吞噬其中。 温清川瞬间跌坐在地上,缓缓吐出一口气,幸好方才将梅衡的神识逼了出去。否则若是伤到傀儡,恐怕会对梅衡的元神也会有所亏损。 方才灵力运转太多,已无法抵御扩散的寒气,温清川只觉得思绪开始模糊,手脚冰凉,如同坠入冰雪之中,让他觉得呼吸都有些费力。 太冷了。 忽然,热息喷洒在他脸上,灼得他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就想躲。 但没能躲开,下颌被大手钳住,温热的触感贴在自己唇上,灵力顺着渡了过来,将他体内的严寒逐渐驱逐开来。 是晏别。 温清川思绪有些混沌地想着,眼前不自觉地便闪过营帐内看到的香.艳场景。 他和血旻做到这一步了吗? 他会和血旻双修吗? 又或者,两人早已经心意相通,气血相融了。 血旻,是会让他身影合一的那个人吗? 温清川不受控制得地想着,那自己又算什么,红尘路上的过客吗? 他想抬手推开晏别,曾经令他身心放松气息,如今却让他心中泛起阵阵苦涩。 如若晏别真与他人心意相通,他不会阻拦。 缘分二字太过沉甸,他们的情谊承受不住罢了,强求又如何求的来? 只要晏别同他说一句,他会同对方划除情缘石上绑定一起的名字。 温清川被吻得有些喘不上气,思绪却愈发清醒起来,他睁开眼看着晏别眉间的阴鸷,心口像是被针扎过一般,刺痛难耐。 是厌烦了吗?也是,背着心爱之人这般怕是早就恶心地想将他杀死了吧。 如今这般,大概是他还有些用途,不能白白死在这里吧。 说与不说,已然不重要了。 真是龌龊啊,他竟然对这样的亲昵满足不已,真是将师门教得礼义廉耻都忘了个干净。 温清川闭上眼,嘴上用了些力气。 “嘶!”晏别松开了温清川,感受着唇角的刺痛,冷笑一声,“你就这么想着他?连让别人碰都觉得脏了你谪仙的清誉?” 温清川双手撑在地上,感受着掌中传来的刺骨寒意,让他身上又冷上几分。 晏别抓住他的肩膀,看着他那副闭口不谈的模样就觉得怒火中烧,手中的力气又重了几分,话语也不饶人,“你在胡闹什么?再晚一时,你就要让那严冰给冻死在这。堂堂上清仙尊,冻死在这里,说出去不知道要让别人下掉几颗大牙。” “那梅衡真值得你下这种功夫,强行冲破锁魂钉都不在乎,魂魄受损也可以,是吗?”晏别讥讽道,双目淬了冷气。 温清川长舒一口气,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竟然将晏别搭在他身上的手推开。 “怎么,戳中你的痛处了?”晏别目光一沉,话语里带着愠怒。 温清川垂眸看着冰面,扯了扯唇,想要扯出个释然的笑,又觉得难看万分最后只能放弃。 “说话!” “空山,你心悦圣子吗?”温清川垂眸说道,心中不断唾弃自己,竟是连同晏别对视都做不到。 他觉得自己就像公堂上的罪人,等待醒木拍下,心中痴念也该抛却脑后了。 晏别捏住温清川的下巴,强迫对方同自己对视,他看到了温清川眼中翻涌的情绪,冷笑一声,“自然,不然你认为我会心悦与你吗?” “你不过是一介贱奴而已,在这做什么春秋大梦。” 温清川闭上眼,嘴唇微颤,方才的话像是抽走了他所有的力气,让他再说不出别的话。 晏别蹙眉看他一言不发的样子,心中愈发烦躁。 “晏别,解除道侣吧。”温清川轻声说道。 第13章 幻境 寒雪山积雪成冰,寒气厚重,只在山洞内小待一会便会遍体生寒,仿若内里都结了严冰。 心口处的寒气堪堪被压制,没有再扩散开来,但温清川清楚,这寒气怕是早就侵入经脉,若非他是雷火双系灵根于寒气天生相克,加之有晏别及时输送灵气,怕是早就折在这里了。 恐怕此后出去,要常年经受寒气侵扰了。 不然他也不会觉得身上如此冷吧,竟让他有些受不住,想要蜷缩起身子取暖。 温清川抬眼去看晏别,便看到他脸色阴沉,捏住他下颌的手收紧,用力地让他觉得刺痛难耐。 晏别在生气。 “温清川,你是要和我解除道侣,然后同梅衡去情缘石约定终身吗?”晏别冷笑一声,双目死死盯着温清川,恨不得将人撕碎。 冷气侵体,加上强行冲撞锁魂钉,浑身剧痛,耳边生出的杂音的晏别的质问混在一起,让温清川有些分不真切。 晏别看他不反驳的模样,眼底闪过一抹青色,语气狠厉,“你当真是对他全心全意,不惜魂魄受损也要保他。他对你也是情真意切,如今你跟我解除道侣,转身便能同他琴瑟和鸣,是吗?” “你早就打好这个算盘,那你半月前自我作践地跑我面前归顺又是何意?惹他担心吗?”晏别眉间血色的心魔印若隐若现,双眸已经全然变成了青色,话语里带着逼迫威压和彻骨的寒意,“温清川,你是要背叛我吗?” 第25章 “那你同血旻又是哪般?” 话音一落,温清川骤然清醒,方才因为极寒而混沌的思绪刹那间理清,他方才竟是直接将怨念说了出来。 温清川有些发愣,他竟然还有不甘吗…… “呵,我该说你没有自知之明吗?”晏别脸色阴沉,讥诮一笑,“你如今是我座下的阶下囚,同天魔圣子相较,是你高攀。” “你私自前往幻魔族,来着寒雪山,是为了这骨香笛来。你想把这笛子给谁?”面色阴鸷,脸上再看不出半分笑意。 晏别闻言血红的心魔印彻底显现,目光锐利冰冷,看得温清川心下一惊。 他知修剑道之路艰难万分,剑道自然能将人修为大涨,比其他道起步要快半程。 但世间哪有一帆风顺的平原路。 剑意锐利,日积月累便会影响人的心境。正所谓,十个剑修九个好斗,便是因剑而变。 剑道之路,越到后程越如刀尖上行走。 心魔突生,半道陨落是再普遍不过的事情。 但温清川同晏别一同生活百载,他知晏别与他道路不同心境不同,也怕晏别因为剑意而影响心境生出心魔。 可朝夕相处,他从未见过晏别有生出心魔之意。 他当时认为是晏别心境坚定,不足以为外境所扰,如今看来,并非如此吗? 晏别何时生出的心魔,是在离开云剑门之后? 温清川方才的不适的情绪全然被抛之脑后,他抓住晏别的手腕,试图往他体内输送神识。 一般修士是不愿他人同自己神识相触,总会万般排斥。 但他同晏别早已结为道侣,本就是天地见证允诺的关系,他的神识是不会被晏别排斥的,纵使十载未见此事也断然不会改变。 可还未等温清川探入,便被一道压迫强大的神识逼了出来,硬生生让他嘴角溢出血来。 是了,他忘了,此时晏别体内寄有魔神,如何允许他与晏别神识相交。 神识被强行逼出的感觉并不好受,此时温清川也无瑕估计浑身剧痛,伸手放在晏别捏在他下颌处的手上,声音微弱地唤他,“空山,醒醒。” 晏别偏头看他,泛着寒光的冷眸微眯,捏着他下颌的手滑到了他脖颈处,将人狠狠压在冰壁上,周遭煞气波涛汹涌,“醒?我现在清醒得很。你同神域的人便是算好这一计来夺骨香笛的,不是吗?” “你在背叛我,温清川。” “咳咳。”温清川被晏别掐得有些喘不上气,面上泛起异样的红。 “但他们纵使千般算计,也没算到你会蠢到对敌人心软,心甘情愿被钉上锁魂钉。”晏别冷漠地看着温清川脖颈处泛起的青筋,抬手便要去拿温清川垂下的那只手里握着的骨香笛。 温清川奋力挣扎。 不能让晏别得到骨香笛。 此前溜入骨香笛内的魔气,应当是魔神放在锁魂钉内的,只一缕便惹出这么大动静,若让晏别碰到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 一道羽箭从温清川袖中飞出,直擦着晏别右眼而过,在他眼角擦出一道血痕。 同时一缕魔气从晏别背后溜出,悄无声息地融入到骨香笛内。 晏别手一停,摸了摸眼角的伤口,他怒极反笑,周身戾气冲天,“温清川,你果真是要背叛我。” “我……从未……”温清川艰难地吐出几个模糊的气音,“背……叛……过你。” 就在温清川认为晏别要将自己捏碎时,脖颈处的手骤然被收回,他整个人脱离般顺着冰壁滑下,低声咳嗽着。 不等他缓过神来,便被人按在了怀里,他猛然一愣,下意识就想将人推开,却被晏别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温清川……” 骨香笛骤然泛出紫光,未等温清川听清楚晏别所说的话语,便被笼罩在其中,周身陷入了黑暗。 “温清川!醒醒!别被心魔扰乱!” 少年清澈的声音跨过岁月长河,在温清川耳边炸开。 他猛地睁开眼,便看到面前少年模样。 脸色苍白,右眼紧闭眼角流出血来,滴在青色的练功服上,格外的刺眼。 温清川看向周围场景,一片火红,是枫丹林。他一眼扫过,周遭面露惊恐的众人。 地上银光闪现,他竟是此刻才发现,这是结界法阵,恐怕是怕他伤到别人。 “无相,你醒过来了。”面前的少年像是再也承受不住,直直地倒下。 温清川连忙抬手接住他,看着倒在自己身上略显稚嫩的少年,心中思绪万千。 这是十八岁的晏别,若是他没猜错,此地应当是云剑门枫丹峰弟子歇息的地方。 “快来人!晏师兄昏过去了!”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周围的人才像是从梦中惊醒过来,试探地看着温清川,无人敢上前一步。 “都在这愣着干什么?!”枫丹长老快步走来,看到染血的温清川和晏别心下一惊,连忙唤来仙鹤,将晕过去的晏别从温清川怀里揽过来。 “莫要自责,是魔族入侵。”枫丹长老拍了拍温清川的肩膀,安抚地说道,“你同我一起去草萤那里。” 温清川点点头,跟着枫丹长老一同随仙鹤前往草萤峰。 是幻境吗?竟然让他来到了这个阶段,温清川暗想。 当时只十四岁的他便已是筑基后期,只差一步便能跨到金丹期的行列内,可谓是天之骄子,连早早拜入掌门门下的晏别都不及他。 第26章 他是难遇的雷火双系灵根,又是千年才一回的天眼,众人敬仰,让他年少心比天高,自以为天下无敌。 当时仙门大会,有些修为的师兄师姐都跟着前往,温清川是因为年纪不够不许前往,便赌气要独自渡过金丹期。 当时整个云剑门也就留下了枫丹和草萤两位长老坐镇,这才让魔族趁机钻了空子。 那魔族对神域并不熟悉,竟误打误撞来到温清川闭关的天平山,魔气与天地灵气混杂,让他虽然跨如金丹期,但不慎遭受魔气侵蚀。 枫丹长老和草萤长老忙着抵御从正门攻来的魔族,无瑕顾忌温清川,又或者说,谁都没想到温清川竟会在这时差点走火入魔。 其他弟子修为不比温清川,竟是让他直接从天平山一路杀到了枫丹林,凡是见过他的弟子,都多少挂了彩。 正当其他弟子不知所措的时候,原本去参加仙门大会的晏别却是从天而降,将他从混沌中拉了出来。 温清川看向染血的晏别。 当时他同晏别关系并不融洽,晏别是尘微仙人的第一个弟子,是他的师兄。 但他自幼在温家被捧着敬畏着长大,对天下所有人与事物都一律漠视,见晏别第一眼便看出他未来会酿成大祸,直接拔剑相向。 纵使后来被师尊拦住,两人之间也是剑张跋扈,又或者说是他单方面。 因此,他当时真未曾想过,晏别竟会突然出现,不惜失去右眼也不肯对他出手。 后来温清川寻遍世间,也没能让他恢复,几乎是夜夜让他从梦中惊醒,梦里都是晏别眼角流血的场面。 他记得晏别当时将他揽到怀里,轻拍着自己的背,含笑安抚他,说一只眼换他从歧途中归来,世间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事情了。 温清川眼中的留恋愧疚收了回来,他知道这只是幻境,面前的晏别只是虚影,这里不是他的归处,他需要尽快离开此地。 普通幻境是困不住他的,但他方才并没有看到幻境阵眼,恐怕是骨香笛在作祟,竟然在不经意间被魔神摆了一道吗? 温清川在心中暗叹,罢了,如今坠入幻境,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第14章 贪恋 草萤峰的医馆同草萤长老的就寝处相连,就在顶峰的药草田旁边,春季的时候还能闻到药草苦涩的清香。 “那一剑伤得太深,又带了灵气切断了经脉,他这右眼怕是保不住了。”草萤长老捏着银白的胡须沉重地说道。 “师兄,当真没有别的法子了?”枫丹长老蹙眉说道。 她看向躺在床铺上的少年,脸上的血迹被擦去后更显苍白。 “我给他开个方子,按照这个暂时调养吧。”草萤长老轻叹一声,将这铡刀落了地。 是了,天下第一医者的诊断,又怎会出错? 枫丹长老担忧地看向晏别,这孩子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从小就稳重,以剑入道,虽不如旁边的温清川资质太过突出,但也是个天之骄子。 如今缺了一只眼,怕会因此影响修行啊。 “你同他待着吧,我跟着草萤去拿药。”枫丹拍了拍一直站在旁边一眼不发的温清川。 许是打击太大,温清川自清醒后便沉默着,枫丹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后,才跟着草萤长老一起离开。 温清川手里握着折昼剑,微微皱眉看向床上的晏别。 有些奇怪,晏别身上的经脉灵根都是真实存在的,他竟然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就连草萤和枫丹两位长老都是如此。 幻境之所以困不住他,便是因为他的天眼可以看破人的经脉和灵根,而幻境就算再真实也无法做经脉完全相同。 尤其是境界高的修士。 温清川心中有些烦躁,他现在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若是魔神神识和晏别融为一体,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 幻境和现实的时间流动又是如何,他亦不知。 他没有时间待在这里了。 温清川上前一步,坐在床边,看着虚弱的晏别。 这经脉流动,和晏别当时受伤一模一样。 草药的清香和淡淡的血腥味混在一起,像是迷香一般拉着温清川的思绪下沉。 太怪了。 修长的手指轻轻在苍白的脸上划过,额头,鼻梁,最后停在右眼。 指尖碰到眼角的时候,手指像是被灼烧一般瑟缩了一下。 温清川垂眸看向床上的,缓缓闭上眼,轻吐出一口气,将手收了回来,坐在床边,像是不会动的铜像。 过了许久之后,他才弯下腰将情绪埋在双手里。 不知多少个夜里,他幡然惊醒,梦里都是流着血的眼睛,再也看不清的眼睛,是晏别的眼睛。 他寻遍了乐人间,神域,甚至是难以捉摸到的镜花水月,都没能找到法子恢复那只眼睛。 剑修单眼如何能纵观全局,他不止一次辗转反侧,认为晏别迟迟突破不了大乘期是因为失去了右眼。 纵使晏别如何开导安抚,他仍做不到原谅自己。 即使是在幻境里看到这个场面,他也难以做到平静地接受。 “咳咳。” 细微的声响引得温清川抬起头,便同刚睁眼的晏别对视。 “你……”晏别刚开口,便被自己沙哑得不成样的声音给吓到。 第27章 温清川起身,面色平静地从桌子上倒了盏水,扶起晏别将水递给他。 晏别接过,温水过喉,他缓了缓神,看向温清川将人从上到下看了遍,发现人身上没有伤后,才松了一口气。 温清川看他那副模样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这人自己都丢了一只眼还要关心他这个罪魁祸首有没有受伤。 “你的右眼不能再视物了。”温清川将那盏温水放回桌子上,亦如之前那样说着。 晏别一愣,抬手摸了摸右眼,又将手收回,关切地看向他,“你怎么样,灵力周转可还好?那魔族应当是知晓今日仙界比武才想趁机攻入云剑门,也真是凑巧让他们去了你闭关的地方……” “你为什么会提前回来?”温清川站在木桌前,盯着那盏温水。 “还能是为什么,因为比武结束了,你不知道我可是拔得头筹呢,连那醉花堂的大师兄都没能敌过我……” “说谎。”温清川淡淡地打断了晏别的话,“比武大会向来是要举行半月,如今也才三天,你如何比完回来?那醉花堂今年没有参加比武大会。” “你怎么会……”晏别皱眉看向他。 温清川轻笑,偏头看他,“我该什么都不知道对吗?” 是了,他当时不该知道,认为晏别是真的比完了回来的,直到后来游历人间才被人告知当时的情况。 晏别根本没跟人比试,在尘微仙尊感受到结界波动后,他就自愿放弃了崭露头角的机会匆忙回来。 他当时只说一句,“无相正在闭关,若是让魔族人打扰如何?这比武对我而言年年都有,但师弟只有一个,恕我不能奉陪。” “你这是何意?我能前来便是做好抉择。”晏别正色看向他,“你对我而言,比比武更重要。况且这比武三年一次,我再等三年又如何?” “若是没有比武了呢?” “无相,你怎么开始同我说笑了。”晏别无奈地看他,“这比武三年一次,乃是神域传统,如何说没有就没有了?” 温清川偏头不去看他,是了,此刻晏别还不知,明年魔族在乐人间作祟,醉花堂被灭,就此仙界比武再没有过。 晏别唯一崭露头角的机会,耗费十载早出晚归的辛苦,都因为他化作了尘埃,随风飘走了。 直到后来再碰到同岁的人,有人还会在背后指着晏别的脊背说他当时是怯懦找借口临阵脱逃罢了。 “晏别,你该恨我。”温清川轻声地说。 恨我做了夺走了你唯一崭露头角的机会。 “温清川。”晏别冷脸看向他,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温清川连忙上前要去扶他,却被人拍开了手。 恨我让你右眼失明。 晏别身上有着伤,刚起身就一个踉跄,扶住床沿才勉强站住,他只缓了一会,然后一步一踉跄地想温清川走去。 恨我……才对啊。 温清川闭眼不去看他,只听得脚步越来越近,直到自己的衣领被拽住,他才睁开眼对上晏别愠怒的眼睛。 “温清川,我为什么要恨你?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就算今后因此发生如何严重的后果,都与你无关。”晏别原本怒气上头,想要开口训斥,却在看到温清川眼中的情绪后心口一软,那怒火便泄气一般灭了,只剩下心疼。 下一秒温清川被人拉到怀里,血腥味和草药味混入他的鼻腔,熏的他眼眶微酸。 “你每天都在想些什么东西,不好好修炼整天想东想西,才会差点走火入魔。”晏别嘴上不饶人,手却一下下拍着温清川的脊背,安抚着怀里的人。 让人看不出他俩谁是那个受伤的人了。 温清川贪婪地靠在晏别怀里,他竟然有些贪恋这片刻虚假的安宁。 晏别感受着怀里人的依靠,有些惶恐。 他不知道温清川怎么这般舍得同他说话了,他只知道温清川现在状况不太好。 那双眼里是无尽的自责,不该是他这个天之骄子所有的。 他要温清川,永远站于高处,万人敬仰。 那才是他温清川的归路。 他要做的,便是陪在温清川身边,护着他到顶峰即可。 第15章 破境 晏别到底是伤到了经脉,强行下床已然是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待话说完后便昏了过去。 温清川轻叹一声,轻轻扶起晏别的身体,将人放在床铺上,给人盖好被褥,又输送了些灵气,见他灵力运转好些后才作罢。 他转头看向四周,周围一花一草太过熟悉,就像真的云剑门一般。 这幻境过于逼真了,温清川蹙眉想道。 想要塑造幻境必然要对场景有所了解,因而一般使用幻境时都会用常见亦或者只有施法者所见过的场景,不会选择被施法者所熟悉的地方。 那样反而会露出破绽,让对方察觉到幻境所在。 如今这与云剑门如出一辙的场景,需施法者境界极高而且要对云剑门有足够的了解才行。 若是魔神,那他岂不是将云剑门全然摸清? 只待在这小小的屋子里也不会有什么发现,不如去外面转转,温清川这般想着已然起身。 等他来到屋外,便看到身穿白衣,仙风道骨的尘微仙尊。 温清川徒然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面前这个不过是幻境的虚影,将眼中的情绪一一收敛后,他走到尘微仙尊面前,跪了下来,“师尊,弟子今日差点走火入魔还重伤了前来解救的大师兄,弟子甘愿去后山领罚!” 第28章 “你有此觉悟便好,待晏别好转后,你便去后山面壁半载。” “弟子领命。”温清川应下。 目前皆与当时场景一模一样。 “温氏神巫一族请见,你且下山去看看吧。”尘微仙尊将一封拜贴放在温清川手中后,便前去木屋查看晏别伤势。 温清川蹙眉捏着手中单薄的拜贴,上面只有一行字。 “温氏神巫一族,请见云剑门弟子温清川。” 这是当时并未发生的场景,是破境所在吗? 温清川将拜贴收起来,起身前往山下。 无论如何,先去查看一番再说。 温清川来到云剑门山下便看到,一辆马车停在那里,马车上的浮雕刻着的是一双以假乱真的眼睛,是温氏神巫一族的标志。 车内的人似有感应,帘子被掀开,从上面走下来的是一个穿着墨色长衫,脸面清瘦的中年男人。 是扶竹,他自小一起长大的仆人。 他与扶竹并非亲密无间,只是说得上话罢了。 在温家能让他说得上话的人,除了每日给他授课的夫子,便只有扶竹了。 在来云剑门之前,温家对温清川颇为严苛,言行举止皆要落落大方,不可失一点风度,卯时起亥时歇,白日不可在院中喧哗追逐打闹,晚间要去望邢台同夫子观摩天象。 奴仆见过他不可同他谈论世俗之事,怕玷污他天眼的神息。 他为神子,更要断情绝爱,不为尘世所困,方可做到知天象而不私贪念。 因而,他不可同平常人家,在父母面前枕膝欢谈,故而和父母如同宾客;不可同同龄好友交往过密,故而性子内敛不善言谈;不可在宅外超过一个时辰,故而他出入云剑门便如同进入新天地,一花一草都让他新奇不已。 自降生以来,温清川便只有在望邢台旁的小院,他抬头便能看到四方的天。 来到云剑门后,温氏一族更是同自己断绝了联系,只有在继承家主的时候才回去过一次。 能认出扶竹也只过不过是因为他腰间的腰牌罢了。 温清川抬眸同扶竹对视,便见他弯下腰,对自己见礼,而后开口谦卑地说: “在下凡尘俗子,如今能见上仙人一面已是万幸,斗胆请仙人自百忙之中分的在下一刻,在下有要是要讲。” 温家虽享有神巫盛名,却并非人人都是修士。 民间百姓对修士的称呼,便是“仙人”。 温清川敛眸,从台阶上缓缓走下来,青衣扫过石阶,不沾半分尘土,当真应了扶竹那句——“仙人”。 “仙人这里请。”扶竹拉开帘子,抬手护着温清川的头顶,待人进入车厢后才跟着进去。 亦如儿时在温家时一模一样。 温清川抬眼打量着面前的扶竹,这并非当时走火入魔时的走向。 那日仙尊确实是来了,但也只罚了他因伤同门而去后山面壁而已,并没有温家前来拜访这一环。 温清川眼底一凌,这魔神打的什么主意,竟然要冒充温家来在他眼皮子底下作妖,真当他成了野林里的猴子随便一点东西便能引得他上当? 扶竹自进入车厢内,便没有再抬头去看温清川,而是从袖内掏出一个铜镜。 下一秒寒光一闪,折昼剑便架在了扶竹脖颈处。 “你从哪里得来的温氏传家宝——明尺镜。”温清川面色冷峻。 他一双眼看得清楚,面前这是真物,并非是幻境所捏造出来的虚影。 明尺镜的来历已无从知晓,但自有记载以来便一直存放在温氏神巫一族中。 传言千年前魔神被封印时,青寂仙人便是用这明尺镜,将魔神困住,才未对四海八荒造成严重损伤。 但明尺镜素来是掌管在家主手中,在他成功到达大乘期后这镜子便归了他,他将镜子用阵法封锁在了温家,若是阵法被破他应得有感应才对。 扶竹面色如常,手上动作不停,将右手按到镜子背面。 只见一阵风气,马儿受惊不安地来回踱步。 帘子微微掀起,车内竟是一人都没有了,只徒留落在车上的铜镜。 温清川直觉眼前一晃,自己便来到了温家的望邢台上,面前摆放着的素然是明尺镜,但却不见扶竹的身影。 温清川警惕地将手放在剑柄上,他如今虽在幻境但也只能使出金丹期的修为而已。 如若是同手持明尺镜的人相搏,还真是胜负难辨。 “无相。” 温清川徒然一愣,似是不相信般转头看向身后。 身后男子面色衰老,皱纹遍布,身形骨瘦如柴,一袭藏蓝色的长袍在他身上显得摇摇欲坠。 温清川手有一瞬的抖动,很快便被自己压制了下去,他不确定地开口,“先生?” 男人冲温清川招了招手,“你如今已是渡劫期的人,要是连剑都拿不稳,怕是要被人耻笑一番。” 温清川未动,而是站在那里看着面前的男人。 他记得,齐夫子是他三岁时请来教授他修炼和学识的夫子,同时也是神巫一族唯一的外族学徒。 他不知齐夫子真名,温家无一人知晓,齐夫子好像已存活了许久,久到已经无人记得他得出处和真名了。 连齐夫子本人都忘却了。 齐夫子来温家时,便是如今这幅模样,仿若下一秒就要驾鹤西去,确实硬生生教授了温清川七年之久,而后在一次夜月之日闭眼后在没有睁开。 第29章 “无相,为师教授于你只有短短七载,于你而言不过是弹指一间。”齐夫子拍着温清川的脊背,看着昏昏欲睡的孩童,轻叹一声。 “为师只能送于你四字,你切莫忘记。” “你未来坎坷,为师不能陪你到中途,万事小心。”齐夫子抬手轻轻点在温清川的眉心。 “不破不立。” 夜空如墨,西北明星昏暗至熄灭。 齐夫子,陨。 而后百年之间,再回首,明尺镜内手拿着窥探星宿的天仪之人再站在温清川的面前。 没有经脉,不过是一缕元神而已。 温清川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人,百年过去,他见过太多生离死别,早该麻木而已。 可方才握剑片刻的颤抖,已然将他的心情昭然若揭。 “你还记得为师送你的四个字吗?”齐夫子转动着手中的天仪,不去看温清川。 “记得,不破不立。”温清川垂眸回答。 “无相,你自幼聪慧又有天眼傍身,别人需要两三年功夫先能突破的境界,你只需七天便可。这是令人羡艳的资质,亦是你的枷锁。”齐夫子轻叹一声,“你可知,为何你能做到如此?” “弟子不知。”温清川并未说谎,他也曾想过为何天眼会选择他,可纵是他成为家主后翻遍组内典籍也未曾找到天眼继承人的半分规律。 如同天命一般,他正是被天命套住的人。 齐夫子上前几步,将那天仪放在桌案上,背手抬头,看向铜黄色的天,那是明尺镜的镜面。 “因为你所修无情道。无情于你而言,是天命是必然,并非是天眼选择了你,而是它顺承了你。” “可我如今有七情六欲,道心早已破,故而才迟迟未过渡劫期,若是天眼顺承于我,此刻应当另寻他人寄存才对。”温清川不解地问。 “爱恨嗔痴,人之天性,无人可避。纵是是大道已成之人也难泯灭人性。”齐夫子担忧地看向他,“天眼于你早已开眼,这便是顺承,你已经看到了因果循环,不是吗?” 温清川紧抿唇瓣,握剑的手收紧了一分,才缓缓点头,“十年之前,我曾窥探过未来,亦曾遥望过过去。其中因果我皆看过,才会来鸠千夜,这是我种下的因,应当由我来承担结成的果。” “你看到了他叛逃的原因了吗,还真是快呢。”齐夫子怅然开口。 温清川垂眸看向青色的衣摆,声音微颤,“先生,祸从口出,若是我当时未言,今日因果会有所不同吗?” “无人可以逆天命而为。” “无相,相由心生,你不该困在这里,回去吧,还不到你我真正见面的那一天。”齐夫子的身影渐渐消散,地面开始震动。 “切记,万事于你而言,不破不立。” 温清川骤然抬眸,想要伸手去触碰齐夫子的身影,却只是伸手抓了一缕荧光,然后从自己手上消散开来。 一阵清风袭来,车内再出现了两人。 温清川抬头看向有些茫然的扶竹,微微颔首,“多谢。” 扶竹面色有些迷茫,但还是立刻行礼,“能有助于仙人,是在下的荣幸。” 温清川从马车上下来,在抬首看向隐入云间的师门,内心如乱麻。 明尺镜在他离开后便已消失,这般看来便是没有被破阵。 但齐夫子又是如何出现的,为何会出现在幻境之中。 不破不立…… 温清川与扶竹道别后,便上了山,没时间细想了,如今情况,离开幻境才是重中之重。 晏别的伤均在经脉,需修为高于他的人帮他周转灵力,这任务自然就落在了刚突破金丹期的温清川头上。 天色已黑,温清川坐在床边,与晏别露出被褥的那只左手十指相扣,输送灵力。 待输送完毕,温清川也觉头脑昏沉,这幻境极为真实,身心疲惫也一一体现在身上。 不过片刻,温清川便趴在床头,睡了过去。 一团黑影在温清川背后逐渐显现,然后幻化成人形模样,眼见都贴到了温清川背后,举起黑影化成的长剑,悬着他的头顶。 “铮——” 不惊羽骤然出现在黑影背后,一只羽箭射出,擦过温清川的脸颊,将那黑影钉在了墙壁上。 温清川起身抹去脸上的血痕,抬眼看向那团黑影,“你是魔神?” “呵,没想到还能被你这小毛孩给抓住,这一缕神识果然是废物。” “告诉我,怎么离开这里。”温清川走到黑影面前,“另外,晏别在哪里?” “晏别,他不就在那床上躺着。你能看清楚的吧,这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骨香笛就这样,把幻境不知不觉融入到人的神识内,待清醒之后也会把这一切认为是梦。”黑影恶劣地笑,“至于阵眼,本尊告诉你也无妨,你把晏别杀掉,这幻境就破了。” 温清川眼中一凌,一掌拍向面前黑影,却是穿体而过。 “怎么会……”温清川小声呢喃。 既然不惊羽能将这黑影钉住,为何灵力不能伤他半分? “原来如此。”黑影轻笑,“看来你还不知道。” “什么意思?”温清川蹙眉看他。 “说出来,便没有乐趣。”黑影森然笑着,“你看过晏别的过去了对吧,他的一切都因你而生,一切的苦难都是由你造成。” 第30章 “温清川,是你毁掉了他的前程。” 温清川面无表情地抓住那只羽箭,用力一按,便听到黑影的闷哼。 “告诉我,怎么离开这里。”温清川冷眼看他。 黑影身形晃荡,原本高大的体型无法维持,只能勉强化为一团黑影,但嘴上却仍挑衅着,“本尊已经告诉过你,杀掉晏别,便可以离开。” “你心软了是吗?”黑影轻蔑一笑,“本尊竟不知道何时神域竟然出了个大情种,要对堕魔心慈手软,你这小毛孩当真是让本尊大开眼界。” 温清川没有被他激怒,反而是嗤笑一声,引得黑影不满。 “你笑什么?” “既然你想让我杀了他,我便如你愿吧。” 温清川说完便不再去看那团黑影,拿起一旁的不惊羽,取羽箭对准了床上的晏别。 “你当真舍得下手杀你这心头肉?”黑影传来的声音带着蛊惑,还有一丝沉重。 只听羽箭破空而出的锐利声音,接着是刺破血肉的声音,床上原本完完整整的人竟然开始变成一滩血水,随即周遭开始扭曲。 幻境要被破了。 温清川回头去看那团黑影,“这幻境当真是以假乱真,竟然真能塑造出一模一样的经脉,你是用了这些人身体上的部位造就的吧。毕竟你寄存在空山身上好些时日,做到这些对你而言易如反掌,不是吗?” “你将阵眼设在他身上,就笃定了我会为情所困而手下留情。”温清川说到此处不悦地看向黑影,“但这并非真正的他,我不会为虚假的东西停留脚步。” “你失策了。” 至于晏别,他既然不在这幻境当中,应当是安全的。 他不认为现在魔神会不顾一切就对晏别出手。 那团黑影冷笑一声,“正好本尊玩累了,让你破了这幻境也无妨,你心魔已生道心已破,如今你对本尊而言便如同随波逐流的傀儡,难让本尊再对你这天眼产生兴趣。” “况且,倒地是否失策,还有待定夺。”黑影神秘地说道。 “我会将空山带走的。”温清川声音坚定,仿若前方纵使是刀山火海,他也不会回头。 黑影轻笑,“那本尊就拭目以待了。” 黑影消散,周遭开始坍塌。 温清川有些留恋地摸了摸腰间的折昼剑,幻境消失,这完整的本命剑也不会再现了。 “先生,何为不破不立呢?”温清川抬眸看向化为萤火的周遭,轻声呢喃。 是他需要抛弃些什么? 下一刻,周遭坍塌,幻境崩坏,一阵刺眼的白光闪过,待再睁眼时,温清川已然回到了寒雪山。 刚从幻境中缓过神来,温清川便觉得身上一沉。 他偏头看过去,瞳孔骤缩,压在他身上的是晏别。 温清川恍然回神,连忙抬手扶起晏别,动作轻柔得不像样。 “空山?”温清川蹙眉看向晏别,轻声唤了一声。 面前的人,双眼紧闭,面色不悦,像是在忍耐着极为痛苦的事情。 温清川将人平放在地上,把人从上到下都看了个仔仔细细后,倒吸一口凉气。 怎会如此?晏别的经脉中灵气混乱,尤其是左眼部位。但同时并非是被人强行击打造成的紊乱,这种情况更像是……中毒? 第16章 换眼 温清川来不及细想,从袖中取出一个稻草扎成的小人,他咬破手指将血滴在小稻草人眉心处后,对方像是被注入一股强劲的生命力一般,竟然活了过来。 这是草萤长老在他离开云剑门时给他的饯别礼物,是一个药人。 所谓药人,是医道者用稻草或者纸片弄做的小人,然后注入灵力与精血,在必要时刻只需一滴血就可以让小人活过来,充当自己治病救人中的帮手。 也可以滴入别人的精血,便可作为赠送之人的医者。温清川手中的这个小稻草人便是草萤长老赠予他的药人。 因为有草萤长老的一缕灵力,这药人的望闻问切的水平也是医者中的顶层了。 温清川轻呼一口气,将药人放在晏别身边,用手指了指躺在地上的人。 那药人刚清醒过来还有些迷茫,不知所措地看着四处的情况,小小的脑袋都快摇成拨浪鼓了。在温清川指点后才恍然回神,看了看温清川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人,然后转身朝他点点头。 应该是明白情况了。 温清川松了口气,他的天眼虽然能看出经脉中灵气的流动,能根据以往的经验下一个大致的判断,但说到底他并不是医修,无法做到诊断出晏别真正的情况。 他看着药人将手放在晏别手腕处在把脉,然后又噔噔跑到他眼眶处掀开眼皮看了看,很是熟练的样子。 温清川只得把希望都寄存在这小药人身上,晏别的状态实在是不好。 晏别到底是渡劫期的人,能伤到他昏迷的程度的人或物,简直是少之又少。 但这也意味着,一旦被得手,也是极为棘手的。 温清川轻叹一声,他脑海中回想起刚从幻境中回来时的场景,当时他靠着墙壁,骨香笛落在一旁,而晏别几乎将他完全笼罩在身下,一副保护的模样。 想来对方这般境况也是因为他。 温清川怅然地看向忙碌不已的药人,他进入幻境之后到底发生了何事。 第31章 晏别又为什么要护着自己,温清川垂眸看向脚边的碎冰。 他可以妄想一下吗? 药人到底是草萤长老所造,虽然身型小巧行动起来较为麻烦,但也是很快地就诊断出了结果。 只见它急急忙忙跑到温清川的傍边,拽着对方的手指焦急地想要说些什么。 温清川蹙眉看着它的样子,将它托起来放在手中,同它神识相连。 【中毒……浮生草……置于幻境……五感尽失……】 温清川眼神一凌,声音严肃,“你是说他中了浮生草的毒,神识置于幻境当中会五感尽失?” 药人似乎是没有用神识交谈的经验,慌乱之中只能勉强吐露出几个词,但也足以让温清川明白了它的意思。 药人见温清川明白后,放心一般点了点头,随即又焦急地指了指晏别的眼睛,挥了挥手臂。 “你是说他中毒的部位是眼睛?”温清川焦急地询问。 药人满意地点点头,断断续续地同温清川沟通。 【剜眼……换眼……除毒……】 温清川闻言神色一顿,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好一会才挤出苦涩的言语,“解决方法只有剜去他的左眼,或者是换眼,是吗?” 药人点点头。 这浮生草不是常见的草药,至少他在草萤峰并未发现有这种草药的记载。 温清川想起之前梅衡说过不会再用浮生草去制作傀儡,恐怕也是为此。若是不小心感染,怕是要折损太多人手,得不偿失。 而他之前将万物囊给了别京白他们,身上并没有草药,若是等到把晏别带出去怕是毒素早已侵入体内。 当务之急,只有先去毒了。 温清川抬眼看向晏别眉头紧锁的模样,竟是和之前被伤到右眼相差无几。 真是造化弄人,左右两眼都是因他而伤。 晏别这百年来有此境地,和自己当真是脱不了干系。 药人着急救人,想从温清川手中跳下去,又想让对方赶紧做抉择,抬手就要去抓对方的衣袖,却在看到对方眉间隐隐闪过的血红色印记而被吓到。 直到印记彻底消失后,药人也没有反应过来,像是呆愣在那里,还是温清川那手指戳了戳它,它才回过神来,着急地挥舞着双臂。 “换眼吧。”温清川轻声说着,然后抬手摸上自己的左眼,“将我的左眼还给他,你能做到吗?” 药人点了点头,它不知道这个换眼的决定意味着什么,只知道地上的人有救了,但也没忘记嘱咐温清川这样做的后果。 【换眼……会……五感……渐渐……消失……你……】 温清川闻言浅笑,抬手摸了摸药人的头,声音温柔,“我知晓这样做的后果了,但不是渐渐消失吗?不排除在五感尽失前,我能有幸得到解药。” 就算没有解药,以天眼的能力,视觉也应当是最后消失的。况且他身为神子,自小就被家族锻炼了耐毒性,五感消失的速度也会比别人慢上一分,在那之前把魔神封印就好。 【不……没有……解……】 药人闻言反而更着急了,眼见就要扑到温清川身上,被温清川抬手制止。 药人有些茫然地看向他,就见面前的人如皎月一般,指了指地上躺着人,然后轻声说,“先救人,好吗?” 它到底并非神志健全的真人,被温清川这般一提醒,便把方才想要说的话忘了个干净,顺着温清川的意思点了点头。 温清川顺着药人的指引和晏别躺在一起,他偏头看向紧闭双眸的人,不合时宜地想—— 换上他的眼睛后,此后岂不成了他替晏别看破前路。 也好,晏别一生坎坷,若能替他看破前路障碍,他应当会过得开心些。 换眼的过程并不轻松,将自己身体中的一部分去除的痛苦太大,更何况这是天眼与他元神相连,虽只是失去一只眼睛,但也如抽筋剥魂一般疼痛难忍。 不知是不是没有办法动用灵力,温清川竟然觉得疼痛刺激得他脑袋昏沉,整个人如同死去了一般。 药人到底是医术高明,换眼过程也不过一刻时间。 待一切结束后,温清川才觉自己如同从冰水里刚出来一般,彻骨的寒意。 这便是浮生草的毒吗? 和冰锥极寒相呼应,让他如坠冰窖。 温清川勉强呼出一口气,他现在没时间去管自己身上的伤了,虽然把中毒部位替换,但也有其余毒素残留,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 温清川不顾手边药人的阻拦,强撑着坐起身来,偏头去看晏别的情况。 在发觉自己只有一只眼睛能看到经脉时,他还是恍惚了一下,抬手轻触了左眼一下。 这个陪伴自己百载的天眼,竟然这般就离开了。 【血……擦……】 温清川看着拽着自己衣袖的药人,才恍然回过神来,挑了自己衣服上唯一干净布料,撕下来擦了擦晏别眼角的血渍。 药人却更着急了,连忙摆着自己的手臂,一直指着他。 温清川有些疑惑地看着面前药人的动作,过了好一会才明白它的意思,试探性地把布料放到自己眼角,一片血红。 眼角不知何时流出了血来,他竟然一点都没有意识到。 温清川再撕下条长布,将自己的左眼简单包扎了一下,便撑着身子起身,一阵眩晕后才勉强站稳。 第32章 他看着被自己托起来的药人气呼呼的样子,无奈轻声说道,“抱歉,等我将他带出去,再好好休息,可以吗?” 说完,温清川也没再理会药人的心情,将人塞到自己衣襟处,便蹲下身,将晏别背起来。 一步一步离开了寒雪山。 要离开这里,温清川心里想着。 但他受的伤不比晏别少到哪去,还因为灵力被封难以抵御这极寒之地,只堪堪走到洞外便眼前一黑,直直地栽了下去。 恍惚间,只能将药人从他衣襟处拿出来,防止压到,便失去了意识。 大雪肆意吹着,一阵阵拍打在倒在雪地的人的脸上。 只是不过一会,那面色苍白之人背上的男人便睁开了双眼。 —— 云剑门,千剑峰。 穿着苍蓝色长袍的男人坐在屋内,正在给别京白输送灵力。 “大师兄,镜花水月的人正在天曙堂和长老交谈。”屋外传来年轻弟子的声音。 玉楼停下手中输送灵力的动作,将别京白平放在床上,给人盖好被褥,快步走到门前,打开门后便看到门前的青衣弟子。 “镜花水月?他们妖族不是一向不参与其他三界之事,今日前来云剑门所谓何事?”玉楼将门掩上,蹙眉询问。 面前的弟子左右看了看,见四周没人后才开口小声说道,“听说是为鹤方兄的事前来。” 玉楼闻言神色微变,冲面前的弟子挥了挥手,“我知道了,你且下去,切记看好鹤方兄带来的孩童,莫让他冲撞到了镜花水月的人。” 面前的弟子面露愤色,出言凌厉,“要我说也就大师兄你这么护着那个天魔族了,鹤方兄就是被魔族所伤,上清仙尊那么护着那个天魔还将身上的符咒药物都给了那天魔掌管,结果他竟然什么都不说?!要我说不如就把他送去刑天祠,让人严刑拷打……” “谨言慎行。”玉楼严厉地看向面前的弟子,“师尊既然将东西给了那孩童,便证明他并未做伤天害理之事,如何能交给刑天祠?这话若是让他人听去,又要如何评价我云剑门?” 面前的弟子被这般训斥,面上忍不住露出了羞愤之色,连忙认错后,仓皇而逃。 玉楼抬头看向周围的竹林,轻叹一声。 这镜花水月当来者不善,怕是为了别京白来的。 毕竟,别京白乃是妖王别迟尘的幼弟,本来交给师尊便是觉得同天眼神子待在一起有助于幼弟修行。 如今却被魔族所伤至今都未清醒,加上外界传言上清仙尊投奔魔族。 妖王坐不住前来要人也在意料之中。 玉楼收回思绪,准备再给别京白渡些灵力,只盼着人赶紧醒过来,好知晓师尊如今境况。 面前却骤起一阵风,玉楼面色一凌,拔剑而出,下一秒便架在了来者之人的脖颈上。 “梅师叔?”玉楼面色一惊,连忙将剑收了起来,正想对梅衡见礼,便被人抓住了小臂。 此时玉楼抬头同梅衡对视,才发觉一向喜怒不显于色的师叔,竟然面色凝重。 玉楼心下一沉,正要开口,就被梅衡抢先一步。 “我见到无相了。” 第17章 取暖 “我们要见君上!” 穿着厚衣的魔族在宫殿外齐齐跪下,高声呼喊。 无论男女老少,都聚集在漆黑的大门之外,竟是连天魔族的精锐都拿面前的众幻魔没有办法。 “圣子,要不让我外出去好好教训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吧。”澹台寅摩拳擦掌,正准备起身。 血旻闻言皱眉看他,眼中难得带了威严,震慑得澹台寅一愣。 “你要前去火上浇油吗?还嫌这里不够乱吗?”血旻厉声说道。 澹台寅被他这般训斥一番,脸上挂不住面子,心里也气得不行。 这鸠千夜谁不知天魔圣子是君上身边的小白脸一个,仗着身体上位的家伙,竟然也敢踩在他的头上撒野!真把自己当成个东西了?! “圣子,三哥这般心直口快,也是想为您分忧一二。”澹台卯连忙开口解围,“如今君上不在,幻魔一族如此叛乱,重担都压在圣子一人身上,真是让在下看得心急如焚。” 血旻被澹台卯这般一点,心中也压下浮躁,看向澹台寅,语气也软了下来,“君上很是看重你,正有意让你接管落回天,若是你现在失了人心,怕是让君上之后不太好做。是我太心急了。” 澹台寅是个没心眼的,气来得快走得也快,见血旻这般给自己递台阶,也欣然顺着他的意思说下去,“是在下鲁莽了,竟差点浪费了君上的一片好意。” 血旻见人被安抚下来,心中没有轻松半分。 晏别离开已然有好一会,却迟迟不见他同温清川归来,如今幻魔一族先闻得有落回天易主的气味,纷纷跪在宫殿门前。 说好听点是叫请求,说难听点就是逼迫。 偏偏他们还没办法下手,唯恐失了幻魔族的人心。 血旻焦急地在殿内来回踱步,他身为天魔圣子本就不该替晏别插手收复幻魔族的事情,偏偏带来的精英一个比一个不中用! 身为幻魔族的澹台寅是个没脑子的莽夫,只知道拳脚将人打服。而那个看着是和事佬的澹台卯,全身上下都是心眼子,晏别不在他一个圣子如何能压着住他? 第33章 真是让他腹背受敌。 听着外面呼声越来越高,血旻被烦躁地心如乱麻,一咬牙便拿起一旁的佩剑,声音严肃,“我去找君上。” “圣子,万万不可。”澹台卯将扇子横在血旻面前,挡住了他的动作,“若是圣子也跟着前去,此地当真是群龙无首了。” “四弟说得是,圣子这里不能没有你坐镇。”澹台寅附和。 血旻面色一沉,站在原地迟迟没有动作。 澹台卯见状将扇子收了回来,反正对方已经听进去了,用不着他再提醒了。 谁知血旻竟然没有听进去,见澹台卯将扇子收回,便快步走向屋外。 “圣子!”澹台卯大概也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不观大局,起身准备上前将人带回来。 他到不是真的对血旻无半分怨言,只是若是对方出了什么差错,君上怪罪下来,他难逃其咎。 还未等到他走到门口,便感受到了一阵强大又熟悉的魔气,紧接着面前血旻便跪了下来。 “见过君上。” 澹台卯徒然一惊,连看都来不及看晏别一眼,便跟在血旻后面跪了下来,垂头看向地面,“见过君上。” “见过君上!”身后的澹台寅也注意到这边情况,连忙见礼。 “嗯。”晏别似乎没有心情同他们交谈,快步从他们身旁走过,直直走向后面的寝殿。 此时血旻才发觉,外面的呼喊声竟然平息了,想必是方才晏别安抚下来的,这才让他心中的石头落了地。 可很快他又察觉到不太对劲,他出门时同晏别打了照面,虽着急行礼,但也瞥到了晏别怀中的人。 是温清川。 感受到强大的魔气消失后,血旻和澹台二人才站起身来。 三人一时之间都没有说话。 血旻是惊叹于晏别竟然会这般大咧地抱着温清川,同时也忍不住细想,温清川的情况。若是对方情况良好,晏别也不会如此急忙,竟然连掩饰都忘了掩饰。 澹台寅则是之前因为戏耍温清川被晏别威压震慑一番,纵使心中感慨万千,也不敢再开口说些什么,生怕一个不小心,再触碰了晏别的逆鳞。 而澹台卯却如同窥探到了什么,目光在血旻脸上停留了一瞬便移开,看向寝殿方向,在扇子的遮掩下,眼底露出一抹精光。 三人共处一室,却各怀鬼胎。 —— 寝殿内。 晏别坐在床前,看着床铺上面色苍白的人,心中无端升起烦躁之意。 他清醒之时便发觉身下之人全身冰冷,与尸体无异,若不是探查过气息尚存,他真当温清川就这样死在这大雪天里了。 “啧。”晏别蹙眉看着温清川苍白的嘴唇,和对方无意识蜷缩身体取暖的动作。 下一秒,他便猛然起身,快步走到寝殿外,拽住一个天魔族的精锐,声音冷峻,“去找火盆,越多越好!” “是!” 直到一个个炭火盆被搬进屋内,晏别紧皱的眉头已然没有舒展开来,直看得几个天魔族一身冷汗。 晏别看着床铺上依然蜷缩身子的人,胸口如同塞满了棉花一般,让他闷躁,连忙挥推了待在屋内的侍卫。 那些天魔精锐,如蒙大赦,连忙逃离了屋子,生怕多停留一会就被君上迁怒。 晏别见温清川大有再蜷缩之意,直接脱下了披风扔到一旁,将双手在火盆上方烤暖之后,才掀开了盖在温清川身上被褥。 或许是被褥被掀开灌进了些冷风,让温清川面色更加苍白,嘴唇也带着细微的颤抖。 晏别轻蔑地瞥了温清川一眼,捏住对方下巴,声音狠厉,“我竟不知,你何时怕冷到这这般地步。” 温清川并未有因为晏别不知轻重的动作反抗,反而因他手中的温度而眉头舒展开来,甚至还无意识地往他手上蹭了蹭。 晏别蹙眉看他,见人没有下一步动作之后,顿时失去了兴趣,也上了床铺,然后将被褥盖好。 温清川与晏别相差半个头,加上他骨架偏小,更显身材清瘦,竟然被晏别整个人圈在怀中。 晏别将人紧紧禁锢在怀中,双手抓住温清川冰冷的手,往人体内注入灵力。 “若不是看你还有些用途,我今日便将你扔到那雪地里,让你冻死在无人之处。”晏别恶狠狠地说着。 只是怀中之人意识不清,没办法顺应晏别的威胁。 晏别本身不耐热,如今屋内放了四五个火盆,身上又盖了两床被褥,直热得他额间冒出细汗。 他刚想掀开他这边被褥的一角,只是稍微动作一番便引得温清川无意识地往下出溜。 晏别轻啧一声,拦着人的腰才将人禁锢住,也忘了再把被褥掀开的事情。 “真是昏过去了也不老实,真该拿个锁链把你捆起来……” 温清川无意识地往热源靠近,紧紧地贴住晏别的胸膛,将他还没说出口的话语都堵了回去。 不知何时,晏别的眉间已舒展开了。 “啧啧啧,该说你们情真意切吗?” 突兀的声音传来,晏别眼神一凌,念了个隔音咒罩在温清川周围,才淡淡开口,“有何要事?” 屋内一角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团黑影,若是温清川此刻意识清醒便能认出,这黑影同他在幻境中见到的一模一样,甚至是更为强大! 第34章 “本尊只是前来提醒你,希望你不要忘了计划。” “我自有分寸。”晏别不耐烦地说道。 “是吗?”黑影轻笑一声,“本尊看你这般疼爱他,还给他输送灵气,还以为你是忘了他这般情况都是在计划之内呢。” 晏别没有说话,眉间阴鸷之气更甚。 黑影却像是毫不在意晏别的回复,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让温清川进万诡道破坏四海八荒阵,顺带让他得知本尊在你体内寄存的事情。然后在去拿骨香笛的时候让对方跟随,你知他对你情真意切定然不想让你被我吞噬意识,所以他便乖乖独自去取骨香笛。” “然后在他拿到骨香笛之后,再用天眼破除这上古神器中的寄存的幻境。等到他破除幻境之后,便是看到你为保护他中毒的模样,为此甘愿奉上一只天眼。” “如今上古神器之一已经在你手上,甚至连天眼你也有了一部分,当真是好计谋啊。” “你到底想说些什么?”晏别并没有否认,只是被魔神说得愈发烦躁。 “本尊只是前来提醒你,别忘了接下来的计划,想要将这天地收入囊中,只有一个上古神器可不能做到。”黑影恶劣地说,“既然他温清川能拿到一个,便能拿到第二个,况且他那只灵兽不是妖王的幼弟吗?让他去镜花水月,岂不是更轻松?” “还轮不到你教我做事。”晏别声音凌然,“这天眼虽然到了我身上但无法看透别人经脉,如同虚设。” “那骨香笛我暂时并不想收回,上古神器之前必有感应,让他带着去镜花水月便更容易感知到另一个神器的下落。” “但若他现在就是在这里,你我又要大费周折去寻找,我不会如你那般蠢笨。” 黑影丝毫没有被冒犯的意思,反而嗤笑一声,“那本尊就拭目以待了。” 接着黑影便消散开来,屋内又只剩下了晏别和温清川两人。 晏别将隔音咒解开,看着怀中之人终于好转的面容,心中却依然烦躁。 这温清川于他而言,果真是麻烦至极。 —— “那晏别果真对温清川动了心,没想到在他身上下的枯春咒都有了裂痕。”那黑影突然一转,竟然出现在了宫殿之外,“你不必再隐藏了,按本尊的指令去做。” 黑影面前穿着黑袍的人单膝跪地,声音冰冷没有质感,“是,主人。” 在黑影消散后,黑衣人起身,微光打在他青白的脸上,手中拿着白瓷药品。 一阵风铃作响。 第18章 梦醒 云剑门,天曙堂。 银发男子身着赤红衣装,坐在客座上,手里端着一杯清茶,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一丝魅惑之意。 男子面容娇好,柔而不阴,一双狐狸眼眸眼尾染红,只是一瞥便能将人三魂七魄都勾走。 “掌门,我镜花水月千年一来独居于三界之外的一方天地,素来不参与你们神域修士和鸠千夜魔族的纠纷,我也希望我们能这样一直安稳下去。”别迟尘嗤笑一声,话锋一转尖锐刺人,“可你们神域温家口口声声说窥探天命,我幼弟命中有劫,只有他温清川能携他渡过,我才将幼弟送来神域。” “如今出了这般情况,掌门是否该给我一个答复,该给镜花水月一个答复呢?”别迟尘冷眼看向主座上面色和蔼的草萤,将茶杯放在桌案上。 “这掌门之位只是老夫暂时担任,老夫如今在这天地之间徘徊太久,早就无力插手三界之事,况且这等事情该交给后辈们来了。”草萤长老声音沉稳温和,“论天下医术,老夫不敢自诩第一,但也算得上略知一二,鹤方只要在我草萤峰内,老夫定会全力医治。” 一番话语将别迟尘的针锋相对化入春风轻轻带过,若是其他人此刻也看在云剑门掌门的面子上,卖草萤长老一个薄面。 可别迟尘素来软硬不吃,若是比岁数,没人能和妖族相比,更别说妖王了,就是云剑门前长老尘微仙尊在他眼中也要算个后辈。 他也是世间唯一一个见过上古神兽之人,活了这般时日,早就不在乎什么恩怨利益,唯独不能割舍骨肉血亲。 他九尾一族,自凤凰神鸟泯灭踪迹后,便逐渐走向衰败,这也是他掌管镜花水月之后选择与世隔绝的原因。 这千年来也就出了别京白这么一个后代,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在这一步上退让。 “这么说,云剑门是不打算放人了?”别迟尘眉眼一横,妖气全开,竟然连天曙堂的结界法阵都被震得有些显现。 草萤长老到底是云剑门掌门,面对这种境况,仍面色如常,含笑劝解,“我们云剑门并非什么山中霸虎,要压着不放人。只是鹤方如今状况实在不适合再经受路途颠簸。” 别迟尘冷哼一声,没理会草萤递过来的台阶,“不劳你们云剑门费心,我既然前来就做好了完全准备,定然不会让鹤方受苦。” 若是说前面几句话,别迟尘还带着友善的意味,如今便是撕破脸直白地说明了,今日必然会将别京白带走。 “并非老夫不愿将鹤方交付于镜花水月,但毕竟鹤方在我云剑门待了百载,也算是我云剑门的弟子,自然不能轻易离开。”草萤继续笑眯眯地和稀泥,“不如老夫命人在千剑峰的客房收拾出来,正好过几日枫丹林弟子比武大典,贵客不如再停留几日,正好等鹤方过几日醒来问问他的意图。” 第35章 别迟尘心下一沉,面前这草萤看着面向和善,倒是个惯会打太极的好手,如此推脱过来若是自己再拒绝反倒是他的不是了。 他自然是知道别京白在云剑门恢复更好,但他今日来也听说了温清川和鸠千夜的传言。 他不是轻信传言之人,但是他总是不免想起当时火凤以身饲魔前对他说的话。 “千年后天眼再现,与九尾一族命运相连,谨慎而行。” 他没办法弃九尾一族于不顾,就算是温清川是要助九尾一族再复兴,他也不敢拿别京白去赌那一份可能。 与云剑门英才辈出相比,他们镜花水月赌不起。 别迟尘冷笑一声,双眼变成竖瞳,刹那间狂风大作,将天曙堂搅了个天翻地覆,堂外的守卫都被吹飞一里远。 草萤长老站在狂风面前,连衣襟都未被吹动半分。 等风停后,素然不见别迟尘的身影。 草萤轻叹一声,冲前来请罪的弟子挥挥手,轻叹一声,“温师侄,老夫只能帮你到此了。” “一切皆有定数啊。” —— “梅楼主,你说见过我师尊了?”玉楼连忙将梅衡带去客房,虽不忘待客之礼给人倒了茶水,但话语之中的急切,还是将他此刻的心急展露的一显无疑。 “嗯。”梅衡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无相身上被钉了锁魂钉,是晏别所为。” 玉楼闻言面色一惊,蹙眉问道,“晏师叔怎会这般对师尊?” 在他印象中,师尊同晏师叔一向恩爱有加羡煞旁人,若是说天下之中晏师叔对师尊关切之意排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了。 晏师叔,怎么会对师尊下手?没有这种可能。 梅衡见玉楼这般惊讶无奈地摇了摇头,若是之前的他也不会断然不会信。 他虽对温清川有私心,但也不得不承认晏别和温清川的情谊。 因此他看到温清川那般落魄模样,还是第一次觉得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 “不怪你,无人会觉得他不是真心的。”梅衡叹声说,随即偏头看向玉楼,“我此次前来找你便是想让你助我一臂之力。无相他选择只身前往鸠千夜时就已经决定不再麻烦云剑门,但我实在做不到旁观,此次算是我逾矩了。” 梅衡不甘地攥紧双手,声音染上浓重的悔恨之意,“若是我修为再高些,也不至于让无相再落入晏别手中,甚至还要他以身犯险来救我。” “梅楼主,师尊的选择自有他的意义。”玉楼语气坚定,“我身为师尊唯一的弟子,出手也在情理之中。” 梅衡看向玉楼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心中感叹万分。 连温清川教出来的弟子都与他十分相像。 梅衡将鸠千夜的所见到的事情一一告知,玉楼却听得心惊肉跳,连指甲刺破手掌都没有察觉出来。 甚至在梅衡说完后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师尊,竟然独自一人经历了这般。 玉楼只觉心中刺痛无比,他自诩上清仙尊的弟子,让师尊替他挡百家质疑,还曾立誓说此后要站于师尊身前,替师尊赴汤蹈火。 可在师尊承受寒冰之苦时,他又在做些什么呢? 他在千剑峰竹林内练剑,站在师尊庇护之下悠闲地修行。 是何等地讽刺。 玉楼心一横,依然做好决定,正要开口,就见梅衡面色突变,转身操控出一个傀儡。 下一秒,妖气冲天,直直将那具傀儡震了个粉碎。 梅衡蹙眉,语气凝重,“镜花水月,别迟尘。” 玉楼原本握在剑柄上的手骤然收紧。 不好! 刹那间,玉楼便快步走出客房,刚见天光,便看到身着红衣的别迟尘站在竹林面前,怀内还抱着一只雪白的病殃殃的狐狸。 那狐狸不是别京白还能是什么?! 玉楼心下一沉,做好了拔剑的准备。 他不能连师尊交付于他的人都守护不了。 还未等他动作,一道红光闪过,不等他反应,腰间的佩剑便被弹了出去。 “三脚猫的功夫,就不必在我面前丢人显眼了。”别迟尘不见掩饰地说道。 “竟然是镜花水月的君主,还真是有失远迎。”梅衡将接住的长剑扔给玉楼,抬眸看向别迟尘。 别迟尘挑眉看他,“凉生楼的小鬼?你也不够看。” “今日我不是来陪小孩玩的,恕不奉陪。” 话音刚落,别迟尘便化作花瓣,随风消散,根本没有给两人反应的机会。 “不必担心,鹤方是那人的幼弟,自是不会有事。”梅衡拍了拍玉楼的肩膀,安慰道。 玉楼面色冷峻,他由师尊引入神域,如今修行半载,在同辈中拔得头筹便沾沾自喜,如今才发觉,自己如蝼蚁一般。 他什么忙也帮不上。 “大师兄!不好了!”一名弟子匆匆跑来,丝毫没注意凝重的氛围,着急地开口,“那小天魔刚刚趁乱跑走了!” “什么?!” —— 鸠千夜,紫夜寝殿。 温清川是被热醒的,如同挨着火炉一般,偏偏他体内寒气正盛,真是将他折磨得不轻。 他睁开眼,只有右眼能看清,左眼已然看不到了。 他每日醒来也是这般吗? 温清川轻叹一声,这不是他就寝的地方,况且他还不知道骨香笛是否被人收走。 第36章 他实在是没时间休息。 温清川刚要坐起身来,便被一只大手给捞了回去,紧紧扣住腰。 那只手对于他而言称得上烫了,扣在他腰间,异常明显。 下一秒,宽大的胸膛贴上他的后背,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脖颈间,让他浑身一颤。 他刚刚竟然没发现身旁有人?! 真是让这寒气给扰得心神不宁了。 温清川也不是第一次和晏别同床共枕,虽然从未做过颠鸾倒凤之事,但也无比熟悉身后人的气息。 与此同时,他也明显感觉到体内有他人的灵力在运转。 晏别竟然在熟睡时,也在给他输送灵气吗? 温清川心中一软,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忍不住笑自己痴心妄想。 他如今竟然也做了一次乐人间话本子里的,那个靠装柔弱破坏别人情谊的家伙。 温清川慢慢转过身来,他看到熟睡的晏别,眉眼间都放松开来,同云剑门那个和他并肩而立的晏别一模一样。 但他清楚,两人应该是回不去了,晏别天生无情,如今也有了为别人违抗自身生出情谊的心尖人。 晏别不会回头了。 而他,也该走下去了,至少要给晏别余生与他人共赴良辰的可能。 温清川抬起手,在晏别面前隔空点了点,从眉心到鼻梁。 还是要先把道侣解除,情缘石也有乱点鸳鸯谱的时候,就这么把晏别同他栓在一起。 却是差点让他霸占别人的位子。 等晏别醒来就同他说吧。 温清川虽然这般想着,但还是贪恋了这一刻的闲愉,只一瞬就好。 下一秒,晏别便睁开了眼睛,他似乎还有些没清醒过来,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很快便往后一躲,避开了温清川抬起的手,眉头也紧皱起来。 温清川有一瞬间的怔愣,只一瞬,腰间的手便被收回,待他再回神是,晏别已然下床背身不去看他。 “既然醒了,就做好你身为奴仆该做的,来替我宽衣。” 温清川直起身来,手恰好撑在晏别方才躺过的位置,还残留余温。 看来是被厌恶了。 那半梦半醒时,紧紧相拥时,他梦里在想着谁呢? 温清川垂眸看向自己泛白的指尖,轻声说道,“是。” 第19章 明了 寝殿内。 温清川将被褥掀开,从床铺上下来看到地面上的火盆时,微微蹙眉。 那地上放了足足五个火盆。 他去架子上拿衣服时扫了一眼屋内,发现门窗紧闭,像是怕外面的风进来似的。 若他没猜错的话,这是晏别的寝殿,此地应算得上鸠千夜内最适宜的地方,不似炼狱之地如此炎热,也非落回天那般极寒。 怎么会在房内放五个火盆,还盖了两床被褥。 他不记得,晏别是怕冷的体质。 “你就穿这给我宽衣吗?” 明显带着不悦的声音传来,让温清川一愣,随即低头看向自己身上,再普通不过的里衣。 温清川一时之间拿不准晏别的主意,抬头看向晏别。 “啧。”晏别见他在那呆愣地站着,将他手中的衣服接过来,然后让侍从重新拿了一件衣服,甩在了他身上。 “就穿这一件衣服同我宽衣?”晏别弯下腰,凑到温清川面前。 温清川看着骤然凑近的脸庞,呼吸一滞,心跳如锣鼓喧嚣,震得他听不到别的声音。 晏别看着他的反应满意地捻住他锁骨处的一缕头发,轻笑一声,话语里尽是玩味,“怎么,想让别人认为堂堂上清仙尊是我的身下玩物?” 只一句话,就将温清川全身血液凝固住,方才喧嚣的胸腔变成了死一样的寂静。 温清川忽然有些想笑,明明知道他同晏别共处一室便足以让人误会,如今他又穿得如此轻浮,又平白给谣言盖上章。 他倒是真成了那城府极深,不择手段破坏别人情谊的小人。 方才的话语,对温清川而言是赤.裸.裸地羞辱。 晏别静静地看着温清川,想在他脸上看出点反应。 他认为温清川该是愤怒的,将他的手拍开,高声痛斥他,再或者是直接甩他一巴掌。 毕竟,他是那个高高在上,可望不可及的上清仙尊,怎会容忍别人这般羞辱他的颜面。 温清川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后退一步同晏别拉开距离,原本在晏别手中的秀发随着他的动作从晏别手中溜走。 晏别眼中一暗。 温清川垂着头,毫无察觉般将甩在自己身上的衣服抱在怀里,听不出话语里的半分情绪,“是小的逾矩了,还望君上恕罪。” 晏别面色一沉,直起身冷笑一声,没有再看温清川一眼,背过身将衣服穿好便快步离开的寝殿。 像是一秒也不愿同温清川多待。 温清川垂眸看向怀中的衣服,是银朱色的,倒是像初次见血旻那天对方穿得那款样式。 仔细想想,血旻确实喜朱红色。 他更偏向淡墨,淡绿色的衣装。 这是把屋内的他,当做血旻了吗? 看来血旻应当经常在晏别寝殿留宿了。 温清川下意识看向那还带着余温的床铺,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错开目光。 温清川紧抿唇,将银朱色的衣服整理好,放在床铺上,随即在屋内找了好一会,才找到那件在角落里的淡墨色长袍。 第37章 他抬手摸了一下,是干净的,才算松了一口气。 他没有穿别人衣服的喜好,怕是穿了之后那件衣服也会同他手中这件,被丢到角落。 温清川迅速穿戴好,从他拿到这件衣服的时候便知道,那骨香笛还在。 他当时带晏别出来时,用了锁物咒,将骨香笛封在了他这件衣服内。就算是不穿这件,他也是要找来的。 温清川将手放在衣襟处,摸着那印在内侧,略未凸起的咒符印,难得地心安了一瞬。 “咚咚咚。” 温清川转过身,便和推门而入,穿着银朱色衣装的血旻打了个照面。 他那双眼睛一向得好,目前虽只有一只也足以将一个人面色细微的变化尽收眼底,故而一眼就看到了血旻眼中的惊讶。 接着便是对方落到床铺上那双红衣时的瞳孔骤缩,握着木门的手微微收紧,声音里带着一丝的僵硬。 “君上不在此处吗?” “嗯。”温清川垂眸,避开了血旻的目光。 整个屋内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血旻只觉得头皮发麻,他不是没看到温清川昏迷的这十天内晏别那烦躁的样子,虽然不显但他整日在晏别身边待着,还是能察觉出来的。 真是让他连大气都不敢喘。 本以为两人能再续前缘,自己就美美脱身不用每月给晏别取自己的血了,在看到床上那件和自己样式一样的新衣时想摔门就走。 哪个下人办的事情?他非要将对方扔出鸠千夜不可!血旻苦涩地想。 “君上让你前去紫夜殿。”血旻硬着头皮说道,他本想着晏别从寝殿出去了,温清川也该离开才对,自己此次是来取晏别放在寝殿内的万魔章的。 哪成想碰到温清川还在这?! “是。”温清川面色如常走到血旻面前,在擦肩而过时,只听到他轻声耳语,“今日我会同君上提出解除道侣一事,提前祝圣子和君上——” “芝兰茂千载,琴瑟乐百年。” 血旻一愣,猛然转身就想寻温清川的身影,却见对方像是逃似地快步就离开了。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无奈摇头。 “两人都如此不坦诚,何时才能修成正果?” —— 紫夜殿上。 晏别坐于高堂上,脚下是臣服与他的魔族十三族。 血旻和冥欢站在他的两侧。 晏别扫过屋内人的脸,或臣服,或惶恐,或不甘。 唯有一人,清竹一般,站在屋内的角落,却让人无法忽视。 他的视线落在对方那件淡墨色薄衣上,眉头未皱。 却又好似轻轻一看,视线再次落在魔族十三族身上。 “今日,将你们一一叫来,便是为宣布幻魔族的家主之人。”晏别话音一出,屋内一片死寂,无人敢言。 虽没有证实,但众魔谁人不知那幻魔族家主是死于晏别之手,对方杀伐果断他们早在十年前就见识过,也只有封净死活不肯归顺。 其他族虽羡艳,但更多得是恐慌和幸灾乐祸,甚至还有一丝期盼。如今对方真的死于晏别之手,反而是将其他族再寻出路的想法掐死腹中。 唯有澹台寅心中欢喜,先前血旻都同他透气了,甚至他今日来之前就被十三教中的人一一祝贺过了,今日这家主之位,必然落在他手上! “澹台卯。”晏别沉声道,“此事交于你手,如何?” 澹台卯心下一沉,快步上前,单膝跪在晏别面前,“属下自当万死不辞!” 澹台寅一愣,恶狠狠地看向跪在晏别面前的澹台卯。 晏别冲他挥了挥手,这件被澹台寅挂念了数年的事情,就这般轻飘飘地被掀过去了。 澹台卯再回原位时,没有往身边看去,他自然知此事一出定然要被澹台寅记恨,少不了给他使绊子。 但那又如何,他自己没本事得君上青睐,这位置就给不得他,澹台卯眯了眯眼。 “另有一事,妖族镜花水月十日前大闹神域云剑门,带走了他的幼弟。”晏别顿了顿,扫过角落,接着说道,“想来妖族不干预人魔两族之事如今已然成了摆设,本君准备去说服那妖王。” 地下顿时掀起一阵哄乱。 “那妖王活了近千年,一直不参与三界之事,如今怎会插手?!” “听说是他那宝贵的幼弟在神域眼皮子底下被重伤了!” “可伤他的不是咱们君上吗?!如何能说服对方?” “虽是咱君上动的手,但将他带来鸠千夜的,可不是咱君上。君上对入侵的神域之人动手是情理之中,而神域带着妖族来鸠千夜,并非常理。” “所以,只要将那人交出去,就好了?” 温清川站在角落里,听着周遭耳语,攥紧双手。 鹤方竟是伤得这般重,连草萤师叔都无能为力吗? 云剑门又如何? 晏别又为何准备拉拢镜花水月? 他心如乱麻。 全然听不到外界的耳语,和数道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温清川,你愿意助本君实现一统天下的大业吗?” 殿中瞬间安静,众人目光纷纷落在角落之人身上。 温清川骤然抬头,同高堂之上的晏别对视。 他此刻终于明白,为何晏别不惜厌恶也要灵力渡给他,吊着他命的原因了。 第38章 因为他对晏别还有利用价值。 仅此而已。 第20章 心乱 今夜宴殿内灯火通明,好不热闹,云杉侍女,觥筹交错,高声交谈。 无一不在敬鸠千夜千年来再大统一的盛况,纵然有人心怀鬼胎,但也不得不臣服。 而这大统一的魔君,只坐在高座之上,面色如常,手里拿着酒杯,看着座下享乐的众魔。 “君上,左护法那边……”冥欢俯身在晏别身边耳语,面露难色。 白日君上当着众魔的面,点名让温清川跟着他前去镜花水月,不少人碍于温清川曾经神域的身份摆出了各种理由,一向不喜解释的君上竟然一一给驳了回去。 甚至为此给了温清川左护法的位置。 但今日宴会,温清川并未前来。冥欢倒不是不愿同温清川共事,她本就是堕魔对神域也算熟悉,这温清川她也在远处见过几面,对方带人淡漠但温和,如今来了鸠千夜也没有纠缠过君上一次。 对于这等聪明之人,冥欢并不排斥。 今日是众魔宴会,本就是做表面功夫,但高堂上最受瞩目的人不来,倒像是在驳君上的面子。 晏别冲冥欢摆摆手,语气平淡,“不必管他。” 冥欢闭了嘴,君上既然说了便不需要她小小护法再说什么。 血旻看着从晏别身边离开的冥欢,微微蹙眉,他想晏别还不知温清川要同他解除道侣之事,但恐怕今日一言在两人面前已成沟壑。 他轻轻叹气,暗想自己是否该趁这个时间同温清川说清楚当日去落回天的事情。 温清川是个懂情爱的人,或许推他一把,两人能早日重归于好? “圣子?” 血旻猛然回神,看向面前端着酒杯到自己面前的澹台卯,微微颔首,同样举起酒杯,“恭喜。” “多谢圣子。”澹台卯抬眸看向他,随即左右相看,小声道,“我有事同圣子说,可否借一步说话?” 血旻挑眉看澹台卯,他与澹台卯并不相熟,还没有到借一步说话的地步,况且面前之人身上魔气有些让他觉得不太舒服。 是酒水的原因吗?毕竟体内的血并非来自他自身,会受其他因素的影响。 “圣子也知,今日我在殿堂上这般,三哥……”澹台卯噤声很是为难。 血旻心下了然,知道对方这是怕十三教闹矛盾,想让他这个在君上身边的人同君上商讨一下。 “为君上分忧,是我的义务。”血旻将酒杯与澹台卯手中的相碰,发出清脆响声。 “多谢圣子。”澹台卯见礼,而后身形一侧,腰间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响声,“圣子这边请。” —— 晏别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看着低着头忍不住打量自己的视线,看着如今一统天下大业的大盛趋势,内心毫无波澜。 他脑海中不自觉闪过,高堂上,那张苍白的有些茫然的脸庞,才算恍然发现,对方自来了鸠千夜后,脸上便难见血色。 呵,那与他有何关系,全是对方咎由自取。 一意孤行来到鸠千夜,放弃那天之骄子不当,来他魔君脚下当阶下囚,蠢货。 晏别眸中一暗,便想起清晨温清川顺从的样子,心里无端升起一团怒火。 他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对方如同顺从的傀儡,让他的戏台少了乐趣。 晏别冷笑,既然对方要做顺从的傀儡,那就随他去吧。 刹那间,左眼刺痛,让晏别忍不住用手按住,可仍缓解不住那痛意。 是渗透魂魄的痛感。 “君上?”冥欢一愣,小声唤了晏别一声。 晏别此时根本听不到冥欢的声音,他蹙眉,眼中闪过不属于他记忆的片段。 他看到一块石头,是情缘石,上面浮现的名字——是他和温清川?! 这是温清川眼中的场景吗? 晏别呼吸急促,心口刺痛,几乎让他直不起身,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他看到一只纤细的手拿起刀刃,在指尖轻轻一划,第一滴血滴在了情缘石上。 是解除道侣的仪式。 晏别面色发白,怒目圆睁,几乎要将牙咬碎,全身血液不断沸腾,心口的疼痛几乎要将他的魂魄撕碎。 温清川,竟然要同他解除道侣?! 为什么?不爱了?还是变心了? 他怎么敢的?! 下一秒,气急攻心,晏别吐出一口血。 “君上!”冥欢小声惊呼,她能看得出晏别的状况不对,像是每次圣子前来时的情况,可她方才私下寻找都没有看到圣子的身影。 该死! “呵。”晏别怒极反笑,推开旁边的冥欢,不顾周围人的惊呼,身影一闪便离开了宴会。 冥欢面色难看,急忙抓住一个侍女,厉声问道,“圣子在哪?!” “奴婢,奴婢,看到圣子往……往左护法就寝的地方去了……”侍女被吓得面色苍白,哆哆嗦嗦地解释道。 冥欢面色一沉。 糟了。 —— 温清川待在房间内,有些茫然,这是被升为护法才分给的屋子,在晏别寝殿之后。 窗外欢声笑语,他听得一清二楚,心中也乱做一团。 鹤方的情况如何,镜花水月为何突然打破自己定下的规矩,神域如何,梅衡离开可曾有事,晏别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第39章 温清川苦涩一笑,他本以为自己前来鸠千夜是能牵制晏别的,牵制这天下局势。 他太自大了。 全然不知,自己这一步走下,竟然将这局势搅成了浑水。 他成为了被利用的棋子。 温清川轻轻呼出一口气,目前最主要的便是拦住鸠千夜与镜花水月联手,并且尽快让晏别身影合一。 屋内门窗紧闭,没有火炉,只点了安神的香炉,他身上寒气正盛,让他不禁皱眉。 下一秒,温热的液体落在他手上,让温清川不禁一愣。 是血。 温清川连忙找出帕子,轻轻擦拭,好一会才止住。 他忍不住蹙眉,寒气加浮生草的毒,竟然让他这幅身子这般柔弱,可真是不像样。 “咚咚咚。” 温清川一愣,看向门口,这个时间众魔都该在宴会上,谁回来拜访他? 房门打开,屋外站着的是…… 血旻? 温清川一愣,他还没想过血旻会来到这里。 “圣子这是?”温清川上下打量了血旻一番,对方经脉没有问题,唯有面色阴沉,不符他一贯作风。 “这是君上让我送来的。”血旻开口道。 温清川闻言将视线落在血旻手上端着的圆盘,一个药罐,和一块石头。 温清川骤然抬头,看向血旻,再次询问,声音里带着一丝微颤,“真是空……晏别让你来的?” 血旻面无表情地看着温清川。 温清川只觉得自己像是被当众扇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般的疼。 怪不得,怪不得血旻面色阴沉。 是了,换做是谁的心上人被别人觊觎都会不悦。 那药罐里装的是情蛊,石头……是情缘石。 这是要解除道侣后,给他下情蛊吗?防止他在镜花水月中生出二心?也算是为了让血旻解气吗? 温清川头一次觉得自己有些维持不住情绪。 他双手微微颤抖,能听到外面的欢笑声,能感受到面前血旻的注视。 却听不到自己的心声。 香炉里的香料燃尽了吗?还是被风吹散了,让他闻不到了。 心神也全然乱了。 仿若过去千万年,又仿若只是一瞬。 是了,是他先提出的,是他要放手的,为何如愿后又退却了? 止步不前的,原来是他吗? 温清川垂眸,睫毛微颤,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好。” 第21章 天劫 修士修行时需断绝情爱,以防生出心魔。但人之本性,难绝情于世间,许是天道也知如此,世间才生出情缘石。 传闻,情缘石是红线神君在天界不小心遗落在人间的石头,因为在其身边滋养多年,沾染了神君的灵力,才能让有缘人在情缘石上判断对方是否是自己的真命伴侣。 修行中虽默许拥有道侣之事,但并非人人都能寻到并心悦于天命之人。常常有两情相悦的恋人,欲结为道侣,但把精血滴入情缘石中后,却发现两人有缘无分。 故而有人分道扬镳,亦有人逆天改命,结局无人知晓。 情缘石认定的伴侣,都在结为道侣之后,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但也有寥寥几人选择解除,并非不爱,而是道侣结礼后,双方神识相连,一人元神震动,另一人亦会平分痛苦,故而有人不愿心爱之人受伤而选择解除道侣。 若是双方心甘情愿解除道侣,只会有小程度的反噬,休息半月便可恢复。若是有人单方面决定解除道侣,便会元神受损,并且会降下天劫,而另一方则毫发无损。 似是为了惩罚变心之人的朝三暮四。 同样,在结成道侣后,若有一方变心,便会遭受反噬,元神震颤,痛不欲生。 温清川垂眸看着放在桌子上的情缘石,抬手拿起旁边的刀刃,面色如常。 仿若接下来要经历的只是无关经要的事情,而不是元神受损和天劫。 他心下了然,如今晏别刚促成鸠千夜大业,人人敬仰,但也人人如蛰伏的毒蛇,等着晏别稍有松懈时,一口咬住他的脖颈,将他拉下高堂。 晏别是不会选择一起解除道侣的,毕竟那半月的反噬,足以致命了。 算了,既然是他提出,如今他单方面解除也是应当,况且若是鸠千夜动荡对天下局势也有害无利。 利刃划破指尖,血液凝聚成滴,在空中划过,然后滴在冰冷坚硬的石头上,骤然间,情缘石泛出红光,上面显现出他和晏别的名字。 情缘石也是会有出错的时候,温清川不合时宜地想着,然后轻声说道: “我,温清川,自愿与晏别解除道侣,此后分道扬镳,再无瓜葛。” 还好,没有一错再错。 情缘石上的刻字渐渐消散,与之伴随的是,全身上下的阵痛,魂魄像是被分离开来,元神被撕碎。 硬生生将温清川逼得跪倒在地,面色惨白,耳边空鸣不止。 太疼了。 温清川蹙眉想着。 自从来到鸠千夜,像是要把他这百年来没受过的苦难一一经历一遍一样。 温清川紧紧攥住自己的衣领,承受不住一般倒在地上,冷汗沾湿长发再沾上尘土,他朦胧之间甚至看不清面前的场景。 元神受损,无法压制极寒,全身如坠冰窖,他能感受到自己手指的僵硬,就像是被冰冻住一般。 第40章 连带着眉眼之间都覆盖上了寒霜。 他费力地想要撑起身子,抬手往桌案上去摸,想借力起身,却不慎打翻了桌上的香炉。 “嘭——” 香炉在他眼前坠落,研磨好的香料骤然散落,温清川有些茫然地看着面前的场景。 闻不到……闻不到气味了…… 温清川喘着气,像搁浅在岸边的鱼,只能眼睁睁看着香炉在地上转了圈,往远处滚去。 他费力地转动头颅,下意识去追寻香炉的去向,只看到香炉听到一人的脚下。 温清川呼吸一滞,费力抬眸,便对上血旻那双没有质感的眼睛。 对了,至少……至少不能在外人面前……如此狼狈…… 温清川颤抖地抬起胳膊,想撑着地面起身,极寒之气却冻得他动作僵硬,刹那间刺痛再次袭来,刚撑到地上的手僵硬地抖动一番,他又重重地摔在地上。 太狼狈了。 温清川自诞生以来,先是千年难遇的神巫天眼,再是入云剑门前唯一一个双系灵根,羡煞旁人的修炼奇才,接着便是逢乱必出,乐人间无人不知的上清仙尊。 他这一百载,过得风清明月,干净的如夜空皎月,亦如不染淤泥的清莲。 还从未像这般,修为被封,元神受损,寒气侵体,失去嗅觉,只能狼狈难堪地蜷缩在地上。 一点也不像他,一点也不像温清川。 “轰隆——” 夜空之中闪过一道雷电。 温清川昏沉地想,天劫要来了。 他咬着牙,一次次尝试撑起身子,又一次次重重摔在地上,疼痛模糊了他的意识,淡墨色的衣装上沾满了尘土。 屋外惊雷作响,天劫越来越近了。 不行,血旻离得太近了……会被波及。 温清川咬着牙,额角布满细密的冷汗,面色惨白,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撑起了身子。 他抬头看向血旻,微微蹙眉。 对方表情僵硬,听到雷声竟然没有一丝想要后退的意思。 太不对劲了。 “快走。”温清川勉强发出细微的声音。 血旻呆愣地站在原地,像是没有听到温清川的话。 “轰隆——” 这次惊雷更响,也离得更近,已经劈到的窗前,巨光照出温清川那张惨白没有血色的脸。 “走!” 温清川强行催动灵力,抬掌将血旻推了出去。 刹那间,便吐出一口鲜血,耳边嗡嗡作响,竟然连雷声也听不清了。 方才强行推动灵力,依然让他耗尽了所有力气,再将血旻推出去后,便脱力一般摔了下去。 只是恍然间看到,血旻被他推出一丈外,被来人轻轻接住,来人面色不悦,似是压抑着滔天的怒意。 是晏别。 是怕他难为血旻吗,还是怕他不解除道侣呢? 在惊雷落下的那一刻,温清川想着。 “我在你心里,原来是个不择手段的小人吗?”温清川轻声呢喃,勉强扯起一个苦涩的笑。 天劫来了。 —— 晏别能感受到,身体内跟温清川的联系在慢慢消散,直至再也感受不到。 道侣解除仪式完成。 他和温清川再无瓜葛了。 他是该高兴的,此后不用再承受道侣反噬,亦不用再担心与温清川共享痛苦。 可晏别只觉得心口闷疼,像是什么再慢慢裂开,又有什么在抽芽生长,几乎要刺穿他的胸腔,长出来一般。 “轰隆——” 一道惊雷划破天空,晏别面色更加阴沉。 温清川这个蠢货!如今灵力被封,又遭元神反噬,再经历一场天劫,恐怕是连命都不剩了。 晏别几乎要将牙咬碎。 温清川就这般急着跟他划清界限吗? 来不及细想,惊雷落下的速度越来越快,在天劫落下前,晏别率先到达了温清川的别苑。 刚站稳身子,便看到血旻被一道灵力轰了出来,晏别蹙眉上前用一只手扶住血旻背部,将人停了下来。 他怎么会在这?晏别皱眉看向依然晕倒的血旻。 刚才灵力应当是温清川的,可他能用的灵力能有多少?能把血旻伤到晕倒? 晏别现在无暇顾及血旻,准备将血旻放在墙角时,一道惊雷落下。 他瞳孔骤缩,猛然抬头看向屋内,便看到温清川摔在地上,狼狈不堪,天劫直直落在他身上。 “温清川!”晏别几乎是吼了出来。 温清川如何能在这天劫中活下来?! 晏别几乎是立刻将血旻放下,就要直身冲到天劫中去,但这天劫为何物,怎会让外人干扰? 还未等晏别靠近,就被巨大灵力给弹开,撞到墙上,然后吐出一口血来。 晏别单膝跪在地上,抬头看向屋内,双目猩红,双拳被他捏得咯咯作响。 “温清川!你若是今日死在这里,我便将天下人杀光,片甲不留!你不是想要保护云剑门吗?!保护天下人吗?!”晏别恶狠狠地说道,目光却一直注视着屋内,“你若是要护天下,就来杀掉我,否则,我不会停手的。” 天劫没有破坏屋内的一切,穿透了万物,全全落在温清川那单薄的身躯上。 刹那间,温清川觉得自己是该死过去的,在天劫落下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意识不清了。 第41章 没有灵力的人是渡不过去天劫的,更别说元神受损了。 虽然在落下后,他的灵力能完全运转了。 但是太晚了。 温清川能感受到全身被巨大灵力碾碎,巨大的疼痛让他没有办法再支撑。 可昏沉过后,他又从黑暗中清醒了过来。 他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缕火苗。 微弱仍带来温暖的火。 下一瞬,他就觉置身于烈火之中,而后血肉重塑,意识回笼。 他又活了过来。 屋内骤然燃起大火,晏别蹙眉看向烈火中站起一道身影,见他拿起了桌上的东西,而后一饮而下。 随即烈火熄灭,屋内只剩温清川一人。 晏别只觉得浑身都烧了起来,血液都被灼烧地沸腾起来,连带着意识理智都灼烧殆尽,耳边再听不到别的声音,眼中只剩下屋内的单薄的身影。 全然是之前“道侣反噬”的模样。 温清川将药罐放在桌案上,他此次又如在万诡道那般活了过来。 是因为青寂仙人伸出援手了吗? 罢了,等有时间再同前辈详谈,如今还是先看看血旻情况,他心中隐隐不安,对方的状况实在算不上清醒。 但天眼又未看出对方有中幻境的迹象,实在是怪。 温清川略有所思,还未等想出个所以然,便被一双手紧紧攥住肩膀,捏得他生疼。 先前元神剧痛,和血肉再生带来的疼痛还未消散,直让他痛呼一声。 还未等他抬头,就被强行拖拽,紧接着小腿便狠狠撞上床沿,不给他反应的机会,便被人强行按在床上,双手被紧紧握住压在床上,随即身上压下来发烫的身体。 紧接着一只手直直压在他脖颈处,让他有些喘息不上来。 温清川费力地看向压在他身上的人,瞳孔微缩,原本还在挣扎的身体顿时停止了动作。 “你……”温清川在看到晏别那双眼时,竟然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那眼神太具有侵略性,像是要将他拆之入腹一般。 “温清川,你是准备离开我吗?”晏别双目猩红,呼吸不稳,却直直看向温清川,在看到对方浑身一抖后,眼底暗了暗,俯下身凑到人耳边,轻声道,“痴心妄想。” 温清川浑身一颤,晏别此刻意识根本不清晰,他能明显看到对方经脉不稳,灵气冲撞,他体内有封印在身! 而且封印已经有了松动的意味! “晏别,你清醒一点,我们现在已经不是道侣了,你如今已经有了心上……啊!”温清川急促地说着,想让晏别清醒过来。 可还未等他说完,便听到衣服被撕碎的声音,身上一凉,接着便被人紧紧压在身下。 第22章 清泪(倒v开始) 屋内灯火正盛,风顺窗而入,将灯火吹得摇曳,连带着墙上交织的身影也晃动一番。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温清川脸侧,是求吻的意思,他却闭眼偏头闪开,让这缠绵的吻落空。 头顶上传来一阵冷哼,随即动作更甚。 温清川意识模糊,只觉自己如江涛之上的一叶扁舟,摇摇欲坠,仿若下一秒就要沉入无边的海底。 他面色惨白,紧咬着唇,似是为了压住令人羞愤的声音。 在他脸上看不到沉溺和欢愉,只有无尽的痛苦。 一阵浪带着一阵浪袭来,扁舟几经摇晃,也没能逃脱海面,又被一阵浪给拍了回来。 温清川疼得头皮发麻,意识半清醒半模糊,想要逃却被人狠狠禁锢,下唇让他咬出血来,传来的刺痛才让他勉强清醒。 他偏头看向四周,恍惚间扫过门口,骤然清醒,手脚并用挣扎起来。 下一秒,一阵风袭来,将木门紧紧关上。 紧接着,温清川疼痛地弓起身子,又被一只大手用力按住腰间,欲发出的痛哼卡在吼间,随着思绪一起消散。 “温清川,你逃不走的。” 阴鸷的,不容置疑的声音落入温清川耳中。 他闭上眼不去看面前之人,好似这般就能将脱离这一切,可身上的痛楚又在提醒着他。 提醒着他如今有多下贱,羞耻。 曾为道侣之时,他也曾收到过不知来历的话本,纸上诉说着情.事的欢愉快乐,颠鸾倒凤,虽让他看得面红耳赤,但也知这是令人欢喜的。 他也曾在梦中遇到雾里看花,让人又羞又念的场景,也曾幻象过如有一天能与对方交融于此,该是如何的满足欣喜。 在温清川眼里,与晏别做任何事,都是快乐满足的。 一滴清泪从他眼角滑过。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觉得这般难过? 心口像是被人紧紧攥住,满腔的爱意被寒气冻住,让他难以呼吸。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温清川微微摇头,想要否认,却又呆愣住,而后任命一般不再挣扎,如同死去的尸体一般,任由身上人动作。 他现在只想,让这一切赶紧结束。 好累。 好想结束。 温清川只觉自己被溺死在这昏沉的水中,连同一切爱恨情仇一起沉寂在黑夜里。 —— 天色微亮,温清川便醒了过来。 他迷茫地看着窗外,感受着放在腰间的手,和背后的体温,如同一座雕塑,一动不动。 第42章 全身酸痛,如同被巨物碾压过一番。 温清川就这样静静地侧躺在床上,呼吸细微,目光一直看着窗外。 他看到一只雄鹰在空中盘旋飞舞,而后飞向远方不见了踪影。 他依然没有动,任由身后人无意识地蹭着他的脖颈。 温清川难得有些茫然。 他该恨吗,可又该恨谁呢?血旻和晏别一样意识不清,他该恨他们吗? 他该有恨的情绪吗? 如今这般,再纠结恨与爱,还有意义吗? 温清川垂眸看向床下凌乱的衣物。 那件被撕碎的衣服已然不能穿了,温清川恍惚般想着。 他目光从地下衣物处扫过,最后落在那淡墨色被翻开的衣襟处,在那微微凸起的咒符上停下,沉寂的一瞬,温清川骤然清醒过来。 是了,无论如何,如今已经拿到骨香笛了,接下来该阻止镜花水月和鸠千夜的联合了。 是了,是这样的,他该走下一步了。 温清川抬手撑起身子,却因动作幅度大而牵扯到腰部,一阵刺痛,几乎要让他撑不住。 被褥从他身上滑下,堆积在腰腹部,脖颈处,背部,全是红痕,甚至有些已经青紫。 温清川倒吸一口凉气,将晏别横在他腰间的手轻轻挪开,掀开被褥,在落地的瞬间,腿一软直直跪了下来。 “嘶。”温清川痛呼一声。 他昨日意识昏沉,不知晏别折腾他到何时,如今身体这般还真是少有的事情。 温清川垂眸看向地面,忽地轻笑出声。 果然灵力再次被封,不然身体也不会这般虚弱。 是怕他逃走吗? 温清川摇了摇头,罢了,他此刻也不在乎了。 好在屋内还给他留有了几件衣服。 待温清川收拾好,依然过去了一炷香。 温清川将那件淡墨色长袍拾起,轻轻念动咒语,一把笛子便落入他手中。 他将这骨香笛收入万物囊中,昨日他成为护法也并非全是害处,起码他有了能收放东西的万物囊。 温清川将地上散落的衣物,一一拾起收好。 做完这一切,他站到床边,垂眸看向床上睡得并不安稳的晏别。 昨日他还能看到对方身上藏有的阵法,如今又看不到了。 他隐约觉得,事有蹊跷,加之昨日自己血肉再生一事,温清川还是头一次用神识和青寂仙人联系。 【怎么了,小无相?】 温清川一愣,没想到青寂仙人会这般同他交流。 【老夫并非是那种死板严苛之人,你不必拘谨。】青寂仙人解释道。 【晚辈有两事相问。】温清川也不在称呼上纠结,连忙抛出疑问。 他知青寂仙人无法同他交流太久,不愿再其他事情上再浪费时间。 【但说无妨。】 【一是昨日晚辈用天眼查看到晏别体内留有封印法阵,但今日再看,便再看不出异端。晚辈才学浅陋,看不出是何等法阵。】温清川随即将昨日情况大致讲解,只是省去了那荒唐不堪入耳之事。 青寂仙人沉默片刻。 【是枯春咒,也难怪这小子经历此般种种仍未身影合一了。】 青寂仙人话里似有惆怅万分,听得温清川有些云里雾里。 【枯春咒?】 【枯春咒乃是碎影一族的禁术,千年之前碎影一族中的一人发觉此术,来封印体内情丝,断绝了身影合一的可能。因而从未生出心魔,从无情道修成了诡道,强大到人人恐惧,成为一方霸主。】 【是魔神?】温清川蹙眉问道。 【是。】 温清川呼吸急促,再次询问,【如若枯春咒阵法出现裂痕呢?】 【欲念横生,拖拽深渊,心魔毁道,陨。】 温清川呼吸一滞,看向床上的晏别,沉默片刻。 【为何阵法会出现裂痕呢,前辈?】 【情。】 温清川轻笑出声,闭眼不去看晏别。 生出情爱才让阵法破裂吗?昨日晏别竟是担心血旻被自己所伤才会遭受咒法反噬吗? 他这恶人,竟是阴差阳错般推波助澜了。 恐怕若不是晏别遭受反噬,昨日他怕是要被对方重伤吧。 不知晏别醒来又会如何呢?温清川偏过头,不再看他。 醒来的事,等他醒来之后再说吧。 【如何才能解除枯春咒,如若枯春咒一直存留,晏别恐怕难达身影合一。】 【世间有四大上古神器,散落天下,其中有一清心铃可破一切阵法。】 【前辈可知此神器在何处?】 【镜花水月。此神器是老夫好友所存,他为妖族。】 温清川垂眸。 命运还真是造化弄人,他左右是逃不过镜花水月一遭。 【另有一事,既然魔神依然能给他下枯春咒,恐怕便是为防这身影合一。】青寂仙人提醒道。 【晚辈清楚,晚辈会独自一人前去镜花水月的。】温清川顿了顿,才道,【晚辈想问的另一事,便是昨日天劫之下,明明我意识已然消散,但却再次血肉重生,是前辈在助晚辈一臂之力?】 青寂仙人骤然沉默。 见对方迟迟没有回应,温清川一愣,以为是对方已然到了收回神识的时候,正欲断开神识相连。 第43章 【镜花水月,有你要的答案。】 话音刚落,温清川便觉神识断开。 “镜花水月吗?”温清川轻声呢喃。 下一瞬,温清川便察觉到一道目光。 他偏过头,便与刚醒来的晏别对视。 晏别蹙眉看他,面露不悦。 温清川抿了抿唇,偏头避开对方的目光。 果然,还是厌恶呢。 第23章 阴谋 温清川率先错开视线,往后退了一步,去拿放在桌案上已经收拾好的衣服。 虽然他现在被任命为左护法,恐怕在晏别眼中也不过是挂个空名的下人。 但若是让他再去伺候晏别更衣,看着如今场景,多少是有些谄媚了,只是让晏别再生厌恶罢了。 因而,温清川只是将晏别的衣服挂在架子上,用手整理一番,而后站在一旁垂眸不去看他,似是再等着下一步命令。 晏别蹙眉看着毕恭毕敬的温清川,将人从上到下好好打量一番,全然看不出缠绵过的样子,昨日颠鸾倒凤倒像是他一个人梦境。 “你……”晏别直起身来,抬手揉了揉眉心,声音暗哑。 温清川静静地站在那,等着晏别发落。 “先退下吧。” “是。” 随着木门被打开然后关上,晏别眉宇间的烦躁更甚,昨日真如道侣反噬时一般,竟然真得同温清川做到了那种地步。 想起昨日对方死咬着手指不肯发出声音的样子,晏别阖眸。 还是太过了。 木门外,温清川跟门口的侍女打了个照面。 “奴婢见过左护法。” 温清川压着声音询问:“圣子呢?” “回护法,圣子已被安置君上别苑,现下已有魔医在一旁照料。”侍女低着头顺从地回应。 “多谢。” 温清川说完便向院中走去,在到门口时又骤然停下脚步。 侍女好奇地抬眼去看新晋的左护法,便见人站在门口微微低头,温和的日光打在他身上,却让她生出别样的想法。 对方很冷。 随即侍女便摇了摇头,将心中那怪异的想法甩了出去,也收回了目光。 温清川垂眸看着脚边的黄沙,轻轻呼气。 或许他该以左护法的名义去看望血旻,无论如何不能让别人看出两人冲突以此下手。 可他却生了怯,昨日羞愤之事,他是否自愿并不重要,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温清川阖眸,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他脖颈间上下滚动,将屈辱与苦涩都独自咽下。 给他一次逃避的选择吧。 下一秒大门被打开。 开门的侍卫显然是被门口的温清川吓了一跳,后退几步准备行礼,被温清川抬手拦住。 “可有要事?”温清川轻声道。 侍卫抬眼对上那双黝黑带着亮光的眼睛一愣,原本焦急的情绪像是被一阵微风佛去,沉稳下来,“澹台寅和澹台卯大人求见君上,属下未能找到君上,才前来叨扰护法。” “君上在这。”温清川错开身,为侍卫让出路来,再偏头看向屋外时,便看到了晏别的身影。 轻风乍起,拂过温清川发丝,他偏过头去看天上盘旋起来的细沙,顺风而上,风过后又飘飘然然地坠落。 待两人交谈完,他都未曾看向晏别那边。 —— 紫夜殿内。 “昨日,血旻最后见到的人,是你?”晏别坐在高堂上,一只手撑着头,不悦地垂眸看向座下跪着的人。 “请君上明鉴。昨日在下并未同圣子单独交谈,也从未离开过宴席。”澹台卯跪在地上,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四弟,你单说没有可无法洗清嫌疑,可有什么人看到了,你自始自终从未离开宴席?”澹台寅开口道,他抬眼去瞧晏别的神色,见人没有插手便大胆地继续说下去,“不少人都看到四弟你曾向圣子敬酒,随后便和圣子离开了宴会。” “如今圣子尚且昏迷,连魔医都未查明原因,可并非小事。”澹台寅似是劝解地说道,“若真是四弟你干的,我身为三哥自当同你一起受罚!” 澹台卯低着头,心中已经将澹台寅骂了个狗血淋头,整个十三教中也就他和澹台寅两人没有封地,只得一直在君上身边做事。 如今他掌管了落回天,澹台寅定是心中不悦,巴不得趁现在往他身上多泼些脏水,将他拉下台不可。 偏偏他对昨日之事记忆模糊,他可不是澹台寅那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会在那种时候放松警惕。 定是遭人算计了,想必对方实力强劲,不然也不会让他跟着一起中招。 随即澹台卯灵光一闪,眯了眯眼。 他来时听下人只言片语,得知血旻和温清川起了冲突,是君上前去制止的。 他虽对昨日之事模糊不清,但还记得那乍现的惊雷。 惊雷,冲突…… 澹台卯微微挑眉,怕是道侣解除仪式。 可落回天那日所见所闻,都让他清楚,血旻和君上两人只有上下之分无半丝异情,反倒是哪个温清川…… 若是这般想,怕是君上比他看得更清楚,而他要做的,只是将昨日的一切都一一告知而已。 君上自会定夺。 “回君上,在下对昨日之事模糊不清,寻不到有可以作证的人。”澹台卯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毕恭毕敬地将昨日情况说清。 第44章 “模糊不清?” 晏别语调松散,悠悠点出这四字,却徒然让澹台卯背后惊出一身冷汗。 “是!”澹台卯咬牙顶着滔天的威压说道。 殿内陷入一阵寂静。 澹台寅抬眼打量着晏别的神色,见人面色如常眼中情绪模糊,让人分不清他是怒还是何。 他身边站着冥欢和温清川两人,皆是面色平静。 澹台寅心一横,正欲开口,下一秒银光一闪,一把长剑已然横在自己脖颈处,只要稍稍用力,就能将他的头颅砍下。 他顿时冷汗直出,腿脚发软,直直跪了下去。 晏别站在他身侧,手里握着佩剑,目光骤然转冷,眼底闪过明显的杀意。 “君上,君上这是何意!”澹台寅硬着头皮开口。 他昨日之事做得精妙无比,不可能会被别人发现!就算是,就算是君上也不会怀疑到自己身上,因为昨日,昨日他和……他和谁联手了? 澹台寅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拼命搜寻昨日的事情,却发觉自己竟然同澹台卯一般,对昨日之事模糊不清。 “是你干的?” 那双深邃的黑眸里印出澹台寅微微发抖的肩膀。 “你用幻境控制了血旻,让他不知不觉间将那乐人间控人心神的药物饮下。而后将宴会置于幻境中,让他人认为是澹台卯做的此事。” “本座竟不知,你何时有了这等心机?” 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如利剑一般,斩碎了澹台寅所有的伪装。 高堂上的温清川闻言微微蹙眉,若是如晏别所言,那昨日血旻那样目光呆滞,动作僵硬的原因就找到了。 乐人间有药物可控制人心神,并非通过灵力操控,故而温清川用天眼看不出。 可是澹台寅为何要这般做?温清川看向将华剑下的人,他不觉得对方敢利用血旻,就算真是如此,为何又要牵扯上他?只单单用幻境营造假象将澹台卯拉下水即可。 纵观昨日种种,情蛊,情缘石,幻境,天劫,一切都像是冲他而来。 温清川不禁背后生寒,他不认为澹台寅能有这种心机,他是被人利用的。 可利用澹台寅的人这么做的目的什么?是为了除掉他,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是在下被人嫉妒蒙蔽了双眼遭人利用。但在下并未有害圣子之心,对于昨日之事在下同四弟一般,一样记不太清了。”澹台寅咬牙顶着渡劫期的威压说道,“在下只记得对圣子使用了幻境,但之后的事情便记不清了。” 温清川闻言微微蹙眉。 他虽不了解澹台寅但也清楚对方是幻魔,想来之前幻魔族易主一事也是他为主力。 记忆模糊……倒像是幻术。 能在幻术上敌过澹台寅,此人修为深不可测。 如果是为取他性命,此时他修为被封如同废人,大可直接出手,如此弯弯绕绕是因为下大局,还是对方无法出手? 无法出手? 温清川下意识就想到了魔神,但很快又否定了。 魔神无法离开晏别体内,应当不会…… 若是对方能呢? 温清川一愣,是了,对方若是能呢?如果是这样就能说得通了。 魔神出手要除掉他,应当是知道他在万诡道与青寂仙人见面一事,因而借手处理他。 若是不成呢?为什么要让血旻送情蛊来?还有情缘石? 这样的行为,反倒是断定他不会死,这些准备是为了让他对晏别心死吗? 这样就能出手杀死晏别来封印魔神了…… 那情蛊和情缘石,是他准备的,还是晏别准备的? 温清川一惊,背后徒生冷汗。 如果是这样,他需要搞清对方这样做的原因。 而澹台寅就是他的突破点。 “这么说,此事错不在你了?”晏别眼中如潭水幽深沉寂,他微微勾唇声音阴冷,“本座平生最恨欺骗。” 澹台寅闭上双眼,他已然将该说的都说尽,他自知今日是他贪念害人让别人趁虚而入。 君上既然不信,那他这条命任由君上拿下便可。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澹台寅睁开眼,便看到一抹青色的身影。 晏别垂眸看着这个从他睁眼便若有若无地躲着他的人,双目微眯,狭长的眼睛里,幽暗的眸子压抑着怒意。 “你要替他求情吗?” 温清川握着折断的折昼剑抵住将华,他抬眸对上晏别的眼睛,黝黑的眸子干净坚定。 “是。” 晏别忽地冷笑,眼中滔天怒意翻滚,他直直地看着温清川,看那双眼睛闪着永不灭的光。 坚定如一的。 永远站在他对面的光。 第24章 忤逆 紫夜殿内,除了风暴中心的两人外,其他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都或多或少地看向温清川,不禁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不会有哪个不长脑子地主动去反驳晏别的命令。 晏别能以堕魔身份当上魔君,在短短十年就将鸠千夜十三族收入麾下,雷霆手段和阴晴不定的心情,没人想亲自体会。 就算君上对温清川似有特别,但他可不认为,区区情谊能比得过晏别心中的大业,澹台卯眯眼想道。 冥欢微微蹙眉,她原本认为温清川聪明识时务,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如今看来倒是她想错了? 第45章 她看着和君上对峙的温清川,脑中闪过云剑门那个意气风发天之骄子的仙人,咬了咬牙最后还是向前一步,想替温清川开脱一下。 毕竟,当时神域的同年修士,没有不受过温清川恩惠的。 可还未等她开口,温清川就先一步将断剑收下,同时单膝跪在晏别面前。 这一举动,让冥欢堪堪停住脚步。 对方怎得此时又能识时务了? “是在下僭越,但昨日之事似有蹊跷,在下怀疑宴会众人皆中了幻术,幕后黑手目的不明,还望君上明察。”温清川不急不缓地说道,“另外镜花水月不能没有澹台寅,在下去过此地,其中复杂善蛊惑人心,此行精通幻术的澹台寅不可或缺。” 他如今是左护法,与十三教同职,自可称澹台寅的全名。 “况昨日与圣子发生冲突的是在下,在下曾用灵力拍中圣子,恐今日圣子迟迟未醒也与在下脱不了干系。”温清川声音微微提高,“若是君上要罚澹台寅,那在下也应当一起受罚。” 此话一出,冥欢和澹台卯都微惊。 遭了,他怎敢这般跟君上讲话?!冥欢心中急躁,正要开口就被周遭突然压下的境界威压给硬生生逼了回去。 “你是在威胁本座吗?”晏别双眼微阖,似笑非笑的语调里似有怒火翻滚。 温清川自然也感受到了境界的压迫,他昨日刚经历天劫纵使血肉再生,元神受损依然存在,加上修为被封,此刻当真承受不住渡劫期的威压。 他低头不去看晏别,嘴角被逼出鲜血来,滴在地上晕出一片鲜红。 威胁吗?他除了那点去镜花水月的价值外,还能威胁到他吗?温清川苦涩地想,总之也是个弃子罢了,如今说得倒像是他对晏别十分重要了。 “在下不敢,只是在下认为澹台寅实力强劲,能助君上实现大业,实在不该草草结束一生。”温清川说话间,血流得更甚,但从他的话语中除平静外再听不出其他的,“再者,在下没有威胁君上的筹码和本事,圣子一事在下确实有错,甘愿受罚。” 温清川此话确实不假,就算是表面和和气气暗地里看不惯澹台寅的澹台卯,也是不希望对方在此刻殒命。 对方幻术一技,实在是上流,难寻第二人与之比较。 晏别的目光落在温清川那单薄的身影上,迟迟没有开口。 温清川低着头,承受着境界威压,再加之元神受损此刻连带着极寒也争先涌入经脉,他发觉四肢渐渐僵硬甚至是开始失去知觉。 倘若再承受一阵,他怕是也要承受不住了。 终于,他肩上一松,威压被收回去了。 温清川心中松了一口气,眼前虽然还有些眩晕,但不至于再加重。 “那便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晏别将将华收回,只留下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 澹台寅一愣,下意识要看向温清川,全被对方拉了一下衣角,才骤然回神,连忙拜下,“多谢君上!” 冥欢松了一口气,不免多看了温清川一眼,她当真以为方才君上要发怒了。 好在,好在…… “君上,在下还有一事相求。”温清川道。 冥欢骤然一愣,不解地看向对方。 这人真得不懂什么叫见好就收吗? 晏别停下脚步,转身看他,“何事?” “在下毛遂自荐,愿领命替君上前去说服妖王。”温清川平静地说道。 却如平地惊雷,将在场几人都惊了一番。 连澹台卯都不禁偏头去看他。 “君上如今刚收复十三族,人心动荡不稳。为了稳住局势,自当由君上坐镇鸠千夜不易。”温清川低头说道,“在下恐是天下少有去过镜花水月之人,此处幻境遍地,唯有在下天眼不会受其影响。但在下知自己是神域中人,不值得君上信任,因而才说澹台寅是镜花水月一行必不可少之人。” 是了,一个精通幻术,还跟他有过节的,又着急戴罪立功的人,是最适合监视他的。 “再者,妖王前去神域与在下有关,他幼弟是与在下神识相通的神兽。”温清川抬头同晏别对视,一字一句说道,“如若到时妖王怒火难息,可让澹台寅将在下送出以换鸠千夜和镜花水月友好相处。” 他已然将所有说明,温清川直直地同晏别对视,这就是他在晏别眼中的所有价值。 或许此事之后,他还会有其他的用途,但都不重要了。 待他回来,就可以用清心铃解除对方体内的枯春咒,到那时晏别便可与血旻心意相通,身影合一。 此后,晏别与他,再无瓜葛,形同陌路了。 这是最好的结果。 温清川这般想着,他看向晏别那双眼睛,一个已然失明蒙上一层阴翳,另一个是他的天眼。 眼底翻滚着他看不懂的情绪。 在他想要仔细看清时,晏别错开了视线,转身背对于他。 “随你吧。” 温清川一愣,俯身回道,“多谢君上。” 晏别回到了高座之上,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只能从眉眼间看出疲惫之意,他摆了摆手,阖眼说道,“都下去吧。” “君上,昨日之事可否要再察?”冥欢斟酌地开口。 方才她看君上对温清川的态度,心中迷雾重重,又想起圣子,只觉看不透三人关系,但君上既然是准许了温清川的请求,必然是对昨日之事有所看法,才留下来开口询问。 第46章 “不必了。” “是。” 冥欢退出殿内,心中万般疑惑。 君上为何不查?是已然知道幕后黑手?还是别的? 随即她摇了摇头,不再去想此事。 无论如何,此事与她无关,她不可妄自揣测君上心思。 而在众人走后,紫夜殿内却徒然出现一团黑影。 “昨日之事,是你的手笔。”晏别看着面前开始凝成实体的魔神,淡淡地说出自己的判断。 “正是本尊。”黑影没有隐藏地应了下来。 “怎么,你这是心疼了?”黑影骤然凑近到晏别面前,语气玩味地调侃,“但本尊看你昨日可是好好享受了一番呢。” “神子的味道怎么样?”黑影拱火般说道。 他似是断定了,晏别会因为此事生气。 但对方却忽地一笑,神色似是有些念恋,然后轻飘飘地给了他回应,“还不错。” “只是不够淫-荡,浪费了我给他的第一出戏码。”晏别眼底划过一丝不满,但更多的还是餍足。 “哦?那还真是遗憾呢。”黑影轻笑一声,“温氏神巫那似乎可以收网了。” “嗯。那边今日派人去吧。”晏别起身走下高台。 “本尊以为,你会念在对方昨日表现而心软宽泛两天。”黑影试探地说道。 晏别轻笑一声,垂眸看向地上晕开的鲜红色,停了一瞬,便无所谓地踩了上去,“他还不值得我这样做。” 第25章 错觉 街上熙熙攘攘,叫卖声,交谈声,无一不展现着乐人间的烟火气。 在粗布麻衣的百姓中,一辆马车缓缓而来,不少人都避开来,但都侧目看着,想要瞧瞧是哪家大人出街了。 马车内,温清川一袭白衣坐在一侧,闭目养神,而在他对面的是板着脸面色不悦的澹台寅,以及被晏别在临行前派来的冥欢。 冥欢一袭紫衣,腰间配着长鞭,全然没有隐藏自己魔族身份的打算,澹台寅亦是袒露上身露出臂膀上大片的花纹,加上他略显凶狠的长相,让人下意识认为他是十恶不赦之人。 偏偏温清川一袭白色长袍,不染尘土,肌肤白皙,面容温润如玉,与他们二人倒是不像同行。 澹台寅大抵也是因为温清川那浑身上下神域伪君子的气质,面色十分不悦,仿若下一秒就要大打出手。 虽然并非如此,但车厢内气氛依然糟糕透顶。 “当时为何要拦住君上?”澹台寅皱眉问道,全然没有被对方留下一条性命的自觉。 冥欢微微蹙眉,不着痕迹地看向澹台寅,她自是知道君上此行让她前来的原因。 温清川同澹台寅之间关系糟糕透顶,虽说澹台寅可承担监视对方的作用,但若是两人真的大打出手,那可让镜花水月看去热闹了。 自然,温清川是不会率先打破平静的。但澹台寅可就不会这般看破大局了。 冥欢在心中暗叹,君上的担忧还是发生了。 “当日我已然说清。”温清川缓缓睁开眼,同澹台寅对视,面色平静,语气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呵,你莫是认为你救我一次,我便会对你改观?”澹台寅眉眼一横,凶相更甚,连带眼角的刀疤都狰狞起来,“做梦去吧,神域的伪君子。” 冥欢虽然认同澹台寅的做法,但这口头之舌,只要未过头,她便睁一只眼闭一一只眼,毕竟若是让鸠千夜对神域的人全然信任才是天下最大的笑话,反之亦然。 温清川被澹台寅如此咒骂,面色依然如常,没有一丝恼意,反而看向对方时,眼中的情绪同看一花一草没有任何区别,“并非如此。” “纵使我不出手,君上也不会取你性命。我出手只因镜花水月一行你是最合适之人,仅此而已。” 澹台寅看着温清川那淡然的模样,心中怒火无端而生,连带着之前的屈辱不满都烧了起来,甚至话不择言起来。 “温清川,我倒是好奇你究竟使了什么手段才登上这左护法的位置。难不成你是个靠爬龙床的孬种?” “神域竟然会出你这种人,还是说,这是你们神域的一贯作风?” “够了。”冥欢厉声制止道,“你们是在私下议论君上吗?!” 若是先前澹台寅逞口舌之快,她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对方发泄去了。 但如今,他说得太过了,竟然牵扯上了君上。 冥欢不禁去看温清川的神色。 她自然是知道之前温清川是被君上封住了修为才会被低贱的奴仆嚼舌根子。 但她也同样清楚,此行对方的修为被解除到了大乘期。 虽然她修为亦是如此,但对方附有天眼。且常年与魔族打交道,无论是经验还是道心,对方都比她强上许多。 想来君上让她跟来也是有这一层打算——让她和澹台寅制衡温清川。 澹台寅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君上和圣子琴瑟和鸣,鸠千夜谁人不知,他方才这一句,不仅得罪了君上还得罪了圣子。 处在风眼的温清川抬眸看向澹台寅。 只一眼,就让澹台寅不禁打了个寒颤,对方眼内竟然没有任何情绪,愤怒悲痛甚至是不满都没有。 一双黝黑的眼睛,如同古井内的一潭死水,勉强反射出来碎光。 “随你。”明明是一句挑衅的话,用那不咸不淡的语调说出来,硬生生成了一句建议? 第47章 冥欢一愣,她大抵是鸠千夜除君上外,唯一见过温清川满腔爱意的人。 她当时是神域枫丹长老的弟子之一,枫丹峰与千剑峰相隔三峰,且温清川身为神子不常在神域待着,她只是远远见过几眼。 见他之前,冥欢对温清川的印象,便是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子。他不会在意周围一切,花草树木,甚至是人,于他而言没有任何区别。 但只是几眼,冥欢就被呆愣在原地。 下山除魔,周遭魔气冲天,一抹淡青色从天而降,用一套名声大噪的出名剑法,将所有魔族斩杀。 冥欢只呆愣地看着对方不染尘土的衣摆,纵是她并非剑修也被那套剑意中的情愫砸了个懵。 第一式—刀光剑影。 第二式—春风化雨。 第三式—逢乱必出。 第四式—海晏河清。 每一式都将那天上神明一点点拉入人间,染上凡尘,成为俗人。 初次在鸠千夜相遇时,对方仍是那落入凡尘的神子。 可今日一看,竟是跟神域一开始的传言渐渐相仿了。 是她的错觉吗?冥欢疑惑地想。 下一秒,马车颠簸,打断了她的思绪。 “怎么回事?”澹台寅不满地问道。 “是,是一个孩子。”车夫哆嗦地回复道。 “孩子?” 方才还不染凡尘的温清川,却突然睁开了眼,而后掀开了布帘往外看去。 冥欢蹙眉,这街上马车被顽皮孩童冲撞是常事,倒也没什么稀奇的。 “怎么?”冥欢问道。 温清川闻言将布帘放下,声音回复了方才的平淡,“无事。” 冥欢显然不信,正要开口,却被温清川再次掀开布帘的动作打断。 “镜花水月要到了。”温清川淡淡地看向冥欢,“你不觉这里同我们方才寻马车的地方一样吗?” 冥欢一愣,微微起身往外看去,瞳孔微缩。 她从街道旁看到了与她们一样款式的马车。如果仅是如此还不足以让她惊叹。 但马车旁边的三人,赫然是她,温清川,澹台寅。 第26章 独行 “这是怎么一回事?”冥欢握紧腰间的长鞭,浑身戒备。 温清川收回目光,将布帘放下,“这是镜花水月前的结界。” “结界?”冥欢蹙眉看向温清川,见对方收回目光,坦然自若的样子,若有所思。 他们之中只有温清川进入过镜花水月,对方的话太有分量了。 既然对方说此处是结界,那便如此。 至于怎么破界…… “什么结界?不过是拙劣的幻术罢了。”澹台寅骤然出声,直接掀开帘子,准备跳下马车。 冥欢被打断了思绪,偏头看向澹台寅,蹙眉出声,“等……” 却不等她出声,澹台寅已然下了马车。 “蠢货!”冥欢低声骂道。 且不说这如何破界,轻易突破还有遭受反噬的威胁。 “无碍。”温清川抬眸看向她,语气平淡。 不等冥欢说些什么,温清川已然拿剑下了马车。冥欢一愣,自己也跟着下了马车。 温清川握着手中的佩剑,有些不太习惯。 他的折昼剑断,但因剑意存在他未曾想过不带它,此次出行前这断剑竟然被晏别收了去。 温清川垂眸看向腰侧的长剑,眸中闪过一丝难言的情绪。 只是个普通的入门剑罢了。 比木剑好些,也无大差。 “这是怎么一回事?”冥欢走到他身边,神色一动,声音有些一丝古怪。 温清川闻言抬眸向前看去,只见澹台寅挥舞着铁锤,一下砸在周围的人身上。 但想象中的血腥场面并未发生,被砸中之人的身影如泡沫般消散,下一刻原地再次出现了一模一样的人。 而当他举起锤子挥向自己时,对方也是如此,于是两锤相碰,甚至擦出了星星花火。 澹台寅这一招应当是用出了八成功力,只一瞬便被震开,将他逼出了血来。 而“澹台寅”亦是如此,对方没有消散,反而同澹台寅一样流出了鲜血。 “这是什么?!”澹台寅显然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停下来恶狠狠地看向温清川,“这鬼地方不是幻境?!” 温清川抬眸看向他,淡然地说,“不是。” “不是幻境?那面前这些人……”冥欢的话音戛然而止,瞳孔微缩,像是看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画面。 温清川看向马车前,原本要按照他们原先行为上车的人,却站在离他们一丈外的地方,直直地看向他们这边。 “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不是来过此地,难道不知道此地情况?!”澹台寅显然也看到了。 温清川没有回答,而是抬头看了一眼天上,又看向面前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若有所思。 “你难道不知?!”澹台寅已经开始不耐烦,眼见就要动手,被冥欢拦住。 只见下一秒,寒光一闪,一袭白衣从身侧而过,剑指前方。 冥欢一惊,正要出声。便见那边的“温清川”也抬起了剑,两人无论气势还是招式,亦或者什么如出一辙。 眼见两剑就要相碰,温清川手腕一翻,长剑后转擦着他的脖颈而过,瞬间涌出鲜血。 第48章 “温清川”也同对方一样动作,一样涌出血来。 冥欢微微蹙眉,这与澹台寅方才动作并无差别,但很快她就愣住。 因为她看到,温清川另一只手从袖中掏出一件法器,往天上扔去,下一秒法器骤然展开,竟然是遮天布?! 天光瞬间被遮住。 下一秒,对面的“温清川”脖颈出开始出现血红色晕染,而后迅速扩散,几乎要将他的身影吞噬。 只见下一瞬,温清川骤然穿过“温清川”的身影,竟然消失了?! 冥欢和澹台寅徒然一愣。 温清川竟然突破结界了?! 温清川落在镜湖之上,看着远处雾气萦绕着的,若影若现的小岛。 是真正的镜花水月。 他没有回头,而是一步一步踩在碧蓝的水面上,脖颈处血已然被灵力止住,却已然染红了他的领口。 他不打算与冥欢和澹台寅同行,这并非他一开始的想法,而是他临时决定的。 在踏入镜花水月的结界时,温清川明显察觉到万物囊中骨香笛的躁动。 他瞬间就明白了,镜花水月中有能与骨香笛共鸣的东西。 既然如此,那便不能让澹台寅跟从了,冥欢也不行。 若是按温清川猜测那般,澹台寅已然被魔神利用,难保对方会不会留下什么东西,就如当时对方在自己身上留有的一股魔气一般。 虽然他确实想从澹台寅身上套出点什么,但权衡之下,他选择先将此事搁置一阵。 冥欢的话,温清川眼中微动,对方对晏别忠心耿耿,他难以在冥欢面前行动。 不然等回去之后,冥欢定然要将自己的行动告知于晏别,那与告知于魔神也并无差别了。 温清川回头看向身后,是望不到边际的水面。方才他的举动已然给两人提了醒,恐怕两人用不了多时便能摸清破阵的方法。 没有时间在这里停留了,温清川将长剑一甩,纵身一跃,御剑而去。 而在他身后,是被抛在水面上的一面铜镜。 是通灵镜,可在于万里之外的人通讯。 此物连接于谁,不言而喻。 —— “哎!这是谁家的孩子?!” “没长眼啊你?!真是晦气!” 血疏来不及回应周围人的谩骂,几乎是逃一般拼命往前冲。 来不及了! 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身后那股浓郁的魔气,他从未感受过如此凶狠的魔气。 他咬了咬牙,忍着腿弯处的剧痛,快速地往前跑着。 方才不知道装上谁家的马车,将腿撞出了伤,他能感受到马车上熟悉的魔气。 是魔君手下的人。 他几乎是没有停留地就跑了,还没等他跑出一里,就感受到更为强大更让他恐惧的气息。 而且,他无比清楚,对方是冲自己来的。 是谁?是天魔族的吗? 亦或者,是他的哥哥——血旻? 血疏来不及多想,趁着人流往前面跑着。 可下一秒,他就被一把拽到了小巷里,然后重重地被按在墙上。 那一瞬,他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要移了位,让他恶心地想吐。 “抓到了。” 血疏闻言骤然挣扎起来,可他身量也不过是个五六岁孩子那般,没有半分修为,如何能抵御身后如此强大之人。 他能明显感受到身后的人使用了魔气,直直往自己背后而来。 与之相伴的是不加掩饰的杀意。 血疏不甘心地闭上眼。 他竟然要死在这里了?死在无人知晓的小巷里…… 不知怎得,他脑海中竟然闪过一抹白色的身影。 身量修长,而后是对方温和的眉眼,和决绝推开他的背影。 然而想象中的剧痛并未传来,身后的魔气也停滞了一瞬。 而后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傀儡符。” 血疏骤然睁开了眼,冰冷的刀刃也贴到了他的脖颈处。 “看来我们猜的没错,你果然有用。”身后的人贪婪地说道。 第27章 未知 岛屿之上,仙雾萦绕,湖面之上湖水波光粼粼,周围花草茂盛娇艳,古树耸立而起,翠绿的枝叶交错相叠,在缝隙之间落入碎光。 古树旁仙鹤,飞鹰,白驹踏步丛中。 碧湖清澈见底,水中五色的锦鲤畅游。 当真是隔绝于天地之外的仙境。 不知是不是因为周围外结界的原因,岛屿之内竟然没有守卫,温清川御剑而下,将长剑收起,踏步其中。 但这无需他在意,这本就是妖族之地,他所到之地花草树木皆可将此事告知于大妖。 想必不过多时,便会有人前来。 温清川只站在碧湖边,没有再向前一步。 他上次前来是同别京白一同前往,当时鹤方刚开九尾,高烧不退,纵使是草萤长老也难对付妖族,只能让鹤方前去镜花水月。 当时结界是他亲手破的,与今日一样。 对于身负神眼的他,结界亦或是幻境,都无法将他困住。 许是别迟尘有所感应,他只是刚破结界落地就看到了别迟尘。 他当时并未进入岛屿之内,那本就是妖族之地,他一修士前去多有叨扰,况且镜花水月一向中立不参与任何事情,若是他打破先例上岛而行,恐怕此后镜花水月便不再安宁。 第49章 因而他如今站在碧湖之外,除了摆明自己友好的态度,更重要的是,他确实是不知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万一走错了地方,恐怕就再难讲清。 不如站在原地,等待别迟尘派人前来。 虽然到那时,也难逃一战。 温清川轻叹一声,看向湖中畅游的鱼儿,心中思绪轻飘,也不知鹤方的伤势如何。 他和鹤方神识相连,但也需得两人相近才能感知。 若非如此,在天劫之前他便动手斩断两人联系了。 之前在鸠千夜相隔太远,如今靠得这般近,温清川才觉出对方神识中的痛苦,和元神的震颤。 想来他确实无能,除了将局势搅浑,还害了鹤方。 温清川垂眸看向湖面,神色微动。 “你是温清川?”一道凌厉的女声传来。 不等温清川回应,便觉一阵强烈的杀意迎面而来。 温清川后撤一步,不知何时手中依然出现长剑,在准备抬手的一瞬间,手指微微松动,最后还是压制了下去。 瞬间左肩一阵刺痛,银白色的衣袖被厉风撕破,而后染上血红色。 对方虽然含着杀意,但并未对他痛下杀手。 “算你识相。若是你方才不收手,下一次便是你喉间破血!” 温清川抬眸看向面前穿着杏花色衣裙的女人,她手中拿着一把短刀,想必是方才划伤他的利器。 伤口处传来阵阵疼意,同时伴着麻痹。 温清川眼中一动,若有所思地看向面前的人。 “姑娘是蝶妖?” “呵,你倒是识相。”女人不屑地轻哼,“我刚才在刀刃上抹了我们蝶族秘制的花粉,你最好不要轻易动用灵力,不然只会加速花粉侵入,到时候你恐怕连四肢都无法动用。” “妙仪,莫要恐吓贵客。”清贵的女声传来。 一道苍蓝色的身影落在蝶妖身旁。 温清川抬眸看她,只见女人虽然一身清素,但腰间却挂着白玉佩牌,蝶妖腰间也挂着同样牌子。 想来两人身份不低。 “京婳,我已经够手下留情了。”妙仪气呼呼地说着,随即又狠狠瞪了他一眼,“小京白就是因他而伤,若不是上皇亲自吩咐不得伤他性命,我早就一刀将他杀死。” 她口中的上皇应当是别迟尘了,温清川心想。 “不得无礼。”京婳抬手制止了妙仪接下来的话语,而后转头看向他,淡淡地说道,“上皇派我二人前来迎接贵客,方才多有得罪。” “接下来还请你同我二人前去面见上皇。” 说罢,京婳便转身离开,似是不愿同温清川多言。 妙仪见京婳果断转身,厌恶地看了他一眼,也跟上了对方动作。 见状,温清川并没有多惊讶,又或者说是意料之中。 想来是破界之时,别迟尘便已然感知,这才派两人前来。 方才听妙仪所言,两人应当和鹤方相识且关系亲密,故而才对他态度冷淡甚至是恶劣。 毕竟当时将鹤方带走镜花水月的是他,如今让人身负重伤迟迟不能清醒的亦是他,两人心有怨气甚至是记恨,太正常了。 故而他方才才未拿长剑挡开妙仪的攻势,既然她们有所怨气,他便不得再反抗了,若是真的拔剑,恐怕接下来便难以和平相谈了。 看来鹤方此次,当真是伤得很重。 温清川心中想着,默默跟上了两人的步伐。 —— “君上。”血旻面色虚弱,正要从床上起身行礼,被晏别抬手制止。 “不必多礼。” 血旻抿唇看向晏别,见人面色如常,心中愈发不安,再三思索还是开了口,“在下虽对那日之事有些记不清楚,但记得零星几个片段。” “是属下太过疏漏,中了他人计谋,那日才……才会给护法送去情缘石,和……和情蛊。” “情蛊?”晏别面色一沉,声音也跟着冷了下来。 血旻心中一颤,看他面色就知君上不知此事。 温清川竟然没有告知于君上吗? “是。属下记得那应当是南疆一族献给君上的烈性情蛊。听闻每月十五便会发作,中蛊之人情.欲缠身,若是不得疏解恐怕会……” 血旻没有再说下去。 烈性情蛊,可是比情.药更能勾起人心中的欲念,纵使是天上神仙怕是也要被勾出七情六欲,普通情.药不得疏解都要折磨得人面色苍白,难耐至极。 更别说是烈性情蛊了。 “若是护法未食用还好。”血旻出言安慰道,“护法身负天眼,自然是能看出那情蛊来历,或许并未中蛊。” “不,他中了。” 晏别忽地一笑,脑海中闪过那烈火一幕,一道清瘦的身影在烈火之中将桌上的东西一饮而尽。 呵,他温清川还真是傻得可怜,竟然真会亲自饮下情蛊。 怎得,是为了听从他的命令,还是因为信任他呢? 无论哪一个,都蠢到家了。 还是说,他准备找别人渡过情蛊发作的时期呢? 血旻小心翼翼打量着晏别的神色,见人面色虽笑,但眼中藏着的怒意是掩盖不住的。 他心下一惊,这可并非小事,他醒来便听闻对方已然前往镜花水月。 这岂不是如同自家道侣中了情蛊,不告知道侣还只身前往异地?! 第50章 血旻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看向晏别时,又带了几分小心翼翼。 正欲开口安慰,便见晏别眉头舒展开来,笼上一层阴翳,眼中闪过一丝青光。 “无碍,后日便是十五,他会乖乖来求我的。” 血旻闻言打了个寒颤。 确实,天下难有人抵得过烈性情蛊,纵是是不染世俗的神子也难以避免。 但他还是忍不住想。 若是对方真的忍住了呢? 血旻连忙将脑中不切实际的想法甩了出去。 纵使温清川再过强大也不会抵过自身欲.念,怎么可能战胜情蛊呢? 自己还真是太虚弱了,竟然都开始幻想起来了。 第28章 抉择 温清川跟在京婳和妙仪之后,所到之处的花草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两位妖者的情绪,纷纷避开了他,将他视为天下邪祟不可触碰之人。 左肩处的阵阵麻痹并未消散,甚至扩散更甚,不过一刻,便让他感知不到左肩的存在。 温清川抬眸环顾四周熟悉的场景,以及妙仪时不时回头鄙夷的目光,他也渐渐清楚。 两人这是故意的。 温清川轻叹一声,罢了,鹤方到底是因为他才身负重伤,他吃点苦头也是应当的。 对方大抵也只是存着替家中幼弟出口气的心思,没想着真让他失去触觉,温清川看着逐渐显现出来的宫殿想道。 宫门前的侍卫看到京婳妙仪二人后十分尊敬地见礼,又在看到她们身后的温清川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还是遵从礼数见礼。 温清川对此并不在意,随着京婳和妙仪进了殿内,便看到偌大的宫殿中,只有别迟尘一袭红衣坐在主座,像是恭候他多时。 “回上皇,人带来了。”京婳开口说道。 温清川见此抬手见礼。 别迟尘只轻轻扫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看向京婳和妙仪,最后视线落在妙仪身上。 下一秒,他抬起手来,一瓶草药便飞到温清川手中。 “没有下次了。”别迟尘颇为严厉地开口。 妙仪瞬间明白了上皇的意思,连忙顺着下了台阶,“是。” 温清川微微挑眉,没有开口说些什么。 既然别迟尘早就准备好的草药,想必妙仪的小动作也在他默许之内,看来当时在碧湖边他没有动手该是明智之举。 “退下吧。”别迟尘冲两人挥手。 “属下遵命。” 京婳从温清川身边走过,一个眼神也不愿施舍给他。妙仪倒是颇为幸灾乐祸地冲他笑了笑,全然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而后宫门被关上。 屋内只剩下了温清川和别迟尘两人。 温清川将那瓶草药收进了袖中,并没有打算现在使用的意思。 “怎么不上药?”倒是别迟尘先开了口。 “想来上皇找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这等小事等谈完之后再做也不迟。”温清川垂眸没有去看别迟尘。 妖王身份尊贵,就算他真当上了云剑门的掌门也要礼让三分,更别说他如今只是一无名之人,于礼而言是不该同别迟尘对视的。 “呵,说得倒是我求你来一样,你私自闯入镜花水月的账,本皇还未同你清算,既然你不需上药,那边新账旧账一同算了。” 话音未落,厉风已至温清川面门前。 他侧身才堪堪躲过这一道。 下一瞬,又一道劲风裹着凶意从他身侧袭来,眼见躲不过,长剑出鞘与劲风相抵,温清川被迫后退一步才堪堪站稳。 “怎么,是觉得本皇不值得你使用渡劫期的修为?”一声哼笑从耳侧传来。 温清川眉眼一凛,骤然抬手,与别迟尘手中的银簪相碰。 “后辈不敢。” 两人一触即发,纷纷撤后两步,迅速拉开距离。 “不敢?本皇看你胆子大得很。”别迟尘不再手下留情,长袖一挥,数道银针而出,每一个都冲着温清川面门而去。 温清川后撤一步,长剑在他手中转了个圈,将数根银针挡了下来,“后辈此次叨扰上皇,是有要事而言。” 别迟尘面色冷峻,并不想听他而言,身形一闪,竟是不见了踪影。 温清川站在原地,并未动,他知这是别迟尘动手前的宁静罢了。 “要事?你此次前来不先询问鹤方的伤势,倒是要同本皇谈论要事,何事能比得过鹤方的伤势?” 话音刚落,一道长鞭破空而出,直直冲向温清川心口处。 温清川抬剑阻挡,那长鞭还未碰到佩剑就消失不见,与此一同消失的是别迟尘的身影。 “鹤方有上皇看护,自然不会有所差池,若是有什么是后辈能做的,后辈定当在所不辞。”温清川手握长剑,环顾四周,望向一处时,眼中神色一动,随即垂眸敛去。 “你说得倒是轻巧,你是为私心还是为天下潜入鸠千夜与本皇无关,与鹤方无关。但他如今跟着你在鸠千夜受了重伤,强行开九尾又加上魔气侵体,你那个道侣手下不留情,长剑离他心口只有半寸距离。如今他灵根受损,修为大减,你又能做些什么!” 闻言,温清川瞳孔微缩,抬剑的手稍作停滞。 刹那间,长鞭从温清川背后破空。 鲜血染红了白衣。 别迟尘看着温清川的动作冷哼一声,动作没有停,长鞭从四面八方挥来。 第51章 温清川没有动作,任由长鞭甩在自己身上,洁白的长袍瞬间染成了血红色。 “你这是什么意思?赎罪?”别迟尘不悦地说道,一鞭子打在温清川握着的长剑上,“拿起你的剑来!” 温清川神色一动,在下一鞭落在自己面前时,长剑更快一步。 “鹤方如今还未清醒,你在这自虐给谁看?本皇可不是什么小妖,我且活了上有千年,你若是真的悔恨,便不会如此自暴自弃!” 长鞭擦过温清川的左脸,瞬间一道血痕显现,这一击温清川并非放水,是实打实地没有挡住。 “你能为鹤方做些什么?!” 下一秒,红衣在温清川面前显现,随之而来的是十成功力的长鞭。 温清川在别迟尘露出身影的同时抬起长剑。 “铮——” 长剑和长鞭相碰,瞬间激起浓郁的灵气冲撞,将宫殿内摆放的东西都震倒。 温清川看着别迟尘眼中显现出来的竖瞳,与他当仁不让地对视,灵气将他的碎发都吹到脑后,眼中的情绪一览无余,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将我的灵根换给他。” “什么?”别迟尘一愣。 不等他看清温清川眼中的情绪,灵气就将温清川给震了出去。 温清川用长剑插地,才勉强停住,嘴角溢出血来,但他像是没有察觉一般,抬眸看向别迟尘,眼中闪过一抹赤红的光,“将我的灵根,换给鹤方。” 别迟尘看着温清川眼中的红眸只出现一瞬就再次消散,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下意识地呢喃,“你怎么会有他的眼睛……” 温清川面上显现出一丝迷茫,很快别迟尘就缓过神来,一挥长袖坐在了主座上。 “你当真愿意将灵根给鹤方?”别迟尘厉声问道。 温清川用长剑撑起身子,决然地看向别迟尘,“此乃天命。” “你看到了未来?”别迟尘神色复杂地问道。 若是他方才没有看错,温清川眼中闪过的红光,应当是天眼开眼时的征兆。 不过百年就开眼了吗?还真是神域说的天之骄子。 “纵使未看到,灵根晚辈也愿给鹤方。”温清川眼底懊恼之意翻滚,“若非我,他不必这般痛苦。” 别迟尘闻言冷哼一声,“你倒是敢换,元神受损,修为被封,你那左边的天眼怕不是也给了别人了吧。” 温清川淡淡笑着,没有作答。 “本皇可没兴趣去管你和别人的爱恨情仇,说吧,你此次前来镜花水月是有何事?”别迟尘将沾血的长鞭收了起来。 “晚辈想求镜花水月中的清心铃一用。”温清川说道。 别迟尘挑眉看他,不屑地说道,“你倒是好大的口气,一张口就要本皇手中镇族的神器。” “晚辈不敢。”温清川垂眸看向地面,一副谦逊顺从的模样,全然不见方才拔剑时的凌厉,“但此事事关天下,恕晚辈冒犯。” “事关天下?”别迟尘玩味地将这四个字拎出来,审视地看向温清川,“你是为了天下,还是为了私心?” 温清川神色微动,抬眸看向别迟尘,坦诚地说道,“即为天下,也为私心。” “你倒是坦诚。”别迟尘起身,走到温清川身侧,没好气地说道,“将你身上这带血的衣服换了去,把本皇这都搞得血气冲天,看得心烦。” “鹤方在别苑,一会会有人带你去。” “至于清心铃,你若有本事,便去那烟水寒取吧。” 温清川身子一僵,转身冲别迟尘行礼,“多谢上皇。” 别迟尘拂袖而去,只轻飘飘留下一句话。 “别忘了你的承诺便好。” 待宫门关上,温清川才缓缓吐出一口气,从袖中拿出那瓶草药,轻轻擦拭在自己左肩上的伤口处。 和别迟尘交手这段时间,他的左臂已经全然没有了知觉。 但好在,知道了鹤方的情况,温清川眉眼间舒展开来。 仿若什么疼痛都不存在了。 “上皇,就这般轻易饶过他了吗?”妙仪见别迟尘出来,不甘地问道。 “妙仪,不可无礼。”京婳蹙眉制止。 别迟尘冲两人摆摆手,回眸看向关紧的宫门,意有所指地说道,“那烟水寒并非谁都可去,若是之前的他还可一试。” “如今他身负心魔,更无可能了。” 妙仪一愣,和京婳对视,同样看到对方眼中的惊诧,“心魔?神域不是说他是神子,又修无情道,怎会有心魔?” “无情道?”别迟尘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样,不屑地说,“这天下,怕是谁都比不过他有情了。” 纵然有一双和那人相似的眼睛又何妨,不一样是什么都没看透,还白白把自己和别人一同搭了进去。 别迟尘摇了摇头,不再理会妙仪的疑问,拂袖离开。 是天之骄子,还是痴情蠢才呢? 第29章 烟水寒 “小鹤方就在这。”妙仪没好气地看了温清川一眼,然后举起一根银针对准他的脖颈,厉声威胁道,“你若是耍什么手段伤到了鹤方,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妙仪看着温清川那一副对世间万物都置身事外的模样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更别说让对方去别京白养病的地方探病了。 小鹤方可是她和京婳看着长大的,虽非同族,但早已被她们二人视为血脉相连的胞弟,平日里小鹤方就是要天上的月亮她都要给人摘下来,何时见人受过这种苦。 第52章 想到前几日见到鹤方时,对方竟然连人形都无法维持,呼吸微弱,身子蜷缩起来还一阵阵发抖,而那个小鹤方保护的人竟然还在鸠千夜给魔君当走狗,妙仪就恨不得冲出去将温清川大卸八块! 妙仪怒气上来,恶狠狠地盯着温清川,仿佛现在就要扒了他的皮一样。 而面前的人却忽地一笑,看得她更是生气,话语更冲几分,“你笑甚?!” 温清川抬眸望向妙仪身后,那木门没关紧,能让他从缝隙里看到里面的一角,看到了摆在地上的暖炉,从屋内透出的灵气也向他昭示着,里面的灵草可不止一两株。 几乎不等温清川作出回应,妙仪手中的银针就更贴近他脖颈几分,已然刺破那细腻的皮肤,从伤口出凝出一滴血珠,顺着白皙的脖颈滑下隐入温清川衣侧。 温清川倒是丝毫感觉不到疼痛,莞尔一笑,带着丝感激和放心的意味,轻声说道,“鹤方能有你们,真是天大的幸事。” 妙仪一愣,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很快就被厌恶代替,她烦躁地“啧”了一声,“现在又开始白费口舌,事后自说自话了,真当我们妖族都是蠢货?!” 温清川并未再说些什么,听着妙仪又骂骂咧咧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像是要将关于他的怒火都发泄出来,许是说得太过入神,脖颈处的银针已然不知所踪了。 温清川勾了勾唇,没有说什么。 过了一会,妙仪回过神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拽住他肩侧的衣服,将人猛地一拉,然后从背后拍了一掌,将人拍到木门前。 温清川猛然被她这样一搞,踉跄了一下才站稳身影。 他正要回头,一道劲风就从自己耳侧袭来,堪堪止住了他的动作。 “滚进去,手脚轻点,若是打扰了鹤方,管它什么神域鸠千夜,我必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背后传来妙仪一贯凶狠的话语。 温清川轻笑,抬手轻轻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屋内暖洋洋的,不止是因为暖炉,更是因为灵气充沛,让人经脉通畅,是比草萤谷更适合养病的地方,甚至都可以作为突破境界闭关之地了。 温清川抬眸扫过屋内四周,随处看见的灵草,法器,扫过东南角时,他眼神微动。 那处是他留给别京白的万物囊。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那个角落,又用隔音咒将自己四周封锁起来,才将它拿起,摩挲了一下,直到手指碰到囊中的纸条时,骤然一愣。 没有打开过。 万物囊外表不过是普通的墨绿色布囊,但内里存着不少法器,落到他手中也是轻飘飘的,感觉不出什么重量。 温清川垂眸看着手中的布囊,那张纸条被拿出来放在布囊之上,却平添了几分重量,竟然让他有些拿不住。 别京白虽然平日里对温清川吊儿郎当的,从来没有尊敬一言,但若是温清川真的说些重要的事情,别京白定是比他记得都清楚,恨不得挂个木牌跟矮驴在眼前挂萝卜一样,时刻提醒自己,生怕忘记。 若是他知道温清川在万物囊中放了纸条,定然是会打开的。 没打开,是因为从那日起,便未再清醒过。 过了好一会,温清川才缓缓呼出一口气,将那张纸条放在手中,很快就从上端开始燃烧起来,直到燃烧他指间都未曾放手。 将万物囊重新放回角落内,温清川起身走到别京白所躺的床铺上。 说是床铺,其实是丝绸包裹着灵草铸造成的垫子。 因为别京白已经没办法变成人形了,床铺对他而言,反而成了累赘。 温清川盘腿坐在离别京白一步之外处,垂眸看着身旁的白狐。 从窗纸透过的微光落在垫子上,白狐身子微微蜷缩一下,下一秒一只抬起的手遮住了透光。 “抱歉。”温清川轻声说着,但因为隔音咒的原因,并不会传出,就算传出,现在的别京白恐怕也不会听到。 一句说罢,温清川盘坐在那,没再说过之外的话。 门外的妙仪来回踱步,时不时抬头看向木门处,就差眼睛贴到门口了。 正当妙仪不耐烦想要开门看看情况时,木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她抬头就看到温清川那一如既往淡然的样子,除了脸色更白之外,既没有因为好友受伤的担忧,也没有导致此结果的愧疚,看的她心里一阵窝火,恨不得挖出对方的心看一看。 看一看这平淡如水的人,心里是不是一如既往的淡定。 “妙仪。”京婳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妙仪的想法。 而在京婳面前的,是别迟尘。 温清川目光没再在妙仪身上停留,转而落在了别迟尘身上。 只见人拂袖转身,他便懂了对方的意思。 这是要兑现先前的承诺了。 温清川并没有听说过烟水寒,或者可以说是根本没有听说过镜花水月内部一切。 别迟尘雷霆手段,加上资历深修为高,只要有他坐镇没人敢傻乎乎地冲进一无所知的镜花水月。 更别说外面有结界在,进不进的来都是个问题。 故而镜花水月真成了立足于世间的世外桃源。 温清川跟在别迟尘的身后,走到宫殿背后,又经历了几道弯弯绕绕加上树木丛生,藤蔓交叠,竟让他也渐渐记不清路途来。 第53章 可别迟尘没有要向他解说的意图,温清川也不好发问,毕竟对方愿意将自己带来此地,已经算是意料之外了。 走了许久,两人还没有走到目的地。 温清川微微蹙眉,轻声道,“上皇?” 别迟尘没有理会继续向前走着。 温清川抬脚跨过突然横在小路中间的巨型藤蔓,亦如方才几次那般,他再次开口,“别迟尘?” 别迟尘依然没有反应。 纵使别迟尘再不愿意同温清川交流,也不会容忍让他一个区区晚辈直呼他的姓名。 温清川眉眼一凌,一根银针出现在他指尖,与妙仪用的那银针一样,不知是他何时趁对方不注意顺走的。 他没有一丝犹豫,手指微微用力,就将那银针掷向别迟尘心口。 只见那银针毫无阻碍地穿中了“别迟尘”的心口,很快对方的身影开始扭曲虚幻,直至显露出真正的模样。 是一株张着大口的无影草,无论是人还是物,只要沾上它口中的黏液,便会血肉糜烂,而后消失地无影无踪,甚至连白骨都不会剩下。 而温清川离那无影草的大口,只有两步之遥。 温清川蹙眉看向面前的场景,很显然他早早就中了幻术。 他不认为是别迟尘所为,对方若是真想要他的命,不会如此大费周章。 应该是烟水寒的问题。 温清川后退几步,跟那无影草拉开距离,自从方才他看破幻术之后,周围的场景已然变化,周围哪还有什么草木藤蔓,只有在无影草旁边的淡黄色野花。 等等,野花?! 温清川呼吸一滞,弄清楚了没看清幻术的原因。 是气味。 虽然他天眼能看破幻术,但并不代表他不会中,若是幻术足够强大不给他躲避时间,又或者无孔不入,他也会中幻术。 只是清醒得比别人快而已。 气味,就是无孔不入,会让他中幻术的一类。 而他此时偏偏失去了嗅觉。 温清川连忙抬手遮住口鼻,环顾四周,用天眼看到了一条可离开的道路,轻手轻脚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许是因为看破了幻境,温清川此行离开十分顺利,不一会就听到水流的声音,等再听到时,已然站到瀑布前。 温清川有些差异,镜花水月立于水面之上,如何会有瀑布存在? 难不成他又中了幻境? 不等温清川细想,瀑布中间的水流骤然减缓,随即从里面踏步走出了一人。 温清川瞳孔微缩。 对方一身黑衣,一双如染血一般的红眸,还有额间血红色的心魔印。 温清川对上那人的红眸呼吸一滞。 那人的模样,竟然与自己完全相同! 第30章 心魔 温清川眼神一凌,看着面前之人,警惕地握住了手中的长剑。 他能感受得到,对方修为很高,应该是渡劫期修为。 “怎么,换了个衣服,你就认不出了?”那人勾唇轻笑,手中骤然出现一把剑,然后举起长剑,纵身一跃直指温清川面门。 温清川立刻转身躲过,没有抬剑去挡。 且不说如今两人修为相差一个境界,单是他看到那把佩剑时就知道拼剑他没有胜算。 因为那把剑,是完好无损的折昼剑。 但与他的那把,又略有不同。 “反应不错。”那人只出了一剑之后,就又落回了那水面之上,一双红眸闪着异样邪性的光,直直地看着温清川,“看来你知道我是谁了。” 温清川蹙眉打量着面前的人,目光落在他手上的折昼剑上,充满杀气,应当常年饮血。 “心魔。”温清川淡淡地出声。 “不,我就是你。”“温清川”上前几步,走到温清川面前,勾起对方耳边的一缕发丝,玩味地说道,“你我本就是一体,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只不过你是站在光下的,而我——” “温清川”顿了顿,抬手点了点温清川心口处,声音带着蛊惑,“藏在阴影里。” 温清川蹙眉想要拍开他的手,就见对方已经将手收了回去,还后撤一步和他拉开了距离。 “我对你并不存杀意,毕竟你身死于我而言是不小的亏损。”“温清川”看着他握剑的那只手,抬眸看向他,充满恶意地说道,“同样,我若消散于世间,你也会遭受反噬。” “你我是共存的。” 温清川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任由对方说着什么。 “我的存在,并不是你的意料之外,对吗?”“温清川”抱着长剑说道。 虽然是发问,但语气已然是肯定的意思。 温清川抬眸看向面前的人,一双血红的红眸,加上赤红的心魔印,在那张白皙的脸上平添了几分妖冶,颇有几分蛊惑人心的意味。 但同样,眼底藏着掩盖不住的杀意。 “十年前,你就发现我了,不是吗?”“温清川”笑着说道。 温清川闻言呼吸一滞,缓缓垂眸看向水面,没再和对方对视,整个人如同石像一般不动不言,过了好一会才听到他自嘲般轻笑一声,“是。” “我清楚你的存在。” “温清川”闻言满意地挑了挑眉,而后看向温清川那双黝黑的眼睛,问道,“没开眼?” 他似乎不需要温清川的回答,紧接抬手指着自己那双异样的红眸,意有所指地说道,“我可以告诉你如何开眼,你不是正需要吗?” 第54章 温清川一愣,紧抿唇部。 “你需要开眼,然后尽快封印魔神不是吗?”“温清川”眉梢轻佻,语调拉长而慢,一字一句都砸在温清川心上,“你不想待在晏别身边了,不是吗?” 见温清川蹙眉的模样,他上前几步,话语不停,“曾经那些美好算什么呢?你为他做了这么多,于他而言不过是无用之功。” “你图什么?抛弃掌门身份追他入鸠千夜,被拿来当破阵法的贱命人,一身修为被封还要当着众魔的面为他洗衣做低贱活。” “怕魔神蛊惑他失去心智,以身去取那魔器,中了极寒之苦,很冷吧。为救他性命,竟然连天眼都舍得还给他。” “你现在,闻不到气味了。”“温清川”走到他身侧,低声说着,异样的声调像是在编制着不为人知的捕网。 “还记得吗?他有了心爱之人。”“温清川”听着他忽然加重的呼吸,满意地勾了勾唇角,继续说着。 “你撞破了他们的风花雪月之事,还记得下场吗?被砸中了额角,温热的血顺着脸颊滑下,你不记得了,因为你无暇顾及这些。”“温清川”抬手隔空抚摸着他的额角,似是惋惜地说道,“心爱之人和他人交欢,没有事情比这更痛。” “可你依然留在了鸠千夜,你不死心。”“温清川”语调一变,凑到温清川面前,轻声说着,“心意是无法改变的,你不是让他懂得情爱的人,他凌辱你,利用你,甚至是玩弄你。” “你现在死心了吗?”“温清川”抬手捧住他的脸,和他额头相碰,感受着对方内心大乱的灵气,继续说着,“没关系,这些事情都没关系,你想要救苍生,想要护众人,迫切地想要开眼封住魔神。” “我来告诉你,我来帮你,因为我们本来就是一体。” “我来护你,怎么样?” “温清川”勾唇笑着,将人揽到自己怀里,轻拍着对方的后背,眼中闪过一丝贪婪,而后凑到人耳边轻声地说,“我来帮你解决这一切。” “我来替你回鸠千夜,帮你开眼,封印魔神,庇护苍生。” “此后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温清川”感受着对方将头垂在自己肩上,双手揽住自己的脖颈,眼中的贪婪不受压制的翻涌着。 “杀了晏别,就能开……” 他骤然瞪大了眼睛,猛然推开温清川,抬手捂住正在冒血的脖颈,对上了对方那双异常冷静的眼睛。 他想要发出声音,却发现对方下手极狠,他没办法再发出声音了。 “你要取代我是吗?”温清川看着面前和自己一样的人露出愤怒的模样,目光冰冷,“还不够格。” 对面的“温清川”一愣,眼中露出凶狠和一丝迷恋,脖颈处的鲜血逐渐止住,伤口飞速愈合,很快就和方才一样,甚至连身上沾上的血都消失不见。 “你还真是情根深种。” 温清川看着面前的场景并没有多惊讶,这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此处应当是特殊的幻境,接近清心铃的一环。 既然对方只是虚幻之物,那边是他用什么法子都伤不了的。 “温清川”握紧了手中的折昼剑,下一秒腾空而起,冷冽的剑意直逼温清川眼前,“温清川,为什么不敢杀他?” 温清川未言,抬手举剑和折昼相碰,他只觉虎口处被震得生疼,后退两步才撑住身子,抬手动用灵力,将对方逼开。 双方的剑意激起水面上阵阵水花,细小的水珠落在温清川脸上,沾湿了他的碎发。 “你在懊悔,你曾在十年前看到了过去,你看到了他步入歧途的缘由。”“温清川”躲过耳边骤然凌厉的剑意,嘴角的笑意更甚,手上动作更快。 温清川骤然抬剑去挡,两人在刀光剑影中对视。 “是你幼时一句预言,毁掉了他,毁掉了他整个家族,温氏神子。” 刹那间,温清川手中的佩剑显现出裂纹,紧接着被巨大的剑意从中斩断,他垂眸看着被斩断的佩剑,侧身躲过凌厉的剑意,眉间的血红若影若现。 —— 内阁处,晏别戴着象征魔君身份的梁冠,一袭玄色华服,垂眸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血旻。 “温氏那边的人手安排妥当了?”晏别问道。 “回君上,一切妥当,只待时机成熟便可取走明尺镜。”血旻垂头说道。 温清川如今前往镜花水月,那处有阵法阻隔,纵使温氏那有他亲自下的阵法,也是最薄弱之时,是最适合取走明尺镜的时机。 “是该开诚布公你的身份了。”晏别看着血旻一怔的模样,继续说道,“就今日吧。” “谢君上!”血旻连忙应下。 他和晏别出此下策不过是因为他当时急需当天魔族的圣子,而晏别需要一个能任由他摆布的魔族一族,两人便达成共识。 晏别帮血旻证实圣子身份,而血旻帮他掌管天魔一族。 若只是这般,两人只需君臣关系。 但无奈天魔族长老太过谨慎,又加上晏别曾叛离神域,心中始终对晏别不信任,怕君臣关系不过是个幌子,只是利用他们的话头。 因而两人才说是伴侣关系,但私下血旻是晏别的下属,是十三教永不露面的教主。 在鸠千夜中,伴侣关系当真是比君臣更令人安心。 第55章 因为鸠千夜有对应神域一样的情缘石——血誓盏,只不过他们的血誓盏更为偏激,一旦精血融合,生生世世不会分离,若一人背叛血肉腐烂,并且神魂俱灭。 但只能魔族使用,晏别虽还用神域剑法,但心智已变,属于半堕魔,成为堕魔只是时间问题。 当然也有魔族与他人结礼的例子,只不过那个法子对身心有损,故而鲜有人尝试。 当时两人也只是弄了个以假乱真的假血誓盏,将天魔族长老给骗了过去,并非真的结为伴侣。 毕竟,且不说晏别是否心有所属,血旻都非断袖,两人都骗不过血誓盏。 想到终于可以不用再假装,血旻连每日难忍的早朝都看顺眼。 “君上万安!” 晏别坐在高堂上,面容依旧冷峻,但眉眼之间似有一丝轻松,“四海八荒阵法已然松动,各族可以开始清兵点将,待左右护法说服镜花水月后,这天下便要变天了。” 座下的魔族无一不是欣喜激动,晏别神色自然地看着面前的场景,意料之中。 “君上,老夫要奏一事。”一道虽带着岁月沧桑但依然坚定的声音从私语交谈中响出。 晏别抬眸看向跨步出行列的魔族,头部裹着银丝,沧桑的脸上布满了皱纹,眼睛有点浑浊,瘦骨嶙峋,长老华贵的衣服在他身上不起任何作用,倒像只破风筝下一秒就要坠落。 是天魔族的最尊贵的长老。 站在晏别身侧的血旻瞳孔微缩,眼中诧异难藏,似是没想到平日里不管俗事的长老怎会这时候出言。 晏别抬手示意对方言语。 长老颤颤巍巍开口,仿若每说一个字,力气就要少几分。 但此话说完,还是让晏别面色一冷,骤然阴沉了下去。 “君上和圣子定情多年,如今鸠千夜已然统一,是该缔结良缘了。” 第31章 断魂珠 一石激起千层浪,不少认为晏别和血旻相配的魔族纷纷出言,许是方才气氛太轻松以至于他们此时急于喜上加喜,一时间没人仔细去看晏别的神色。 “血老此话甚好,君上和圣子早就定情,如今已有十年,之前因为鸠千夜动荡匆匆进行了结礼,如今十三族同心怎么着也该盛大办一次了。” “是啊,君上和圣子身份高贵,怎可如此委屈?!此次一定要风风光光地大办一场!” “对!大办一场!正好我族内自暗河里找到了一件珍宝,正好献给君上作贺礼!” “澹台,你怎么不说话?平日你不是最常跟着君上了吗?”一个魔族怼了怼身旁的澹台卯疑惑地问道。 “巧言妙语都让你们说了,我再言便是画蛇添足了。”澹台卯敷衍地附和着,垂头不去看晏别的神色,心中惊慌,恨不得将周围附和的人的嘴都堵上。 也不知道那天魔族长老哪根筋搭错了,快入土的难不成开始慌不择言了? 旁边那人见澹台卯如此敷衍,也不再同他言语,而是和别人小声交谈起来。 澹台卯此时才算松了一口气,但一颗心还悬着。 他不着痕迹地快速瞧了晏别一眼,见人面色平静但嘴角原本勾起的笑意已然变了味道,惊的他额角渗出一滴冷汗来。 其他人不知,但他心里跟明镜似的,清楚君上心思早就跟着某人飞到三界之外了。 “哦?血老是这般想的吗?”晏别嘴角噙笑,但如潭水幽深的眸子里看不出一丝笑意。 其他魔族也因君上开口,纷纷住了嘴,咂摸出有些不对劲。 血老那浑浊的眼睛里看不出恐惧,但声音更显几分沧桑,“恕君上息怒,老夫古板,认为鸠千夜即有君上,便要有能替君上排忧解难之人,方才能让魔族大盛,成就君上大业。” “以此也能杜绝神域之人不轨之心。” 此话一出,连血旻心头一凉,攥紧了拳。 若是说方才还只是诚心上奏,如今已然是胁迫了。 鸠千夜谁不知晏别和温清川曾为道侣,温清川来之前还好,大家都私下里想想,自从温清川被晏别收入麾下,不少人都对晏别起了疑心,认为他对神域留恋,为神域仙尊生情。 面上虽不显,但目光不会骗人。 若是晏别在此刻拒绝了血老的上奏,恐怕要被彻底坐实这一猜测,本来就是刚收服十三族,若是此刻出了这事,恐怕又要闹政.变。 血旻心中又气又急,不知血老怎么突然此时闹乱子,真是让他一个头两个大,若是君上认为这是他的意思……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此事不急,如今十三族刚同心,如若此刻办怕是有人要说本座过于看重天魔族。”晏别看向血老,如幽黑潭水般的眸子里藏着压抑的情绪,见血老还要言语,他抬手制止,“况且置办此事劳心费神,当务之急还是清兵点将商议攻打神域之事。” 血老见他如此坚决,讪讪道,“是老夫考虑不周了,望君上记得此事就好。” 晏别没再说话,只是看着血老退入众魔行列中,才兴致缺缺地开口,“今日便到这,各位退下吧。” 座下魔族神色各异,都没再敢说话,纷纷退了下去,很快殿内就只剩下了晏别和血旻。 血旻见其他魔族离开,立刻就要单膝跪地向晏别请罪,被晏别抬手制止。 “本座知此事并非你本意。”此刻血旻才发现,晏别话语里已然带上了刺骨的寒意,让他心头一惊,紧接着就听到晏别再问。 第56章 “此事,你怎么看?” 血旻一愣,知道君上这是给他选择的机会,若是他与血老同心,君上确实不能拿他有什么办法,或许会答应血老的上奏,毕竟天魔族实在重要,为了晏别的大业他不会在这件事上出岔子。 但大业之后呢?恐怕自己连尸首都不知道给丢到何处去。 若是他与君上同心,血老那边便要由他说服,晏别为魔君在这个节骨眼上肯定不能背负什么污点,若是如此只能是他“变心”,虽然会装得辛苦些还会遭受其他魔族的谩骂指责。 但起码还能活着,况且他知晏别虽心狠手辣,但不会亏待忠心之人,嚼他舌根的人别说舌头就是根头发丝都不会留在世上。 权衡利弊,该选哪个,血旻早已清楚。 “属下仅听君上吩咐。”血旻诚心说道。 “那便去吧。” “是。” 待血旻离开后,晏别在殿中待了一会,才离开了紫夜殿。 等仆人前来打扫时,便被一地的碎瓷片给惊住,哆哆嗦嗦地将地上的碎片给打扫干净,逃似地离开了紫夜殿。 —— 鬼市。 街道上,每个人都带着同样的面具,用着隐蔽气息的丹药,分不清谁是谁。 “老板,可有断魂珠?”一个穿着黑袍带着青面獠牙面具的人问道,因为面具上的特殊咒法,发出的声音听不出男女。 “有。”摊主带着白色的面具,从铺子下面拿出一个盒子,放到摊位上。 黑袍人出手阔绰,几乎是摊主拿出的那一刻,他就将足够的黄金放到了铺子上,随后闪身进了人流中,再无法分辨出他的身影。 血旻颠了颠手中沉甸甸的东西,才算松了一口气。 他不敢耽搁此事,几乎是离开紫夜殿就匆匆回了自己的寝殿,而后乔装打扮一番才避开侍卫离开了宫殿去了鬼市。 鬼市位于鸠千夜和乐人间交界处,由无人寻得踪影的千机阁创立,无论人妖魔都能在此地平等交易。 只要钱或物到位,便可以拿走。 血旻不常来此地,但也听了不少此地的传闻,听闻之前有大乘期的人在此地闹事,不肯给钱,竟然从天而降一群人,将这修为不低的闹事者给迅速斩首,挂在市口处示众半月,此后再没有人闹事。 虽然是说书人所言,多少有些夸大,但能存在此地如此之久,千机阁定有高人管理此地。 断魂珠,其实就是假死药,虽名字唬人,但不过是造个假象罢了。按理说这种弄虚作假之物应该最容易找到才对,但此物又有不同。 因为它真能断魂,将魂魄收入珠内来伪装,半月后便可完好无损地回归体内,甚至不会遭受任何反噬。 只要尸体能保存完整,即可。 此物还真除了这鬼市能找到,其他地方寻不的。 因为此物只产于镜花水月,除了里面的人带出来,不然根本没办法进去找。 也算他今日走运,竟然真碰到了。 血旻不敢在此处耽误,连忙离开鬼市,快速前往鸠千夜,准备和晏别仔细商假死时机。 “这下看清了吗?”鬼市外房顶上突然显现出两道身影,一个直直站立,一个佝偻着身子。 一阵风袭来,吹落了两人的黑袍。 佝偻着身子的那个人,是血老。 “嗯。”血老盯着远去的身影,神色凝重,“多谢。” “不必言谢,毕竟你我二人各取所需罢了。”封净笑着说道,指尖突然出现一张黄色的符纸,意有所指地说道,“不如就这个月十五号吧。” “这可是个好日子呢。” 第32章 暗流 “该死!”澹台寅猛得将手中的铁锤甩到地上,顿时地面上就被砸出来一个大坑,即便如此大的动静也没有吸引来周围人的目光。 一旁的冥欢此刻也没时间去管澹台寅的动作,她坐一旁的石墩子上,手中拿着一个铜镜,面色阴沉。 君上命几人前往镜花水月前曾给了她们通灵镜,以便随时待命,按理说温清川那里也有一个,但方才她输入了不少次灵力都无法与对方取得联系。 若是一次两次联系不上还可以说是对方没看到,但这么多次,只能说对方不想和她们联系。 冥欢烦躁地将铜镜收回万物囊,看着面前又变换开的场景,脸色愈发难看。 不知怎么回事,面前的幻境一直在变,根本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 前脚刚要摸清破境之法,后脚眼前场景就全然变换,甚至连时间上都没有规律,就像是有人不愿他们破境一样。 “住手。”冥欢看着澹台寅又要像前几次一样挥起锤子,出声制止,随后面露不甘地将铜镜举起,不悦地说,“联系君上。” “为何?再给我一刻,我便能破了这幻境!”澹台寅横眉说道。 “蠢货,有人不想我们破境,就是给你十天也是白费灵力罢了。”冥欢见人要怒,沉声开口,“温清川跑了,此事必须告知君上。” 澹台寅被冥欢这么一提醒也反应了过来,脸色发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呵,神域的伪君子能做出什么好事?早就计算好了吧,这是把我们当猴耍了。” 冥欢脸色也不好看,没有出言制止,而是低头往铜镜内输送灵气。 当务之急是告诉君上此事,毕竟如今温清川行动着实让人搞不清他的立场,冥欢想道。 第57章 眼见着铜镜上出现白雾,这是要联系上的征兆,但同样这也证明,阵法是隔绝不了通灵镜之间的连接的,冥欢心下一沉,温清川的立场已经不言而喻了。 “看来来得还算及时。” 声音响起的一瞬间,一支黑色的羽剪从远处射来,直接将通灵镜打翻。 连接中断了。 “谁?!”冥欢瞬时起身,握紧长鞭,蹙眉警惕地看着突然出现在幻境中的二人。 澹台烬看着那个身穿绛色衣服的人,神色不悦甚至是带着厌恶地开口,“凉生楼楼主,来此处何意?” 冥欢闻言眯了眯眼,看向面前拿着玉笛的男人,目光往身后一跃,看到了举着弓箭的青衣少年。 她认得那件衣服,是万剑门的练功服。 万剑门练弓的人不多,又如此年轻修为不算太低,更何况这弓箭的样式太过眼熟。 “玉楼。”冥欢看到落在地上的通灵镜,气极反笑。 玉楼闻言面色一凌,将弓收起,手中化出一把长剑,是剑弓双修。 “你这剑弓双修,倒是跟你师父一模一样。”冥欢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人。 听到“师父”二字,玉楼面色明显阴沉了下去。 冥欢确实不是初见玉楼,又或者说她十分了解面前的少年。 她成为堕魔较晏别早些,当时魔君是个软弱无能的傀儡,是由十三族共同推出来的前台人。 她当时接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夺取百年难遇的仙骨,此仙骨并非存在于神域,而在乐人间。 那是人还是个六岁孩童,但偏偏一家在乐人间有权有势,对他这个独苗更是千娇万宠,若是突然惨遭毒手,怕是会被察觉端倪。 当时冥欢是与另一魔族行此任务,她本想蛰伏一段时间,找个孩童外出时将人拐走。 但对方性急,等不了那么长时间,竟然是直接给那昏头的皇帝下了幻术,将那六岁孩童家满门抄斩。 独留一人。 冥欢和那魔起了争执,但木已成舟,已经造成的惨状无法复原,两人正要带人走时。 一道带着雷电的羽箭刺穿了她同伴的肩膀,两人不敌,最后让那孩童被人带走了去。 那人就是玉楼,当然他本名并非如此,这是被温清川捡走后才改的名字。 “这就是那窝囊废的仙骨?”澹台寅上下打量了玉楼一番,冷笑一声,不屑地说道,“不过是个毛头小子,身负仙骨也不过元婴前期,真是不如将仙骨喂给狗吃。” 玉楼被人如此羞辱,也只是皱了皱眉。 因为对方说得确为事实,他跟着师尊修炼十八载,也才元婴前期,在这些人之中当真是如蝼蚁一般,真是什么忙都帮不上…… 正当他胡思乱想时,一支玉笛横在他面前,打断了他的思绪。 “怎么都揪着后辈不放,我这凉生楼楼主看来还是做得不够格,竟然让人小瞧了。”梅衡虽是笑着,但面含冷意。 话音刚落,刹那间两只傀儡出现在澹台寅和冥欢背后。 “当心哦。”梅衡眯眼轻声说道。 —— “上皇,是否需要在下和妙仪出手?”京婳看向碧湖上显现出的场景,出声询问道。 “不必。且让他们斗吧,也省得再催动阵法了。”别迟尘垂眸说道。 碧湖上显现的正是阵法中四人的身影。 别迟尘看了会,便觉得无趣,他素来对神域和鸠千夜的争斗不感兴趣,没工夫去看两拨争斗,正准备离开,却又停住了脚步。 刹那间,碧湖之内飞出一把短刀。 “上皇,小心!”京婳正要化刀去挡,就被别迟尘抬手拦住。 只见那短刀柄部还绑着一条白布。 别迟尘抬手就将那短刀抓住,扯下那白布,看到上面的字迹后,冷笑一声,但神色并未有不悦。 随后他抬手一挥,碧湖水面上的景色瞬间切换,显现出一男子的面貌。 眉眼修长疏朗,鼻梁挺拔,眼角有一颗美人痣却不显柔和,反而因眉宇之间的英气显现出几分放荡不羁来,偏他又穿得鸦青色薄袍,给他平添几分书生气息。 若是在那乐人间的京城中,怕是要引得不少姑娘芳心暗许。 “你倒是有本事。”别迟尘不留情地说道。 男子勾唇轻笑,眉目疏淡,长睫垂下淡淡阴翳,遮住眼中情绪,“上皇说笑了,三脚猫的功夫入不了您的眼。” 别迟尘抬手挥退了京婳,等周遭无人时,才直白地问:“你有何要事?” 男子闻言垂下眸子,像是在看着手中的东西,别迟尘隐约能看到一点,是一个羊脂玉的玉佩,做工精巧,棱角处有些被抚平,像是被人反复抚摸了许久,应该有些年头了。 “他在你那吗?”男子轻声说道,手中把玩玉佩的动作停了一瞬。 别迟尘闻言并不意外,也清楚对方说得是谁,难得有些好奇地开口,“确实在此处。你既然关心为何不亲自前来?先前你便能只身前往镜花水月,有此等实力为何要躲在暗处?” “再者,他与你何等关系,需你这般挂念?” 从谈话中而来,虽男子对别迟尘显得恭敬疏远,但两人的关系并不差,又或者说是别迟尘难得在镜花水月外交好之人。 因而对此人也算宽容了些,允许对方的一些放肆举动。 第58章 “之前能前来不过是抢了他的机缘罢了。”男子声音平淡,但别迟尘却徒然听出一分落寞来,男子顿了顿接着说道,“他在你那就好。” 别迟尘蹙眉不解地问:“你大费周折就是为了问一句?神域那群人是你叫来的吧?” 男子轻笑,没有回答。 别迟尘也懒得去猜男子的意图,直接了当地说道,“他身上有心魔,又去了烟水寒,能不能全须全尾的出来都成问题,你要是有什么话要说,本皇可勉为其难帮你代传。” 男子闻言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似的,嗤笑两声,神色却渐渐冷了下去,摆了摆手,“你这套话功夫太明显了。” “他不记得我,我没什么话要说。况且,他会出来的。” 紧接着碧湖上的画面再次变成澄清的水面。 别迟尘若有所思地想着方才男子的话,冷笑一声,将短刀丢到了碧湖里,很快就消失不见。 “我倒要看看,你能忍到几时?” —— 温清川擦去脸侧的水渍,一张脸苍白到有些病态,白色的薄衫因为沾上水珠贴在他身上,将修长有些单薄的身体勾勒出来,他轻轻喘气,手中紧紧握着断剑。 “不必白费功夫了,你杀不掉我。”心魔冷笑一声,抬剑就要上前。 温清川见状飞速瞥过心魔背后的瀑布,眼中看着激流激起的巨大水花,在长剑落在自己面前侧身一躲。 “躲是没有用的。” 心魔眯了眯眼,手腕一转就要从后方刺入温清川心口处,刹那间对方身形一转长剑只划破了他的袖子。 心魔不悦地“啧”了一声,正准备再次抬剑,却发现温清川并没有转身和自己对峙的意思,只是快速向前几步冲到瀑布面前。 他骤然瞳孔微缩,猛然转身抬剑就要刺向温清川,这一下不再是先前逗弄的意思,而是实打实地用了十成功力。 而温清川在此刻转过身来,冲他勾了勾唇,而后向后倒去与长剑擦面而过,只差一寸就要刺中他了。 下一秒,水面上激起巨大的浪花。 温清川坠到了水面之下,一直往深处沉去。 刹那间,心魔身影消散,周遭一切开始坍塌。 第一重幻境已破。 第33章 降世 “快快快!快再去换盆温水来!” 周遭叫喊声,脚步声不断。 温清川睁开眼,便发觉自己站在不知谁家的院子里,庭院西侧有个花圃,内里种着各种奇花异草,各个都生意盎然,眼见是被主人好好照料的。 但眼下不是欣赏的时候,温清川看着周遭不挺走动的侍女,和被端出来的带血的盆子,有个侍女跑得着急被青砖铺地的小道绊得踉跄一下,眼见盆中的水就要撒出来,温清川抬手想扶她一把,就看着他的指尖穿过了对方身体,铜盆中的水还是洒了出来。 “哎呦,我的姑奶奶,你在这发什么愣?!夫人临盆就着急这盆水擦汗,这可是人命关天的时候啊!”管事嬷嬷嘴里嘟囔着,连忙将侍女手中的水盆接了过去,而后步伐稳健地跑向屋内。 温清川闻言愣了一下,随着嬷嬷离去的身影看了过去,在门口看到了一个来回踱步的男人,神情严肃,脸上是掩不住的焦急和担忧。 看着男人的面容,温清川眨了眨眼,好久才缓过神来。 这人他确实认识,不论是儿时一面之缘,亦或是十年前天眼中见过的时刻。 是晏别的父亲——晏永康。 先前在和心魔对峙时,他便发觉对方有意拉开自己于瀑布之间的距离,当时他已然确定被困于幻境中,对方由瀑布中走来,想来破境或前往下一重幻境的突破口都在瀑布内。 故而他才决然地倒入水中。 看来他的猜测没错。 这是他的心魔,又或者说是具体具象。 虽知道自己的存在不过是虚影,不会影响周遭人,但温清川还是从青砖路上走开,跨步走到屋檐下,只要稍稍抬头就能将晏永康的神情看到眼中。 对方是真心地担忧。 想来也是,晏永康和晏夫人本就是青梅竹马门当户对,两人都非修行之人,只想过闲云野鹤般的日子。 两人成亲数年,晏夫人一直没有孕,有人曾劝晏永康纳妾来传宗接代,但他都一一回绝,许是诚心可鉴感动上天,在今年该选晏氏一族家主时,晏夫人有喜了。 晏永康夫妇因非修士,一直住在乐人间,此次竞选家主本与他无关,但此事重大,宗族之内都需前往神域见证此刻,两人一住就是快一年。 晏夫人也在家主竞选前一日,意外临盆了。 “保佑沐晴平安,保佑沐晴平安,保佑沐晴平安。”晏永康小声呢喃着,一直朝遮掩的门看去,若不是稳婆的嘱咐,恐怕他此刻都要直接冲进去了。 温清川看着他这般祈祷的模样,垂下眸,睫毛在他眼下显出一片阴影,遮住了他眼中的情绪。 “夫人!” 随着屋内传出一阵哀嚎,和一声婴儿的啼哭,晏永康祈祷的声音停止了。 “沐晴!” 晏永康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叮嘱了,直接推开了门,冲了进去。 而后就是一阵兵荒马乱。 温清川没有去看看情况的意思,这不过是过去岁月的重现,结果早已被定下,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第59章 他抬头看向苍穹,艳阳高照,是个明媚的晴天。 紧接着,豆大的雨滴滴在青砖上,砸成细小的水珠,一滴一滴将花圃里的花都压折了。 天依然是晴的。 温清川看着晏永康失魂落魄地走出屋内,手中染着鲜血,而后重重跪在雨中,雨水冲净了他的手心,血水顺着雨水渗入土地里,他看着晏永康颤抖地弯下腰,而后发出嘶哑的喊声。 沐晴死了,死在下着雨的艳阳天里。 于此同时,晏别嗜血而生,天现异象。 晏氏一族,自千年前的魔神诞生后,再次出现了碎影之身,身为其父亲的晏永康在第二日成为了晏氏一族的家主,终生不得离开神域。 接下来的场景变化极快,只一炷香的功夫,原本在襁褓中啼哭的婴儿已然长成了八九岁的模样。 晏别穿着华贵的衣服,却身体单薄,沉默寡言,旁边的侍从面上也显现出恐惧之意,在晏别冲他挥手示意想要独处后,几乎是落荒而逃。 晏别对此倒是毫不在意,自顾自向后院那巨大水池边走去。 温清川看着矮小的幼童,眼中神色一动,下意识就去抬手,而后再次穿过。 自晏别出生后,晏永康极少来看他,不缺他吃穿用度,只是不见他,甚至是在必要的宴会之上,两人也极为疏离,像是在责怪又像是在躲避。 晏别因为碎影之身,天生无情无心,对父亲的疏离毫不在意,甚至对周围人的暗地嘲讽都不曾理会,一双黝黑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只看人一眼就让人惊出一身冷汗,加上上一个碎影之身是祸害众生的魔神,因而侍从从不敢去看晏别并和他靠近。 没人知道晏别是不是下一个毁天灭地的魔神。 “有娘生没娘养的杂种!” 一块石子打在晏别身上。 一个胖乎乎的孩子手中拿着一把石子,蛮横地指着晏别的鼻子,说着恶毒的话,“晦气玩意,你挡着我的路了,赶紧走开!” 温清川微微蹙眉,上前几步走到晏别身边垂眸看着他的反应。 孩童之间的恶意是纯粹的不加掩饰了,或许因为特殊因为寡言就会成为被欺辱的对象。 这不是第一次了,一开始大家还会因为晏永康的身份有所顾忌,只是不同晏别搭话玩耍,后来有人带头欺负发现没人指责惩罚后,都大胆了起来,几乎只要看到晏别一次就要这样羞辱一番。 “为什么不说话!本少爷在跟你讲话,你听不到吗?!”孩童又朝晏别扔了一块石子,温清川几乎是下意识去挡,但石子穿透了他的手掌,直直打在了晏别的脸上,孩童手下用了些力气,直接擦破了晏别的脸侧,渗出细小的血珠来。 孩童似是没想到竟然真打出伤来,还是在这么明显的地方,脸上有些心虚,声调也加大了几分,“也是,你生下来就没人管,克死你娘你爹也不待见你,真是你活该!今日本少爷就不同你一般见识了,赶紧滚开!” 晏别面色平静,一双眸子直直盯着孩童看,不生气也不害怕,只是平静地看着,只把对面的孩童看着发毛。 那孩童见状就想起之前娘亲给他讲的关于魔神的故事,是乐人间里编的来吓唬小孩吃饭用的。 一时之间也顾不上吓唬对方了,连忙转身想离开这里。 下一瞬,狂风乍起,直接将孩童吹到了水池内。 孩童落水时正慌张,水池内水对温清川而言只是到膝盖之上的位置,但对各八九岁的孩童而言确实是是深了。 那孩童慌忙地把头露出水面,正要惊呼,又被一阵风压入了水面,连呛两口水,别说呼喊了,连咳嗽都来不及。 温清川见状蹲下来,和晏别平视,面色是难得的严峻。 只见晏别看着水池内不断挣扎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吐出两个字,“活该。” 晏别是风灵根,晏永康本就给他叫了修士教他修行,方才的法咒就是他施的。 “这不对。”温清川轻声说道,话语中不是指责更多是心疼和担忧,“不该这样教训他,打他出气,使绊子,都可以。但不可做取人性命之事。” 他知道晏别听不到,但还是冲他说着。 别人欺辱,若是让被欺辱之人去容忍去原谅,才是痴傻看不懂局势。 反击,这是世人都会去想的事情,无人想遭无妄之灾。 但不该取人性命,太绝,况且害人之事本就带着太重的因果,普通人根本承受不住。 况且晏别已入修士之列,若是沾染血气,道心不稳,走火入魔与他而言只是临门一脚。 “停手,好吗?”温清川蹙眉看着面前的孩童,担忧地说。 水池内孩童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脸色也开始变得苍白。 晏别面色平静地看着水面上,他听不到温清川的话,一直操纵着风去折磨水中的人。 眼见对方就要溺沉下去。 “啧。” 风停了。 温清川松了口气,正准备起身,就发现晏别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动作突然一愣。 他几乎一瞬间就产生了对方能看到他的想法,但很快就被自己打消。 这只不过是心魔的具象而已,加上清心铃的作用让他看到更多的片段,只是虚影不是现实,对方怎么会看得见他。 第60章 果不其然,下一秒晏别就收回目光,从自己身体内穿了过去,径直离开了这个地方。 温清川转身看向对方的背影,眼中参杂着难言的情绪,最后都被他遮掩了过去。 很快,有仆从发现了水中的孩童。 索性对方没事。 但晏别还是因为此事遭受了责罚。 场景再次变换,此时晏别已然十岁。 期间晏别仍然会遭受其他人的欺辱,但他都没再下过死手,只是动手让他们吃个教训,久而久之也就没人敢再来当面招惹他了。 温清川看着坐在正厅主座上的晏永康和站在他手边的晏别,周遭侍从也是略显紧张,他神色微动,阖眸苦笑。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家主,神子到了。” 侍卫快步走到屋内,声音里压抑不住地喜悦。 “快请人进来。”晏永康说道。 六年前,天眼再显世间,无数人踏破门槛求温家神子的一句预言,无人有幸。 六年后,神子突然答应一人请求,降下预言。 被预言的人,是晏别。 第34章 占卜 “神子到。” 一个身形小巧的幼童被人牵着手从门口走来,约莫只有个五六岁,是好动的年纪,却偏偏他一袭银白色绸缎衣服,面色淡漠地走来,身后跟着两个侍从,修为都不低。 牵着他手的人,是齐夫子。 “见过晏家主。”齐夫子带着小温清川行礼说道,目光扫过晏别,而后收了回去。 “久仰神子大名,如今能来陋舍,实属荣幸。”晏永康恭敬地说道。 小温清川对大人之间的礼数向来不感兴趣,只是轻飘飘扫了一眼此次占卜的对象,而后落在他身侧处,垂眸收回目光,仿若方才一瞥只是巧合。 “过来。”晏永康疏远地冲晏别招了招手,将人带到小温清川面前,而后挥手挥退下人,屋内只留了四人。 温清川站在角落,看着年幼的自己将一副木牌拿出,而后往周围一扔,木牌竟然立在空中。 这是温家的占卜之术,此时的他不过才六岁,只能使用入门的木牌之术。 但因为天眼存在,只是简单的木牌,便足以他看到高等占卜术看不到的信息。 天机岂是如此好窥探的,凡是命运定数,一旦参悟,便是强加了因果,且不说对他人有何影响,但是占卜之人就要遭受极大反噬。 故而,温清川虽出自神巫世家,但极少用天眼来占卜,细想来也只有儿时懵懂无知这一次。 当时为何要来占卜?温清川蹙眉,却是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 不等他细想,一个木牌掉落在地。 占卜结束了。 小温清川缓缓睁开眼,面色有些发白,脸上却不见其他情绪,他弯腰捡起那个木牌,观看了一会,迟迟没有出声。 “敢问神子,可是有何不对之处?”晏永康难得有些紧张地问道。 被占卜的晏别却对此不感兴趣,只是看着小温清川,面上没有任何情绪,仔细看倒是能在眼中看到一丝不耐烦。 “大凶。”小温清川将那支木牌放到齐夫子手中,抬眸看向比他高一头的晏别,情绪平平,像是对待花草万物一般,淡漠地下着处决,“天机难测,时势已明,福祸相依,天煞孤星。” 晏永康的脸色瞬间就变了,捏着晏别肩膀处的手逐渐用力。 但晏别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直直盯着小温清川,眼神像是淬了毒,勾了勾唇,开了口,“煞在何处?” 小温清川像是没想到是他开口,顿了一下才开口,“丧母父恨,无朋无友,家破人亡,堕入诡道,痛失所爱,孤寂一生。” “福祸相依,命运轮回,吉凶自由天定。” 明明是在叙述苦难,小温清川的语气没有惋惜没有惧怕,只是平淡,仿若在说“吃饭”“睡觉”这种事一般。 晏别冷笑一声,目光骇人,有些阴测测地说道,“如此吗?那便借你吉言了。” “多谢神子。”晏永康面色十分不好,但还是压下情绪尽了待客之道,想要邀两人在府中歇息片刻,被人婉拒。 小温清川离开前,回头看向面色阴鸷的晏别,多说了一句卦象,“并非死卦,凶中带吉,有人会助你一臂之力。” 只说完这一句,就见他面色瞬间惨白,唇上没了血色。 晏别没说话,看着面前的人被牵着手离开了府中,而后大门被重重关上。 下一瞬,别被晏永康一掌给拍在地上,整个人吐出血来。 “来人!将此等邪祟关入地牢,没有我的允许,不得任何人探望!”晏永康大声说道,一只手按着晏别的脖颈,声音有一丝颤抖。 侍卫匆忙进来,看到屋内场景,有些犹豫不决。 “连我这个家主的命令都不肯听了吗?!”晏永康厉声说道。 侍卫这才动作,连忙上前去架住被重伤的晏别。 即使没有侍卫,年仅十岁的晏别吃了晏永康一掌,也不能再做什么了。 晏永康确实不是修士,但身为家主身上也常常带着法器,方才那一掌,温清川看得清楚,是被贴了符咒后拍下去的。 晏永康在害怕。 晏别被架起来,面色苍白,但神色疯狂,直直看着晏永康,勾了勾唇角,一双眼睛充满戾气,透着刺骨的杀意,“父亲,你是在害怕我吗?” 第61章 “怕我祸害众生?还是怕我把这晏氏一族搞得家破人亡?” “还是怕我这天煞孤星像克死母亲那般克死你?” “啪——” 晏永康看着刚刚打在晏别脸上的手掌,面露痛苦。 而晏别却没了方才的咄咄逼人,整个人又变回了往日阴沉孤僻的模样。 很快晏别就被带走了,木门被关上后,晏永康一直盯着那只手,最后跌坐在地上。 温清川垂眸看向他。 “沐晴,是我错了。”晏永康垂头声音颤抖地说,“我在害怕我们的孩子,我在怕他,恨他。” “我是个坏父亲。” 场景转换,温清川再抬眸的时候,已经在地牢里了。 周遭昏暗狭窄,四面都是墙,连扇窗都没有,昏黄的烛光摇曳着,更显压抑。泥灰的墙壁上布满了斑驳的污渍血痕,坑坑洼洼的泥土地面,角落里堆着杂乱的茅草,门口的看守已然喝醉趴倒在桌子上。 温清川蹙眉看着周遭的环境,面色沉重地往里面走去,最后停在最里面的铁门口处。 里面没有灯,只能靠外面桌子上的烛火勉强看到里面。 一个削瘦的身影端坐着,周围是沾着泥土和腥臭味的茅草,门口处放着寡淡的饭菜。 温清川穿过铁门,走进里面,看到了靠着墙睡着的晏别。 被晏永康关在地下整整一月,鲜少见过阳光,饭菜也都是寡淡,明明还是长身体的时候,硬生生给饿得颧骨都凸了出来,整个人全然是皮包骨头的饥瘦模样。 温清川蹲下身来,看着面前的孩童,眼中流转着心疼,抬手想要将人的肩揽过来,让人靠在他身上睡,但看着穿过去的手指,缓缓闭上眼,露出一个苦涩的笑,轻声道,“抱歉。” “吃了不少苦头吧。”温清川垂眸看着面前的少年,也就十岁的年纪,怎么就落得了这样的下场,他静静地蹲在那里,许久才声音沙哑地吐出一句话,“抱歉” 温清川从袖中掏出一只用油纸包裹着的荷叶鸡,放在了晏别身侧。 他这几日也摸索出些东西,随着幻境逐渐地进展,他渐渐能触碰到周围的事物了,只要他想就能碰到,只是还不能碰到人。 这只荷叶鸡,是他来之前去集市上买的,老板看不到他,他只能趁着人多的时候悄悄拿走,而后放下些银两,装作是有客人着急没和老板打招呼就拿走东西的假象。 幻境内并不是场景一直转换的,而是一天天度过的。 温清川平日里就待在地牢内,坐在晏别身边,看着他动作,然后趁着对方睡着的时候留下些东西。 像是弥补,又像是心疼。 有次温清川从外面带来了枝花,晏别盯着那花看了许久,最后小心地收藏了起来。自那之后,温清川每次出去都会带点吃食之外的东西来。 有时是花,有时是剑谱,有时是正流行的玩物。 期间晏永康来过几次,只是匆匆看了晏别一眼,就离开,从来没和晏别说过话。 晏别对此种境地没有什么感叹,已然如往常一般,到点就对着温清川拿来的剑谱练功。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转眼间就到了新年。 外面爆竹声起,温清川坐在晏别身旁,趁着人清醒前,在人手边放了个红色刺绣荷包,一包刚出锅的糕点,和一把用灵气雕刻的木剑。 晏别被爆竹和欢笑声吵醒,手指一动就碰到了手边的物件,一愣,垂眸看向手侧的荷包,面色冷淡,但还是伸手拿了起来。 温清川此刻才想起来,这装着银两的荷包对此时的晏别没什么用途,他出不去。 真是糊涂了,看到街上孩童追着父母要荷包的场景,他就下意识给晏别包了一个,倒是忘了这一茬。 温清川在温家从不过新年,那对于他而言与平常日没什么区别,也就齐夫子来了后,他才会收到荷包,但也没收几年,齐夫子就驾鹤西去了。 过去这些年,他早就忘了这些事情,只能仿着其他人的样子,给晏别送点东西。 “抱歉,送了没用的东西。”温清川亲生说道。 他知晏别听不到,但平日里也还是会开口同对方讲话。 晏别盯着那荷包看了一会,放在地上,阖眸准备休息。 温清川见状,准备把那些东西放到一旁,省得晏别翻身时硌到。 “新春快乐。” 温清川一愣,抬眸看向晏别,见人依然闭着眼,以为对方这么快就入睡说了梦话,连忙将东西收起来,放好,给人把被子往上提了提,盖得严严实实。 地牢里冷得很,如今晏别虽被他养的面色红润了些,但到底是个孩子,很难说能不能承受住这种风寒。 温清川听着晏别逐渐平缓的呼吸,靠在墙边,垂眸看着地上的茅草,不知怎么着就睡了过去。 等到察觉不对劲的时候,脸上已经泛起了异样的红,整个人神志也有些模糊不清。 第35章 一体 热。 温清川迷糊地想着,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烧了起来,连呼出的气息都烫得吓人,身上不断地在出汗,细发混着汗水粘在额间。 不好,情蛊…… 温清川蹙眉想要起身,却浑身发软动弹不得,一股股热流往身下冲去,激得他只能微微蜷缩起身子来缓解。 第62章 先前他认为幻境之中时间流动并不快,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当时服下情蛊是半月之前的事情,会在镜花水月之中发作是他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竟然会在幻境之中遭遇此事。 虽然知道晏别看不到他,但温清川还是挪动身子和晏别拉开些距离,而后背部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前后夹击冰火两重天没让他缓解多少,反而将他体内那把火烧得更旺。 温清川浑身燥热,意识也逐渐模糊,身体沉重发软,竟是让他连眼都睁不开。 这情蛊不一般。 眼下根本不该在此处浪费时间,且不说破境,单是意识模糊这一点在幻境之中就极易被吞噬意识,就此沉沦再出不去。 若是其他幻境还好,但这里的幻境连天眼都看不破,他难以保证在意识被吞噬后还能否清醒的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不能再耽搁了。 温清川手中化出一把折剑,他抬手举起直直地刺入左肩处,鲜血瞬间就晕染在白衣之上,巨大的疼痛将他从那折磨人的温柔乡中拽了出来,身上的热潮仍在,但他的意识终于从中抽离出来了。 下一秒,一只手搭在他的额头上。 瞬间,温清川就睁开了眼,和面前的少年对上了视线。 “你染了热病。”晏别淡淡地说着,把手收了回来。 温清川愣了一下,许是刚从清热中抽离出来,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过了一会才开口,“你能看得见我?” 刚出声就让他惊了一下,声音哑得吓人。 “嗯。”晏别看着他怔愣的模样,又补了一句,“最初就可看到。” 温清川盯着晏别看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怪不得这些时日对方对牢房内突然出现的东西一点都不好奇,原来是知道谁送的。 不知为何,温清川觉得脸上有点热,偏过头不再去看晏别。 身上的热潮只是被压制了一下,很快又再起来。 温清川蹙眉趁着清醒站起身来,没有拔掉肩膀处的长剑,轻声叮咛晏别,“我出去一下,等会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些好吃的。” 他抬手悬在晏别头顶处,最后还是将手收了回去,他手上沾了血还是不碰对方了。 “你要死了吗?”晏别静静地看着温清川,目光落在他肩膀出的伤口,那片都被染成了血红色。 温清川咬了咬舌尖,才将冲上来的热潮给压下去,“我不会死的。” 晏别没说话,一双黝黑的眼睛看着他,看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 温清川见状轻叹一声,弯下腰和他平时,抬起手露出小拇指,安抚道,“我保证,我会回来的。” 晏别看着面前明显虚弱的人,静默一瞬,才举起手和他隔空勾住,“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温清川轻笑一声。 安抚好晏别后,温清川快步往铁门处走去,他清楚自己撑不了多久,这情蛊不是一般毒物,他没见过这种东西。 必须赶紧离开,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晏别看到这种场面。 刚踏出铁门,温清川瞳孔一缩,整个人跪倒在地。 他痛苦地攥紧衣襟,大口地呼气,呼出的不再是热息,而是寒霜。 耳边开始出现阵阵耳鸣,让他听不清周围的声音,紧接着眼前也开始暗了下去。 他没有想到,此蛊可以调动他身上重的毒。 “喂,你怎么了?”晏别喊着,却发觉对方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 他能看到对方身上开始凝聚出寒霜,这和他摸到的烫手的额头根本不是一种症状,他能看出来对方很痛苦。 晏别眼中一暗,奋力拍打着铁门,发出阵阵响声。 很快守卫就被他弄出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 “干什么呢?!”守卫气急地踹了一下铁门,从门上的小窗处嫌弃地看向晏别,恶狠狠地说道,“天煞孤星,你老老实实死在这里,也就没人会因为你遭殃了!真是晦气,大过年的还让我跟你这种煞星待在一起,老子一整年的福气被你败坏了!” 晏别冷冷地看着守卫,没理会他的恶意,直截了当地说道,“我生病了,需要大夫。” 守卫见他那高高在上的样子,轻蔑一笑,猛地敲了一下铁门,发出巨大的响声,“你真以为自己还是晏家唯一的大少爷?!我告诉你,家主已经下令,等过了新春就要将你扔到乱葬岗悄悄处死,你要是现在生病了还轻松些,我们也不用染上人血了,赶紧死在牢里吧。” 晏别目光彻底冷了下去,眉间阴鸷,一字一顿地说道,“去找大夫。” “你听不懂人话是吧!”守卫彻底被他这幅态度给搞怒了,直接踹了一下铁门,怒气冲天地说道,“老子说,让你死在牢里!克死亲娘的杂种,你要什么大夫,直接死了算了!” “是吗?”晏别眼中闪过一丝青光,眉心处血红闪现,周遭逐渐出现魔气,他轻声呢喃,“我说过了,让你去找大夫。” “空山!”温清川厉声道,随后又放轻了声音,似是安抚地说,“我没事,就算找了大夫也无法医治。” “我答应过,便不会食言。” 晏别一愣,手指尖的魔气散了开来。 他不知道对方在叫谁,他不叫“空山”,那听起来像是一个人的字,但他没有字,他的父亲没有给他取过。 第63章 对方叫的不是他,他把自己当成了别人了吗? 所以才会对他这么好? “是啊,没人会对你好的,你是天煞孤星,无朋无友,没有人在乎你,所有人都巴不得你去死。” “滚开!”晏别厉声说道,眼眸瞬间变成竖瞳。 此前一直萦绕在他周围的声音再次出现。 “你想要救他是吗?本尊可以帮你,只要你答应本尊和你共享身体,那个人就能活下来。” 晏别不再言语,他通过下方送饭的小口,能看到温清川蜷缩在地上,他背对着自己,似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痛苦的模样。 但他身下聚满了血。 对方真的可能会死。 “没有本尊的帮助,那个人就算被大夫看到也会死。你不清楚,他身上有三种剧毒,单拎出来一种就会让人死过一百次了,如今他三毒齐发,撑不过一炷香的功夫。” “你要再次克死了第二个对你好的人了。你不记得,你母亲在你出生的时候很憧憬你的到来,但是她为了你而死去了。面前这个人也会这样,如果不是为了陪着你,他早就能离开这里了,他不是这里的人,继续待在这里对他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死亡。” “他会因为你而死。” “本尊会帮你破除那个该死的预言,记得吗,那个神子说过会有人助你一臂之力,我会帮你。” “我会帮你送他离开这里,这样他就会活下去。” “你想让他活下去吗?” “空山,不要答应他。”温清川虚弱地说道,他面色惨白,但仍伸着手往铁门那边去碰。 他知道了为什么没从天眼内看到晏别和魔神融合一体时的场景了,因为对方是因他而答应。 那是过去,亦是未来。 可他不想要那样的未来,他不能再耽误晏别来。 晏别目光落到一旁的荷包上,上面绣着山川河流,还有“平安”二字,绣法很粗糙,像是亲自绣的。 他眼中的眸子逐渐变成青色竖瞳,额间的血红印记彻底显现。 “这样才对,你和本尊才是同道中人,只有本尊才会祝你一臂之力。” 刹那间,魔气冲天,整个晏家显现出一阵血光。 —— 温家。 扶竹将屋内香炉点燃,关上门窗,将书架上的书籍再次收拾了一遍,环顾四周没有发现其他落尘处,才从屋内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这是家主的屋子,虽然家主已经百年未在这里住过,但他还是习惯来这里打扫。 万一哪日家主来住,也能有个干净舒适的地方歇息。 扶竹伸了个腰,正准备回房,突然被人勒住脖子,给压进了房内。 他奋力挣扎起来,想要呼喊,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对方下了禁言咒,他是修士。 扶竹心下一沉,既然是修士那便是为了内阁里存放的东西而来,那时家主要守护的东西,他不会说出去。 他知道修士有法子通过他知道那东西的地方。 扶竹勾起唇角,牙齿抵住舌根,暗想,他这算是终于帮上家主的忙了吗? 他脑海中闪过被困在书房内不得不看书的孩童,心中涌上一丝喜悦。 如果是的话,那真是太好了。 可不等他动作,就被人点了穴,整个人彻底僵住,动弹不得。 “我并非要杀你。”身后的人出了声,随后捂住他的手也松了开来,对方后退一步和他拉开距离,但没有解穴。 “是我,池应淮。” 而后他看到了那人的模样,以及他举在自己眼前的玉佩。 那是家主的玉佩。 那玉佩上有禁制,非家主自愿传给之人,都会遭受道巨大反噬。 面前之人,非敌。 “此处被下了九幽噬血阵,赶紧通知你们族内长老,速速离开,此地不宜久留。”池应淮沉声说道,表情严肃。 扶竹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人,心中有千言万语想问。 想问对方为什么当年不告而别,家主因此伤心了好久。 想问对方如今为何出现,又为何知道这么多的事情。 池应淮像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抬手给了解了穴。 “九幽噬血阵是什么?”扶竹急忙问道。 池应淮像是没想到对方会先问这个,愣了一下才解释道,“此阵法由魔族创立,噬血而生,阵法一旦发动,方圆十里无一人能生还,对施法者消耗巨大,但同样一旦发动将无法停止。” 扶竹愣了一下,急忙转身去书桌拿纸笔。 “你若是要传信,我可帮你代传,但此刻需要你通知族中之人赶紧撤离。”池应淮蹙眉说道,但对方没有回应,只是快速写下一行字,而后塞到他手中。 “你拿着玉佩去内阁将东西取给家主,这纸条要给家主看。”扶竹连忙说道,而后看向他,语气坚定,“温家不会撤,我族会亡在此处,这是族中长老早就算好的命数。” 池应淮一愣,还想说些什么就被对方打断。 “家主信你,那玉佩能把阵法内的东西取走。”扶竹似是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能帮到家主,我很开心,此生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告诉家主,万事小心。” —— “阁主,是否撤退?” 第64章 池应淮站在房顶上,看着温家无一人离开府内,但阵法发动之时,周遭也无一名百姓受伤。 他不知对方用了什么法子,但这都与他无关了。 池应淮看着手中的明尺镜,眸中微动,而后垂眸看向温家周围显现出来的血光,扯了扯嘴角,似是自嘲地说道: “还是来晚了。” “去镜花水月吧。” 温氏神武一族,就此只剩下温清川一人。 第36章 定局 “来人啊,杀人了……啊!” “别别别,别杀我,求求你了少爷别杀我,你小时候我给你喂过奶少爷,少——” “滚开!疯子!魔族,你是魔族!你是就是灾星,家主说得没错,你是天煞孤星,会克死我们所有人!” 银光闪过,划出一道血痕,还在怒骂的人睁目倒下,眼中的怒火变得死寂呆板。 晏别面无表情地从满地的尸体上踏过,血溅到他惨白的脸上,整个人如同炼狱里走出来的恶鬼,踏血而至。 “吱呀——” 木门随着魔气而开,祠堂的圆蒲上跪着一个男人,像是全然没有听到外面的动静,他只跪在那里,看着堂内唯一供奉的牌位。 上面刻着“花沐晴”三字。 “竟然走到这种地步了吗?”晏永康像是在同晏别讲话,又像是喃喃自语。 晏别没有出声,提着手中的木剑踏入这个他不曾被准许进入的祠堂。 “你母亲不喜见血。”晏永康声音沧桑,发间的白发已然藏不住。 只一年,他竟是成了这暮景残光。 “你没资格去怪你母亲,我也没资格。”晏永康静静地说着,“她刚知自己有喜的时候,整夜就着那枯黄的油灯绣荷包,绣虎头鞋,绣平安囊,打长生锁,她当真是欢喜着你的到来。” “她曾跟我说,如若有一日你不想听从父母之命,想只身一人闯荡,叫我不要阻拦,她亦不会,她在临盆前还笑着同我说,说待你出生后要去四方游历,虽给不了你大富大贵的命,但绝不能让你受半分委屈,想要将这山川河流当做你降生的赠礼。” 晏永康感受着背后混着杀意的魔气,自嘲般笑了笑,“我对不起她……” 下一秒晏永康猛地转身,从袖中抽出一把银剑,直接刺穿了晏别的肩膀。 “我做不到让你此般祸害天下,那便由我来清理门户!” 晏别侧目看了一眼肩膀处的长剑,而后看向晏永康,青眸中蕴藏着浓烈的杀意,他勾唇笑着,抬手握住了长剑,剑刃划破了他的手掌,血液一滴滴落在地面上,溅起血花。 “这一剑,便算是我报了你们的生养之恩。” 晏永康本能察觉到一丝不对,正欲拔出长剑,却没有抽动,他竟然抵不过个十岁左右孩童。 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冲天的魔气向他压来,修行之人尚且难以动作,普通凡人更承受不住这威压。 瞬间,晏永康就被逼出了血,耳边嗡鸣不止,全身筋骨像是被砸碎了一般,手指脱力地松开了剑柄,整个人倒在地上。 晏别冷眼看着晏永康,举起了手中的木剑,声音眷恋又无情地说道,“真难看。” “铮——” 巨大的灵气涌出,直接将祠堂里的魔气冲散开来。 温清川面色惨白,一只手护着身后晕过去的晏永康,一只手拿着断剑挡住了挥来的剑意。 他不知怎得方才竟然晕了过去,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见不到晏别了,他心下一惊来不及顾及其他便跌跌撞撞走出了地牢。 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满地的尸体,血流成河。 温清川想看清晏别的神色,但他面前昏黑一片,只能用天眼看到对方魔气流动来判断对方是晏别,他能感觉到指尖的温度再渐渐消退,喉口涌出一股液体。 是血,但他已经觉不出那股腥甜了。 他失去了味觉和视觉。 本以为最后才会失去看万物的能力,没想到竟然会来的这么快,好在天眼还能看到事物。 “停手,晏别。”温清川能觉出说话间,鲜血顺着嘴角流下,但他无暇顾及了。 他能感觉到情蛊在慢慢恢复,寒气逐渐侵蚀他的身体,他撑不了多久了。 回应他的是木剑落地的沉闷的声。 “你怎么不问我伤得如何?”沉默片刻,略显虚弱的稚嫩声音传来。 温清川心头一惊,下意识地问:“你受伤了?” 他看不到面前的东西,只能靠识别魔气来判断对方身型,但魔气无一处郁结,他也闻不到屋内的气息,无法判断对方是否流血。 “罢了。” 这句话像是耗尽了对方所有的力气,话音刚落,对方就跌坐在地方,意识不清了。 温清川下意识抬手去接,却发觉身体僵硬的很,只得看着对方重重地倒在地上。 魔气消散了些,不再似之前那般浓郁,到底晏别也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孩童,承受不住魔神那强大的修为和浓烈的魔气。 虽是如此,但那魔气已然融入在了晏别体内,和他同为一体。 晏别已经入了诡道,此后仙道通途与他无缘了。 断剑落在地上,温清川僵硬地从袖中掏出万物囊,摸了颗丹药喂到晏永康嘴里。 能保他不死,但醒来状况如何,他无法判断。 第65章 温清川勉强撑起身子,往晏别那边凑了凑,指尖碰到了地上的物件,动作一停,他抬手摩挲了一下,整个人僵在原地,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他忽地想笑,想放声地笑,将那压着他喘不过气的情绪都发泄出来。 可他只是垂眸看向倒在地上的孩童,原本奕奕有神的眼睛中看不出任何东西,真正的成为了一潭死水。 他抬手攥住那把木剑,划破了他的掌心。 他只觉自己跌坐在泥潭中央,万只手拽着他往下沉沦,密密麻麻的细线压在他身上,将他掩埋。 晏别,用他送的剑,杀了全族。 刹那间,幻境开始崩塌,房梁断裂,砖瓦滑落,在要砸到晏别的时候被灵力弹开。 温清川坐在那,手心的血渗透到木剑内。 多么可笑啊,温清川,晏别不是什么天煞孤星,你才是。 为何要新春送他一把能杀人的木剑,为何单单为晏家做预言,为何偏偏有双看破天机的天眼? 什么神子,道侣。 口口声声说要将晏别带入正途,让他不要执迷不悟,但你扪心自问,你真的配吗? 他是因谁堕入的诡道,又因谁被迫和魔神绑定,因谁杀了全族?! 他这悲惨的一生,不都是你亲手早就的吗? 你有何来的颜面,何来的立场,劝他步入正途?! 全天下只有你,最没有资格不是吗? “抱歉。”温清川无力地说着,任由寒霜吞噬他的身体,热潮灼烧他的肺腑。 他此刻再看不到别的东西,眼中只剩下面前面色苍白的晏别,和他眉心中那血红色心魔印。 幻境散去,一片白茫中,只剩下了温清川和晏别。 “温清川,轻飘飘的一句抱歉能弥补什么呢?什么都弥补不了。”心魔渐渐显现出身影,慢步走到温清川面前,残忍地说道,“他的一生已然注定了。” “你来此地,以为是为他好,为他解除枯春咒,却不曾想将他的一生全然毁掉吧?” “他不会再成为神域的弟子,微尘仙尊的徒儿,也不会再执剑天涯。” “他从此只能成为世间的人人喊打喊杀的魔族,小小年纪就要颠沛流离,尝遍世间冷暖,遭受万人白眼!” “这些都是因为你啊。”心魔阴测测地笑着,抬手扶上晏别的脸,指尖拂过他眉心时,能听到温清川加重的呼吸声。 “你不清楚吧,清心铃并非是单纯解除阵法之物,它身为上古神器之一,最大的能力便是,看破人心,顺从欲望,响彻岁月。” “你所见,皆是真,所做皆是定数。”心魔轻声说道,而后抬手搭在温清川身上,触摸那一片冰凉。 “你恨过血旻吧,恨他插足你们之间的情谊,毁坏你们曾经的美好。” “你也曾恨过晏别吧,在他和别人练《清晏决》时,在他和别人缠绵时,在他凌辱你时,恨他糟蹋了你的赤诚之心。” 心魔讥笑一声,俯在温清川耳边,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有什么资格恨呢?” “世上最没资格恨晏别的,便是你,温清川。” 感受到温清川紊乱的气息,心魔满意一笑,继续说下去,“你最该恨的便是你自己。” “恨你自大目中无人,身负神子之名篡改他人命格,造成如此结果。” “恨你痴心妄想,毁坏他人前程还要霸占他的情爱。” “恨你降生于世,与他纠缠不清,害他一生凄惨。” 心魔整个人趴在温清川身上,蛊惑地说道,“清心铃既然可以带你回到晏别的过去,亦可回到你的过去。” “你亦能亲手了结自己,了结这一切,不是吗?” “你离开世间后,一切才会回归正轨,别京白不会伤到灵根无法修行,梅衡不会因你而迟迟不与他人交心,晏别不会因你错失仙途。” “你看,只要你不在,他们都能幸福美满。” 心魔看着周遭场景开始变换,逐渐变成温家宅院的模样,眼中带着贪婪和念恋,不禁伸手想要去触摸。 可还没等他触碰到,周遭便又归于了一片白茫。 “不,我不会动手。”温清川轻声说道。 “为何?!你知自己毁坏了多少人的一生吗?你是罪孽深重之人,你该用自己的死来向天下谢罪!”心魔骤然起身,尖锐地说道。 温清川轻笑,抬眸看向远处,但他看不到任何东西,“我自知罪孽深重,但不该是此刻赎罪。” “为何?!” “我答应了他,不会食言。” 下一瞬,心魔惨叫一番,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折磨,而后逐渐消散了身影。 周遭白茫的雾气散开,温清川和晏别回到了晏家祠堂。 温清川垂眸看着面前的少年,勾唇轻笑,将万物囊中的药人放了出来,咬破自己的手指滴上一滴血。 他不会再纠结晏别为谁而生出情爱了,他能幸得对方年少时的一丝偏恋便是天大的幸事了。 纵使卑鄙,纵使不堪。 他也只能紧紧抓住这蜜糖的甜腻,如同漫天黄沙中行人看到一滩清水,甘之如饴。 他这样的人,能留有一丝念恋,便足够了。 他不会再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你……受伤了吗?】 温清川抬起手指抚上药人的头,轻声问道,“你会换金丹吗?” 第66章 第37章 刨丹 刨金丹的过程并没有温清川简单一说这般轻松,单是人身上擦破皮都要疼上一疼,这金丹又位于丹田之内,连通神识全身经脉,一动牵发全身,不比抽断全身筋脉好到哪里去。 轻则也要修为尽失,重则神魂受损一命呜呼。 天下纵有传闻,说是能得高于自己境界之人的金丹,便能跨越到其境界内去,但鲜少有人尝试。且不说能不能敌过,就算真的有法子抓住高于自己境界之人,也难下去手。 凡修行之人谁不知金丹多来之不易,金丹要金丹期才能凝成,世间修士本就不算多,入门练气的一抓一大把,单是真正辟谷踏入修仙正途的不过是百人中挑一两人。 更别说是金丹期朝上的了,那都是乘日月之精华,打磨心性百年才铸就一颗。 有几个人敢做这等罔顾人伦,丧天害理之事,都怕坏了道心,再无上升机缘。 就连天下最为诟病人人喊打的魔神,也不会作出刨人金丹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更别说自愿赠予了,纵使是有救命之恩,也鲜少有人愿意将金丹赠予他人。 偏他温清川就这么做了,还说得轻松淡然,仿若只是在指尖扎上一针而已。 温清川脸色煞白,除了有微弱的气息,和死人没什么区别了,他静静地躺在冰冷的青砖上,眼中有一丝的怅然。 他能感受到丹田处渐渐寂静,全身经脉的灵气消散开来,身体开始变得昏沉,体内的灵根变得突兀甚至让他开始觉得痛苦。 普通人是承受不住被唤醒的灵根的。 他已经是凡人了,不能再成为云剑门的掌门,无法再担得起“上清仙尊”的称号了。 他自记事起就被温家寄予厚望,寻师父教他修炼,如今想来也有百载,灵力与他早如浑身血肉不可缺一,从未想过还能有分别之日。 渡劫期修为,他不会再有了。 温清川手指微动,搭上了旁边的木剑,先前他为了让晏别练剑时能更好的体会剑诀,往木剑中存了一丝剑意,如今他握住木剑,只能感受到硌手的坚硬。 对他而言,只是一把普通的木剑。 不能再用折昼了,温清川恍然想到,一把名剑跟着自己,断剑折损,剑灵受损,而如今他失去金丹,认主的剑灵要再次被封存在冰冷的剑刃之中了,还是残缺的破剑。 跟着他,真是让折昼蒙尘了。 药人已经被他收入囊中了,他没了灵力不能维持药人“活”过来的形态。 好在,一切都结束了。 温清川费力地偏头,看向闭着眼的晏别,嘴角慢慢扬起,勉强勾出一个淡淡的笑来。 他能用天眼看到,晏别身上的魔气正在散去,经脉逐渐被灵力充盈,眉眼渐渐缓和下来,呼出一口气。 渡劫期的金丹以晏别此刻无法承受,温清川趁着体内还有些灵力时下了禁制,让晏别在经脉能承受之时渐渐松动。 他知晏别之后会遇到自己,故而禁制在靠近他时会松动更快,直到对方不再需要他时,禁制会解开,这样便不会让别人察觉出他金丹有异,更不会让自己察觉出,就算自己真的察觉到,也无证据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温清川眨了眨眼,像是想起了什么,忽地想笑,但他已经没有力气笑了。 怪不得,晏别离开云剑门后便有突破大乘期,一跃到渡劫期了。 心魔已破,岁月长河再次流动,温清川无力地躺在地上,看着周遭场景变化。 他看到晏别被下山游历的尘微仙人带回云剑门,看到晏别跟着其他弟子一起修行,再到碰到年少的温清川。 温清川看着年少的自己踏入千剑峰,看到晏别第一眼便挥剑要刺向对方丹田的动作,忽地一愣。 果然还是察觉到不对劲了呢。 但以当年自己的天眼是无法看出金丹异常的,待自己能察觉时已然和晏别交心,又怎会怀疑对方金丹呢? 晏别当时有认出年少的他吗,那个给他苦难的温家神子?温清川没有细想,看着年少的自己与晏别抬剑对打,最后被尘微仙人制止。 当年针锋相对,是他一手造成。 清晏诀第一式—刀光剑影。 再后,便是枫丹林之事,年少的温清川没想到他怀疑之人竟会拼了性命救他,不曾感受过如此情感的冷玉被火燎了一下,徒然生出了一道裂痕。 清晏诀第二式—春风化雨。 “这招多余了。”温清川长剑一出,刺中了晏别背后的魔物,淡青色的衣摆没有沾染一丝尘土。 晏别闻言没有回头去看那魔物情况,将长剑收起,而后从衣襟处掏出一张帕子递给了温清川,“下次注意,擦擦吧。” 温清川微微挑眉,将长剑拔出,看着魔物骤然消散被晏别收入了捕幽卷内,抬手接过了那张帕子,轻轻擦拭着长剑,嘴角微微勾起笑来,“此次赌约是我胜,今日你守夜。” 两人出发前曾约定,谁先解决魔物将不用守夜,虽说修行之人不用休息,但非紧急时刻,一般也都会歇息来稍作放松。 晏别闻言轻笑,从温清川手中接过长剑和帕子,替他擦拭着,嘴上含笑应道,“好。” 清晏诀第三式—逢乱必出。 “那有人放花灯,去瞧瞧吗?” 温清川闻言垂眸看向桥下,映着明月的水面上飘过一站站闪着微光的明灯,只看了一眼他便抬眸和晏别对视,看到人眼中映着自己的身影,将远处的灯光也收入眼眸。 第67章 如那水面有几分相似。 温清川偏过头,面上挂上淡笑,微微抬手指向一侧,而后转头看向晏别,眼中也映上了对方的身影,“去买那家的,如何?” 晏别顺着温清川的纤细的手指看向卖花灯的摊位,面前的围着的百姓是最多的,还有不少衣衫褴褛的人诚惶诚恐地领了摊主免费发放的花灯。 周遭欢声笑语,当真是太平盛世。 晏别垂眸看向温清川,眉眼染笑,点了点头,“好。” 清晏诀第四式—海晏河清。 明明只是看着灵力勾起的身型,脑海中却一一勾勒起之前的画面。 天曙堂一剑,划破风雪,直至眉心。 心魔已破,幻境坍塌,一切回归正轨,温清川看着身形逐渐消散的晏别,面色舒展,轻声说道,“来日见。” 下一瞬,周遭白光乍现,温清川面前显现出一银铃,铃身上雕刻着微妙的花纹,仿若隐藏着某种强大的灵力。 温清川缓缓抬起已然僵硬的手臂,用了好久才触碰到那银铃。 刹那间,一道惊雷劈下,温清川瞳孔微缩。 这清心铃周遭被人下了禁制,竟然引来了天劫! 温清川能看到惊雷从空中撕裂出一道裂缝,直直冲向自己,他下意识就要掐诀化阵,在无阵法显现时,才有些茫然地想到,他没有金丹了,无法运用灵力。 甚至不给他再反应的机会,惊雷已然要落在他身上。 还是要食言了吗?温清川苦涩地想,什么都没有做到呢。 预想之中的彻骨疼痛没有袭来,温清川缓缓睁开眼,看到了熟悉的灵力流动。 “我从未想过,设下的禁制会落到你身上。”眼前的身影怅然说道。 紧接着第二道惊雷劈在面前身影之上。 温清川不知何来的力气,骤然出声喊着,声音沙哑带着悲痛,“先生!” 为何齐夫子会在此处,禁制?可青寂仙人说清心铃是其妖族好友所存,应是那上古神兽,但齐夫子怎会? 刹那间,一切都被串了起来。 为何无人知道齐夫子的姓名,为何无人知晓齐夫子从何而来,为何齐夫子会出现在镜花水月…… 齐夫子是上古神兽——火凤。 “想明白了?我无法同你解释太多,出去后不见会告知你一切。”齐夫子身影渐渐消散,“有件事也该早早告诉于你了。” 远处惊雷作响,温清川从未如此恐惧过,他费力地想要去触摸夫子的衣襟,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三道惊雷,齐夫子会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轮回的。 为何?为何要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抱歉,我在你身上设下了禁制,你周身鲜血能压制魔神的魔气。”齐夫子看着远处的惊雷,声音苦涩,“我不会让他动你。” “是我对不住你,亦对不住他。” “我不是个好伴侣,亦不是个好父亲。” “如今能为你做最后一件事,我已心满意足。” “切记,不破不立。” 惊雷劈下,温清川骤然睁大了眼睛,嘴角溢出血来,竟是气急攻心了。 凤鸣乍响,随即银铃落在他身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惊雷褪去,连同齐夫子的身影一同消散开来。 周遭寂静,温清川呆愣地看着先前齐夫子所在的那处,黑眸逐渐转化成血红色。 过了许久,他突然发出一阵短促地笑声,嘴角血止不住地往下流。 他静静地看向面前那潭清水,红眸中情绪翻涌,前所未有的疲倦和疼痛席卷全身,吞噬着他的意识。 “我看到了。” 而后沉入死寂的黑暗。 第38章 阴云 别迟尘站在碧湖旁,手中拿着鱼食往水中撒去,但心思却不在池中鱼上。 “上皇。”京婳快步来到别迟尘面前,正要行礼就被他抬手制止。 “何事?”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京婳竟然觉得上皇话语中有一丝期待,她不敢揣测上皇的心思,将右手展开,手心处放着一明净的灵珠,“此物是在鹤方屋内发现的。” 别迟尘微微挑眉,看着面前的灵珠,随后轻哼一声,还算满意地说道,“算他温清川有些良心,还知道用内力凝聚这一刻灵珠给鹤方疗伤用。” “待会交给医师,让他用给鹤方。” 京婳闻言一愣,她对温清川面上虽然没有妙仪那般明晃晃地厌恶和针对,但也不喜这人,毕竟能让鹤方伤成这般,她心中自然是有气。 如今听到这般,心中一愣,有些诧异。 别迟尘不去看京婳面色就知她在想着什么,原本想宽慰一句,在看到碧湖之上吹起的一圈涟漪后,心思落在了别处,话音一转,“你且退下吧。” 京婳闻言便知上皇等的那位贵客来了,不敢多言,顺从地离开了碧湖。 见京婳离开后,别迟尘从袖中拿出一把火红的折扇,往不远处看出,点破某人的伪装,“既来了,又何必躲在暗处?” “上皇火眼精金。” 话音刚落,一男子的身影便显现了出来。 男子一身玄色暗金蟒袍,原是金柔华贵之风,却被他矜贵的气质给压了下去,再加上眉眼舒朗,面色淡然,徒然显出几分少年意气。 他腰间的玉佩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晃动。 第68章 “池应淮,我赌赢了,你定会前来。”别迟尘挑眉看向面前男子。 池应淮闻言微微颔首,从袖中掏出两个木盒递到了别迟尘面前,“多有叨扰,这是谢礼。” 别迟尘看着面前的木盒嗤笑一声,没有接过,“怎得是两个?千机阁阁主一人拜访,如何需要筹备两份谢礼,若是本皇今日收下,岂不是要让人说我为老不尊,坑坏晚辈?” 池应淮闻言垂眸看向手上的谢礼,淡然开口,“另一份是为他人置办,属于是先斩后奏,唐突了上皇,算是补办。” “况且,天下之人,怕是没人敢议论上皇。” 别迟尘闻言冷哼一声,将他手上的两个木盒都收了起来,没打开他便知对方送的是上好的东西。 他千机阁阁主,掌管鬼市,若是还寻不到一个稀罕物件做谢礼,便直接退位让贤得了。 “说吧,你叫那神域的人前来是何用意,这温清川已经进入镜花水月,怕是外面什么纷纷扰扰都闹不到他那去。”别迟尘问道,“千机阁阁主向来行踪难寻,此次出手不怕被引火上身?” 别迟尘认识池应淮算是巧合,两人性格相合,也做了几十年的好友,他最是清楚不过面前人的性子。 且不说外面将人吹得天花乱坠,但内里不过是个懒得掺和天下纠纷的人,不然两人也难相熟。 向来躲麻烦的人,三番五次为了一人招惹了神域和鸠千夜,还求到他镜花水月来,当真是稀奇。 池应淮轻笑,没有隐瞒地说道,“留个后手,他身上有锁魂钉。” 话没说全,但别迟尘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解地向他,“你这三番五次,倒是让我有些看不透了。” “主动招惹神域,向镜花水月求断魂珠,如今又提谢礼前来登门拜访,却偏偏不肯在那人面前出面,你这到底是何意?” 池应淮闻言没有说话,只是淡然一笑,素然是不打算说清的样子。 对于他而言,说清与说不清,又有什么区别呢? 别迟尘见状还想再问些什么。 突然,远处传来天雷轰鸣声,别迟尘蹙眉看向声音来源处,略带疑惑地轻声呢喃,“哪家小妖渡劫这么大阵仗?” 他面前的池应淮神色微动。 天雷一道接着一道,连别迟尘的脸色都变了。 妖族渡劫无论是修炼多长时间的妖,一道天劫足以,整整三道天劫,纵使是大罗神仙来了都遭不住,这是要神魂俱灭的架势。 “失陪。” 话音刚落,池应淮的身影已然不见,别迟尘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面色也沉了下来。 对方如此着急,那天雷岂不是…… 一声响亮的凤鸣,响彻天空。 别迟尘身形一怔,瞳孔微缩,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抬头看向远处,天边一片赤红。 “惊寒兄……”他轻声呢喃,眼尾仿若染上了天边的红。 —— 池应淮快步踏过周围草木藤蔓,一向看不出情绪的脸上带着明显的慌张,直到听到流水声时,才放慢了脚步,而后停下。 “怎么搞成这个样子?”池应淮垂眸看向潭水边,白衣染血,面色惨白,无比狼狈的样子,声音苦涩。 此般狼狈,怎能出现在你身上?他心中想着,手上快速掐了个净身诀,那身白衣上的血色消失不见。 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慢慢走近,而后蹲下来,抬手想要去探对方的气息,但伸出的手却抖得不成样子。 直到感受到细微的气流喷洒在指尖时,他才松了一口气,身体也骤然放松下来。 “明知你会没事,却还是改不了这担惊受怕的性子。”池应淮不嫌弃地脏,就着那千金贵的衣服坐了下来,抬手小心地将温清川扶起,犹豫了一下才将人揽到自己怀里,捏着人冰凉的手传输灵力,“你若是醒来得知此事,又要训斥我没有个大能的风范了。” 只是输送了一丝,池应淮的面色就沉了下来。 没有用,对方已经没有金丹了。 池应淮垂眸看着温清川蹙眉的样子,像是在忍受什么极大的痛苦一般。 “系统,将情蛊的解药给我吧。”池应淮将温清川往怀里带了带,而后抬手将温清川的双手护住,仿若这般就能驱散他全身的冰冷之气。 【警告,宿主行为影响剧情进展,无法获取情蛊解药。】 闻言,池应淮蹙起了眉,面色阴沉。 “这个剧情点已经走完了,就算这情蛊解了也不会耽误接下来的发展,再不给我主角就要死了。”池应淮声音明显冷了下来。 “就算这情蛊的解药不给我,至少也要给我缓解的丹药,我可以拿积分来换。” “他如今被这情蛊勾的极寒之毒和浮生草的毒一起发作,还没了金丹,撑不回鸠千夜,还是说你想要这个世界再次坍塌?” 不过片刻,池应淮手中就凭空一颗丹药。 “算你识相。”池应淮松了一口气,不知从哪里搞来个药臼,将丹药研磨成粉,配着泉水喂给了温清川。 没了金丹再给温清川输送灵力只会让人更加难受,池应淮只能将全身灵力调动起来,使自己体温升高些,给当个人形暖炉。 看着怀中人的面色不再跟死人一般,呼吸也渐渐平缓,池应淮悬着的心稍稍落了些。 第69章 【请宿主专注任务进展,切勿在书中人物上花费较多注意。】 池应淮身形一僵,握着温清川的手稍稍松了松,他垂眸看不清神色,沉默了好久才缓缓吐出几个字。 “知道了。” —— “圣子,你可愿和君上缔结良缘?”血老沉声发问。 血旻心下一沉,他就知道此行还未到紫夜殿就被着急忙慌叫回天魔族就是为了此事。 不知道血老哪根筋搭错了,先前族内大小事务全都不曾过问的人,如今竟然上赶着掺和君上的事情了。 “长老您今日也在殿内听到了君上的答复,并非是晚辈不愿和君上早日成婚,但眼下确实不是时候,且不说神域那边,就是鸠千夜内也不安稳,着实不是成婚的时候。”血旻学着晏别对血老打马虎眼。 血老在天魔族虽不参与事务,但地位极重,故而就是晏别也要给他三分薄面没在殿内大发雷霆,血旻身为族内人自然不敢怠慢,直截了当地说明自己心思。 只能跟血老这般来回拉扯,说些没什么用的废话拖延时间。 只待拖到他与晏别商量妥当后,就算答应成婚也不是不可以。 只要在成婚前他假死就好。 血旻心中打着如意算盘,嘴上也没耽误和血老来回推拉,“待君上实现一统天下大业之时,再成婚也不急。况且那时成婚,岂不是显得我天魔族身份地位之重?也好振兴族内。” 血老没有言语,只是端起桌上的茶盏,尝了口茶水,目光落在血旻脸上。 对上那双浑浊的双目时,血旻心中一惊,徒然生出自己心思全然被看透的感觉。 但来不及他细看,血老的目光就收了回去。 “老夫无权干涉君上抉择。”血老说道。 血旻来不及细想方才血老的行为,已然被对方退步的态度惊到。 若是血老让步,那他便用不着这断魂珠了,只待再拖上一阵便可。 血旻压下心中欣喜,顾着礼数谦卑地说道,“长老说的哪里话,君上可是十分敬重长老的,若是平日有人在殿内谈论大业无关之事,怕是要惹君上发怒。” “君上也并非是要驳长老您的面子,只是眼下鸠千夜刚刚统一,一统天下的大业迫在眉睫,实在是无暇顾及儿女情长的小事。” 血老闻言没有说话,反而是抬手制止住了血旻接下来的话,“老夫看你且有要事要忙,不该耽搁你太久,你且去吧。” 血旻闻言,悬着的心落了地,也没在血老这停留,只应了声便离开了。 待看不到血旻的身影后,血老掏出通灵镜,沉声道,“动手吧。” 第39章 阴谋 “回圣子,君上并未在此。” “君上不在此处?”血旻看着面前低着头的侍卫,微微蹙眉。 明明几日前君上还示意他快快办事,怎得如今到了商量的时候又见不到人了? “是。”侍卫毕恭毕敬地回道。 血旻点点头,转身去准备离开,却又似想到了些什么,回头叮嘱侍卫道,“待君上回来速速告知于我。” “属下遵命。” 血旻这才踏步走出了紫夜殿。 君上一直都行影无踪,无需他过问和操心,况且明日就是十五,君上定是有要事要去办,反正现在血老已然退步,早一日晚一日都没有什么区别。 想到此处,血旻悬着的心才落回到肚子里,舟车劳顿的疲惫感涌上全身,让他觉得有些困乏。 “罢了,君上此刻也不在,回去补会觉。”血旻伸了个懒腰,往自己寝殿走去。 走出不过一丈,血旻就停住了脚步,而后骤然转身,抓住了身边的一个侍卫,神色焦急,厉声道,“如今殿内可还有空闲的骏马?” 侍卫何时见过圣子如此焦急,平日里圣子是最会掩藏情绪的人,见谁都是含笑待人亲切的模样,从未见他跟人红过脸大声讲过话,而且没有功力。 如今被这样拽住衣领,他一练过攻的人一时间都挣脱不开,怔愣了一下才开口,“有,有的!马厩里还有一匹墨雪千里骏!” 血旻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下,松开了抓住侍卫的手,眉头微皱,“没事了,我去取就好。” 几乎不等侍卫反应过来,血旻就已经转身离去,侍卫见着血旻离开的背影好一会才被脖颈的刺痛唤回了思绪。 他竟是被圣子搞得脖颈上勒出了勒痕?! 连血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去马厩里牵走的马,又是怎么离开了紫夜天,等他理智回笼的时候人已经到了鬼市入口处。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竟是赶了整整一天的路程。 血旻从马上下来,脸色十分不好。 是他太心急了,感受到傀儡子符被毁坏就气血上头什么都顾不上了,如今回想起一个个见过他的侍卫那一脸惊恐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维持的假象出现了裂痕。 一直以来,他为了防止其他人认为天魔族和晏别太过亲近,让其他族心生不满,故而才隐藏功力和十三教教主的身份,在晏别身边作个只会卖弄色相和魅惑人心的花瓶。 一直以来无人察觉出不对劲,如今倒是让他亲手打破了,回去光是圆谎又要花费不少功夫。 可如今,容不得他去想别的东西了。 “圣子果然守时。”一黑袍人从天而降,而他手上抓着的那个被麻绳困住的幼童,就是血疏。 第70章 血旻见来人,眼神瞬间凌厉,后退一步,衣袖往下遮了一寸。 黑袍人轻笑一声,将血疏提起来,只见人已经昏了过去,来人意有所指地说道,“圣子既然是来赴约,就不必放出千头蛇了,在下带着这个毛头小子,实在是累赘,故而不想同十三教教主交手。” 血旻闻言手中动作一顿,蹙眉看向面前用面具遮住脸的人,声音冷了下去,“阁下是何人?约我来此处相见却畏首畏尾不肯露出真面目,如今又说此等玩笑话,竟把我同十三教教主相提并论,真是高抬了我。” 黑袍人见状也不恼,反而是心情愉悦地将手中的血疏拎了起来,手上动作却丝毫不留情,指尖处露出一截刀刃此刻正放在血疏的脖颈处,只要他手上稍稍用力便能割除血来。 血旻见状脸色瞬间就变了。 “圣子既然想瞒着,那在下也不会无趣到再揭开,只是同圣子说一句罢了。如今在下前来是有事和圣子商量。”黑袍人好生说道。 血旻冷哼一声,已然知道对方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身份,纵使自己再说些什么也无法掩盖了,既如此,话语中也没了遮掩,明晃晃的杀意显露其中,“说的倒是好听,不过是拿个幼童威胁我而已,还有什么商量可言?” 黑袍人嗤笑一声,“若不是有这孩童在手,恐怕圣子也不会乖乖地来此地赴约吧?” 血旻见状没有回他,但面上更阴沉几分。 “圣子不必心急,今日夜长还有大把的时间慢慢交谈,不如圣子且听在下多说几句,说不定圣子就心甘情愿地答应了在下此次的请求?”黑袍人见血旻没有反应,丝毫不受影响地急需说了下去,仿若对方的答复于他而言并不重要。 “传闻天魔一族有操纵魔气一说,但因为血脉问题所操纵能力差异明显,旁支只能操纵鸠千夜中残留的魔气,而亲传一脉可操纵他人魔气,更有百年一见血脉纯正之人,可操纵除堕魔外所有低于自己境界的魔族,此人被封为天魔族圣子。” “而圣子的操纵能力,全然来自于周身血脉。也就是说,只要有人能得到了这圣子的血,便可成为圣子。既然如此,那在下有一个疑惑,还请圣子为在下解答。”黑袍人眯眼看向血旻,若有所思地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若是有人换了圣子的血,是否就能代替对方成为这高高在上的圣子呢?” 血旻抬眸看他一眼,冷笑一声,“阁下既然猜到了,又何必这般旁敲侧击地询问在下。” 黑袍人哈哈笑了两声,对上血旻怪异的目光也没有在乎,而是有些好奇地说,“既然圣子肯狠的下心来对自己的胞弟下这等狠手,又为何要在他身上贴上傀儡符呢?” 见血旻神色骤变,黑袍人声调更是愉悦了几分,“傀儡符,贴在人身上可在必要时刻操控此人。而傀儡子母符,则是为了庇护,持母符之人可替持子符人抵挡一次伤害,并且知晓子符被摧毁的地方。” “想来,圣子已然受了伤吧?” 血旻轻笑一声,看黑袍人的眼神带着浓浓的杀意,“这不正是拜阁下所赐吗?” 黑袍人冲血旻拱了拱手,似是歉意地说,“是在下疏忽了。” “圣子既然都做出了换血之事,又为何要在兄弟身上贴住傀儡子符呢?我猜,圣子并非是对胞弟心狠手辣之人,并且恰恰相反,世上恐怕没有比圣子对胞弟更好的人了。”黑袍人轻笑,“在下为此可查阅了所能查到的关于天魔一族的所有记录。” “你猜怎么着?还真让我查出来了些东西。”黑袍人看向血旻,“凡是天魔圣子年岁皆超不过三十,在魔族之中,三十岁恐怕如蝼蚁一般吧。” “而这小子,我抓住他时探了探他内里,你猜如何?”黑袍人眯了眯眼,似有贪婪地说道,“难得一见的魔骨,若他能顺利成长,将是高于魔神的存在,这可是上古中只记载过一次的魔骨,纵使是千年前的魔神也不够看的,毕竟是个堕魔,再高又怎么高的过正儿八经的血统纯正的古魔呢?” “可他偏偏是百年被选中的那一人,绝代天资,却只活不过三十岁,再高的天赋也都白搭,不是吗?” “他小小年纪,手中已经磨出了薄茧,看来是勤加练功的结果。可他再怎么修炼,身死之时又能有什么境界呢?”黑袍人似是惋惜地轻叹一声,而后偏头看向血旻,一字一顿地说道,“所以,他的兄长便决定牺牲自己,让胞弟能继续完成自己天下第一的梦想,故而主动换了对方的血,还要骗对方,自己恨他,为的就是让他将恨意化为动力,更加勤奋地练功。” “多么感人的故事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圣子今年已二十有九了?” 没等到血旻的回答,一条长蛇直逼黑袍人门面,黑袍人却并不在乎,往后退了一步,而后将血疏举了起来,眼见长蛇就要扑到血疏身上,下一瞬那张着血盆大口的蛇收回了利牙,再次回到了血疏的袖口中,缠到了他的小劈上,而后化成了身上扁平的花纹。 “圣子不愧是十三教教主,以身饲养毒蛇,在下佩服。”黑袍人笑着开口。 “你今日将我约到此处,恐怕不是光讲我们兄弟二人的故事来的吧,既然有事要谈,那就赶紧说出来,在这里磨磨唧唧又想要搞什么幺蛾子?!”血旻厉声说道,目光却未曾从血疏身上移开来。 第71章 黑袍人嗤笑一声,方才玩笑的音调收了回去,正色说道,“在下的要求很简单,只是希望圣子和君上早日大婚,莫要耽误了终身大事。” 血旻蹙眉看他,“我还以为你会要金银财宝,又或者是君上的密函,竟然只是为了操心我和君上的婚事?这种事情还轮不到外人来谈论。” “轮不轮得到在下来谈论,可不是圣子说了算的。”黑袍人指尖微微用力,血疏脖颈上便显现出了一道血痕。 血旻神色冷了下来,“是谁派你来的,血老?还是其他人?” “圣子不必知晓这么多。”黑袍人淡淡地看着血旻,“圣子只需要知道,你弟弟的命在我手上握着即可。” 血旻不再言语,看着血疏脖颈处的血痕,闭上了眼,泄了气,“我答应你,同君上成亲。” “一月之内,我要收到圣子和君上喜帖。”黑袍人见血旻不耐的模样,指尖又用力一分,“不然,我可能某天夜里醒来就把这个毛头小子给不小心杀掉了。” 血旻怒视他,声音凌厉,“我怎知要如何将请帖送到你手上?!” 黑袍人眯眼轻笑,“圣子不需知道我的去处,只要让天下人知道此事就好,在下身在天下自然会知晓此事。” “那就先祝,圣子和君上百年好合,白头偕老了。” 见黑袍人离去,血旻在黄沙中站了好久,才恨声道,“该死。” 第40章 敲定 明月当窗,夜色如墨。 晏别侧眸看向身侧,身旁的侍卫立刻上前一步,双手奉上一长条的木盒。 钱愿微微挑眉,打开了木盒,看着里面的物件,脸上闪过惊喜之色,“好剑!这剑身长三寸七分,通体呈现出淡青色,乃是天外玄铁所铸,可斩断天下所有事物。” “只是,可惜了。”钱愿将木盒盖上,面露可惜之色,忍不住惋惜道,“天外玄铁是稀世珍宝,乃是难以寻之,想来只有乐人间那皇宫内的那一块,若是用其他材料来修,怕是不能同原先相比。” “这剑是为护主而断,是难得修出了剑灵之剑,即使修复恐怕剑灵难回,可惜。”钱愿摇了摇头。 “听钱岛主的意思,这剑是修不得了?”晏别抬眸闻道,声音里渗着寒。 钱愿轻叹一声,“修是修的了,但剑断难复原,修好之后会大不如前,与其耗费如此功夫,不如再寻一把好剑。” 晏别没说话,垂眸看着那木盒。 钱愿并非推脱,若是连他这摸遍天下剑的蓬海岛岛主都修不得此剑,怕是世间没人能修的了。 “劳钱岛主费心。”晏别开口,从侍卫手中拿出那把断剑,放到钱愿手里,“如若能修好,晏某必有重金答谢。” 钱愿一愣,看着手中的剑,拿也不是放也不是,最后无奈叹了一口气,“在下只能尽力一试了。” “还劳烦钱岛主留意一下名剑。”晏别眼神示意身旁的护卫,下一瞬满满一袋装着钱财的袋子落到那木盒之上。 钱愿看着木盒上的财宝,面上没有一丝动容,依旧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说着,“寻是可以,但恐怕不会再有此等好剑了。” “无碍,剑而已,不过是一把趁手的兵器。”晏别偏头说道。 钱愿看他这般模样,一时之间摸不清他的意思。看晏别腰间挂着一把长剑,就知手中这把是别人的佩剑。 再看他手中的茧子,就知道是常年练剑的,怎会看不出这等好剑天下只一把,坏了就是坏了,难以修复。 如今却花重金,甚至不顾魔君身份来蓬海岛让他修剑,想来是佩剑主人对他极为重要。 可如今又说,寻个剑来不必让他在意好坏,让他有些拿不准,这佩剑主人对魔君而言,看来是重要之人,无论好坏。 “在下知晓,那还请晏君一月后来取。”钱愿垂眸,从袖中掏出一个灯盏模样的物件,放到了木盒上。 晏别抬手将物件收到万物囊中,“劳钱岛主费心。” 待晏别一行人走后,钱愿将那木盒的暗格打开,只见里面铺满了金银财宝,还有一块天外玄铁。 钱愿骤然一愣,忍不住低声呢喃,“这晏别果然是个疯子。” 竟然真的擅闯了皇宫内取了天外玄铁?! 钱愿将木盒收好,那好剑一整块玄铁,想来剩下的部分便是赠给他的,也不枉他把九幽灯给寻了来。 如此看来,那剑主倒是对晏别十分重要,只是本人没有看清罢了。 这般看来,那剑主是何人,已经呼之欲出了。 钱愿轻笑一声,捋了捋长长的胡须,“这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想来即使是位高权重之人,也易迷了眼。” —— “君上,是否要在客栈休息一夜?”侍卫垂头恭敬地说道。 晏别揉了揉眉心,面上有些疲惫之意,“不必。” 待马车的帘子放了下来,晏别才堪堪阖眸。 此行来蓬海岛,原本几日的路程,愣是让他赶成了两日,眼下马上就是十五,连他自己都不清为何要在这个日子赶回去。 总不能是为那温清川烦心? 他自个不说情蛊之事,自是想好了如何解决,与他何关。 晏别长眉一拧,面上浮现浮躁之色。 下一瞬,他睁开眼,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掉头,去镜花水月。” 第72章 “是!”马车外的侍卫虽有些疑惑,但君上的命令轮不到他来质疑,拉紧缰绳,将马车调转了方向。 在调转马车那一瞬,晏别感受到袖中的通灵镜微微发热,他将通灵镜拿出,面上带上来他都没察觉的一丝喜色。 “君……君上,属下失职,让温清川跑了。”冥欢那能听出明显地打斗声,随着她的动作,能在通灵镜中看到一抹青色,和露出的玉笛。 晏别神色冷了下去,那玉笛和青衣,是梅衡和云剑门的人。 云剑门……呵,想来也只有温清川收的那个傻徒弟才会一股脑地跟着梅衡去镜花水月。 “不必恋战,回鸠千夜来。”晏别声音冷峻,如带寒霜。 “可是君上,那温清川……”冥欢有些犹豫地说道。 “不必管他。”晏别眼中闪过一抹青色,他方才用锁魂钉,竟然发现温清川体内平添了一股强烈又陌生的魔气,“他是死是活,于我们而言都有利。” 通灵镜被断连,晏别眉间阴鸷。 “温清川啊温清川,你当真是算得好计谋。”他声音染上杀意,眉间血红展现,“那日倒是宁死不从,竟然是为人守节,还真是本君强人所难了。” “不必掉头了,回鸠千夜。” —— 血旻看着座上的晏别,低下头面色沉重。 他能明显感觉出来,晏别周遭浓郁的杀意,对上那双青眸时,他咬破舌尖才没制止了身体发抖和后退的意思。 事到如今,已经容不得他后退半步了。 “属下失职,没能寻到断魂珠,望君上惩戒!”血旻硬着头皮说道。 殿内一片寂静,血旻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一颗心高高悬起。 君上怎么可能会与他成婚?纵使没有断魂珠,君上还能寻到别的法子。 君上心悦那温清川是不争事实,纵使鸠千夜其他魔族反对,他身侧之人也只会是温清川,不过是时间问题。 又怎么会容忍他人坐上这君后的位置? 血旻呼吸沉重,脑海中想到血疏脖颈处的血痕,逐渐让他下定决心…… “不必再寻了,你跟着血老来筹备此事。” “君上?”血旻闻言骤然抬头,在对上晏别那双没有什么情绪的青眸时,骤然一愣。 他不认为,那双青眸会有消失的时候了。 “此事由血老提起,自当由他来执掌,还是说……”晏别垂眸看向血旻,声音森然,“你不愿?” 血旻骤然回神,身后惊出了一身冷汗。 “属下这就去办!” 第41章 怀子 池应淮坐在床边,垂眸看着床上之人,面色难得的有些凝重。 温清川此般伤得严重,已然过去半月都未有清醒的预兆。 “吱呀——” 木门被打开来,别迟尘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将手中的请帖猛地摔在了旁边的木桌上,“这晏别真是狼心狗肺的东西!不亏是堂堂魔君,绝情无义,也亏的温清川头脑不清被他迷得找不着北,不然人家哪能有这样的快活日子过!” 池应淮像是没听见一般给温清川捏了捏被角,掐了个隔音诀,才抬眸看向被别迟尘甩在木桌上的东西,正红色上面还鎏金的花纹。 是什么再明显不过了。 别迟尘在木桌前坐下,将那喜帖拿起来,下一瞬喜帖的一角就开始燃起了火焰,他偏头看了一眼床上的温清川,又将火焰给掐灭了。 “呵,现在烧了太可惜,等人醒来让他看个清楚。”别迟尘说着看了池应淮一眼,将手中的喜帖放在桌子上。 池应淮垂眸看着那张喜帖,没有什么表示。 “你倒是沉得住气。”别迟尘收起了方才那副气愤的样子,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意有所指地说道。 “木已成舟,并非我一人所能改变。”池应淮坐到别迟尘对面,抬手倒了一杯茶。 “即使看他被人践踏,家破人亡,你也不肯出手?”别迟尘不等他回应继续追问,“既如此,那为何又要屡次出手?” “你当真心甘情愿看他将心付于薄情人?” 池应淮垂眸看向茶杯上漂浮的茶叶子,缓缓开口,“那凤鸣是怎得一回事?火凤一族不是早就消声灭迹了吗?” 别迟尘见状也懒得管他,将茶杯放下,“我并不了解火凤一族,自我记事起只见过一只火凤,就是你们说的上古神兽。” “我并不清楚他活有多久,只知道他身负重伤在镜花水月一直修养,那清心铃周围的禁制就是他下的,禁制之后我便再没寻到他的踪迹。” 别迟尘说到此处不禁自嘲般笑了一下,“我从未想过对方会在世间留下骨肉,见温清川第一眼时我便觉得熟悉,如今看来,竟是故人之子。” 池应淮颔首,“此般说来,是前辈在禁制中留了一缕元神,才将天劫挡下?” 别迟尘面色难得凝重,垂眸看着杯中茶水,过了一会才吐出一字,“不。” “他在禁制中留了全部的元神,因而才能抵挡三道雷劫。”别迟尘眼神微动,不再继续往下说。 “他会元神俱灭,不再踏入轮回。”池应淮将他的话接了下去。 别迟尘抬眸看了他一眼,没有回应,而是斜眸看向一侧,开口说道,“已经醒了就不必偷听了。” 第73章 “抱歉。”略显沙哑的声音传来。 池应淮闻声起身,抬手将温清川慢慢扶起来,而后将手中那杯没喝过的茶水送到温清川面前。 温清川双目有些失神地看向池应淮,顿了一下才接过对方手中的茶杯,轻抿一口润了润嗓子,“多谢。” “不必客气。”池应淮说着便坐在了床边。 “上皇……”不等温清川开口,那张喜帖就被扔到了他面前。 别迟尘看着对方慢一步的眼神,微微皱眉,“先别着急开口,将这东西看清楚,再讲话。” 温清川闻言甚至都没有垂眸看落在被子上的东西,垂眸轻笑一声,“是晏别和血旻的喜帖。” 闻言,别迟尘心中原本的疑惑有些站不住脚,他接着说道,“你既然清楚,便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了。” 温清川垂眸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凝重。 池应淮抬手接过他手中的茶杯,轻声说着,“水有些凉了。” 温清川闻言睫毛抖了抖,抬头冲别迟尘露出个带着歉意的笑,“抱歉,晚辈有事要再回鸠千夜,无法在此处多做停留。” 话音刚落,别迟尘便骤然起身,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回鸠千夜?那里还有什么值得你回的?惊寒此般举动,如此结局换下你的性命,便是任由你被他人欺辱糟践的?” “温清川,世间人人说起来的便是天之骄子,天底下最不会出错的人,因为你一双天眼堪破天机,不会误入歧途走错岔路。如今看来,全天下的人都不如混沌!你竟是连那瞎子都不如,连人的好坏都分不清,任人糟践是吗?” 池应淮没有说话,只是偏头对上温清川那双眼睛。 那双没有神采的眼睛。 “抱歉。” 别迟尘被他这一句噎了一下,如同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站在原地看了温清川好几眼,一口气堵在心口,不上不下。 跟谁抱歉,跟他? 别迟尘看向温清川那明显带着歉意的表情,面上一沉,骤然拂袖离开。 “与其同我道歉,不如和你腹中的孩子讲一讲!” 撂下这一句话后,木门也随即被重重关上,门框似是承受不住一般抖动了一下。 温清川的脸上有一刹那的空白,他眨了眨眼,愣了好一会,微微张口又闭上,下意识看向池应淮。 “大夫来看过了,已有一月之久。”池应淮开口说道。 得到回复后,温清川显得更茫然了。 这也不怪他茫然,纵使天下奇闻不断,也断然没有男子怀孕生子一事。 池应淮似是感受到他心中疑惑,开口解释道,“你是火凤后裔,火凤一族又名丹鸟,分为风和凰两种,只是因为凤对于凰而被成为火凤。” “其中凤为雄,凰为雌,鲜少有雌雄共体的丹鸟。” 说到这里,温清川已然明白,但仍愣了一下才缓过神来。 有些茫然地垂眸看向小腹处。 池应淮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一月看不出差异,他以为会从温清川脸上看到愤怒,悲痛,或是其他。 但温清川只是露出个苦涩混着歉意的笑,如刺一般扎在他心口。 “还真不是个好时机啊。”温清川轻声说道,将情绪都藏在尾声中,而后消弭空中。 池应淮目光落在他身上,将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相貌等等并为改变。 温清川仍是温清川。 但温清川又并非温清川。 “独清?”话虽疑问,但依然是肯定的语气。 池应淮轻笑,“还是让你认出了。” “我说过,不会忘记你。” 池应淮一愣,垂眸看向被子上的喜帖,避开了温清川的目光,“要留下吗?” “虽然并非好时机,但轮不到我来决策他人的性命,只是跟着我怕是要让他吃上不少苦。”温清川涩声说道。 那你呢?吃的苦还少吗? 池应淮神色微动,将要说的话压了回去。 “儿时你我曾讨论那扑火的飞蛾,还记得我是怎么说的吗?”温清川主动开口。 池应淮抬眸看向窗外,一只飞蛾正要往屋内冲,“你说,飞蛾扑火非明智之举,你不会如此。” “嗯。”温清川看向那飞蛾飞进屋内,冲向桌子上的火烛,轻声说道,“我如今的回答亦是如此。” 池应淮没看飞蛾,而是看向他的侧脸,一刻不曾挪动,眼中闪过一丝眷恋。 “我信你。” 第42章 混蛋 “近几日上清仙尊只是在屋外散步,身旁都有池阁主照看,昨日去鹤方那看望也是在池阁主的陪同下,并无其他举动。”京婳说完抬头看向别迟尘。 别迟尘闻言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只是挥手让她退下。 京婳将房门关上,转身正和妙仪打了个照面,见人莽撞行为,不免斥责两句,“怎么在门口守着,既为上皇做事怎可玩忽职守?” “好了,我知道了,这次是有要事来同你讲,最近你被上皇派去看守那温清川,我都跟你说不上话了。”妙仪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 “注意言辞。”京婳蹙眉说道。 “知道啦。”妙仪话上认错,但面上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京婳看她这般不着调,也没有再训斥。 那日凤鸣太过惊奇,近乎镜花水月的妖都听到了,再加上那日后上皇对温清川态度的转变,上皇虽然未说些什么,但她也咂摸出了些东西。 第74章 只是妙仪一向不喜在这种事情上动脑筋,这几日了还没能转过弯来,仍对温清川心怀不满。 “你且说什么事。”京婳心中暗叹一声,主动开口询问。 妙仪情绪来去迅速,被她这一问原先的不满都烟消云散了去,神秘兮兮地凑到她耳边,“大夫说最近鹤方情况好转,快要醒来了。” 京婳闻言眉眼也放松了下来,没在计较她不着调的事情,轻声说道,“是好事。” “那是自然!”妙仪眉眼弯弯,挽住京婳的胳膊,一蹦一跳地走着,“走走走,陪我去采点花草来,鹤方最喜欢那花田里的东西了。” “你啊,之前不是不让他碰吗?”京婳挑眉看她。 “那是之前,如今他醒来就是把整个花田里的花都采走,我也不会多说半句!”妙仪笑着说道。 京婳捂嘴轻笑,眉眼缓和下来,跟着妙仪染上了喜意。 鹤方若是醒来,什么都能送给他。 只要人平安就好。 —— “咳咳。”温清川面色惨白,一只手撑在床边,鲜血顺着指缝流了下来。 池应淮蹙眉将帕子递给他,而后又倒了杯茶水连同丹药一起送到温清川面前,“你倒是对自己狠的下心。” 温清川闻言似是想勾个笑,但面色太过虚弱,反而有些狼狈勉强,他接过帕子轻轻擦拭着指尖,而后叠得方正放在手边,这才接过池应淮递给他的丹药。 池应淮垂眸看着他单薄的身形,眉头都快拧成死结。 太瘦了,整个人从侧面看都要薄成一张白纸了,更别提他如今还不是一个人。 他越想眉头越发紧锁,面色更沉重。 “怎么了?”温清川将茶杯放在木桌上,轻声开口。 池应淮摇了摇头,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面色更加阴沉,开口却安抚缓和,“没什么。” 温清川闻言垂眸看向指尖,轻笑一声,“倒不必瞒我,如今我虽看不清,但能看到灵力运转的。” “你在担心我?” 池应淮闻言眼中一动,没有说话。 温清川也不急,坐在那等着。 到底是池应淮先退一步,轻叹一声,“为何要做到这一步?” “那别京白是你的朋友,若是情谊已断解除契约,为何又要将灵根给他?你现在的身子真经不住折腾了。” 温清川闻言没有回答,而是偏头看向窗外。 池应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外面是块花田,正是艳丽的时候。 阳光透过窗子打在温清川脸上,明显苍白的脸上,碎发随着微风而动,面容上是难掩的病态,薄唇上难见血色,一双好看的眸子无神地注视着窗外,看不出他在看什么。 宽大的棉服穿在他身上,反而将他的身板称的单薄羸弱。 只是看了一眼,池应淮就偏过头去,不敢再看,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起。 “你知道的。”温清川缓缓开口,声音又轻又细。 一句话如冷水一般浇了池应淮一身,让他说不出半分话来,许久才沙哑地吐出一句话,“什么?” 温清川闻言转头看向他,一双黝黑的眸子,明明早已失明却让池应淮感觉被看透一样。 “我会死。”温清川淡淡地开口,面色平静,仿若说的不是他的生死大事,而是落叶归根这种理所当然的自然规律。 池应淮下意识想要开口反驳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温清川垂眸轻笑,“我看到了,所谓的天机。” “你也看到了,不是吗?” “无相……” “世间因果轮回,我命如此。况且生离死别乃人之常情,人难逃一死,或早或晚,没什么可惋惜的。”温清川淡然地说道。 池应淮看向温清川,明明近在眼前,却仿若咫尺天涯,他蹙眉追问,“你当真不在乎吗?既如此为何又要和别京白断联,是因为命数如此,还是因为怕他知晓你的痛苦你的不甘?” “为何要遮遮掩掩,真敢趁着没人的时候偷偷去打听神域的消息,打探玉楼和梅衡的近况,你明知他们担忧你一事,为何不同他们联系?” “温清川,你当真心甘情愿吗?” “京婳姐,你说鹤方会喜欢这朵花吗,还是那一朵?” “要不我把两朵都装起来吧,反正还有很多。” “小心被蜜蜂蛰到。” 欢声笑语传入屋内。 温清川忽地一笑,偏头看向窗外,“我听到花开了。” 池应淮一愣,偏头不敢去看他,眼眶处染上红色,将身上的外袍脱下来扔给温清川,咬着牙说道,“你走吧。” “不见那里我来说,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趁我还没反悔,走吧。” 池应淮不敢去看他,听着脚步声响起,而后是木门被打开的“吱呀”声。 “独清,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池应淮骤然回头,就看到温清川站在门口,逆着光,阳光在他身上仿若渡上了一层白光。 他眉眼弯弯,略显沙哑的声音掩不住他的欣喜,“如若能再见,告诉我你真正的姓名吧。” 木门被关上,将暖阳隔绝门外,也将池应淮关在了屋内。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从太阳高照到月色正浓。 “鹤方!别京白!你才刚醒过来,着急干什么去!” 第75章 “温清川他好生的在镜花水月呢,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叫他过来不就得了……” 外面一阵嘈杂,而后木门被狠狠踹开。 “温清川在哪?”别京白面上带着明显的病态,双目通红地看着池应淮,仿若要将人吃了一般,连一旁的妙仪和京婳都被他惊了一下。 池应淮静静地看着他,能看到他眼中波涛汹涌的怒气和心痛,平静地说,“离开了。” “什么?”京婳出声道。 早上她刚向上皇汇报了温清川的行踪,怎么晚上人就不见了踪影,周遭这么多的花妖草妖看着,怎么可能让一个大活人不见了踪影?! 除非有人帮他…… 京婳蹙眉看向池应淮。 “是你放走了他?”别京白看向池应淮,咬牙说道。 京婳率先反应过来,周遭的妖气实在是浓郁了,别京白情况不对! 不等她动作,就被一股强大的妖气给冲了出去。 直到妙仪在后面托住她时,她才发觉自己竟然被冲出了几米开外。 京婳骤然抬头看向别京白的方向,瞳孔骤缩。 别京白竟然在这个时候开了六尾?! 狐妖一族每开一尾都难上加难,更别说他如今虚弱的状态了,竟然被逼出了七尾! “他没了金丹,没了灵根,还有身孕,你放任他去鸠千夜那个魔窟?!”别京白骤然上前,一拳打在池应淮脸上,没有用任何的妖力和灵气,只是用尽了力气的一拳,像是责备又像是发泄。 池应淮没躲,直直挨上这一拳,后退几步,嘴角被打出血渍来。 “对,我就是这样一个混蛋。”池应淮自嘲般说道,抬手擦去嘴角的血渍,缓缓闭上了眼睛。 是个为了活命将他推进火坑里的混蛋。 “温清川……”别京白骤然跪在地上,痛苦地蜷缩起来身子,头抵在地面上,声音颤抖地说着,“为何不告诉我,你的喜怒哀乐我明明知晓了百年,为何不告诉我,为何要不告而别?” “为何要把灵根给我,明知我是自愿挡在你身前,自愿去鸠千夜,自愿陪你大逆不道不识时务,你明明知道的……” “为何要推开我?” 一滴滴泪落在地上。 “温清川,你个混蛋……” 第43章 叛徒 鬼市内,人流涌动,带着同样的面具,穿着同样的黑色斗篷,分不出身形和样貌。 温清川敛了敛衣帽,垂头在人流中穿梭,却没碰到一人。 直到走出鬼市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幸亏此刻是带着面具,否则他一脸苍白,想要不引人注目实在是难。 温清川从荷包中取出一颗丹药,微微掀开面具吞了下去。 许是没了金丹的原因又或者是怀了身孕,他总觉得疲惫,全身筋骨疼痛,好在有池应淮放在外袍内的假息丹,存了些他能承受的住的灵力来稍作缓解。 这也防了晏别通过锁魂钉察觉出他的不对。 另外,对方还将明尺镜交予了他。 温清川轻叹一声,将荷包藏好,想着若是还能见面,定要好好向独清道谢。 他没有摘下面具,踏着黄沙慢慢地往前走着。 之前还能看清时不曾发现平坦无障碍的路有何难走,如今突然失去光亮,饶是他能看清灵力也做不到放心大胆地迈步。 纵使他来的时候千赶万赶,也是走了足足半月才到达鸠千夜。 不知道是否还来得及,温清川心想。 在温清川看不到的地方,一根树枝被扔到他面前,只要再走三四步便能碰到。 若是正常人自然不会被绊倒。 眼见温清川就要踩到,他却突然停下脚步,看向一旁,轻笑一声,“怎么藏在那里?” “云行,谢堂。” “果真是瞒不过你。”梅衡的身影逐渐显现出来。 “师尊。”玉楼正准备行礼就被温清川抬手制止。 “你师从云剑门,没有鸠千夜的师父,下次要记牢。”温清川温声提醒。 玉楼闻言神色剧变,连忙上前两步,焦急地说,“谢堂自十年前就跟着师尊,性命本事名字都是师尊给的,师尊在哪我便在哪,若是师尊不在神域,那谢堂也没理由待在云剑门!” 梅衡站在旁边没有说些什么,而是神色不明地打量着温清川。 “我便是这般教你礼义廉耻的?”温清川正色看向玉楼,“你一日拜入云剑门便一日是云剑门的弟子,一言一行都要万般谨慎。无人可以伴你一生,纵使是德高望重之人也有犯错之时,难不成你要跟着他毁了自己的前程?你的性命便是由你这般糟蹋的?” 玉楼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他从未听过师尊说过如此重的话,一时间什么话都忘了,只有自责羞愧,让他站在原地不敢看温清川。 “无相,你唬小孩还行,这招在我面前没用。”梅衡上前一步,垂眸看向他那张羸弱的脸庞,神色微动,“你的性命便该随着晏别被糟践吗?” 玉楼闻言骤然回头看向梅衡,正欲替温清川说些什么,被梅衡抬手制止。 “你的情况糊弄你这道行浅的小徒弟还行,但骗不过我的眼睛。”梅衡看向温清川那双略显失身的眼睛,声音有些发涩,“你现在情况不好,跟我回去,晏别的事情之后再想办法,好吗?” 第76章 “什么叫情况不好?”玉楼心下一沉,看向梅衡追问道。 梅衡抿了抿唇,难得没有给玉楼答复。 温清川轻笑,似是不在意地解释道,“云行兄敏锐,我确实是看不到了,但还能看见灵力周转,和平时并无什么差别。” 玉楼被这句话砸了蒙,面色空白一瞬,看向梅衡,自言自语地说道,“怪不得,怪不得师叔要将树枝抛出去,就是为了……” 后面的话,他没能说下去,也不敢说下去。 神域神子,百年难见的天眼,怎么会看不到?! 玉楼看向温清川,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被那双无神的眼睛狠狠刺到。 “怎么会……” 梅衡却骤然一动,抬手抓住温清川的手腕,手上用了些力气,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跟我走。” “快!” “走去哪?” 梅衡脸色骤变,是他疏忽,没有察觉到周遭愈发靠近的魔气,如今已经来不及了。 但只要温清川说一句“好”,就算他拼出这条性命,也要将他带出鸠千夜。 直觉告诉他,温清川肯定不止眼睛出了问题,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再待在鸠千夜,待在晏别身边了。 “抱歉,云行。” 梅衡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他有些僵硬地看向温清川,便看到人垂眸勾起一个淡然的笑。 是释怀?还是认命 不容梅衡细想,就被温清川甩开了手,而后被强大的灵力震了进了鬼市内。 他只能看到对方骤然跪地和渗入黄沙的鲜血。 “温清川!” 温清川一只手撑着黄沙,额间渗出冷汗,全身经脉剧痛,他强行动用那颗丹药的灵力,混着明尺镜将人震了出去,封锁了鬼市和鸠千夜的入口。 太勉强了。 温清川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晕,身上寒气欲发,连带着腹部也传来阵阵刺痛。 下一秒,他的下颌被人用力捏住,而后被强迫地抬起头来。 他看到了熟悉的灵力。 “温清川,你勾结神域来鸠千夜作探子,弄坏本座和镜花水月的谈判,在本座眼皮子底下放走了神域的人,如今还敢回鸠千夜,我看你胆子不小。”晏别那双青色的眸子幽幽映出温清川惨白的脸,“是我给你的脸色太多了吗,让你得意忘形地到觉得能在我这占据一席之地?” 温清川急促地呼吸着,身上的剧痛让他有些分不真切,眼前的人是虚幻还是现实,光是保持理智就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力气。 “你知道的,我讨厌别人的背叛了。”晏别语气森然,眯眼看向温清川,俯身到他耳侧冷声道,“你身上染了其他人的灵力,真是肮脏下贱。” “叛徒在我这,只会是生不如死。” 下一瞬,温清川就被人狠狠甩在地上,他来不及撑住,只能不着痕迹地勉强护住腹部。 “来人,将上清仙尊请到牵机窟,好生伺候着。”晏别站起身,没有看温清川一眼,“别让他死了。” 第44章 赎罪 几缕残阳顺着狭小的窗口溜了进来,落在潮湿的地面上,泥灰色的墙上布满了斑驳的血渍,地牢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腐朽糜烂气味。 岩石做得石床上端坐着身形消瘦的男人,墙上的铁链延伸到他的衣摆内,纤细的脖颈处套着窄细的项圈,像是仙气缭绕中的仙鹤被人拴住了泥尘中。 而仙鹤本人,面色淡然,阖眸端坐,仿若此处不是关押重犯的牵机窟。 “喂,你说他到底醒没醒?”稚嫩的女声在屋内响起带着些许的好奇。 “应当是醒着的,凡人会坐着休息吗?”回应她的是个男童。 “我去看看。” 温清川缓缓睁开眼,便看到一团杂乱的魔气迈步走向自己,而后又停下了脚步。 “什么啊,我还没靠近你就睁眼了。”女童不满地撇了撇嘴,艳红色的魔族服饰将她衬得活泼热烈。 “不可再靠近了,这是君上的命令。”男童上前几步制止住她。 女童轻哼一声,避开了对方朝自己伸过来的手,“君上才不知道这里会发生什么呢,除非你去告密!” 男童见状睁大了眼睛,一时之间没能说出来话。 “所以,你会去告密吗?”女童追问道。 “怎么会!”男童焦急地说。 女童闻言笑了起来,笑声清脆,“那就不要拦我。” 温清川饶有兴趣地听着两人的对话,这几日在地牢内,唯有两人拌嘴的话能给他解闷了。 在两人争执过后,他先于女童开口,“你们是魔君大婚选出来的童男童女?” 女童闻言哼笑一声,“要是这几日你还不清楚这一点,干脆你那上清仙尊的名号给我得了。” “岁岁……”男童小声唤了一句。 温清川没有恼,反而是难得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岁岁横眉看他。 “难得隔绝世外还能听见如此伶牙利嘴的话,有些高兴罢了。”温清川含笑说道,“这魔君和圣子大婚,在鸠千夜属实是大事,连古老的童男童女祭祀暗河的陋习都搬出来了,也难为你们跟着我待在地牢内了。” “倒也不是什么坏事,我和他本就是被抛弃在黄沙中的无用弃子,如今沾了君上的光,能好吃好喝玩乐这些时日,也算没白来人间一趟。”岁岁话语中无怨无怒,是真心诚意说的一番话。 第77章 “你名为岁岁,那你身旁的男童便叫年年了?”温清川垂眸问道,“岁岁年年,好寓意。” 男童一愣,看了一眼岁岁才开口,“是。” “如今几岁了?” “十二。” “你问这么多作甚,我看你也没什么修为,也不知道君上为何还要用这千锤链锁住你,真是暴殄天物。”岁岁将年年拽到自己身后,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我看你也没几日好活了,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吧。” “千锤链啊。”温清川轻声重复了一遍,而后嗤笑一声,摇了摇头,“还真是看的起我,连世间难破千刀万剑砍不断的千锤链都用在我身上了,难为你下这番功夫了。” “你在嘟囔什么?”岁岁问道。 温清川闻言抬眸看向她,眉眼一弯,透过的微光正打在他的脸上,给那张苍白含笑的脸平添了几分摇摇欲坠的破碎感,让人生不出戒心来。 “我在想,你们虽知晓我的身份,但却不清楚我如今为何还好端端地活着吧。”温清川轻声说着,原本好听的嗓音混上一丝沙哑,如乐曲一般入耳,让人忍不住侧耳倾听,“我是神域的人,被魔君抓住的时候已然是奄奄一息,你们君上大可直接杀了我来昭告天下警示神域,但他非但没有取我性命,反而将我关入这天下最险最恶传言飞不出一只蝇虫的牵机窟,还大费周折地用天下奇宝来囚住我。” “是不是有点太大题小做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岁岁虽然话冲,但话语中的好奇和探究遮掩不住。 “你们的君上在怕我。”温清川含着笑给了她答案。 “一派胡言!君上怎么会怕你这种废人!”岁岁厉声道,作势就要上前跟他好生争论,但被年年伸手拦住。 温清川闻言抬眸看向岁岁,平静的右眼中闪过一抹暗红,将两人齐齐惊在原地,发不出声音。 “若是他不怕我,为何又要此般大费周章,防止我逃出鸠千夜?为何不敢杀我?为何我被关在此处多日,他连审问都未曾审问我?”温清川眯了眯眼,原本羸弱的脸上平添了几分利刃般的危险,“因为我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但是那东西只能为我所用,他不敢强取,只能用这种方法来让我屈服。” “君上身为魔君,天下珍宝什么没有?你休要再胡言乱语了!”岁岁说道,但声音里已经添了几分她为察觉到动摇。 温清川轻笑一声,晃了晃衣袖。 清脆的铃声传来,让岁岁呆愣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看向温清川。 温清川虽看不清她的神情,但通过面前魔气的变化,便能察觉到对方的震惊。 进入牵机窟前,他身上的东西都被搜了去,怎么会在他袖中传出铃声呢? 岁岁震惊地看向面前的人,“你当真藏了东西?!” 温清川颔首。 “你不怕我去君上那里揭发你?” “我要的就是你的揭发。”温清川抬眸看向岁岁,原先的压迫和侵略感消散了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忽视的病弱,“我打算将此物献给君上,来换我出去。” “所以才要让你听到铃声,这样我就能见到君上,这样我便能离开此处了。” “我凭什么相信你?”岁岁拉着年年后退两步,警惕地说道。 “我已经看不见了。”温清川抬头看向狭小的窗口,苦涩地说道,“这东西蚕食我的法力,已经快让我承受不住了,体内的灵力都让它吞了去。起初我还能承受,但随着体内丹田的沉寂,眼前的事物开始变得模糊。” “我发现,我太高估自己了。你们君上的计谋得逞了,我真的承受不住了,我愿意把东西献给他了。” “只要他肯放我出去。” “你们懂吗,修为消失,甚至连面前都成了一片黑暗,那可怕的东西还在蚕食着我的一切,我不想承受了,也不能承受了。”温清川垂下头,像个狼狈的败者。 “那你为何方才又要告诉我你的计划?”岁岁蹙眉看向他,显然是信了温清川方才的话。 温清川抬头,希冀地说,“做交易前,双方都该明知,才能继续下去。” “我告诉你们我的想法,你们拿着这事去邀功。” “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待脚步声走远,那无懈可击的温笑终于露出了裂痕。 温清川垂头松了一口气。 他猜得不错,这两个孩童不是简单的魔族,他们能通过魔气来探查人的修为,倒不能查到具体境界,但强弱还是可以感知的。 他身上的假息丹在碰到晏别的那一刻,就让他扔给了玉楼和梅衡,如今他灵力全失,不得不行动了。 否则怕是要被报告给晏别。 如今他抛出更大的情报,灵力尽失给了解释,两个孩童估计会认为晏别知道此事而不会提及。 也幸亏那个年年警惕性高,一直拦着岁岁,不然怕是要让她们看到他衣袖中的血红了。 温清川缓缓呼出一口气,而他的左手处,衣摆已经全染上了血色。 那清心铃和明尺镜,他让池应淮用法术存到了体内,这才躲过了搜查。 只是拿出来有些费力。 温清川额间渗出冷汗,脸色更白几分,耳边开始出现阵阵的嗡鸣声。 不能再拖了。 如今他身上有骨香笛,清心铃,明尺镜,三大神器。 第78章 想来晏别为了查看他神器是否为真,会带上九幽灯来,倒是四件神器聚齐,足以暂时封印住魔神。 温清川阖眸,勾起一个释然的笑。 他用天眼看到了过去,封印魔神时的过去。 他只要暂时封住魔神即可。 这样晏别便能暂时和魔神隔离开,枯春咒会因为魔神的封印而解开。 到时候,他便能结束这一切了。 温清川轻笑一声。 这样,就不用等到晏别大婚了。 失去金丹,发动四海八荒阵只能以身祭阵了,他必死无疑。 他是死局,但也有不想看到的事情。 便是当他妄想痴念也好,死者为大,原谅他这一次的任性吧。 温清川抬手放在腹部,牵动了铁链发出叮里当啷的响声,失神的眼中满是歉意。 “抱歉,还是要夺取你的性命了。” “若是可以,来世投个好人家,留在我这也不过是凄惨一生罢了。” 纵使能诞世又如何,他注定身死,而晏别迎娶他人,这孩童一出生就要背负神域叛徒之子的称谓,无父无母,一人长大,何等凄凉。 温清川露出苦涩地笑。 他这一生,于凡人而言太长,于修士而言太短,思来想去不过是百年而已,他倒是不少亏欠了人。 如今身死换世间太平,也算是赎罪了。 若是可以的话,他想晏别清醒后能对他留个善念,将他葬在温家祠堂。 他想要魂归故里,也算是没辱没了神巫一族的清名。。 第45章 解咒 眼前屋顶金漆雕龙,周遭绿树环绕,亭台立于清泉之上,青砖小道周围是遍布的花荫。 竟然是在鸠千夜这种寸草不生的地方硬生生辟出了一处花园! 饶是岁岁在牵机窟再怎么镇静大胆,此刻看到这番景色也瞪大了眼,还是年年拽了一下她的衣袖才让她回过神来。 她垂下头,沿着青砖小路往里面走着,一颗心高高悬起,但又止不住的兴奋。 听闻这花园是君上为圣子专门辟出来的,这一草一木都是靠着君上的灵力才能如此生机盎然,如此看来君上当真是对圣子疼爱有加。 “继续往下查,务必查出血疏的下落。” “属下领命!” 不远处传来的声音让岁岁脚步一顿,下意识地抬头看去。 只见身着鎏金玄衣的男子站在清泉旁,身旁是垂头悉听尊便的下属。 是君上! 岁岁连忙垂下头,不敢再看,心中一跳,不免为方才自己的大胆失态而懊恼。 “还不出来!”粗犷声音响起。 岁岁来不及反应,就被强大的魔气抓了过去掐住脖颈,双脚奋力地扑腾了一下。 晏别只看了她一眼,便抬手示意澹台子放人。 双脚落地的那一瞬间,岁岁和年年就猛地弯腰咳了起来,小脸涨得通红。 “你且退下。”晏别淡淡地说着,但没有什么温度的语气冷得岁岁打了个寒颤。 澹台子狐疑地看向两个孩童,还是领命离开了。 岁岁却并为此而放松,反而整个人都紧绷的起来,如同惊弓之鸟,连忙跪下不敢看晏别的眼睛,拽着年年往地上磕了几个响头,“请君上恕罪!我们二人打扰了君上雅致,罪该万死!” “我们二人自知不该在君上大婚前走出牵机窟,但有要事要报,才不得不离开前来禀报君上。”岁岁一咬牙,“是关于神域那人的事情!” “他说愿意将东西献给君上!” “神域那人?” 岁岁突然感觉肩上一重,背上如同坠了千斤鼎一般让她直不起腰,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压扁了。 “噗!”年年率先撑不住,吐出一口鲜血后晕了过去。 岁岁也好不到哪去,虽不如年年那般狼狈,但嘴角也溢出了血来。 她在心里已经将温清川八辈祖宗都问候了个遍,本以为能以此邀功,却不成想竟然遭到飞来横祸,真是不该信他! 眼见连她都要承受不过去,背上却徒然一轻。 一个愣神的功夫,岁岁便猛然吐出一口血来,眼前一阵发晕倒在了地上。 “啊,谁给你们的胆子那般称呼他的呢?” 在昏过去前,岁岁只看到了晏别那双冰冷的青眸,含着杀意和更多她看不透的情绪。 不容她探究那情绪为何物,意识率先坠入黑暗之中。 —— 温清川闭目端坐在石床上,在铁门锁链碰撞的那一刻,睁开了眼,便看到了熟悉的灵力。 对方丹田内的那颗金丹。 他垂眸看向地面,轻声开口,“见过君上,在下行动不便,便不行礼了。” “说吧,忽悠那两个孩童叫我来所为何事?”晏别上前一步,站在石床边,居高临下地看向他。 “君上既然知道,又何必多问呢?”温清川淡淡一笑。 晏别微微皱眉,弯下腰,抬手捏住他的下颌,强迫他抬起头,但对方依然敛目不肯和他对视。 嫌脏吗?晏别暗想。 “温清川,我还未来找你算账,你倒是自己跑上门来了。”晏别一双青眸紧紧盯着温清川,“我本以为你会一走了之,你倒是会挑衅我,竟然还带着神域的人直闯鸠千夜。” “真以为我不会杀你吗?” 第79章 温清川被禁锢着,却轻笑一声,抬眸和晏别对视,若是他能看到便会惊于那双青眸,但此刻他眼中只有死水一般的死寂,“君上想要在下的命,如取蝼蚁之命一样容易。在下既然答应了君上,领命去镜花水月,自然是要回来的。” “将清心铃献给君上,做大业将成的贺礼,如何?” 晏别面色一沉,眼中阴云翻滚,声音冷了几分,“你打的什么主意?” “助君上大业的主意。” 晏别看着那个挑不出错的笑,心中烦躁更甚,眯眼打量着面前的人,“既然是前来送贺礼,怎么没有祝我大婚的一份?” 只见温清川微微挑眉,略做懊恼地说道,“君上身为魔君,掌管鸠千夜,存有天下奇珍异宝,在下恐没有什么配得上二位的贺礼,只一手字勉强入眼,不若为君上和圣子提字一副,君上意下如何?” 晏别的神色彻底沉了下去,仔细看着温清川,声音森然地问,“你当真不介意?” 温清川嗤笑一声,“君上莫拿在下打趣了,我与君上只是一段错缘,耽误了君上实属抱歉,好在君上寻得正缘,才没能一错再错下去。” “是我寻得正缘,还是你寻了去?上月十五日,你的情蛊是谁解的?” 温清川神色一顿,垂眸不再看他,“我这种人哪能寻得了正缘?” “那日十五,我说了,君上会信吗?” “我信。”晏别蹙眉看他。 温清川难得一愣,偏眸忽地一笑,而后缓缓闭上眼,吐出一字,“你。” 下一瞬,温清川被人狠狠地甩在床上,铁链发出巨响,震得他耳边嗡鸣一阵。 “温清川,那日我在蓬海岛,你在镜花水月,我如何能帮你解情蛊?”晏别声音冰冷,如利刃插在温清川心口,“这等拙劣的借口,你也能找的出来。” 温清川有些听不清楚,周遭一阵杂音,让他头痛欲裂,勉强撑起身子,垂头慢慢地呼气。 碎发遮住了他额间的冷汗,和有些哆嗦的唇。 极寒之毒不好压制,方才那一下又差点磕到腹部,温清川只觉得浑身上下都难受得狠,只能尽力垂头不让晏别查出异样来。 故而没有注意到,晏别何时将纸张笔墨拿来的。 不等他缓过神来,手腕就被人紧紧攥住,然后猛地一拽,他整个人重心不稳,直接从床上栽了下去,整个人摔在潮湿的地上,身后的铁链长度不够猛地一拽,纤细的手腕脚腕直接磨出一道血痕。 脖颈处的铁链较长一些,但也在他脖间磨出了一道红痕。 疼痛激的温清川眼尾一红,勉强呼吸着。 “还真是狼狈。”晏别眼中没有一丝怜悯,而是将纸张放在温清川面前,“写吧。” 温清川小幅度地甩了甩头,意识勉强清醒过来,他抬手不着痕迹地摩挲着,在晏别发现前终于抓住了那张纸。 在提笔要写的时候,铁链一拽,毛笔直直地落在纸上,砸出了巨大的墨点,也溅到了温清川的白衣上,显得无比狼狈。 “啧。”晏别眼中一沉,弯下腰将温清川右手的铁链解开,“废物。” 温清川垂眸拿起手中的笔,他看不到落笔的地方,只能凭借着记忆书写着。 他写得很慢,许久才将提字写好。 “芝兰茂千载,琴瑟乐百年。” 是他曾说给血旻的祝贺,如今用来提字最合适不过。 晏别垂眸看着他写好的字,见温清川用一只手几次三番都没能拿起来,蹙眉不悦地看向他,而后弯腰去拿。 电光火石间,一把断掉的剑刃刺穿了晏别的胸口, 鲜血滴在了那张提过的字上,正落在“乐百年”上。 晏别眼中闪着怒意,看向温清川。 温清川面色惨白但平静,右手小臂处出现一道明显的伤口,血肉外翻甚至能看到内里的白骨。 那把利刃是他后来去烟水寒处拿来的,而后便封在了右臂上,为的就是这一刻。 不等晏别反应,骨香笛从温清川左臂穿出,混着清心铃和明尺镜悬在空中。 唯独没有九幽灯。 温清川眼神一变,晏别竟然没有带来?! “合!”温清川来不及细想,只能迅速念诀,鲜血顺着剑刃流到他的右手上,混着他的血落在纸张上。 下一刻白光乍现,晏别脸上爬满了痛苦的神情。 “啊呃——” 魔气动荡,直接将温清川狠狠震在石床上,让他吐出一口血来。 可他无瑕顾及这些,一双眸子骤然变红,直直盯着面前的晏别,看着魔神被三大神器暂时封印与晏别神识隔开,随后他心口处的阵法开始消散。 枯春咒在渐渐解开! 晏别眼中的青色逐渐褪去,变成原本的黑色,脖颈处因为疼痛而暴起青筋。 而他只直直地看向温清川,任凭胸腔内的情绪翻涌。 他感受到了滔天的情爱和恨意,几乎要将他整个人蚕食吞噬掉。 如此浓烈的情绪,只来自一个人——温清川。 他想要温清川,原本封锁住的爱意如洪水般淹没了他的胸腔,往日种种充斥在他脑海中,一幕幕都是温清川的身影。 高傲的,明媚的,清冷的,都是温清川。 但温清川不爱他,他宁愿承受天劫也要跟他解除道侣,甚至还和他人水乳交融来解除情蛊,也难怪不让自己碰他。 第80章 但那又如何? 温清川已经在他手里了,被他锁住了四肢,牢牢地锁在了牵机窟,他不会再跑走了,对方已经紧紧被他攥在手中了。 道侣解除又如何?他有得是法子再续。 晏别眉心出血色显现,他死死地盯着温清川,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温清川,是他的了。 原本融合的身与影骤然停止,只差一寸便能完全融合。 只差一寸。 温清川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一幕,四肢开始变得冰冷僵硬,心也如坠冰窖。 为何,为何不奏效? 枯春咒已解,晏别没有道理不身影合一? 为何会差一寸?! 喜怒哀乐,爱恨情愁,晏别都该有了才对?为什么?为什么还差一寸? 温清川只觉得耳边嗡鸣不断,直到彻底沉寂,周遭一切都安静下来时,他都没有注意。 他甚至没有察觉出来,七窍处留下来的血,以及晏别骤然变得惊慌的眼神。 封印阵法神器缺一会有反噬。 温清川目光空洞地看着那始终没能合一的身影,颓然一笑,嘴角的血流得更甚。 啊,还差一个,是“悔”。 可他已经失败了,这样的机会不会再有了,晏别不会容忍别人伤他玩弄他。 一切都……功亏于溃了…… 晏别看着温清川的模样,连自己身上的疼痛都来不及顾及,上前猛地将人揽到怀里,去抓对方的手腕,努力往人体内输送灵力,却见怀中人血流得更甚。 整件白衣都要全染上血色! “温清川,你别想就这样死去!”晏别双目赤红,声音沙哑地说道。 温清川张了张嘴,血如流水一般涌出来。 他声音细微不可闻,却还是让晏别听清了。 温清川说—— “杀了我。” 第46章 计谋 “君上。” 血旻踏入紫夜殿的那一刻,大门就被紧紧关上,他心头一惊。 自从那日君上答应大婚后,他一直不敢来见晏别,当时他其实就猜到了晏别的应下的原因,是他趁人之危占了便宜,实在是没脸去见君上。 大门关上的那一刹那,血旻释然一笑,没有惶恐,没有慌张。 眼下温清川已然回来,还未铸成大错。 “属下不求君上恕罪,只求君上能看在属下这十年来的忠心,放我胞弟一条生路。我这条命,任由君上拿去。”血旻跪在地上,一字一句说道。 虽然晏别的名号是十恶不赦杀人不眨眼,但血旻已然在他手下十年,自然清楚晏别的性子。 晏别痛恨神域之人,亦痛恨背叛的人,但他对忠诚的手下一向赏罚分明。 他此次确确实实是背叛了君上,但过去十年的效力不是假,他的命定然是不会被留下了,但血疏也能因此得救了。 他不后悔。 “澹台子。”晏别不冷不热地说道。 血旻一愣,抬头便看到澹台子自屏风后出来,手中抓着的正是血疏! 血疏完好无损,身上的伤都被包扎好,只是还在昏迷之中。 血旻鼻尖一酸,猛地弯下腰,额头碰到地面发出一声闷响,“多谢君上能让在下在死前还能看胞弟一面。” “跟随君上这十年来,属下不曾后悔。此次是我昏了头算计了君上,我自知君上最痛恨背叛之人,君上大度不仅没有为此而谴责到胞弟身上,甚至还救下胞弟,属下无以为报,只能在黄泉之下会祝君上大业有成!” 血旻说完,骤然抬手,手中银针乍现直直刺向脖颈处,他看了一眼血疏慢慢阖眸。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取而代之的是银针被震飞的声响。 “本座还未怪罪于你,你倒是先着急寻死了。”晏别垂眸看他,眼中看不出什么情绪。 血旻一愣,不解看向晏别,“属下此次罪该万死,君上为何要留我一条性命?” “此次是魔神举动,你那日所见的黑袍人是被魔气强行催动而活的封净,如今魔神已被封印,澹台子去的时候对方已然化为一具腐尸。”晏别居高临下地看向他,“况且这本就是本座设下的圈套,你不过是推动计划的一环。” “本座还要谢谢你,了却我心头一大惑事。”晏别慢慢转动着指间的血玉扳指,意味深长地说道。 血旻眨了眨眼,显然是没能反应过来。 “今日起,本座会恢复你十三教教主的身份。”晏别话音一转,“但你仍需领罚,可曾有怨?” “属下不敢!君上肯留属下一命已然是开恩,不敢有怨,也不会生怨!”血旻跪地垂头诚心说道。 “你继续负责大婚之事。” 血旻猛然抬头,焦急地说,“君上……” 晏别抬手制止了他的话,“你可能办到?” 血旻看向晏别,似是想到些什么,立刻垂头,话语里带上了些欣喜,“是,属下这就去办!” 晏别并未让血旻离开,而是斜眸看了一眼身旁的澹台子,对方立刻意会,将血疏放在屏风后的木凳上,便退出了大殿。 待大门再次被关上后,晏别才沉声开口,“本座还需你去操办一件事。” “君上尽管吩咐!” “每日去上清殿取半盅心头血,一直到七七四十九日。” 第81章 血旻骤然瞪大了眼睛,声音卡在嗓子里,让他发不出一个音节。 他明白了晏别的意思。 神域的情缘石,一旦划除名字之后,便不会再续情缘。若想再次和人达成神识血脉魂魄相连,只能通过血誓盏。 可君上和温清川都非魔族,只能通过取心头血每日浇灌,若两人的两情相悦,七七四十九日后,便可再续姻缘。 凡人自然是吃不消的,但晏别和温清川皆为渡劫期修为的人,会有损失但不会有损性命,就算如此,也要伤身一番。 “我不能再等了,此事在大婚前一定要办妥。”晏别声音里掺着冰霜,“若有人反对,格杀勿论。” 血旻不禁打了个寒颤,连忙垂头,“是,属下这就去办。” 待血旻带着血疏离开后,晏别坐在主座上,垂眸看着指间的血扳指。 那鲜红的颜色,让他想起几日前温清川满身血色的模样,和那一句一直重复的“杀了我”。 晏别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慢慢阖眸。 他从未见过温清川那般模样,整个人濒死一般,微弱的呼吸,冰冷的身躯,苍白的脸,还有那双不知何时变得无神的眼睛。 他算计了一切,从神域时看向温清川便会难以喘息时,他便清楚,魔神对他动了手脚。 他不是案板上的鱼肉会任人摆布。 于是他蛰伏百年,按照魔神的推动在神域和那群令他作呕的伪君子一起修行百年,而后叛逃鸠千夜,甚至来温清川前来神域寻他都是他一手策划的。 而后的每一件事情,他都在暗处推动。 无论是魔神对封净做的小手段,还是逼迫血旻背叛他,都在他的意料之中,而他要做的就是,需要一个人来替他取四大神器,封印魔神。 魔神果真露出的马脚,控制血旻让温清川解除道侣,而后暗地动手毁掉整个温家。 虽有损失,但在他意料之中。 因为这样证明,魔神着急取代他。 他将宝压在了温清川身上,千年难遇的天眼,难得的双系灵根,年纪轻轻便达成渡劫期的天之骄子,火凤一族唯一的末裔,没有人不会将一切压在他身上,神域那群老家伙如此,他亦如此。 火凤一族,燃尽一切的血,连魔神的魔气也不例外。 可他唯一没想到的就是,温清川断情时的果断,在他感受到温清川体内存有其他人的魔气时,他几乎都要认为一切功亏于溃了。 可温清川他回来了。 一切如他所料,如今魔神被封印他体内,他不会再受任何人摆布了。 晏别缓缓睁开眼,若是血旻此刻还在这里,定要惊得瞪大双眼,因为一向眼神中只有杀意和怒意的魔君,此刻眼底翻涌着的是痛苦。 他真的做对了吗? 看着一切如自己算计一般,顺风顺水地发展着,为何他心中仍存不安和闷痛? “杀了我。” 几日前的话再次在他耳畔回响。 他将鸠千夜送给温清川,给他君后的名号,为他打造一座偏殿,将能搜寻过来的珍宝补品甚至是剑谱都送到上清殿,如其他封地王对内人一般对温清川,温清川会回心转意吗? 不能回心转意又如何?他等得起,十年,二十年,百年,他不信温清川不会再次对他生出情爱。 况且七七四十九日后,便能知晓对方到底如何了。 就算不能,他也不会让温清川落到别人手里。 温清川,只能是他晏别的。 今日医师前来通告,他醒了。 晏别垂眸看着手上的扳指,最后还是没有去上清殿,也未注意到左眼一闪而过的一抹血红。 第47章 离开(倒v结束) 温清川坐在床上,眉间氤氲着病气,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唇上看不出血色来。之前用玉簪束着的长发散在肩头,不凌乱到显出几分清冷来。 他抬眸看着窗外的景色,泉水流动,花草宜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却看不到半分光彩,如同一捧要化了的雪,又如转向衰败的昙花。 血旻推门进来时,便看到的是这幅景象,他端着盅器的手一顿,但还是走了进来,转身将门关好。 “今日怎么醒来的如此早?”血旻有些干干巴巴地说着。 没人回应,屋内一片寂静。 血旻却熟练地坐到离木床有些距离的木桌上,将一个宽大的木盒放在桌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温清川聊着。 “先前君上处置了冥欢和澹台寅,夺去了澹台寅十三教的名号,发配到了暗河,冥欢也被罚了五十鞭。” “昨日血疏醒来了,他睁眼就要找你,我答应他过两日来看你,就是不知君上那边会不会答应。” “先前多有得罪,我向你陪个不是,权宜之计没能同你讲清。还好一切不算太晚,如今误会解开,明日也是你和君上的大婚了,若是有什么没说开的,你同君上聊聊,他定听你的。” “君上担心你不会绣喜帕,便自己悄悄绣了一个,若不是被我悄悄看到,怕是要藏到明日大婚才拿出来。” “君上如今待你真的比世间珍宝都要珍贵,容不得你受半分委屈。” “你不知,当时君上说要迎你为君后,多少魔族反对他都没改变心意,雷霆手段将所有人收拾的服服帖帖,连我天魔族长老都没跑得了。” 第82章 这些话翻来覆去,已经被血旻讲了十几日了,亦如往常一般,温清川不曾回应他。 他也不敢靠近,听说当时温清川大伤之时,意识模糊,但有人靠近就必遭烈火侵蚀,连医师都免不了受伤。 最后是君上想了个法子,找来了九幽灯,将灵力寄存之内,放在了温清川之外,在周遭下了结界,整整十日人才转醒。 醒来就遭情蛊反噬,差点再次大伤。 晏别原本想进去将人的情蛊彻底解除,但温清川根本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几乎是用命来燃烈火,最后连晏别都没了办法,只能将解药放在一丈外。 血旻原以为自己去取心头血定要遭受那熊熊烈火,但却温清川却平静地出乎他所料。 心头血定然不是取心头上的血,若是那样取上个七七四十九天,就是真仙来了也是遭不住的。 十指连心,心头血是刺破指尖而取。 温清川当时让他站在一丈外,只用一根细线就取了过去,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直接刺破指尖,放了半盅血,看得血旻心惊。 但温清川本人却不觉得如何,放完血,继续抬头看向窗外,仿若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将盅器给我吧。” 略显沙哑的声音响起的时候,血旻差点认为是自己幻听了。 但当他对上温清川那双眸子时,发现竟然真是对方在说话。 要知道这些天来,温清川可是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全然当他不存在。 血旻有些犹豫地端着盅器上前两步,然后骤然瞪大双眼,因为他发现所谓的烈火并没有烧起来。 温清川允许别人踏入一丈内了! 血旻眼中闪过一抹喜色,但也没因此得意忘形,而是和温清川隔开一段距离,将盅器放在他的床边,而后后退一步,拉开了些距离。 温清川没有因此而神色动容,亦如往常一样平静地拿起银针,刺向满是针孔的指尖,一滴滴血落在盅器中,慢慢聚成一个器底。 “你这几日坐在木桌旁所说的话,是为了劝我回心转意,和晏别再续前缘吗?”温清川淡淡地说道,听不出任何情绪。 血旻却徒然一愣,不知该做何回应。 “真是辛苦你日日坚持了。”温清川垂眸看向盅器内的血红,莞尔一笑,“很抱歉,我什么都没有听到,我已经听不到声音。” 若是说方才血旻是不知如何回应,那么现在他便是完完全全被震惊住了。 “怎么可能?!”血旻骤然出声,“你身为渡劫期修为的人,如今难有蛊毒伤你半分,怎会听不到声音?!” 温清川像是料到了他在问些什么,抬眸看向他,“我如今已然没了五感,你若是想要同我说些什么,便用魔气交流。” “我这只天眼还能看到魔气和灵力。” 原先要说的话被卡在喉间,血旻怔怔地看向温清川,脑中闪过几次温清川取血时的平静,那双已经无神的眼睛,那一碗碗苦涩的药材。 以及温清川那苍白的脸。 温清川没理由去骗他。 血旻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你没了金丹?” 渡劫期修为不可能失去五感,更何况还有天眼在,但若是金丹没了呢? 为何温清川如此虚弱,面色如此得差,为何会失去五感? 看到温清川淡淡的面容,血旻一愣,头皮发麻地用魔气将方才的话写在空中。 温清川垂眸,拿起帕子将指尖的血擦拭去,而后抬手将装好心头血的盅器递给血旻,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血旻面色一沉,上前几步没有去接那盅器,而是抬手抓住温清川的手腕,用魔气往他体内试探了一下,而后面色一白,骤然松手后退,猛然抬头看向温清川。 “你……” 他没有感受到应有的灵力排斥,也未感受到磅礴汹涌的灵力,他感受到的是一片死寂。 不属于上清仙尊的死寂。 温清川真的没有了金丹。 “君上知道此事吗?”血旻用魔气问道。 温清川将盅器放在床头,而后抬眸看向血旻,“他知道了又如何呢?” “君上若知道此事便不会再命我来取你心头血!”血旻骤然抬高声音说道。 整整七七四十九日,温清川没了金丹和凡人无异! 且不说情蛊反噬,就单单是被取了四十九日的心头血,能活着都已经是万幸了! 温清川摇了摇头,抬头看向窗外。 “你认为我与晏别之间的沟壑,只是我不肯接受他的原因吗?”温清川问道。 血旻被问得突然,愣了一会反问道,“那你对君上可有情爱?” 温清川淡淡地笑了,“我的答复并不重要。” “说句实话,当日他叛逃神域,比起悲痛来,我更多的是不解。我不明白为何他要对昔日师门刀剑相向,为何将护天下人的誓言踩在脚下,我只认为他是被一时迷了眼,又或者是受了什么人的蛊惑。”温清川苦涩一笑,“直到我后来走访三界,又有了镜花水月一遭,才算明白他为何叛逃。” “碎影一族是神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们天生灵力充沛适合修炼,凡出头人定是大有作为,为神域贡献了不少人才。可同样也因为魔神诞生,让神域意识到,刀能助人也能杀人。” 第83章 “所以在碎影一族离奇被灭族后,竟然无人前去询问或是查明原因,只是草草翻篇。而他们背地里却在寻找碎影末裔的下落。若是要好生对待,又如何要悄悄搜寻呢?” 温清川自嘲一笑,“神域也有不少腐朽之人,所以晏别才想毁掉神域。恐怕我当时也同这些腐朽之人一般,也难怪他想杀我。” “他费力设下如此大局,算尽天地人事,连自己都算了进去,已经不允许任何人阻碍他的大业,亦不许他自己回头。” “他今日可能会将一颗心放到我面前,若是明日我要求他放弃此大业改邪归正呢?还是说要我放弃百年来的信念,助晏别实现大业?” 血旻被问得沉默片刻,久久没能说出话来。 温清川也并不在意他的答复,继续说着。 “我们之间横着的并不是爱与不爱的问题,而是难以跨越的鸿沟。是数条人命,是注定的因果,是背道相驰的信念,这些早就与情爱无关了。” “无人可以回头,无人可以解脱。” “我昏迷时从他体内的天眼中感受到了他的疑问和不安,也知晓了他往日的一切计谋。若是真要说来,自己被人好一番算定是气愤悲痛更胜一筹,我当时也是如此,往日真心被人踩在脚下,我真是连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那日他是什么心情呢? 怔愣,愤怒,悲痛,他有些记不清了。 温清川垂眸看向指尖细密的针孔。 什么情绪都不重要了。 “可待那情绪下去后,我却松了一口气。” “他的算计,让我坚定了接下来的决心,也算给了我去做此事的理由。” 温清川偏头看向血旻,勾起嘴角露出个歉意地笑。 “抱歉。” 下一瞬,血旻骤然跪倒在地,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温清川,而后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温清川垂眸看向倒地的血旻,慢慢地掀开被褥,起身走下床来。 他将床边的盅器放在木桌上,打开了血旻带来的木盒。 是件流光溢彩的嫁衣。 温清川从袖中摸出了被暖热的喜帕,上面绣着有些拙劣的鸳鸯。 【你可是想好了?今日若是离开了此处,便没有再回来的时候了。】 温清川听着青寂仙人的话,轻声说道,“前辈,这是我的命数,我与他本就没有结局。” “还要多谢前辈借我些灵力,才能维持住这几日来的生息,以及在这屋内设下阵法。” 【你是惊寒的子嗣,老夫自然是要帮你的。】 【只是老夫命数已到,今日后不能再伴你,你且去万诡道,在那里取走我留下的内息丹,可在封印魔神时保你性命。】 【老夫只希望你不要和惊寒一样,心怀遗憾。】 温清川感受着体内那一缕神识的离去,在木桌前站了好久。 他将喜帕放到木盒内,从血旻身上摸出一把钥匙后转身离开。 他推开门,感受到一阵微风袭来,将他的衣袖吹得摇摆了一下。 “一切都要结束了。”温清川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没有任何留恋地转身离开了这个所谓的“上清殿”。 这不是他的留处,世间也没有了他的归宿。 第48章 宣战 整个紫夜天内,所能看到的地方皆被装点得喜庆正红,房檐廊角绑点缀着红绸锦色,就连议事的紫夜殿的窗户上都绣着双喜,屋内原先那吓人的青面獠牙的装饰都被换了下去,仿着乐人间官宦门第装饰着。 往日血气冲天魔气萦绕的鸠千夜,竟是摇身一变,被这大喜之色搞成得清新脱俗了起来。 “芝兰殿”的牌匾搞搞挂着,周遭是魔族系法的红绸花,院子里铺了一道青砖,周围种满了淡色清丽的花,和那艳丽的正红相碰起来,竟是十分融洽。 晏别信步走在青砖小路上,身前是一位满头银发佝偻着身子的老婆婆。 “君上,老身操持鸠千夜大大小小的婚事足足几十年,你放宽了心就好。”喜婆拄着拐杖打量着周围的布置,面上浮现满意之色,频频点头,忍不住称赞道,“这还是老身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装扮,清丽脱俗中又不乏终身大事的重视,连老身都挑不出来半分不对。” “君上对内人,应当是十分在意。” 晏别抬眸看着那牌匾,他面色有些泛白,显现出几分虚弱之意,眼眸向上望着蔚蓝的天印在他眸中,看不出即将大婚的喜色,反倒是沉色和不安更多。 喜婆见他不回应,只当他是含羞了,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打趣和欣慰的意味看向他,不等她看清晏别的神色,就见对方从袖中掏出一个喜帕,上面工整地绣着一对鸳鸯。 那对鸳鸯绣在红色的帕子上,全然没有初学者的青涩,而是栩栩如生都要比得上宫中绣娘了,连喜婆这中看遍无数绣工的人也不免被惊了一下。 她眼前一亮,一双沧桑的手伸出来停在空中了一下,而后讪笑一下,将手在身上反复擦了好几下,才伸出来接住着喜帕,手上不敢用力只是虚虚拿着,像是稍有不注意这喜帕就要破了一般。 “好,这绣得真是太好了!老身看了那么多新娘子绣得喜帕都没有手上这条好,这鸳鸯,这针脚,这绣法,真是比那些族中的圣女绣得都好。”喜婆连连点头,“君上这内人对君上是情真意切,不然也不会将这喜帕绣得如此好。” 第84章 晏别垂眸看向喜婆手中的喜帕,眼中暗了几分,沉默片刻才说道,“这条是我绣得。” 闻言,喜婆手上一抖,手上的喜帕烫手一般差点被她抛出去,过了好久她才怔怔地看向晏别,“君上,这这这,这不合规矩啊!这喜帕理应新娘子来绣,喜房由新郎官来着手,要得就是一个两人情意绵绵,况且这喜帕是盖在新娘子头上的,到时有新郎官挑了去,冲得就是将一针一线的情谊交付心上人的寓意。” “君上,这万万不可啊!” 若是有其他人在场,怕是在喜婆话没说完的时候就上前将人的嘴给堵上了。 谁人不知君上一向决策果断,一向不容他人质疑,更何况是在婚事上。 那日紫夜殿多少人反对君上迎娶神域之人,但凡是反对忤逆之人,无论职位大小,都化成了血水,连白骨都不知沉在暗河的哪个地方了。 “此事不必再谈。”晏别沉声道,将喜帕拿了过来,不容拒绝地说道,“时候不早了,你且回去休息吧。” 话音落罢,晏别便拂袖离开。 喜婆在原地怔愣了许久,才摇了摇头,拄着拐杖顺着青石板路走着,拐杖与青砖相碰发出沉闷的声音。 晏别神色算不上好,快步走出芝兰殿的时候,周遭的侍卫都吓了一跳,颤颤得行了礼,等晏别离开后他们才发觉背后已经生出一层冷汗。 “君上!” 没等晏别走出几步,便被一声急促的喊声给叫了停。 门口的侍卫骤然一愣,瞪大了眼看向远处快步走来的圣子,又或者说是如今的十三教教主。 晏别蹙眉看向走来的血旻,神色不悦,周遭黑气连几丈外的侍卫都被波及了去,浑身打了个冷颤。 但血旻全然没有注意到,神色慌张地来到晏别面前,连礼数都忘了就要开口,却在余光看到门口的侍卫时堪堪闭上了嘴。 “紫夜殿。”晏别沉声说道。 在看到血旻那慌张的神色时,他心中便一沉,也顾不上血旻的逾矩,快步往紫夜殿内走去。 血旻快步跟了上去,徒留门口的两个侍卫大眼瞪小眼。 —— “什么?” “嘭”的一声,一盏七彩琉璃灯就被殃及到,从檀木桌上被震落,稀世珍宝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此时没人为它的破碎而惋惜。 晏别面色阴沉地看着血旻,向来看不出喜怒的脸上,难得让人看出了明显的怒意,眸色深沉似墨,眼底藏着压制不住的情绪。 血旻直接被突如其来的渡劫期修为压得跪倒在地,用手肘撑着冰冷的地面才没狼狈地栽下去,很快他就被压的面色泛青,他强顶着千斤压力张嘴的时候牙根都在打颤。 “回君上,是属下疏忽,竟然未曾发现仙尊失去金丹,五感尽失。更是属下失职,竟然中了法阵,让……让仙尊逃了去。” 自晏别和温清川的婚事定下之后,血旻便称呼温清川为“仙尊”了。 殿内一阵沉寂。 晏别目光森然地看着跪倒在地的血旻,深沉的嗓音中压抑着怒气,“你说他失去金丹,又怎么设法阵,还是你要说有人混进了鸠千夜?” “属下不知。”血旻硬着头皮说道,感觉一股腥甜涌上喉间,他猛地吐出一口血来,没有缓片刻便继续说道,“但仙尊让属下探过他丹田,属下未曾探到一丝一毫的灵力。” “仙尊走之前在属下身上曾用了抹去记忆的咒法,但自从上此属下中他人诡计后,就在此处下了功夫,才保住了这些信息。” 话音落下,晏别眸色更冷几分,眼底的火苗熊熊燃烧着,面色阴沉地看着跪倒在地上的血旻,眉间的血红印火红得吓人。 他坐到主座上,靠在冷玉上,阖眸压抑着怒气,声音愠怒,“找。” “就算翻遍整个鸠千夜,也要将温清川带到我面前。” “如有人阻拦,格杀勿论。” 身上千斤之重被撤下,血旻猛地缓了一口气,立刻回复,“是!” 晏别抬手揉着眉心,整个人不复平时的运筹帷幄,难得显露出了措手不及的焦躁。 血旻起身后,犹豫地看向主座上的晏别,踌躇了好久,才向前一步,弯下腰将手中的东西呈上去。 “这是仙尊走之前留下的。” 晏别闻言缓缓睁开眼,抬眸看向血旻手中的盅器和木盒,眼中情绪翻涌着,过了好久,久到血旻额间的冷汗都下来了,才听到晏别开口。 “放下。” 顿时,血旻如蒙大赦,将东西好生得放在木桌上,行了礼之后才离开。 直到紫夜殿的门被关上后,血旻也将自己身上的钥匙被温清川拿去的事情告诉晏别。 晏别坐在主座上,垂眸看着那盅器里的血,神色不明。 一个没有金丹的人,被取心头血整整七七四十九日,真的能独自离开吗? 殿外慌乱声,搜查声,惊叫声一阵阵响起。 晏别就这样坐在殿内,静静地看着那木桌上的东西,久久没有动静。 如今这心头血已然到手,只要他将这半盅血倒入血誓盏中,再滴入他的心头血,便能窥探到温清川真正的内心。 他该拿起来的。 晏别这样想着,他不是会踌躇之人,对于何事在他眼中只有做和不做,而没有要不要做。 第85章 这样优柔寡断的样子,跟他晏别根本搭不上边。 晏别从主座上起身,登云靴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在偌大的紫夜殿内回响着。 他走到木桌前,抬手一挥,那木盒就被打开来,叠得方正的喜帕正放在喜服之上,庄重的正红色映在晏别幽黑的眸子中。 自他当上这魔君来,不少人为了能巴结上他沾一点他的光,往这紫夜天内送了多少的珍宝,连那雪国国宝冰丝绸缎都给献了上来,最后也是落得一个在宝库中积灰的下场。 一对有瑕疵的鸳鸯,绣得如此青涩,连他这个不精通绣工的人都能看出明显的针脚错处,这要是让那喜婆看见怕不是要直接将这喜帕扔出五里外。 晏别垂眸看着这条喜帕,久久不能回神。 过了许久,他伸出手,一双宽大的手在空中停了好一会,才慢慢垂下将这条喜帕拿起来,展开来看了一遍又一遍,修长的手指拂过那密密麻麻的针线,将那对鸳鸯拂过一次又一次。 堂堂魔君对着一条喜帕视若珍宝的样子实在是太荒唐。 晏别像是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回过神来将这喜帕工整地叠起来,塞到衣襟处。 他看向一旁的盅器,下颌紧绷,眼中情绪翻涌,而后大手一挥,桌面上便出现了一个油灯模样的漆黑器具。 晏别抬手将那盅器拿起,缓缓倒入血誓盏中,血液流入看着甚浅的灯盏中,没有想象中地溢出来,反而像是被灯盏“吃”了进去一样。 直到心头血全部被灯盏吞噬完毕,那细柄处乍显红光,一排排古老的字符如同被鲜血染了色一般,从细柄上显现出来。 晏别面色如常,像是见惯了这种场面,他熟练地摸出一根银针,没有一丝犹豫地刺破了手指。 那双因为常年练剑磨出薄茧的指尖处,细密的伤口简直令人觉得可怖,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恐怕就是连医师也找不到下针的地方。 血滴滴在血誓盏上。 垂在衣侧的手因为收紧显露出来泛白的骨节,那双淡漠的眸子直直顶着那血誓盏。 已经习以为常的行为,此刻却显得格外漫长,随着滴落的鲜血顺着血誓盏的吞噬,渐渐顺着字符的间隙流下,最后落在底座上积攒成小小的一滩。 刹那间,血誓盏迸发出巨大的魔气混着血雾扑面而来,就连晏别都蹙眉后退一步。 可那混沌的雾气却没有再靠近一步,反而是悬停在晏别面前。 鸠千夜并没有非魔族用血誓盏结缘成功的记载,一是因为在鸠千夜的魔族难以离开,二是因为鲜少人能承受出结缘的仪式。 寥寥几笔的记载,结局也都是以对方受不住身死或者是跑开。 因此,不曾有人知晓非魔族用血誓盏结缘成功后的反应。 随着雾气的散开,晏别面色愈发阴沉,深沉似墨的眸子中积起了寒霜,眉间的心魔印更加血红,仿若是在眉间烧了起来一般。 待雾气彻底散开,血誓盏上原本显现出来的字符渐渐失去光泽,恢复了原先死寂的模样,只有底座上积攒的血渍证明了方才仪式的进行。 晏别阖眸,抬手揉着眉心,过了许久才挤出一声冷哼来。 他想得果然没错,温清川早就心属他人,也难怪这血誓盏没什么反应。 那锁魂钉早就在温清川倒在他怀中时他就取了出来,如今人也跑了,结缘仪式也没成,温清川彻彻底底地逃了出去。 “嘭——” 血誓盏重重地摔在地上,在地上滚了一圈才停在大殿角落上,血渍溅在地面上,留下暗红的一片。 晏别双手撑在木桌上,明艳的喜服静静躺在木盒内,倒是和地上那片暗红相映。 很快外面的嘈杂声平复了下来。 他养在鸠千夜的精锐不是吃素的,不过半天功夫就将这鸠千夜上上下下翻了个遍,很快血旻就再次推门而入,跟在他身后的是澹台子。 血旻看到地上的被随意抛弃的血誓盏时,心中一沉。 仪式失败了?为何? 心中下意识想起的想法,但他却不觉有多出乎意料。 君上对温清川是真的生出了情爱,可温清川呢? 在温清川那,晏别在道侣之时叛变要取他性命,而后来鸠千夜寻晏别被迫成为任人羞辱的阶下囚,满腔热烈几近献出了所有,一切却都在对方的算计当中。 自始自终,温清川都没有逃离过对方编织的大网,心动情浓都是对方一手策划。 连自己的家族都覆灭于对方手中,对方在此刻说爱他,要迎娶他为君后,要将一颗心献给他。 这又是不是在对方的算计内呢? 如此状况下,温清川真的还能残留一些对晏别的情爱吗? 血旻不敢细想,连忙垂下头,不敢看向晏别那边,连忙单膝跪下,见礼。 “回君上,属下二人已经将鸠千夜所有出口都派重兵把守,同时将万诡道之外的鸠千夜各处一一搜查,除了地牢内君上大婚用来献祭给暗河河神的童男童女不见之外,其余没有人离开鸠千夜,并且也未曾发现仙尊的踪影。” 此次汇报是澹台子说做,他手下遍布整个鸠千夜,是最合适搜查温清川踪迹之人。 血旻领命前去,只不过是给澹台子一个合理搜查的由头。 “属下怀疑,是有人潜入了鸠千夜劫走了仙尊。”澹台子说道,“君上和仙尊大婚之事早就传遍天下,君上如今是鸠千夜的魔君,修为极高没有软肋,难免会有人趁机下手,借仙尊来要挟君上。” 第86章 澹台子说得委婉了些,但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他认为是温清川和人联手策划此局,来针对晏别。 血旻微微蹙眉,似是不赞同澹台子的话,但也没开口。 温清川敢只身前往鸠千夜,又在紧要关头将身边之人护走,不可能让人犯险来和他设下此局,更何况,他可不认为温清川会设局来针对晏别。 但温清川没有金丹是他确认过的,又如何能又灵力设下法阵?又如何能对他施咒? 他认为温清川不会和人联手,但若是对方并非神域之人呢? 温清川是不会针对晏别,但他真的心甘情愿待在这里同晏别大婚吗? 血旻心中纵有百般猜测,也不敢说出来,纵使他说得再多这一切也都要由君上来定夺。若是说在推门前,他还会认为君上定要驳回澹台子的报告,但在看到那血誓盏后,他也拿不定了主意。 仪式没成的结果明晃晃地摆在面上,君上如此多疑的人,真的不会对温清川产生怀疑吗? “通知魔族十三族,一月后强行破四海八荒阵。” 带着威压的声音落下时,血旻差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四海八荒阵的威力是在减弱,但若如今强行突破怕是只单单出一个鸠千夜都要损失一部分兵力! 更别说去攻打神域那群人了。 “君上,万万不可!”澹台子在血旻前说道,“之前大婚之事就已经引得十三族不满,现如今再临时改变策略,怕是只会人心动荡,对上有戒备的神域众人,怕是胜算不高。” 澹台子几乎是毫不避讳地说道,连一旁的血旻都忍不住在心中给他捏了一把汗。 晏别冷冷地看向澹台子,眼中闪过一抹暗光,下一瞬充满戾气响起,“不,不只是神域。” “还有镜花水月。” 这下连澹台子也被惊住了,张了张嘴有些发懵地看向晏别。 晏别那双漆黑的眸子半眯起来,眼底晃过一抹狠厉的光,他抬手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脸上挂了一丝戏谑的笑,却压不住病态的疯狂。 “人心?这天下归手后,人心如何于本座而言不过是一粒尘沙。” “传令下去,即日起着手准备,心智不坚者,杀了便是。” 血旻心下一沉,蹙眉抬头看向晏别,然后骤然愣住。 直到他离开紫夜殿后,整个人还处在恍惚当中,直到澹台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时,他才骤然回神。 “你怎么了?”澹台子蹙眉看向血旻,眼神中带了一丝打量和警戒。 素然是把血旻当做了被动摇心智的人。 而血旻却全然没有注意这些,有些怔愣地看向澹台子,直把人看得心里发毛后,他才缓缓开口: “你看到君上眼角下方的荆棘花了吗?” 澹台子后退一步,像是看傻子一般看向血旻,“君上脸上何时有什么东西,你是不是神志不清了?” 他的话太锋利不留情面,若是其他人定要被他的话给惹毛了。 血旻闻言像是缓过神来,又仿若还神志不清着,连忙点了点头,不断地说着,“对,君上脸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我看错了,是我看错了。” 澹台子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些什么,转身离开了去。 血旻站在原地好一会,才迈步离开了紫夜天,回天魔族准备战事了。 —— 神域,天曙堂。 四大长老脸色凝重地坐在一起,看着桌子上那封战书。 “这晏别当上魔君后便是愈发嚣张!前段时间温氏神巫一族惨遭灭门之事,我们神域还未找他算账,他倒是先向我们下起战书来了,真是岂有此理!”百兽峰峰主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显然是被气到不行了。 其他三位长老都未说话,沉色看着那封战书。 昨日,云剑门落下的禁制长鸣一刻钟,几乎将云剑门所有人都警惕了起来,纷纷拿着本命法器准备迎战,但奇怪的是,并没有魔族攻打上来的迹象。 只有倒在宗门前的一身血色的云剑门弟子,和他身边的战书。 云剑门自建成之后,从未受过如此屈辱,向来只有他们抓在乐人间惹事的魔族,何时被魔族这般大张旗鼓地挑衅? 更何况,竟然没有一人发现魔族冲到了家门前! 这对自翊天下第一宗门的云剑门而言,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师兄,你还在等什么?如今这魔族都已经到家门前闹事了,难道我们还要当个缩头乌龟畏首畏尾不肯出手吗?!”百兽长老说道。 “掌门,是时候该做出决断了。”一向沉稳不说话的灵器峰峰主沉声说道。 枫丹峰峰主轻叹一声,不忍地说道,“自无相前去鸠千夜已经数月了,听闻竟是在鸠千夜失去了踪迹,温氏神巫一族已灭,难道还要让无相也在鸠千夜遭遇不测吗?” “师兄,昔日晏氏碎影一族的教训还不够惨烈吗?” 天曙堂内骤然安静下来,众人都看向草萤,等待着他的定夺。 “梅楼主!梅楼主!掌门正在商议正事,您不能进去!梅楼主!” “谢堂!你怎么也跟着一起胡闹?!云剑门的规矩都忘干净了吗!” 外面一阵嘈杂声响起,百兽长老率先反应过来,骤然起身,“这凉生楼楼主怎么此时也跟着一起胡闹!难不成是想趁机对云剑门下手?” 第87章 灵器长老微微蹙眉,神色凝重。 神域刚因温氏被灭遭到重创,实在是不能再有任何变故了。 “请梅楼主进来。”草萤峰峰主缓缓开口道。 不给百兽长老反应的机会,梅衡已经踏步走进了天曙堂,而跟在他身后的是一脸杀意的玉楼。 “玉楼!你又是哪般胡闹?!先前你私自跟去镜花水月之事还未曾领罚,如今又违背门规擅闯天曙堂,你是要造反不成?!”百兽长老在看到梅衡身后的玉楼时已经气得不行,都顾不上在外人面前的礼数了,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责骂。 不止他一人惊诧,连枫丹长老都有些惊讶地看向玉楼。 实在是因为玉楼平时刻苦修炼,从不惹事极为懂得礼数,又身负仙骨,是难得一遇的好苗子,且不说四位长老,就是云剑门的所有弟子都鲜少有人对他有所怨言的。 “还请各位长老恕罪,自从师尊下山后弟子便一直坐立难安,不久前师尊族门被灭,如今鸠千夜又上来挑衅,师尊却全然没有下落,弟子实在是坐不住了。师尊将我从炼狱之中带出来,教我诗书礼仪,授我剑诀心法,护我百人之前,若要让我袖手旁观看着师尊就此泯灭世间,我做不到。”玉楼决绝地说道,“不论今日各位长老说些什么,弟子此次都要前往鸠千夜,哪怕是以卵击石,弟子也在所不悔。” 百兽长老像是被他这段大言不惭的话给惊住一番,到嘴的责骂怎么也没说出口,最后负气甩袖,坐在位子上不再看他一眼。 “让贵客见笑了,不知凉生楼楼主此次前来所谓何时?”草萤长老适宜地说道。 “实不相瞒,在下此次唐突地拜访,和掌门门下的弟子是为一件事。”梅衡平日里左右逢源,脸上总是端着恰当又疏离的笑,如今却正色严肃地说道,“我梅家和温家向来交好,不久前温家灭门惨案实在是令在下痛心。” “那日距今已经有一月有余,却不曾见云剑门有任何动作,在下只好如此拜访,来问问掌门的意思。” “如今温家唯一的血脉在鸠千夜失踪,我做不到坐视不理,况且无相于我而言本就如血脉胞弟,但是论这份关系在,我便不会袖手旁观。” “若是掌门顾及左右不愿应战,那我凉生楼便自请离开神域,亲自动手了。” 屋内的坐着的都是聪明人,如今梅衡一番话点到为止,但在坐都明了他的意思,面色都不好看了起来。 草萤长老讪讪一笑,捋了捋胡子,抬眸看向梅衡,“那便多谢梅楼主助我宗门一臂之力了。” 玉楼闻言松了一口气。 “在下应尽之责。”梅衡微微挑眉看向草萤说道。 镜花水月,镜湖旁。 “别京白!”妙仪骤然挡在别京白面前,面色严峻地看着他,“你想干什么去?如今你和温清川已经断了契约,你再也不是神域之人,你现在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镜花水月的意图,现在多少人都盯着我们等着看我们蹚浑水。” “这镜花水月是上皇费尽心血才与世隔开,为妖族谋出一片宁静没有争纷的地方,你是想亲手打破这一切,将镜花水月再次置于险地吗?!” 别京白骤然一愣,双目赤红地看着面前矮他一头的妙仪,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收紧,迟迟没有动作。 妙仪盯着北京白的举动,看着对方的不甘和妥协,送了一口气。 好在别京白还有理智在,没有因为一时举动而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行为。 可就在她这样想的下一秒,别京白骤然化出六尾,巨大的灵力将妙仪震了出去。 在她站稳身形后,不敢置信地看向别京白,素然是没想到对方为了走出镜花水月竟然要化出六尾和她动手。 她心中一痛,却也早早地摆好了放手的姿势。 无论别京白要做什么,她都要揽住他,不能再让之前的事情发生了。 “对不起,妙仪姐,我做不到袖手旁观,看着温清川这个混蛋白白地去送死,你根本不知道他能做出来什么?”别京白面露痛苦地说道,“他并没有天下人说得那般聪慧,他是个死脑筋的人,认准了什么就绝不会放手。什么在鸠千夜失去了踪迹,通通都是假的!” “在他做成一切之前,他是绝对不会离开那里的。他现在没有了金丹,没有了灵力,还要在晏别这个混蛋眼皮子底下藏着。” “我做不到让他一个人面对。”别京白苦涩地笑了,“但我也做不到让镜花水月,让所有妖族跟着我一起胡闹。” 别京白手中骤然化出一把匕首,而后他猛然往身后刺去,“还请你跟兄长说一声,这次是我太胡闹了,一直以来让他操心我这个烦人的弟弟真是辛苦了。” “这次便是最后一次了。” 他要自断一尾和镜花水月划清界限! 妙仪被他手上的动作吓得七魂六魄都飞走了,几乎是扑了过去,比她动作更快的是一根银针。 直接将那匕首打飞了出去。 “知道自己胡闹还这样乱来!” 别迟尘猛地抓住别京白的手,狠狠地瞪着他,眼中是压抑不住的怒火。 “兄长……”别京白喃喃地说道。 别迟尘猛地将他的手甩开,冷声说道,“你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吗?自断一尾?别京白你真是出息了,这百年来的外出历练都被狗吃了去了!” 第88章 “你想去救温清川,然后自断一尾?和把命交给鸠千夜的人有什么区别?!你真是蠢得猪狗不如!”别迟尘毫不留情地骂着。 别京白猛地一愣,而后脸上浮现出喜色来,“兄长,你这是……同意我去了?” 别迟尘瞥了他一眼,闷声说道,“难不成要看你自断一尾,从此从九尾一族变成八尾狐狸?我可丢不起那人!” 别京白面上一笑,但很快就拉耸了下来,“可是镜花水月……” “若是他们有本事来,大可不要命地上前。”别京白冷声说道,“我护得了这镜花水月几百年,还轮得到他们到我头上来撒野?” “若是真如此,那我这上皇也不用做了,直接扔给什么阿猫阿狗就好了。” 别京白闻言鼻尖一酸,猛地后撤一步,双膝朝别迟尘跪了下来,“这百年来是我太胡闹,让兄长百般操心,兄长却不曾嫌弃,还屡次容忍我的无礼之举。若此次我能平安归来,兄长让我做什么我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而后额头重重地碰到地上。 连一旁的妙仪都被惊地说不出话来,她比谁都清楚别京白的性子,这百年来因为他离开镜花水月之事,他和上皇没少争吵,甚至还做过不想听上皇的唠叨而把通灵镜扔了这种事情。 如今沉稳地感激和有些不合礼数的真挚话语,实在是令人惊叹。 “没有如果。”别迟尘沉声说道,“去吧,莫要丢了镜花水月的脸面。” “是!” 待妙仪拉着别京白去准备外出的行囊时,别迟尘望着镜湖静静地站立着。 “惊寒兄,千年之前没能帮你什么,如今让我胞弟去帮你的骨肉,也算是了却我千年的遗憾了。” —— 一月后。 鸠千夜,万诡道。 温清川正坐在一块空地处打坐,而他面前的岁岁年年正挤在一起做看看右看看。 自那日离开后,温清川顺走了血旻身上有关地牢的钥匙,去那里将被关着的岁岁年年带了出来,而后便躲在了万诡道中,再也没有出去过。 他知道晏别不会命人搜查这里,且不说这里本就是鸠千夜的禁地,就之前温清川从这里离开时的惨状就会让晏别下意识认为他不会前往此处。 而是带着岁岁年年早早地就离开了鸠千夜。 温清川慢慢睁开眼睛,脖间的坠血观闪了一瞬异样的光芒后沉寂了下来,再次变成了暗红的玉石。 这是他在万诡道找到的东西,里面寄存了大量的灵力,同时还能抵御万诡道内的魔气,也算是帮了他不少忙。 当然,帮忙的不止这一个东西。 温清川抬手轻轻覆上小腹处,眉眼融合了下来。 明明还是个没成型的小东西,竟然也要将那一点点生气渡给他,真是个不太聪明的小家伙。 万诡道内骤然显现出一阵银光,瞬间吸引了岁岁和年年的目光。 时机到了。 温清川面色一沉,目光从那灵力流动的地方移开,转头看向好奇的岁岁和年年,站起身来,轻声说道,“这几日待在这里太闷了吧,我带你们出去逛逛,透透气。” 岁岁疑惑地看着他,终于问出了一直想要问的事情,“为什么要救我们出来?” 温清川弯下要来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温声说道,“因为交易。” “走吧,带你们去一个新地方,去一个不用被当做弃子,可以永远在阳光下活下去的地方。” 第49章 大战 “喂,听说了没,那鸠千夜杀人不眨眼的魔君竟然为了心上人连向神域和镜花水月下了战书,听说是新娘子跟人跑了!” “哎!什么新娘子,那可是个男子,就是之前传得沸沸扬扬的天之骄子,神域护着的神子,听说那神子对魔君痴情的狠,都愿意为了魔君放弃云剑门掌门之位,跑那鸠千夜去。” “要我说,这两人是情真意切,魔君一怒冲冠为红颜了,可惜了我们这种凡人,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哎。” “那神子都这么痴情了还跑什么,不如现在赶紧回去,闹什么脾气。” “你们在说些什么!”一个女童猛地跑到那群低头凑到一起的小贩面前,叉着腰凶狠地说道,“乱嚼什么舌根子,小心舌头被人割下来。” 她这么说着,还故意伸出舌头来,用手比划了一下割舌的动作。 “这是谁家的小孩?!”那商贩一听女童的辱骂,顿时就急了,上前几步就要揪住她的辫子狠狠教育一番,被一双手挡了下来。 一个穿着白衣带着斗笠的人将女童往身后一扯,从袖子里掏出些碎银来放在商贩的摊位上,略带歉意地说道,“抱歉,孩子在家里虎惯了,冲撞了各位,等下我好生教训她一番。” “这就当我们的赔礼了,还望各位看在孩子年幼的份上,谅解她一次,真是对不住了。” 几个商贩虽然心中有气,但没人跟钱财过不去,嫌弃地冲男人挥了挥手,将摊位上的碎银连忙收到袖子里,继续和旁边的人讲话。 “你拦我作甚?”岁岁不满地从温清川手中挣脱出来,“那些人这般说你,你就这样白白受着?任由那些脏水泼在身上?!” 温清川闻言揉了揉她的头发,温声道,“他们也未曾讲错些什么。” “况且,他们是凡人,不像你们同我交谈时用上了魔气,我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的。” 第89章 岁岁如同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憋屈地脸都涨红了,最后又想不出什么解决办法只能转过身不去理他。 年年不善言辞,夹在两人中间怎么做都不对,一边是救命恩人,一边是相依为命的青梅竹马,最后还是歉意地看了温清川一眼,连忙凑到岁岁面前安抚着。 温清川看着两人凑到一起的样子,眉眼弯了弯。 他并非是什么都没听见,自能周转灵力后,他便将药人放了出来,这东西基于他的精血,同他属一脉可以神识交流,故而能让对方将所见所闻一一转达给他。 他知道岁岁是替他打抱不平,但争辩了一个,还能争辩了天下吗?堵住了他人的嘴,也堵住人心里是怎么想的。 倒不如省下力气来。 温清川抬手将岁岁和年年往人流外拉了一下,而后站在鬼市的门口,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像是没有听到旁边小贩们的声音似的,从发间摸出来一张傀儡符。 刹那间符咒被烈火吞噬,灰烬被风吹散了去。 鬼市有两个入口,一个在鸠千夜,一个在乐人间。 虽然眼下人魔大战在即,魔族咬定三人早早离开了鸠千夜,但三人也不便在鸠千夜内瞎晃悠,况且在乐人间也更便于他找某人。 “你果然来了。” 温清川闻言转身看过去,冲池应淮笑了笑,“多有叨扰。” 池应淮冲他摆摆手,“你若是真的多叨扰我几次便好了。” 池应淮仔细打量了一下温清川,上前几步抓住了他的手腕,微微蹙眉,“你怎得身子比上次虚弱了这么多,内里都亏损完了。” “如今你这体内的灵力已经不是福泽了,而是毒药,你不该再这样下去了。” 药人只能传达所见所闻,无法传达触感,但温清川想,池应淮的手应该是温热收紧的,不然对方的灵力也不会如此动乱。 “什么亏损?”原本还在闹别扭的岁岁此刻从温清川身后探出头来问道。 池应淮这才注意到多出来的两个孩子,瞬间明白了温清川此行的目的,面色沉了下来,“所以你此行并非是来找我讨要什么,而是给这两个魔族寻求一条生路?” 温清川闻言动了动手腕,没能挣脱开,无奈地说道,“他们未曾做过恶事,但鸠千夜因我容不下他们,恐怕乐人间也难以容得下魔族来,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你这最合适了。” “算我欠你个人情。” 池应淮眉头皱得更紧了,抓着温清川的手又用力了几分,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独清,你抓疼我了。”温清川轻声说道。 池应淮仔细看着温清川,像是要在他脸上瞧出什么来,但很可惜,什么也没有。 “抱歉。” 抓着温清川的那只手松了开来。 “那两个孩子留在我手下可以,你留在我这里也可以。”池应淮垂眸看着温清川,语气诚恳甚至带了丝恳求地说道,“我有法子救你。” 温清川象征性地揉了揉手腕,而后摇了摇头,“我命如此,不必再白费力气了。” “你又何必为他做到这种地步?”池应淮蹙眉问道。 温清川闻言抬眸看他,“你认为我现在还只是为了他才这样做的吗?” 池应淮对上那双幽深的黑眸,怔愣了一下。 温清川摇了摇头,轻声说道,“这件事,总有人要去做的。我既然有能力,为何要将此事假手于他人,让他人白白送命?让天下置身于水火之中呢?” “独清,你应当是最清楚的不过的,这件事除了我之外,没人能做,不是吗?” 池应淮偏过头去,不去看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住,显现出泛白的骨节。 无言的悲哀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命运编织的大网将每个人牢牢套住,细小紧绷的长线悬在脖颈下,只要一阵微风就能将一条生命带走。 但同样,也能让其他人有喘息的机会。 “先告诉我吧,你真正的名字。”温清川看着池应淮有些怔愣的模样,偏头笑了笑,“我说过的,下次见面会问你真正的名字。” “我从不食言。” 池应淮愣愣地看向他,明明是那样温煦的笑,却让他如坠冰窖,如同被人按着头压在水里,无力地挣扎着。 过了好久,久到周遭的商贩都开始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时,池应淮才微微动了动手指,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池言澈,这是我的名字,我们那边没有‘字’这个说法,我也没有什么小名,这是我唯一的名字。” “言澈。”温清川低声重复了一遍,而后莞尔一笑,“很好听的名字。” 闻言,池应淮眼眶一红,偏过头去,声音闷闷的,“给我一缕你的头发吧,留个纪念。” 温清川一愣,似是没有想到他会提出这么一个请求,但他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从地上捏起一片树叶,微微注入灵力,那树叶就变得锋利无比。 一缕发丝很快就落到温清川手中。 他将手中的发丝递到池应淮面前,“麻烦你了。” 池应淮接过发丝,然后冲岁岁和年年招了招手,“你们二人以后便在我千机阁下做事,千机阁内不看种族,只看实力,可记住了?” 岁岁闻言偏头看向温清川,见人点点头后,她才和年年一同向池应淮行礼,“多谢阁主收留。” 第90章 池应淮微微颔首,抬手一挥,两人便不见了踪影。 “我将他们二人送往了千机阁,那里自有人照应。”池应淮向温清川解释道。 “多谢。” 话音落下后,两个便陷入了沉默。 周遭的叫卖声,嬉闹声,将两人团团包围住,又像是将两人隔开于热闹中。 “魔族给神域和镜花水月下了战书。”池应淮干巴巴地说道,而后抬头看向温清川,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温清川反而是轻笑一声,甚至带了些调侃地说道,“以我为由是吧?我倒是沾了晏别的光,也当了一次祸国妖民的祸水红颜。” 池应淮蹙眉想要说些什么,被温清川抬手打断。 “我并没有看起来的风轻云淡,但也没有你想得那么脆弱不堪。算计到此处确实符合他的性子,就是不曾想过最后开战也要用我的名头,让我有些弄不明白,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不是也在他的算计之内呢?”温清川偏头看向人来人往的百姓,脸上或喜或忧,但还算一片宁静祥和。 温清川见状眉眼柔和了下来,“是不是算计于我而言已然不重要了,我只愿他们明日后日,甚至是几十年后,都能如现在这样平静安宁地在大街上走着。” “不用忧虑,不必恐慌,这便是我要去赴死的原由。” 直到温清川走后,那一番话扔在池应淮脑中回响着。 他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似是苦涩似是欣慰地说道,“不愧是我在游戏里一眼就喜欢上的角色。” 话音落下,他手中便出现了一颗断魂珠。 【请问宿主是否要用目前所有几分升级此物品?】 “是。” 【正在为宿主升级中……恭喜宿主升级成功。】 池应淮垂眸看着手中的那颗珠子,将温清川的一缕发丝放入珠子内,看着那淡淡的荧光,他低声说着,“让我再为你做一件事吧。” “就当是你问我名字的答谢。” —— 血光冲天,无尽的血色将黄沙侵蚀,眼前的鸠千夜已经化成了一片阴测测的人间炼狱,如同修罗现世。地上倒着一具具尸体,有的是魔族,有的是修士,但无论是谁,身上都满是鲜血,手中还紧紧地握着法器,双目无神地睁着,有茫然有不甘,但都不会再活过来了。 阴云密布的天上是用法阵将鸠千夜暂时封锁的云剑门四大长老,将血色同外界隔绝封锁开来,不透露出一丝血气。 这么大范围的法阵,就算是四大长老也难维持,连草萤长老脸上都渗出了一丝冷汗。 黄沙飞舞着,玄黑和银白交织着,吞噬着,兵器碰撞声,利刃刺破血肉声,挥舞时的怒吼和恨意,几近要将鸠千夜给完全吞噬掉。 而晏别站在黄沙堆积的土崖上,冷眼看着下面的厮杀场面,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像是完全不在意底下人的生死,无论是魔族还是修士,在他眼里只有可不可以利用一说。 “晏别,莫要执迷不悟,如今回头,尚且还有一线生机。”草萤长老的声音从天边传来,混着厮杀声落到晏别耳边。 “回头?回到神域于你们这群烂人一样沉沦吗?”晏别冷笑一声,“我自认作恶多端,但也好过你们这群披着人皮的恶鬼。” “晏家被屠时你们袖手旁观赶尽杀绝,如今怎么换了立场,就是我执迷不悟?” “与其多费口舌,不如一绝高下,天下只由胜者来定。” 草萤长老摇了摇头,正要说些什么,却被一道寒光打断。 “还我师尊来!”玉楼浑身血色,从黄沙上硬是杀出一条血路,双眼猩红大吼着冲向晏别方向。 但他还没碰到土崖的边就被一道魔气给逼得连忙后退两步,澹台子手持长刀站在玉楼面前。 “想见君上,先过我这一关!” “滚。”玉楼猛地往前一冲,恶狠狠地看向澹台子,像是要把人吃了一般。 澹台子见状不屑地哼笑一声,将长刀举起,竟是要将玉楼直接劈成两半。 若是平日里,玉楼性子谨慎,在面对有境界差距的对手时不会如此莽撞,可现下他心急如焚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他眼里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冲到晏别面前,将他师尊的下落问个清楚。 “走开!” 强大的妖气冲天而来,将澹台子的长刀冲歪了一分,直直擦着玉楼的身侧而落,若不是这一股妖气,那长刀至少也要砍断玉楼的一条手臂。 “师叔!” 别京白猛地拽住玉楼的衣袖,厉声说道,“无相教你的功夫都教到哪里去了?!那么大的砍刀你就直往上冲?是上赶着去送死吗!” 玉楼咬了咬牙,闷声说道,“可师尊……” “你师尊是那种任人宰割的性子?被给无相抹黑了。”别京白一字一顿道,“他不会有事的。” “镜花水月的人也来插手?”澹台子蹙眉问道。 别京白将杀红眼的玉楼往身后一塞,松了一口气,还好他来得及时。 “我们镜花水月可不是什么缩头乌龟,面对你们赤.裸.裸的挑衅,还不出手的话,我镜花水月的脸面还要不要了?”别京白不悦地看向澹台子。 说着他双手结印,身后化出六尾,强大的妖气将周遭黄沙都卷了起来。 “连镜花水月都来了,我便也来助你们一臂之力吧。” 第91章 一个傀儡从天而降,直逼向澹台子,在靠近对方的那一刹那,被一把玉扇打了回去。 澹台卯展开扇子,笑吟吟地看向梅衡,“能和梅楼主一战,真是在下的荣幸。” “真是抱歉,不能让你们过去了。”血旻从土崖上走下来,手指上缠绕这一条细小的蛇,正亲昵地蹭着他的指尖。 梅衡面色一沉,看向四周十二个魔气浓郁的魔族,冷声说道,“鸠千夜倒是重视我们几个,连十三教都全部派到了这里。” 血旻没说话,直直冲向别京白,将人逼退出土崖外。 别京白立刻化出一把长剑,将铺面而来的蛇的利牙挡住,心里不禁暗骂一声,正要用力将人推开时,面前的长蛇却退了一寸。 “温清川不在此处,君上也不知的踪迹,如若你们想知道他在哪,还是尽快寻找为妙,他的状况并不好。”血旻沉声道。 “我凭什么信你?!”别京白疑惑地看向他。 他记得那之前翻到了喜帖上,写得是面前这人和晏别的名字。 血旻冷冷地看他一眼,“信不信由你。” 别京白蹙眉和他对视,只一瞬他便将长剑收了起来,“你最好是没有在说谎。” 血旻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转身向梅衡那边过去,他只能通知别京白一个人,他能感受得到君上身上突然暴起的魔气。 那让他本能地觉得恐惧和不安,只有让人尽快找到温清川才行。 “掌门,还是先派人去压住晏别!”百兽长老厉声说道。 “掌门,是时候该做出决策了。”枫丹看着晏别身下那血红的阵法,沉声说道。 他们怕魔族离开鸠千夜会造成天下大乱,便率先前往鸠千夜设下阵法,虽然已经逃出了一部分魔族,但好在关住了晏别。 看着晏别脚下的阵法,和眼中闪过的青光,草萤摇了摇头,“动手吧。” “对我动手?”晏别的声音骤然在他们身后响起。 而后寒光一闪,一把利刃直接刺穿了草萤的胸膛。 “掌门!” 草萤嘴角溢出血来,但手上结印的动作没有停,但阵法还是松动了一下。 晏别眼中逐渐变为青色,如同看死人一般看向四大长老,声音森然,“这要看你们有没有本事对我动手了。” “晏别!你这忘恩负义之人,当日若不是尘微师兄和草萤师兄护你周全,你早就被那群老腐朽给斩杀剑下了!如今你不仅不念当时救命之恩,还恩将仇报,真是罔顾人伦!”百兽长老厉声说道。 “那还真是可惜了。”晏别淡淡地说道,而后举起长剑对准百兽。 四大长老努力支撑着阵法,无瑕顾及其他,更别说如今拥有渡劫期修为的晏别了。 “铮——” 一道白色身影闪过,他带着斗笠,蒙的面容,手中的长剑正横挡住晏别的剑刃。 晏别冷笑一声,不屑地看着他,“神域无人了吗?竟然派个元婴期修为的人上前?” “既然你上赶着送死,那我便成全你。” 白衣男子手中的长剑并非好剑,在境界差距下很快就显现出了断裂之意,但他却不畏不惧,身形如电,以柔克刚,身型一转,用长剑四两拨千斤般将晏别的攻势给推了回去。 晏别面色一沉,他骤然上前,眼中杀意闪过。 他剑意凌厉充满杀意,一招一式都是冲着白衣人的心口而去,势必要将人的性命取走。 但白衣人剑法诡异迅疾,剑尖入灵蛇一般流转,剑法却果断,一剑快过一剑,竟然硬生生接下来晏别好几招。 面对如此之大的境界差距,能过撑这么多招已经是奇迹了。 白衣人最后还是被晏别一道剑气给猛地震到了崖壁上,眼见要坠落下去,被一剑钉住心口,竟是钉死在了崖壁上。 晏别面色阴冷地靠近他,声音充满了杀意,“你千不该万不该学他的招式。” “你修为差劲,用他的招式只是脏了他的剑诀。” “温清川!” 别京白撕心裂肺的声音传来,让晏别浑身一愣,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脚下就生成了一个银色的阵法。 白衣人的斗笠滑了下来,温清川面色苍白地看着晏别,双手颤颤巍巍地结了个印,声音却坚定,“四海八荒,生灵沉寂,术法永存。” 声音落下后,温清川就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落在他白色的衣襟上如同绽开了朵朵血花。 刹那间,几乎所有的修士都被震了出去,而魔族都被强大的阵法给压出一阵阵惨叫。 晏别如同被定在空中,怔愣地双目猩红地看着面前的温清川,甚至连身体上魂魄剥离之痛都顾不上。 他看到了温清川手腕上的荆棘花。 荆棘花,是鸠千夜的情缘花,象征着永生永世的爱。 血誓盏仪式,是成了的。 晏别却感受不到一丝欣喜,因为他能感受到原本相连的神识在断开,温清川的生息在减弱。 他感受到温清川体内渐渐沉寂的丹田,还有逐渐微弱的呼吸。 那个一直存在他脑海之中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真的成了一个凡人。 不等他反应过来,原先被要被吸入阵法中的魔气骤然化作一团黑影,直直地冲向温清川。 “滚开!”晏别怒吼地喊道,他想要冲上去拦住那团魔气,但他被阵法困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无力地看着那团魔气冲向温清川。 第92章 他明白了,他此刻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魔神要搞那些动作,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在温家身上,为什么会露出马脚。 因为他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吞噬他自己,而是为了吞噬温清川。 为的就是温清川虚弱的无力反抗的这一刻。 是他给了魔神这样一个机会,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他。 “本尊等了这一刻,可是等了好久。”魔神贪婪地冲向温清川。 刹那间,一道血光亮起,触碰到温清川的一缕魔气骤然燃起烈火。 魔神怔愣了一瞬,不敢置信地说道,“你……是惊寒的骨肉?” 温清川费力地抬眸看向他,发不出一点声音。 只这一瞬,四海八荒阵成,那团弥留在阵法外的魔气被吸入银光的阵法中。 晏别只觉得心中松了一口气,猛地收回了长剑,他抬眸看向温清川时,瞳孔骤缩。 温清川如同破洞的风筝般,从天上落了下来。 第50章 离别 “温清川!” 晏别几乎是猛地冲了过去,但魔神剥体后的虚弱让他踉跄了一步,跪在黄沙之中。高傲尊贵的魔君,狼狈地跪在黄沙上,不顾一切抬手往前挪动着。 但这点动作太过微小,又或是温清川下落得太快。 浑身是血的温清川重重地落在地上,却连一声痛哼都没有发出,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晏别没有认出他,但无所谓了。 因为他要离开了。 晏别双目通红,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温清川身边,伸出的手在剧烈颤抖着,几近让他要抱不住温清川。 好歹也是一个成年男子,如今被他抱在怀里却如薄纸一般,几乎让他感受不到什么重量。 晏别颤抖着握紧温清川的手,大股的灵力被他传入温清川的体内,他不断地说着,“温清川,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 手怎么会这么凉,像捂不热一样?晏别恍惚地想着。 “温清川……” 晏别一声声唤着温清川的名字,心里从来没有这样惊慌过,温清川的身子就像个无底洞,无论他往里面输送多少灵力,都激不起一点浪花。 怎么会,温清川怎么会只有元婴期的功力,又为何会突然没有灵力,他是神域难得一个百年便修成渡劫期修为的人,他不会死的。 温清川不会死的。 “百年前我埋下了种,让你家破人亡,被赶尽杀绝,抱歉。”温清川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看向晏别,但那双无神的眼睛却刺得他生疼。 不该是这样的,这双眼睛一向是熠熠生辉的,怎么会这般死寂沉沉? 晏别死死地看着温清川咳出血来,喉间像是被人紧紧攥住一样,说不出一句话。 “你离开后的十年间,我走访民间询问了不少归隐的前辈,才知晓晏家被灭后的事情。”温清川似是要扯出一个笑来,可他嘴角溢出的血硬生生将这笑弄得十分难看勉强,“抱歉,我没有更早察觉出来,才让你走了歧路。” “别说了,温清川。”晏别声音沙哑地不成样子,他紧紧地攥住温清川的手,几乎要将人揉进身体里,“那事与你无关。” 温清川如同回光返照一般,不知从哪里来了力气,挣扎着从晏别怀里坐了起来,继续说着,“我已经将当时神域做得种种不轨之事送去了天惩堂,他们会对你从轻发落,你要好好改造认错,莫要再走错路了。” 晏别垂下头将温清川的手贴在脸上,血迹沾染在他有些惨白的面容上,他几乎是在哀求地说着,“别说了,温清川,我会救你,我还有断魂珠,断魂珠能救你的命,一定能。” “温清川,我要你亲自把我送到天惩堂内,你活着把我送进去。否则我还会像今日一样,杀了你的同门师兄弟,毁掉乐人间。” 温清川闻言也不恼,只是摇了摇头,轻声地说,“我没有时间了。” “晏别,我发现我总是慢一步才看透你,叛变时是如此,如今也是如此。”温清川猛地吐出一口血来,整个人的生气却像是被别人抽走一样,他只能靠在晏别怀里,才能维持着坐着的姿势。 “我的死,也在你的算计之内吗?” 晏别像是被这一句话砸在了原地。 不是的,他不曾想过让温清川寻死,他从未想象过温清川会死!他错了,他不该将温清川算计其中,这一切早就脱离了他的掌控。什么大业,什么天下,他通通都不要了,他现在只想要温清川活着。 “罢了。”温清川颤抖着抬起手,轻轻地点在晏别右眼处,他垂下眸子,轻声又释然地说道,“此后种种,你我二人也算两不相欠了。” 不!他不要两不相欠,温清川该恨他才是!恨他将他算计其中,恨他灭了温氏一族。温清川该恨他,而不是两不相欠。 晏别的声音卡在喉间,他感受到右眼处的炽热,而后眼前恢复了清明。 刚刚恢复光明的眼睛,看到的便是那只纤细的手,重重地落了下去。 晏别如同被定在原地一般,眼睛干涩,浑身颤抖,直到周遭的魔族渐渐缓过被封印的劲头,发出声音时,他才骤然回过神来。 “我不信。”晏别死死地抱着冰冷的尸体,滚烫的泪水落在温清川那张没有生气的脸上,混着血一起落下,“你是火凤一族,一定可以涅槃重生的,对吗?温清川,你起来,你起来看看我,我现在还是魔君,我有渡劫期修为,只要我想我就能杀遍天下,这世间除了你,没人能拦得住我!” 第93章 “温清川!” 血旻抬头时便是看到的这一服场面,他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了,顾不得浑身剧痛,连忙打开万物囊,想要将断魂珠拿出来,来救温清川的命。 可当他打开后,直接呆愣在原地。 断魂珠不见了。 “君上……”血旻强撑着身子踉跄地走到晏别面前,声音干涩地唤了他一声。 晏别抬头看想他,眼神里布满血丝,面容上是难得惊恐慌张,他如抓住救命稻草般看向血旻,想要从他这里看到一丝希冀。 血旻不忍地偏过头去,“请君上节哀。” “你在骗本座,他是火凤一族,他不会死。本座会等他回来的那日。”晏别抱着温清川的尸体,踉跄地站起身来,迈步从血旻身边走过。 黄沙上是一具具尸体,被鲜血染成了血红色。 晏别就这样抱着温清川在这人间炼狱中走过。 他不会让温清川,无论是什么法子,就算是以命换命,他也会让温清川活下去。 可在他要离开这惨地时,怀中冰冷的尸体却骤然落在地上,几乎不等晏别反应过来,便燃起熊熊烈火。 他抬手去往火力抢。 不能,不能被烧,不能被烧掉。 可那烈火没有伤他半分,只是在蚕食着冰冷的血肉。 空中乍显出一道白光,火红的凤凰从中出现,将天边染成烈火般的霞光,而后一声凌厉的凤鸣声响彻天际。 血旻怔愣地看着天中异象,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手来,细密的灰烬落在他手上,还带着温热的意味。 满天飘落的细密灰烬,落在尸体上,却如同将生气带来一般。 血肉模糊的尸体骤然燃起大火,然后血肉重生。 晏别似是感受到了什么,想拼命地阻止温清川尸体上熊熊燃烧的大火。 怪不得温清川会说天惩堂会对他从轻发落,他将火凤涅磐重生的能力散在了每一个死在战场上的人。 唯独没有他自己。 大火燃尽,周遭响起惊呼,哭泣的声音。 所有人都沉浸于死而复生的惊讶之中,什么仇恨,什么怨念,都被抛之脑后。 晏别跪在黄沙之中,双手将黄沙拢起来,想要将那一片片灰烬给捧起来,和混着黄沙,让他分不出来。 他无错地揽着,不顾脚下突然显现的银白色阵法。 大量的记忆涌入他脑海中。 他看到年少时,温清川半冷着脸半心疼地让他停住施法手。 看到地牢内,被放在桌子上的,一个个稀罕玩意,和坐在他身边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温清川。 看到那日血光满天,他满身魔气,亲手用自己的魔气压抑住了温清川体内的情蛊。 看到自己经脉被魔气侵蚀,温清川换入他体内的一颗金丹。 曾经被温清川设置的禁止而掩埋的记忆,如今一一显露在他的面前。 晏别的眼眶几乎是瞬间就红了,他猛地抬手攥住心口前的布料,像是这样就能缓解剧烈的疼痛。 他都做了些什么呢?将温清川满腔心意踩在脚下,将人算计在其中,他才是天下一顶一的混蛋。 银光乍现,晏别在被传到鸠千夜外的雨林时的那一刻,便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昏了过去。 “温清川,你食言了。” —— 人魔大战后十年,一派祥和的乐人间突现魔族,神域派人下山捉拿。 晏别冷着眼,抬手将面前的青衣弟子给拍到在地,手中拿着一件法器,面色冷漠地将一个个不自量力的云剑门弟子击退。 突然一道银光乍现,铺面的杀意冲到他面前。 长剑碰撞发出悲鸣声。 玉楼双目猩红地看着晏别,发了狠地将剑刺向他,一招一式都是冲他性命去的。 而晏别倒是难得收起来了方才凌厉的剑意,只抬剑阻挡,不再进攻。 两人冲到林子内,剑意将长竹砍倒,可玉楼不在意,他是真想取走面前人的性命。 “那日你对我师尊也是如此,招招式式都是要的他的命!你欺他辱他甚至亲手杀了他,如今又再装什么好人用九幽灯来拼我师尊的魂魄!你也配吗!”玉楼发了狠,几乎是吼了出来,“我师尊连尸体都没有了,你还想他怎么样!” “还要用这种法子来辱他的名节吗?!” 凌厉的剑意袭来,晏别抬手阻挡的动作停在半空中,长剑刺穿了晏别的肩膀,将人狠狠地钉在石壁上。 玉楼冷眼看着他,咬着牙悲痛地将一封书信拍在晏别身上,怒吼着,“你如此对我师尊,师尊还想着你,在死前还想着你!” 说到此处,玉楼眼眶微红,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晏别闻言一愣,不敢置信地拿起那张书信,小心翼翼地展开,看到那熟悉的字迹时便红了眼。 “草萤师叔亲启:” “弟子不孝不忠不义,辜负了师尊的厚望,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不求各位长老原谅。今日留信一封,请师叔昭告神域先前不轨之举,还晏家一个交代,往日真相弟子已一一查明,人证物证具在,还请师尊明鉴。” “另外,弟子还有一事相求。晏别虽犯下大错,但年幼被魔神蛊惑,还请师叔在天惩堂宣判时,说明此事。” “至此。” 纸张从颤抖的手中滑落,在空中飘荡着,最终落在地上。 第94章 “我不会杀你,但天惩堂,你必须走一遭。”玉楼拔出长剑,拿出捆仙锁。 “不必了。”晏别声音沙哑,抬手制止住了玉楼的动作,弯下腰,将那张书信捡起来,紧紧地攥在手中,“我跟你们走。” 同年,魔族事件破,前魔君被神域压入天曙堂。 —— 我是死了吗? 温清川有些茫然地在白茫茫的世界里走着,直到一道金光闪过,他面前出现了一座望不到尽头的桥。 “你已成无情道,跨到真仙境界,这是通往仙界的往生桥,只要跨过去,你便位列仙班,从此洗去一切尘缘,于往事再无瓜葛。”一道声音从天边响起。 温清川怔愣地看着面前的桥,心中升起一丝酸涩,他已经好久未曾感受过五感了,都忘了有五感时的感受了。 “敢问前辈,我金丹已去,如何成的真仙,修得无情道?”温清川冲天边发问。 “无情亦有情,心怀大爱于天下,天地众生万物为平等,无偏无私,此为无情。你早已见过天下的爱与恨,最后却都归于平静,此为无情道成。” “至于修为这等身外之物,不过是你们凡人自定的规矩,成仙只一步,在于人心。” 这便是齐夫子所说的“不破不立”吗? 见识所有爱与恨之后,亲手打破偏恋和怨恨,将一切揉杂抛开,做到真正的爱众人爱天下,不独爱一人,此为无情道。 温清川怔愣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晚辈还以为,修成无情道者,不会有七情六欲这等俗念。” “若真无七情六欲,那所谓真仙,也与你们人间的刽子手无异。” “你可做出决策?是跨过这往生桥成为真仙,还是重回人界,继续在凡尘中行走?” “若我跨过这往生桥,成为仙界的仙人,那我腹中的孩子呢?”温清川问道。 “他乃你尘缘之一,自是会被剔除你体内,重入轮回,至于轮回为人还是为畜,皆看他的命数。” 温清川抿了抿嘴,过了许久才发问道,“那我若是选重回人间呢?” “你尘缘未断不到命绝之时,重回凡尘后将继续既定的命运,但若是有想要脱离一日,我会再来寻你。” 温清川看向往生桥被白雾包裹住的另一边,轻轻地笑了,而后冲桥梁鞠了一躬,“还请前辈送我回人间吧。” “我曾欠了腹中孩子的一个人情,是该还回去。况且人间苦难不曾断绝,晚辈仍想尽绵薄之力,为百姓造福。” 天边的声音沉默了一瞬,才继续开口。 “你倒是于前人很像。” “既如此,便再回凡尘吧。” —— “阁主,隐雨山到了。”身着藏蓝色衣装,高高束发的女子说道。 池应淮闻言看向远处场景。 高远深邃碧蓝如洗的苍穹,整座山隐在雾气中,却显得灰蒙蒙的,如同下雨时一般。 “你且退下,我一人上山。”池应淮说着,也不顾对方的回应,便一人进入了山中。 原以为山中会因为雾气多有潮湿,但当池应淮踏入其中时,才发现内里竟然与外面大不相同。 一棵棵花树绽放开来,铺满整座山,简直如人间仙境一般。 只可惜池应淮寻人心切,无瑕欣赏此等美景。 他快步往山顶走去,直到看到木屋的房顶时,才放缓了脚步,如近乡情怯般不敢在往前踏步。 “爹爹,我们今日下山去玩吧,听说今夜有灯花看!”稚嫩的童声从上面传来。 “好,今日去看。” “爹爹最好了!” 朝思暮想的人就在上面,可池应淮却生不出胆量去看,在听到声音时甚至想要立刻逃走。 但脚下仿若生了根一般,让他挪动不了半步,直到两人缓缓走下来。 池应淮觉得自己的脸色一定很难看,以至于走下来的幼童面色警惕地看着他,然后站在了温清川前面。 “岁桉,不可这样。” 池应淮看着一身青衣的温清川,将孩童往身后一带,而后温和又疏离地看向自己。 “这位仁兄可是在山中迷了路?若是不嫌弃的话,可向在下陋舍内饮一杯茶歇歇脚。” 池应淮只觉喉间酸涩,直直地看向温清川,过了许久才干涩地应道,“多谢了。” 第51章 百年后 “且说百年前,人魔大战,那可是闹得人心惶惶,竟是连避世的镜花水月都惊动了起来,三界大战一触即发,却被一人给抬手制止,就此成就天下祥和的景象。此人便是神域身负天眼的神子——上清仙尊,只可惜英雄气短,以身饲魔封印十三魔族于鸠千夜后,便化作烈火燃尽天下邪祟羽化而去。”说书人叹息一声,捋了捋长胡子。 “我可听说那魔君与上清仙尊有一段情缘,连这大战都是因为上清仙尊逃婚而去才下的,可谓一怒冲冠为红颜啊。”堂中传来一声略带不明意味的笑声。 “可那上清仙尊怎会和魔君窝在一起?”有人不解地问。 原先发问的人站起来嘿嘿一笑,眼珠转了一圈,眯着眼说道,“听说那魔君在神域蛰伏时便将上清仙尊一颗心都勾了去,不然堂堂神子怎么会留神域叛徒在外逍遥十年任由其发展成魔君?况且我看那上清仙尊也没有你们说的那般好,不然他怎么会跟魔君勾搭在一起,我听闻那魔君如今已经被天惩堂释放了出来,指不定是两人做了一场戏来为魔君洗清罪责。” 第95章 “只可惜,还是上清仙尊被情爱蒙蔽了双眼,没能看清魔君的真实意味,而被抛了出去,成为了人洗白路上的垫脚石啊。”此人咂摸了一下嘴,唏嘘地说道。 众人听他言论,虽不知真假,但对上清仙尊也不再似方才那般认为其高洁不可攀。一些念头被散播出来时,无论真假,都如在人心中种下一颗会随时发芽的种子。 “我还听说……”那人像是又想起来了些什么,神神秘秘地说了起来,一时间竟是把茶楼内几乎半数人的心思都从说书人上转了过来,想听他再说出些那谪仙般人物的辛密事来。 茶楼角落里,一个穿着黑袍的人,手指把玩着一枚玉扳指,左手在茶杯上一点,竟是凝气出了一滴水珠来,悬在空中,从他的方向看去正对着还在肆意说话的男人。 “嘭——” 一个瓷茶杯从一旁飞出来,不偏不倚地砸在说话男子的头上,那男子原先身体前倾着和人说话,被这措不及防砸了中,身体踉跄往后退了一步,被身后的长凳子绊倒在地,直接摔了个四仰八叉,好生狼狈的模样。 刹那间,茶楼里发出一阵响亮的哄笑声。 “哎呦!是那个小王八羔子敢砸老子!”男人面子上挂不住,被人哄笑得涨红了脸,捂着额角慌忙起身,环顾四周寻找着动手之人。 “是我砸的。”清澈的少年声吸引了茶楼内人的目光,连说书人都停了下来,像是等着看两人之间摩擦。 悬在空中的水珠也落了下来,在木桌上砸出了个阴湿圆面,黑袍人微微抬眸,看向不远处站起身子来的少年。 少年穿着一身靛蓝色长袍,玉冠高束,长长的马尾落在□□的后辈上,衬得他长身玉立,腰间陪着一把长剑,指腹处能看出薄茧,是个习武之人。 身上的衣着虽不是什么华贵的衣服,但也能看出来是家里宠着的,整个人都透出矜贵张扬的气质来。 他褐色的眸子闪着亮光,此刻却带了些少年压抑不住的怒气,面容严肃地看着那捂着头的男人。 “上清仙尊以身饲魔,为天下百姓谋取福祉,纵使是那没什么底线的魔族来也是要敬畏一番的,你是什么东西在这里散播这等谣言来肆意抹黑前人?” 少年声音透亮,瞬间响彻了整个茶楼,连那男子被他说的都有些呆愣住。 “你又在这里出什么风头!不过是一个连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也能教训到我头上来?你怎么知道我说的不是真的?”男子脸上挂不住面,梗着脖子问道,“你们谁在百年前见过那场景?你们又真的了解事情真相?那凭什么说我所言为假?!” 周遭人被男子问了一圈,都没人回应,但也没人反驳,男子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抬起下巴看向少年,“你若是今日给我道歉,我便不跟你这娃娃计较,否则我们就衙门见!” 少年闻言倒没有一丝慌张,而是从行囊中掏出一本被翻过无数遍的书籍,拍在桌子上。此时茶楼的人都在等少年的回应,见人有所动静后纷纷探出头去看那桌子上的书籍。 之间那书籍上大写的两个字——仙史。 顿时间将周围的人都惊了一下,互相看了一眼,不敢说话纷纷离那男子远了一点。 仙史为神域之人所做,记载的都是三界要事,神域之人几乎人手一本此书,但乐人间并没有,因为乐人间都是普通人,了解太多仙史恐引来无故之祸端。 既然面前的少年拿出了这本仙史,那便证明此人为神域之人,一时间谁都没有看戏的心思。 因为百年前人魔大战闹得太大,三界之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少乐人间的百姓都以泪洗面惶恐地呆在家里不敢出门,但最后什么也没发生,仍是一派祥和,再然后三界签订和平条例,彻底安宁下来。 这时才有人传出来是神域的人平定了此事,一时间连乐人间的皇室都发布了新的历法,故而自那之后所有乐人间的人都认为神域的人为仙人,敬重不已。 到底过了百年,曾经见识过人魔大战的百姓大部分都入了黄土之内,纵使还活着也早已垂暮之年,现如今不少人都对当时之事少了一丝敬畏多了一丝好奇,不然也不会有人敢如此造谣神域的事情。 “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你们神域还要堵住我们这群老白姓的嘴不成?!”男子只是嘴上硬气,身子却诚实地往后退了一步。 少年没说话,将仙史翻开,拿起来,抬头看着那个瑟缩的男子,“这仙史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当时的情形,和说书人说的相差无几。我记得朝堂有规定,不可议论篡改仙史,还是说是我记错了?” 话音一落,瞬间茶楼就宁静住了,连那个男子的神色都僵住了,他哆哆嗦嗦神色躲闪,一瞬间脸就白了,“嘭”的一声坐在了地上。 “那这么看来,是我没有记错了?”少年扬了扬头,挑眉看向地上的男子。 朝中历法确实如此,但民间百姓茶余饭后之谈谁会计较并上报朝堂,但眼下这块布被揭了下来,众人的神色都变了,跟地上的男子拉开了不小的距离,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牵扯到。 一时间,茶楼内一片寂静。 “堂主,这少年倒有几分意思,不如收入门下如何?”黑袍男人旁的男子含笑说道。 晏别横了他一眼,没有作答。 第96章 孟还见状便知道是堂主的无声拒绝,他本就是随便说说,若是堂主的答应了他反而要被吓一跳,他笑了笑随即压低声音正色道,“神域秘传说前往云剑门试炼大会的路上有魔族踪迹,属下派人查看后确定魔族曾在此处停留,但属下无能没能寻到那魔族最终的去处。” 晏别将目光收回,垂眸看着杯中茶水,没什么情绪地说道,“神域几次三番都没有找到,若你找到了,他们也不用坐高位了。” 孟还讪讪一笑,虽然知道堂主说此话没什么别的意思,但他听得就是莫名的窝火。 “此处没什么好查的,走吧。”晏别拉了拉黑袍,准备离开。 他不知为何踏入这茶楼内,眼角便一阵阵发烫,让他心中堵塞烦躁,若不是还有事情要办,恐怕他走就拂袖走人了。 既然如今确定魔族不在此处,那也没有停留的必要了。 孟还点点头,他们在此处停留了一夜歇息,但他可是一夜没合眼,就为了查看那魔族的迹象,早就累的不行了,他现在只想赶紧找到下一个落脚的地方好好歇息歇息。 一切尘埃落定之时,事变横生。 原本跌坐在地上的男子,不知怎么回事,突然站起身来,双目通红,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直直冲向了站起来的少年。 晏别眉头一皱,腰间长剑出鞘,冲向那名男子。 但比他更快的是一根筷子,直接从少年身后凭空出现,破空而出,直直刺穿了男子的眉心。 顿时茶楼内一阵惊呼,男子原本应该在惊呼之间倒下,但他周遭却骤然升起一股令人作呕的黑烟,随即身体腐烂,最后成为一具白骨,白骨之下是一滩血水。 不少百姓见状惊叫一声仓皇逃出,更有甚者直接晕了过去。 晏别微微皱眉,将长剑收回,下意识看向出手之人,在看到那一身白衣时,他手中的长剑骤然落地,吓得一旁的孟还浑身一颤。 “岁桉,平日的功课是不是偷懒了?”温和的声音从少年身后响起。 一男子身着无尘白衣,信步走来,周遭惊慌推搡,却唯独这位男子独立人群之中,不受任何侵扰,仿若天界下凡的神仙一般。 “爹,刚刚可吓死我了,他猛地就冲过来了,我还以他是气急败坏要和我打一架呢?”温净委屈地看了温清川一眼,自知理亏地将仙史收到行囊中,快步走到温清川身旁,低下头看他。 身边人群涌动,直创了孟还一个踉跄,才让他回过神来,正准备问问晏别怎么做,就见人大步朝少年那走去。 孟还纵使满头疑问,现如今也没空追着晏别问去,咬咬牙从腰间掏出腰牌,大喊一声,“天惩堂查案!任何人不得离开茶楼!” 话音刚落,瞬间结界丛生,将茶楼封锁开来,没能跑出去的人都被关了进来,至于跑出去的,自然由外面布下的暗卫抓住。 “天惩堂?”温净疑惑地看向温清川,“爹,不是说他们不曾离开神域吗?怎么会出现在此处?不会是假冒的吗?” “要是假冒的,那咱们赶紧走,指不定有什么危险等着我们,池叔呢?” 温清川无奈轻笑,正要回答他,就被一人死死攥住了手腕。 他一愣,偏头对上来人的炽热的目光,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手腕处隐隐传来灼烧感。 “你这人干什么?!”温净瞬间来了火气,眼见就要动手。 温清川也微微蹙眉,他下意识地感觉到自己有些排斥面前的人。 面前的人却骤然拉开了他左手的衣袖,显露出有些纤细的手腕,白皙的手腕上只有面前男人用力留下来的红印子。 “抱歉,是我认错了,将你认成了一位故人。”面前的男人歉声说道。 但不知为何,温清川却从他语气中听出几分落寞悲痛来。 “什么意思?!我爹手腕都被你攥红了,一句抱歉就能翻篇了?你们天惩堂就是这样对待别人的?”温净不满地说道。 “岁桉。”温清川轻声打断了温净的话,而后转头看向面前的男子,温声道,“方才是我动的手,仙人若是要问些什么,在下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面前的男子怔愣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才垂下眸子声音沙哑地说道,“多谢。” 第52章 疑虑 孟还在一旁刚稳定好茶楼内的百姓,一转头发现晏别和人凑到一起,他一旁的少年一脸戒备甚至是不满时,他只觉得头都大了。 他是由晏别捡走去天惩堂做事,此后便一直跟着晏别,毕竟晏别那喜怒无常的性子,还有百年前大名鼎鼎的称呼,实在是除了他之外无人敢接近。 此刻看到晏别和凡人起了争执,孟还来不及顾及其他,三步两并快步走过去,心里不断祈祷着,希望晏别能压住脾气,别跟乐人间的百姓动手。 好在他的祈祷有效,等他走到晏别身旁时,三人都没有发生什么手脚冲突。 “抱歉,天惩堂查案事出有因没能及时通知各位,若是有何需要的,可随时告诉我,我们定当全力补偿。”孟还赔着笑脸上前几步。 他抬眸看向少年身旁的白衣男子,愣了一瞬,纵使他阅人无数,也没讲过这等貌美的男子,浑身疏离又不失温和的气质,眉眼温和不失锋利,一双眸子幽深微亮,仿若看透世间万物。 第97章 孟还只愣了一瞬,瞬间反应过来,面前男子便是之前果断出手的人,正色看向对方。 能反应得比晏别还快,此人定不简单。 “多亏阁下果断出手制止了魔物,否则怕是会伤到周遭百姓,我刚才见这位少侠拿出了仙史,二位可是来自神域?若是如此,可否有幸得知阁下姓甚名谁,也好我们回去后登门拜访。”孟还端着笑看向温清川。 温净微微皱眉,不懂面前人怎么管得如此之宽,还没等他开口,就被温清川制止。 “我和犬子并非神域之人,只是凑巧认识神域的仙人,机缘巧合下才得了这等宝物,犬子向往神域见不得别人诋毁才唐突出手,还请两位仙人不要介怀。”温清川含笑说着,“在下姓温名清川。” 此话一出,周遭氛围瞬间凝重。 孟还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了身旁的晏别,果然见人微微蹙眉,神情不悦。 他虽不清楚百年前的详情,但也知道晏别和那上清仙尊有些渊源,不然方才也不会差点出手教训那个造谣的男子。 如今突然来了个人说是和那大名鼎鼎的上清仙尊同名,晏别不悦乃是意料之中。 温清川见两人神情讪讪一笑,恰到好处地解释道,“这是我作为药蛊之时别人赐的名字,我能看到些不干净的东西,他们便将仙尊的名字赐予我,是我高攀了。只是这名字我用了多年,如今一时半会也改不过来,若二位介怀,便成我温相便好。” “什么温相,我爹一介平民百姓,且不说根本不知上清仙尊的姓名,就说说这名字本就是你们神域不轨之人给他的。如今若是再因为名字迁就我爹,那岂不是什么后果都扔给我爹这个受到伤害的了?”温净愤愤道,“再者乐人间这么多人,难免有名字相重的时候,难不成你们要让他们将授之于父母的恩赐改了去?” “温净。”温清川蹙眉厉声打断了他。 温净虽然嘴上不饶人,但还是很听父亲的话,被打断后也不再说话,而是不满地看向面前的两人。 这一番话下来,孟还也搞清楚了什么状况。 人魔大战后,因为天眼再次消散于世间,有些人就动了歪心思,暗地里寻找能看清邪祟的人来当药蛊。其实就是取这人的血来混着其他名贵药材,每日一次,希望也能有天眼的能力。而这些作为药蛊的人并非有什么天眼只是阳气弱,对魔物感知高于常人。 早些年天惩堂没少处理这种案子,孟还虽然入天惩堂的时间不长,但也翻过之前的案子,多少有些了解。 那些被抓住的,作为药蛊的人都在天惩堂有所记载。若是没被抓住还能完好无损地站在此处,那便是功力高强杀了主人后逃走的。作为药蛊自然是有功力的人为好。这样一来面前这个温清川为何能出手杀魔物以及仙史从何而来,也便情有可原了。 可若是如此,面前之人必定深不可测。 孟还没在乎方才温净直白的话语,反而是从衣袖中掏出一个小铁罐,“是我们唐突了,自然是不会让你们改名字的。看你手上有些红痕,用这个凝肤膏试试,这可是出自草萤长老之手,可是个好物件。” 不给温清川拒绝的机会,孟还直接打开盖子,往人手腕上抹去。 “不是,你们天惩堂的人都这么喜欢动手动脚吗?”温净不满地去拦他。 孟还没有理会,只是快速地碰了一下温清川的手腕,眉头皱了一下,他松开手,将药罐递给温清川,抬头已经端上了歉意地笑,“是我唐突了。” “无碍,多些仙人好意。”温清川接过药罐,似是随意地说道,“当时离开后我便自废功力,从此不想再掺和仙人的事情。方才出手也不过是因为犬子在前。” 温清川如此坦荡,反而让孟还有些不好意思了,他笑了笑,偏头看向晏别,想要问他的意思。 却见人此刻目光落在别处,显然是对面前二人没了兴趣。 这也让孟还放下心来,既然晏别没有在意,那便是面前两人没什么问题。 “还请二人在此处待上片刻,待我们搜寻完自然会放二人离开。”孟还说道。 温清川冲他一笑,“好。” 孟还转过身去,就发现晏别早就不见了踪影,他也顾不得别的,连忙去追。 “神域的人都是这等高高在上的模样吗?”温净不满地说道。 温清川抬手敲了下他的眉心,“不可无礼。” “知道了,爹爹反正最向着外人了,一点都不向着我。”温净撇了撇嘴,拉着温清川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茶杯倒了一杯茶水,递到温清川手边。 温清川接过来,无奈地笑了笑,“我何时不曾向着你?天惩堂办事严谨,焦急了些也是为了百姓好。你还要去试炼大会,若是这般把不住嘴,小心祸从口出。” 温净也就是习惯性地闹一闹温清川,此刻已经挂上笑来,扬了扬下巴,“那试炼大会可是比武,以我的实力肯定能名列前茅,就是有祸端我也统统给打散!” “你啊。”温清川摇了摇头,无奈又宠溺地笑了。 “对了,爹。池叔现在是不是进不来了?”温净瞥了门口一眼,压低声音说道,“我看门口结的是避尘界,隔绝内外的阵法。” “记得不错,功课也算没白学。”温清川看着温净露出骄傲的笑,眉眼也跟着弯了起来,他喝了口茶水才说道,“你池叔有要紧事做,一时半会怕是赶不过来,天惩堂动作迅速,怕是你池叔没赶来结界就破了。” 第98章 “就算没能破界,也少不了你池叔歇脚的地方。” “也是。这天惩堂的人看着嚣张跋扈,但做事倒是利索。”温净看着四周动作的人说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在此处多歇一会吧。爹你尝尝这个糕点,我觉得挺好吃的,肯定合你口味!” 只是连温清川也没想到,这“一时半会”直接到了傍晚天黑了,天惩堂的人才放人。 “堂主,没有搜寻到其他魔族的痕迹。这男子名李二只是个平民百姓,平日里喜欢喝茶和别人聊闲话,家里有个发妻和正上学堂的儿子,发妻是街坊邻里有名的贤良人家,平日里不怎么出门,儿子也才只有十岁,都不是会接触魔族的人。” “要说唯一的疑点,便是几日前这里曾来了个算命先生,说是免费算卦,只算有缘人。当日他起了三卦,其中就有这个李二。我们的人在暗处排查了一下,其余二人身上以及家中都未沾染魔气。那个算命先生也查到了,是百里外正经的卦修,出山历练来的,走得是正经门道。” “茶楼里的人也都排查了,除了那对温姓父子外没人有修为,都是些平民百姓。” 孟还说完便看向了晏别等人命令。 晏别此刻站在茶楼二楼,垂眸看着自事故起,就一直安静坐在角落里的温氏二人,过了一会说道,“你之前说那人是药蛊,离开后修为自散?” “是。”孟还应道,不明白晏别为什么这样问。 “你可知何人才会养药蛊?” “养药蛊这种自然是又费时费财还费人,自然是大户人家。”孟还道。 晏别偏眸看他,“想在神域干成这事,可不简单。” 孟还一愣,浑身打了个激灵,猛地抬头看向晏别,下意识压低声音道,“还要有权,杀伐果断,这样才能压住风口。” “这种人身边都有暗卫。”晏别收回目光,转过身没再看向温清川。 “且不说杀掉主人,但是逃出天罗地网都要耗费功夫,可我方才看他手腕上身上都不像是有伤的样子,就算是内里有伤,也不该出手之时如此果断有力。”孟还道。 “修为高深之人自散功力,代价要比常人大的多。无论如何,温氏二人今夜必须留下。我亲自试探。”晏别留下这句话后便离开了。 孟还点了点头,垂眸看向二楼面色温和的温清川,不禁打了个寒颤。 晏别这人果然是因为对方和那上清仙尊重名而有所迁怒吧? 第53章 试探 温净在茶楼内来回踱步,时不时地看向二楼和门口的守卫,最后烦躁地坐回原位,就差将“不满”二字写在脸上了。 温清川见他这般焦急,偏头笑了笑,端起茶杯饮了一口热茶。 如今正值暖春,但夜里还是有些凉,温清川本就不耐寒,如今喝上口热茶,身子也暖和不少。 他们此行去云剑门路经此处,早就安排好了住处,行囊都放到客栈里,现下也没什么衣物御寒。原先今日是该启程赶路的,恰好池应淮有事处理,二人待在客栈也是闲来无事,温净说着要去听书解闷,温清川便随着他一起出来透透气。 只是不曾想会碰上这种事。 天惩堂待百姓不错出手阔绰,正午时特地去附近酒楼买了好些吃食来,也没亏待了他们。面对些焦急干活养家的百姓,他们还会赔些钱财,不是扣扣搜搜几文铜钱那种,给的是真金白银,原先还有些怨言的百姓,此刻都高兴地待在这里,巴不得他们再给点。 家底殷实的富家子弟,不少都爱慕修士,恰好有孟还这个八面玲珑会说话的,直把那些人哄得开心,恨不得拉着天惩堂的人聊上个三天三夜,哪里还会有不满。 其他人是快活了,这可是苦了温净了。 他不缺钱财,对修士的好奇全在早就仙去的上清仙尊身上,两招都不吃。 这倒也不怪他急,他们住的雨隐山本就和云剑门相隔千里,光行程就要用个十天半个月,倒是能赶上这试炼大会。 可他没有趁手的法器,腰间佩戴的这把剑还是池应淮好不容易给他的趁手的,倒不是说池应淮抠搜给他不好的剑,而是其他的剑温净用的都不趁手,唯独手上这把破铁剑还能用些。 一行人来此处歇脚也是为了明日不远处陇州十年一遇的剑冢大开仪式,像前去看看能不能碰个巧,得一把好剑,若是能在机缘巧合下碰上本命剑就好了。 原先他们打算是正午过后启程,恰好明日晌午便能到,如今在这都待到入夜了,明日能不能赶上都是一回事,他怎么能不急?! “身为剑修,心急不便于修炼。”温清川倒了一杯茶水推到温净面前,他指了指门口减少的守卫,温声道,“我看要不了多时便会让我们离开了,连夜启程还是能在明日晌午前赶到陇州的。” 温净闻言反而更不乐意了,“这怎么能行?!原先说的正午后启程便是因为爹你身子不能受寒,才想着早些赶路,晚上还能歇歇脚暖暖身子,怎么可以晚上赶路?!若是要爹你受寒,那这剑冢我便不去看了!” 温清川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啊,先前闹着说什么也要去看那剑冢,如今能甘心看着送到手的鸭子白白飞走?” “反正去那里也不一定能拔出好剑,先前池叔拿了不少珍贵长剑,我都用不惯,那剑冢的东西能比池叔的好?再说就算是用破树枝,我也能在试炼大会上拔得头筹!”温净扬了扬下巴。 第99章 他声音大了些,引得周围人回头看他,他倒是不在乎别人目光,但如此大言不惭的话被人听了去,少年人又最好面子,当下就抿了抿嘴,不着痕迹地偏了偏头避过周围人的目光,压低声音对温清川说,“再说,什么事能比爹的身子还重要?这可是我和池叔花费不少名贵药材和心血才养好的,可不舍得再伤着了,不然又要养个好几年,可要把我和池叔心疼死了!” “油嘴滑舌。”温清川笑骂他。 温净笑着拿起桌上的茶杯,一口饮下,差点让他饮出一盅豪酒的感觉来。 “二位是要去陇州剑冢?恰好我们接下来也要前去那里,孟某可带二人前去,我没有什么太大能耐,只是恰巧剑冢主人和我们有些交情,给递封拜贴还是能做得到的。”孟还突然出现在木桌旁,端着笑说道。 “不麻烦二位仙人了,我们前去也不过是凑个热闹,想看看那十年一开的剑冢是何等盛况,给犬子开开眼见见世面,就不劳烦贵堂主了。”温清川冲孟还淡淡一笑。 温净紧接着说道,“对,就不劳烦二位了,我和我爹只是去凑个热闹而已。” 孟还倒不至于被这种话术拒绝到,况且这是晏别交给他的任务,他哪能搞砸? “阁下跟魔物打过交道,应当知道魔族天性,睚眦必报嗜血重杀戮。先前阁下出手果断斩杀魔物,怕是已经被惦记上了。此事因神域而起自当由神域而结,更何况阁下还帮了我们的忙,没有道理让你们二人至于险境之中,还请阁下务必接受我们天惩堂的请求。”孟还抱手微微弯腰。 “不是,你们天惩堂就这么喜欢强人所难吗?”温净蹙眉说道。 温清川垂眸看向孟还,没有说话,而是将目光放在二楼,正好将晏别的衣角收入眼中,他打断了温净的话,“温某只作过药蛊未曾见过魔物。既然天惩堂堂主都如此说了,那温某和犬子便承蒙各位仙人关照了。” 温净骤然回头,不解地看向温清川。 孟还闻言抬眸和温清川对视,勾唇露出个诚心的笑来。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 “我等指责所在。为了阁下二人的安危,不若这位少年今夜跟着我住,阁下跟着我们堂主一起?我看这位少年腰间佩着剑想必是有些功力在身上的,我功法不精能跟着帮衬些。恐怕这次魔族主要会盯住阁下,还是跟着我们堂主安全些。” “那便多谢贵堂主了。” 等孟还走后,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的温净迫不及待地往温清川那边凑了凑,急声问道,“爹,你怎么答应他了?咱今日要是住在此处,那池叔那边怎么办?他们是不是怀疑我们和那魔物联手?若真是如此,我立刻带着你走,管他什么天惩堂,不能平白让爹你蒙受这等不明之冤!” 温清川抬眸看向温净,摇了摇头,颇显无奈地说道,“你池叔那我来说,你今夜便跟着那位仙人睡,切记不可没有礼数。跟他们同行也并非坏处,能有拜贴便能看到更好的剑,还能在歇息时有仙人守卫,此等良事怕是错过这村便不会再碰到了。” 温清川说完便要起身,但被温净拽住了衣袖,他垂头便看到温净一脸感动又悲痛气愤地说: “我不需要爹你为我牺牲这么多!什么剑冢我不去了!咱们这就走!” 眼见温净真的起身要拽他离开,温清川连忙拦住他,对上温净那双下定决心的眼睛时,他嘴角抽动一下,神色古怪又无奈地说道,“此事我有分寸,不会让自己受委屈。” “真的?”温净疑惑地问。 “连你爹的话都不听了?”温清川佯作生气地说道。 温净见状也往前走了,也不问了,连忙转过身来,笑着说道,“怎么会不听!” “那便听我的。” “遵命!” 眼见周围百姓都离开后,温清川和温净也上楼准备歇息了。 孟还此人倒是很会安排,两人房间是挨着的。温清川下意识看向二楼的一处,从那里往下看应该正好能看到他们方才坐着的木桌。 “怎么了?”孟还在身后问道。 温清川收回目光摇了摇头,不再看向别处,径直走向孟还指向的房间。 “爹,有事的话一定要告知我!一定!”温净突然说道。 温清川关门的手顿了一下,冲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来,见温净跟孟还进屋后,他才关上门。 屋内昏暗一片没有点灯,温清川上前几步将烛火点燃,一瞬间就房间照个亮堂。 这间茶楼本身不是为驻足停步的人准备的,只有几间客房,屋内陈设简单,中央摆放了一个木桌,上面倒扣着茶杯,屏风也是用的山水图,屋内散发出淡淡地清木香,很是怡心。 温清川瞥了眼床榻,上面的被褥整齐的放着,屋内除了靠着床头而立的一把长剑能看出有人曾住过。 温清川上前几步坐在桌前,倒没有必要束手束脚。 今日天惩堂将他们二人留下本就是对他起了疑心,看着那天惩堂堂主的性子,怕是不会是屈身同在一屋檐下,放在床边的长剑便是为了试探他功力的。 温清川暗叹一声。 如此大费周章地试探他,恐怕要让人失望了。 他确实没什么功力,体内只有微弱的灵力,连入气期都算不上,只是金丹被刨后的残留罢了。 第100章 他并没有什么记忆,只记得和在白光中和天道德对话,知晓自己为火凤末裔,其余之事,他还真不清楚。 十年前池应淮前来雨隐山寻他,他确实不清楚对方是谁,但看人神色怕是和自己渊源颇深,应该是他大道成前时的故交好友。 这十年来他也并非什么都不知,尽管池应淮百般遮掩,但看他的反应和自己的情况,他也能估摸个大概。 他便是百年前那个以身饲魔的上清仙尊,如今还能活着估计是池应淮的手笔,不然也不会十年之间只有他寻过来。 就算如此,他也没有什么感触。 “上清仙尊”于他而言只是前尘往事,他不想匿名改姓,纵使没有过往记忆,但他也清楚赐给他姓名的是他珍重之人。 如今他只想做个名为“温清川”的凡人,陪温净渡过一生,帮助百姓免受魔物侵扰,仅此而已。 至于过往种种,早该跟着岁月随风而去了。 温清川摇了摇头,无奈地笑了。 不知怎么就想起这些来了,得赶紧通知一下池应淮,莫要让人记挂。 不等他掏出通灵镜,一阵阴风袭来,将烛光全吹灭了。 屋内瞬间暗了下来,只能听到有些杂乱的呼吸声。 温清川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屋内有第二个人。 在他没注意的情况下潜了进来,又或者说是早就藏在了房内。 第54章 将华 几乎在意识到房内有人的一瞬间,温清川就猛地侧身闪开,没给他回神的功夫,带着利风的魔气直接将木凳给劈了个稀巴烂。 若是其他人面对屋内昏暗的情况,动手时多少会带着些茫然,但温清川身负天眼,纵使是蒙着眼,他也能看到面前的魔气流动,如同移动的活靶子。 面前那魔物显然是没想到温清川会躲开,再次挥刀时已经带了些许怒气。温清川猛地后仰下腰,几乎是和长刀贴面而过,月光透过窗子照在长刀上,闪过的寒光照亮了温清川有些发白的脸,同时也让他看清了对面魔物的模样。 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如同脸皮被人活生生剥了下来,只能看到鲜红的血肉,但血肉糜烂黑色的血凝固在上面,甚至还能看到森白的颧骨,温清川和他错开一段距离还能闻到他身上腐烂的尸臭味。 像是死了有一段时间的尸体被人强行操控动了起来。 温清川眼中一暗。 他不觉得这会是那个天惩堂堂主为了试探他的手笔,那这样便是操纵这死尸的人所做。 但是,对方究竟是想对他下手,还是想对原本这个屋子内的主人下手? 对方若是对堂主下手,用这没有神志的死尸是不是太瞧不起对方了?若是对他这个没什么灵力的人出手,又太大费周章了。 温清川来不及细想,那死尸应该是没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几次三番都被他晃了去,但对方行动太快,若是一直躲闪对他不利,况且他现在可不确定操纵死尸之人是否就在附近。 况且,孟还和温净就在隔壁不可能听不见声响,而且他也没办法听到屋外的动静了,对方下了隔音咒。 既然如此,就更不能躲下去了,要速速解决面前这具死尸。 在想明白的一瞬间,温清川直接闪到屏风后面,在长刀将屏风劈坏时,他接着碎屑的遮掩,骤然靠近死尸,当胸一脚,将对方狠狠地踹到墙上,放出“嘭”的一声巨响。 若是个普通人此刻都要吐出血来,但那是具死尸,遭受如此冲击竟然很快地就占了起来,迅速朝温清川这里砍去,速度比之前更快了。 温清川看着对方的动作心中一沉,这种操纵其他物体的术法对灵力消耗十分大,按理说挨了他这一脚,对方至少要愣一下挤出个给他喘息的空隙,但对方反应如此之快,只能说明控制他的人要么灵力十分强悍境界之高,要么就在周围。 他更倾向于后者,毕竟能有如此境界的人他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无论是杀他还是杀天惩堂堂主都不会用死尸这种法子。但无论是哪一个,对他都十分不利。 温清川翻身躲过刀刃,拿起床边的长刀,骤然拔出。 他甚至来不及惊讶如此轻松地拔出了这名贵的长剑,立刻举起长剑和对方的长刀相撞,只撞的他虎口发麻。 刹那间,温清川眼尾变成赤红色仔细看还能看到一抹鎏金混在其中,巨大的妖气显现出来,但又收敛在屋内没有溢出去,直接将死尸震飞了出去。 死尸直接撞在梳妆台上将木桌从中砸断,它几乎没有任何缓冲,猛得从断木中站了起来,但温清川动作比他更快,凌厉的长剑直直冲向面前的死尸,这一剑下去,就是死尸也难在站起来。 电光火石间,温清川眉头微皱,眼尾的赤红褪去,一同褪去的还有他手上的剑意,最终剑刃只是堪堪划破了死尸面前的腐肉。 而后死尸猛然暴怒,冲向温清川将人狠狠抵在墙壁上,连带着房梁上的木屑都落了下来,温清川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他抬手用长剑和死尸隔开距离,眼神瞥向窗外而后很快地收回。 就在死尸举起长刀就要砍向温清川时,窗户猛地被人破开,一道裹着湿气的强大剑意破空而出,直接将面前的死尸砍成了两半。 在死尸倒下的时候,温清川也脱力地滑了下去,他面色有些白,垂着头大口喘着气,手中的长剑落在地上发出闷响声。 第101章 “多谢。”温清川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颤抖地说道。 晏别从坏掉的窗户中翻身而入,手上拿着通体玄黑的长剑,神色不明地看着靠在墙上的温清川,没有回答。 温清川心中一沉,在对方出手的那一瞬间,他就确认了,这个天惩堂的堂主就是百年前的魔君,曾和他结过道侣的人——晏别。 那熟悉又混着悲鸣的剑意,他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记起来了。 他原先收手是因为看到了窗外流动的磅礴灵力,是为了掩饰他自己。如今看来,还真是多亏他收手了,他可不确定面前人对他抱有的是什么态度。 他百年前应当是毁掉了对方的计划,害人被天惩堂关押,对方就是千刀万剐了他,他都不觉得奇怪。 况且,他也不觉得对方能这样做。 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不想与前尘多有牵扯,况且他们只同行一段路,此后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不必多生出祸端来。 温清川见人一直不说话,心中暗叹一声,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到了沉重急促的脚步声。 下一瞬,巨大的黑影将他笼罩住,随即他的手腕被人狠狠攥住,对方的手烫得吓人,几乎是让温清川瞬间就哆嗦了一下。 他下意识抬头,直直撞入了晏别那双幽深的眼眸,对方眼中情绪翻涌,只对视的一秒就让他有些承受不住。 手腕被人攥得生疼,温清川只觉得对方是要将他的骨头捏碎一般,他微微蹙眉,不解地看向晏别。 对方认出他了吗?不可能,他没有出手,甚至连一丝妖气都没有在对方面前露出,晏别不可能认出他。 在看到晏别眼尾显露出来的血红色的花时,温清川骤然回神。 怪不得今日对方要在茶楼内看他的手腕,若不是他先前用假皮将那一块覆盖住恐怕当时就要被认出来了。 这是什么?诅咒?束缚的咒法?还是别的什么? 温清川想不明白,他感受到对方加重的力道,他对疼痛的感知较弱,此刻也感受到了手腕处传来的刺痛。 他心中暗叹一声,这晏别还真是恨他恨得真切。 “这位仙人,你抓疼我了。”温清川垂眸倒吸一口凉气说道。 他手上力道没松,温清川微微蹙眉,他余光越过晏别看向他身后的死尸,一动不动。 操控死尸之人不在附近?是他猜测错了,还是对方看到晏别后不敢贸然出手了? 不等温清川细想,房间门便被猛地推开,他下意识偏头看过去,便看到抱着被子一脸焦急的温净,和跟在他身后一瞬间变了脸色的孟还。 “你干什么呢?!”温净看着面前抓着他爹手的男人,心中的怒火腾地就起来了,他猛地将手中的被褥塞到孟还手中,向前几步作势要拉开二人。 他方才回到屋中好生收拾了一番,摸了摸被褥觉得有些薄,怕他爹夜里着凉,便找小二要了床厚被褥想着跟他爹送过来。其中孟还一直跟着他把他当囚犯看着就算了,一打开门便看满屋狼藉,地上躺着一个被砍成两半的腐尸,而他爹面色惨白地坐在地上,被人死死攥住手腕。 他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我没事,方才是那魔物冲了出来,我不敌它差点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幸好是这位仙人出手才将我救下。”温清川轻声安抚着温净,看着他和晏别剑张跋扈的气氛没有丝毫缓和后,再次开口道,“岁桉,你先将地上的长剑捡起来,我放才情急之下用了仙人的长剑,听说修行之人将佩剑都看得极为重要,是我太唐突了。” 温净绷着脸,没有去拿地上的长剑,而是把手放在了腰间的佩剑上。 这下就连孟还就变了脸色。 “温净,听话。”温清川加重了语气说道。 温净闻言死死看着晏别,过了好一会才蹲下来将长剑捡起,而后颇有怨气地将长剑收入剑鞘,猛地拍在晏别身上,恶狠狠地说道,“放开我爹。” 晏别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长剑上,眉头微皱,竟然真地松开了温清川。 “爹,你怎么样,有哪里受伤吗?你不是答应我有事会第一时间通知我吗?你知不知道我看到的时候都要吓死了。”温净抬手将温清川缓缓扶了起来,语气焦急。 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谁才是长辈了。 “我没事,应该是那个魔物用了什么术法隔绝的声音,才没让你听到。”温清川温声解释道。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孟还不解地看向一旁怔愣地晏别,连忙将手中的被子放到屋内还算完好的一张木椅上。 “什么没事?!”温净将温清川扶到床边坐下,转过身来冷眼看着面前的两人,“先前我便想问了,你们天惩堂都如此蛮横不讲理吗,简直比那吃人的富贵人家都跋扈。先前我爹出手替你们解决魔物,你们怀疑我们二人的身份,擅自改变我们的行程不说,还将我们扣押此处跟看囚犯一般软禁着。” “我爹体谅你们查案辛苦,应下了你们的要求。你们说保护我爹的安危,可你们做的是什么事情,放任魔物进来随意攻击他吗?就算是个普通的百姓你们都不能这般看着吧?若是我爹没有学过功法,若是屋内没有这把长剑,若是你们堂主晚来一步!我开门的时候是不是看到的就是……!” 温净面色彻底沉了下去,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没有说出来,也不敢说出来。 第102章 “你们天惩堂所谓的查案就是不把人命看在眼里吗?只要是有所怀疑,对方就算是死了都可以是吗?!” 孟还被小毛孩子这般训斥,心中下意识有些不满,但也清楚此事是他们做得不对,他没想到晏别竟然会拿魔物试探温清川,更没想到对方试探完后还跟人如此对峙,最没想到的是对峙的场面还被人家孩子看去了。 平心而论,若是他是温净,此刻也要炸。 “是我们的错,是我们考虑不周造成了这种情况。我们天惩堂不是拿人命当儿戏的地方,今日之事是我们的失职。之前碰巧听到二人要参加云剑门的试炼大会,我们天惩堂会补偿二人,会和云剑门商谈……” “不用了。” 不等孟还说完,温净就出声打断了他。 “无论什么补偿我都不会要。什么云剑门,什么修行,什么大道,都比不上我爹。”温净几乎不顾温清川的反对,就将人强硬地背起来。 他上前几步,走到晏别面前,他冷声说道,“今日之事我记下了,就算我不被云剑门收入门下,我也会好好修行,你且等着吧,有一天我会让你对我爹所做的事情加倍奉还。” 说完后,温净不顾孟还的阻拦,直接离开了房间。 “不是,堂主,你就看着他们这么走了?方才的试探你都试探出了什么?那个温相到底是不是跟魔物有所牵连,还是别的什么?需不需要我现在出门拦住他们?”孟还焦急地看着面前一声不吭的晏别。 “让他们走。” 孟还一愣,像是没听清又或是不敢置信地问道,“什么?” “他和魔族没有任何关联。”晏别像是没看到孟还的震惊和质疑的目光,转身蹲下,垂眸看着面前的死尸,“搜查四周,将这具死尸收放好一同带去云剑门。” 孟还虽然有千万个问题要问,但在正事面前他只能统统压下去,任劳任怨地将死尸带走。 等一切安排好后,晏别没有离开狼狈不堪地屋子,他垂眸看着手中的将华,面色沉重。 将华认主,不会任由其他人触碰,在他看到对方拿着出鞘的将华时,就已经认定了对方是那人了。 可为何那个温净也能触碰将华? 是他认错了吗? 晏别抚摸了一下腰间的佩剑,剑柄上刻着细小的两个字——折昼。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抬眸看向窗外。 已经百年了,你还是怪罪于我,不肯回来吗? 第55章 坦白 “爹,你就是性子太软,人都欺负到你头上了,你还容着他们造作。”温净不满地嘟囔着,语气里很是气愤。 “岁桉,下次不得再这般无礼了。你此行要去云剑门拜师,和天惩堂结下梁子可不是什么好事。”温清川劝道。 “若是云剑门里的人都同那什么堂主一样,我宁愿不去拜师,一辈子都当个散修,况且不是还有池叔和爹你教导我吗,我觉得在你们两人手下修行就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了。”温净声音上扬地说道。 “人生在世没人能伴你到最后,能拜入云剑门对你而言是好事,也是靠山。我和你池叔不能教你一辈子,况且我们都非剑修,教的于你而言都是旁门左道,不是正统。此次事出突然,纵使是天惩堂也有顾暇不及的时候,以偏概全,我从未这样教你这样过。岁桉,这种不顾前程的话,不要再说了。”温清川正色道。 原先还稳步走着的温净突然停下脚步,温清川一个没注意就撞到了他的背上。 “怎么了?”温清川问道。 温净抿了抿嘴,过了许久才沉声道,“爹,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幼稚,总是不顾大局?” 温清川闻言皱了皱眉。 “我并非是为了成为真仙才要去修行的。”温净垂下眸子,迈动步子往前走着,“爹,你怎么总是不明白。” “岁桉。”温清川开口叫他名字。 温净没有应,就这样闷头走着。 两人平日里都是温净叽叽喳喳,一句话能说完的事情,他要说上十句,温清川便负责在一旁听他说着,时不时笑着回应几句。 如今热闹的人先安静下来,让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怪怪的。 温清川想要开口缓和些什么,可他又不知道说些什么,他怕一开口又讲错话来。 “爹,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吗?”温净突兀地问道。 温清川看着少年宽阔的肩膀,迟迟没有说话,过了许久才干巴巴地说出被他说的都要说烂了的话,“人生在世,最后都是孤独的。” 温净闻言眼眶一红,垂下头来,再也不吭声了。 这下温清川是真的不知道说些什么了,他确实不能伴温净许久。他本就是为尽父母之责才留在世上,待温净走向正途,前程光明璀璨之时,他便要离开了。 况且就算没有这尘缘,单是按凡人来算,他这身子骨也陪不了温净多久,最后都是要离开的。 两人就这样沉默无言,一直到了客栈看到在门口等着他们的池应淮时,两人之间的气氛都是压抑沉重的。 池应淮远远地就察觉到两人气氛不对,上前几步。 “岁桉,放我下来。”温清川轻声说着。 他好歹也是个身体健全的男子,被孩子这样背着确实有些不太雅观,更别说让人看到了。 第103章 温净没说话,将人给放了下来,然后就站在一旁。 “遇上什么事了吗?”池应淮看着站在一旁安静得不像话的温净问道。 “碰巧遇上天惩堂查案,这才耽搁了些。”温清川回道。 池应淮闻言眉头下意识皱了起来,上下打量了一遍温清川,沉声问道,“没受伤吧?” “没有。”温清川笑着回道。 “那便好。”池应淮看了一旁不说话的温净,顿了顿,“明日去剑冢一事我已安排妥当,今夜便好好歇息,明日一早启程,赶在正午之前便能到陇州,正巧能赶上剑冢大开。” “多谢池叔。我有些累了,想先去歇息一下。”温净说完这句话后便转身离开了。 池应淮一愣,转头看向温清川。 温清川无奈地摇了摇头,“让他去吧,我有事同你说。” 池应淮看了他一眼,抬手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被他压了回去。 “好,正好同我讲讲白天的细节。” —— 明明是初春,房间内仍然摆放了暖炉。 池应淮和温清川隔桌而坐,中间摆放着冒着热气的茶水。 “我碰到天惩堂堂主了。”温清川拿起茶杯,轻轻吹了一下上面的浮沫,没什么情绪地说道。 池应淮放在腿上的手骤然收紧,他直直盯着温清川的面容看着,过了好一会,他垂头轻笑,攥着衣袍地手也松了开来。 “你都知道了?先前我还想会晚些时日,没想到这一天竟然来得这般快,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 温清川将茶杯放下,垂眸看着杯中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十年前你寻我,是因为我便是温清川吗?” 池应淮纵使做足了准备,被这样直白地问道,心中还是一惊,他失笑地说道,“是。” “天惩堂堂主是百年前的魔君晏别?” “是。” “温净也是我与他的孩子,对吗?” “……” “是。” 温清川轻笑一声,抬眸看向池应淮,“我想问的就是这些。” “怎么发现的?”池应淮避过了他的目光,拿起茶杯低头抿了一口,宽大的衣袖遮住了他有些发抖的手指。 “你平日里教导温净心法和仙史,那孩子自幼听了街上说书人的话,早就对所谓的上清仙尊钦佩已久,总是缠着你问东问西,但只要我在你便会避开不谈此事。久而久之,我也察觉出不对了。” 池应淮一愣,而后苦笑着摇了摇头,将茶杯放了下来,显然没想到自己竟然弄巧成拙了。 “白日里我出手杀了突然出现的魔物,引起了天惩堂的注意,夜晚被试探时,我拔出了天惩堂堂主放在床头的佩剑。那等好剑,明眼人打眼一瞧便能看出,是认主的剑,轻易不会被人拔出。除了至亲血脉,结缘的伴侣外,应该是无人能拔出。我仓皇之下本是想拿剑鞘挡一下,却不巧将长剑拔出。”温清川顿了顿,带着些玩笑意味地说道,“总不能我是那天惩堂失散百年的血脉吧?” 池应淮失笑,声音有些沙哑地问道,“他没有怀疑你吗?” “天惩堂一向做事严谨,宁可错杀也不肯放过,他能做到堂主之位,必是谨慎之人。况且我于他而言应当是死敌,没被认出来就出奇了。”温清川勾唇笑着说。 “你让温净拔了剑。”池应淮替他说了接下来的话。 “是。” “男子不会孕育生子,纵使是天惩堂堂主也会在这上面栽上一栽。”温清川的话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池应淮看着他平静的模样,一时间没能说出话来。 他只说两人是死敌,将仙史上的恩怨情仇用两字便轻飘飘地翻了过去,不是逞强不是掩盖。 只是在平静地陈述事实。 “你和岁桉是怎么回事?”池应淮突兀地问道。 温清川没拆穿他,而是将先前的事情重复了一遍。 池应淮听完微微皱眉,“岁桉是心疼你,替你打抱不平,你那样说他恐怕会伤了他的心。” 温清川摇了摇头,十分无奈地说道,“我总不能陪他一辈子,总有一天是要离他而去的。虽然于我而言,拿血脉相连便要和初次见面的人亲密无间,是没必要的事情。但若是我离开了他,至少我不希望他和血脉上的家人反目成仇结下梁子。” “万一他喜欢这个家人呢?我不能替他做决定。就算不是血脉相连,单单是一个天惩堂堂主的名号,就足够我说这些话了。我在时能护着他,若我走了呢?” “况且因我和他人起争执,将前途毁掉,并不是什么值当的事情。”温清川淡淡地说道,“我是他的父亲,成为一捧黄土后,也不过是一个名号罢了。” 池应淮静静地看着他,头一次心头生出如此强烈的无力感。 那双笑起来如弯月般的眼睛里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如平静的潭水,却在抛下石子之后都不会激起一丝涟漪。 无论是曾经鲜血淋漓的情爱,还是如今血浓于水的骨肉,于他而言与世间的每一个都没什么不同。 修成无情道者,无爱无恨,如山中雪莲,如长空皎月,不染尘世,不染情尘。 真仙为神,神爱众人,独不会爱一人。 大道即成的那一刻,一切便已经注定了。 无论是他,还是晏别,早早地就和面前的人缘尽了。 第104章 池应淮垂下眸子,敛去所有情绪,他平静地问道,“云剑门试炼大会,你会去吗?” “自然。”温清川点了点头,“但前尘往事与如今的我无关,待温净拜入云剑门后我便会离开,没有我在,所有人都会轻松些。” “毕竟身死百年的人突然出现,怕是惊多于喜。” 池应淮抬眸看他,没有接话。 “天色不早了,我先回房,不然明日怕是要赶不上行程了。”温清川贴心地说道,而后起身离开了屋内。 看着房门被关上后,池应淮整个人如同泄了气一般,靠在木椅上,双目失神地看着房梁,久久不能回神。 “系统,修成无情道之后,他还会爱人吗?” 【请宿主专注任务进度,不要在无关的地方耗费精力。】 池应淮苦涩地笑着。 “罢了。” —— 温清川打开房间的门,先被扑面而来的热气给惊了一下。 屋内的暖炉不知何时被人点燃,将屋里烧得热乎,木床上的被褥被铺得工整,脚边还放了一床稍厚的棉被。 他上前几步,抬手用手背在桌上的茶壶上碰了一下,而后收了回来。 茶水是热的。 温清川走到床边才发现,木柜旁放着一盆热水,铜盆上搭着布巾。 他愣了一下,失笑地摇了摇头。 这屋内的一切是谁做的,简直一目了然。 等到温清川收拾妥当躺在床铺上,感受到一直被寒气侵蚀的身子难得如此舒坦。 明日要好好安抚一下。 他这样想着,渐渐沉入了梦乡。 —— 虽然昨日温清川同池应淮说着会赶不上行程,但天刚亮微光,他便睁开了眼。 简单收拾一番后,他推门而出,铺面的寒气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一回头便看到一向要睡到次日巳时的温净推门而出,手上还拿着厚重的鹤氅。 不等温清川回过神来,那鹤氅就被放在了他手上。做此事的人倒是转头就走了,连一句话都没说。 温清川无奈地摇了摇头,将手上的鹤氅披在身上,周身渐渐暖和了起来。 这下看来是真的将人惹生气了。 池应淮做事一向稳妥,早早地安排好了马车,上车时温清川看了一眼车身,将那被隐去的符纸看了个清楚。 怪不得原先要走近一日的路,半日便能走完,真是让人费心了。 备好的马车很大,足够坐下三人,但温净偏偏要了一匹马,不肯坐上车去,顶着寒风在车外奔驰着。 “是真的气着了。”池应淮掀起布帘看向窗外温净那张被冻得通红的小脸,打趣道。 温清川无奈地笑了笑,“小孩子气性。” “我看未必,就是十年百年后,你这么做,他还会跟你置气。”池应淮意有所指地说道。 “百年后的事,百年后再说。”温清川偏头看向窗外。 几人倒真如池应淮所言,在正午之前便到了陇州。 不知是不是因为剑冢大开的事情,整个街道拥挤得不成样子,别说是马车了,就是骑马都走不过去,索性三人便徒步在街上走着,正好也逛了逛透透气。 “听说没,那剑冢主人为庆祝剑冢大开,为天下人准备了一份厚礼!” “什么厚礼?这来剑冢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谁手上还没几个珍宝在了?都是冲着名剑来的,我看什么厚礼都比不上在剑冢内拔出一把本命剑来。” “你这话可说错了,这厚礼还真不是一般珍宝能比的。毕竟天下奇珍异宝,哪一个能比得上那上清仙尊的本命剑?听说那可是天外玄铁所铸,削铁如泥,就单单是持剑人的名号就够多少人挤破脑袋来看了!” “谁的本命剑?!” 温净蹙眉走到那小贩面前,一身凌厉之气吓了两人一跳,下意识就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那个……那个上清仙尊的本命剑。剑冢主人告昭天下,说凡是有请柬之人,便都可上前去拔那神剑,还说……” “还说什么?!” “还说谁要是能拔出剑来,那剑就归谁!” “岁桉。”温清川眉头微皱,上前拍了拍温净的手。 温净垂眸看他,将抓着小贩衣领的手松开,他将一锭银元宝放在摊位上,轻声说道,“抱歉。” 两个小贩还没反应过来,面前的人就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仙史上不是记载,上清仙尊的本命剑早就被神域收走了吗?为何如今又出现在这与神域毫无关系的剑冢内?”温净不解地看向温清川和池应淮,先前的别扭都被他抛在了脑后。 池应淮面色也不怎么好,到底是温清川开的口。 “耳听不一定为实,不如去瞧瞧看,反正此行也是为剑而来。若真是那神剑,能瞧上一眼也不虚此行,就算为假,一笑而过于我们而言也并不亏。” “我们又没有请柬,如何能看神剑?”温净问道。 温清川却是淡淡一笑,“自然会有人给我们送来。” 池应淮闻言偏头看他,眉头紧锁。 “好了,先去剑冢那,别到时候被人群挤得进不去,连剑都摸不上岂不是太亏了?”温清川拍了拍温净的肩膀,率先一步往前走着。 温净心中满是疑惑地跟在他身后,最后还是受不了向前追问,“爹,谁会给我们送请柬来?” 第105章 “天机不可泄露。” “爹!你再这样我可真的不理你了!” “小孩子脾气。” “我如今已经十七了,早就不是孩童了!” 池应淮跟在两人身后,听着两人之间的拌嘴,沉重的表情没有一丝缓和。 他抬眸看着温清川有些单薄的身影,眸中一暗。 折昼剑出现在剑冢,晏别必定在此。 无相是早就知道会有此事吗? 池应淮心中一沉,没再往下想,他紧紧跟在两人身后,时不时感受着周围人的目光。 而远处的茶楼上,一男子正垂眸看向温清川这边。 “晏堂主,这折昼剑你当真愿意给在下当做此次仪式的彩头?”钱愿激动地问道。 晏别垂眸看向茶楼下的人群,沉声道,“嗯。” “那还真是谢谢晏堂主抬爱了!此次剑冢大开,我必定为晏堂主送上最厚重的谢礼!”钱愿拍了拍胸脯说道。 晏别没有应他,过了许久才收回目光,没什么情绪地说道,“不用什么谢礼,你只需要帮我一个忙就好。” “什么忙?”钱愿几乎立刻应道。 晏别抬手指了指街道上的某个地方。 “送三份请柬给那三人。” 钱愿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在看到三人的身影时一愣,心中升气疑惑来,但他没有问出口,而是顺从地应道,“全听晏堂主安排!” “我还有一事相问。”晏别沉声道。 “晏堂主尽管问,在下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认主后的本命剑会被其他人拔出吗?” 钱愿一愣,想了想说道,“在下和剑打了快半辈子的交道,像这种认主的本命剑都是有自己的气性的,一般不会被除了剑主之外的人拔出。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这人是剑主结缘的道侣和至亲骨肉,不然一般人是不能拔出的,当然有对方的金丹也是可以的。但是晏堂主你也知道,这金丹对修行人有多重要,没人会将金丹换给别人。所以也就只有道侣和至亲骨肉这两人才能拔出剑来。”钱愿解释道。 晏别眼中一暗,久久没有回应。 钱愿心下一沉,还以为对方改了主意,不打算把折昼剑借给他了,正要着急的开口,便见人挥了挥手,有些疲惫地说道: “我知道了,多谢。” 钱愿哪敢接晏别的答谢,连忙摆摆手,“这都是在下该做的。” 而后他又多说了几句话,见晏别兴致不高,便草草说了两句离开了。 等他下楼之后,才反应过来。 晏别这样问难不成是谁拔了他的本命剑?! 谁这么大的胆子敢碰他的剑?!真是连命都不要了吧! 钱愿不敢细想,连忙叫了下人来,准备张罗着将定好的请柬发出去。 第56章 拔剑 天下修士以剑修为主,非剑修者也多数以长剑为本命法器。 三界之内,除去蓬海岛这种万剑之乡,和云剑门这种大道宗门外,也就只有剑冢这能有名剑在。 蓬海岛岛主向来是以机缘为主,有一面便能拿到本命剑的人,也有几十年都寻不到何时的机缘的人。 那云剑门就更不用说了,除去试炼大会万里挑一的拜师外,也就是看哪个仙人下山能有幸碰上一碰,没比去蓬海岛那里碰运气好到哪里去。 这十年一开,来者不拒的剑冢便成为了各路散修寻剑的唯一途径。 温清川自下马车后便易了容,易容之术并不能完全改变一个人面貌,况且他如今灵力低微,在这种小事上消耗太过亏本,易容后的面容和原本的模样有六七分相似。 如今人鱼混杂,来这里的可不只有散修,也有前来看热闹的神域之人,虽然那些能认清自己面容的人如今地位不会太低,不会前来这种地方,但还是要警惕些来。 若是真被人认出去,可要多一桩麻烦事了。 剑冢内存的都是失去过原主的长剑又或是从未认主的,都需聚天地精华才能留存千古。而这世间,怕是没有比在山里面灵力更浓郁的地方了。 温清川抬头看向一排排往山上去的人,不禁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来剑冢的人果真如此之多,更别说今年又跟云剑门三年一次的试炼大会碰到一起了。 温净倒是精神抖擞,看着周遭的人群,颇兴奋地回头看向他,一双眼睛亮亮,连笑都是不自觉的,“爹,这里果真有好东西!” 温清川闻言下意识跟着笑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望不到顶的山峰,“先爬上去再说。” 温净自修炼以来,还没碰上一把好剑,光是池应淮给他寻来的剑都够凑一个剑冢了,但偏偏就是没有一把趁手的,不然也不会修炼十年来都还佩戴着一开始的普通铁剑。 并非是趁手,只是用得时间长些,较其他的长剑用得习惯。 这也是温清川说什么都要让人来剑冢这碰碰运气的原因,若是要找一把好剑,没有比剑冢这更合适的地方了。 “当然,看我一会便超过他们所有人,定是第一个登上山顶的人!”温净说着便转过身去,高束的马尾在后背晃荡出好看的弧度。 他三步两并便走到了山下。 温清川轻轻摇头,和池应淮对视后两人都露出了无奈地笑。 第106章 “爹,池叔,我在山顶等你们!”温净撂下这句话后,便看不到人影了。 “看来此地真是来对了。”温清川笑着说道。 池应淮往他那边靠了靠,凑到人耳边轻声说道,“要我载你上去吗?” 温清川闻言偏头看他,便见人拍了拍腰间的佩剑,了然了他的意思。 他摇了摇头,将衣袖提了提,看向高耸入云的山峰,难得有了兴致地说道,“我哪有那么娇弱,这山峰还是能上去的,况且这里人多眼杂,御剑而行怕是有些不妥。” 池应淮闻言也不再坚持,他知道温清川的性子,之前便不是个爱出风头的人,更别说如今了。 他点了点头,站在温清川身侧,跟人迈步走上石阶。 周遭的人头攒动,衣装各异,没人会把目光在旁人面前多停留,都把心思放在了山顶之上,自然是没注意的有个一身玄衣带着斗笠的人从身旁路过,迈上了石阶。 这山峰看着是高,但对于修行之人而言也是轻松的。 等温清川和池应淮到达山顶时,也不过是才一刻钟的功夫,而温净早早地就在阶口处等着他们,此刻看着面前的人来了自然是抢着跳到二人面前。 温清川爬山这个功夫,身上出了薄汗,将那寒气去除了几分,浑身都舒坦了不少。 温净猛地窜到两人面前,背着手,颇为神秘地看着两人,“猜猜我方才得到什么了?” 池应淮闻言下意识偏头看向温清川。 “请柬?”温清川倒是并不意外地说道。 “我爹猜得就是准!”温净微微挑眉,将藏在背后的东西拿出来给两人看。 朱红色的帖子上用鎏金刻着“请柬”二字。 “我还想到底是谁会给我们请柬,原来是靠爬山才能得到,这里的护卫说是谁先登上峰顶便是最有诚心的人,故而给了我一张请柬。那人还问我此行几人,还额外给了我两张!”温净扬声说道。 三人动静并不大,但“请柬”二字还是触及到了周围人的心头,纷纷侧目看向他们这边。 温清川不着痕迹上前一步,用身子将周围人的目光隔了开来,他顺手将那张请柬给压了压,而后抬手指了指面前府邸的大门,“进去再说。” 温净此刻也反应了过来,连忙将手中的请柬收了起来,还颇为得意地回头看了几眼那些没拿到请柬的人,被温清川拍了一下才收敛了些。 三人向前几步,将请柬给门前的侍卫看了看,便有人立刻端着笑脸走到三人面前来。 “三位贵客,里面请。”来人端着谄媚的笑。 温净笑着点了点头,颇为受用地跟了上去,身后的温清川面色如常,倒是池应淮皱了皱眉头。 既然是靠登顶来送请柬,来引路的人又何必如此谄媚? 他们三人出行低调,一身衣装并没有华贵的服饰,放到人群中也不过是个普通修士,如何值得剑冢的人如此看重? 池应淮心下一沉,脚步慢了一瞬,他回头看向大门处,便看到一个一身玄衣带着斗笠的人低声和门口的侍卫说了些什么。 不知对方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骤然抬头,池应淮几乎是在人抬头的一瞬间就收回了目光,但只一瞬,他还是看到了对方那凌厉的目光。 明明探看的是池应淮,但他还是被对方的目光给惊了一下。 幽深的眸子里如同缀着冰霜,只一眼就让人如坠冰窖。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那双眼睛内藏着别样的情绪。 池应淮没有再看,上前几步跟上了温清川和温净的步伐。 虽然对方戴着斗笠,但他已经明白过来了,做这一切的就是晏别。 “之前就听说这剑冢的主人有着千把名剑,不卖也不展,只是存着,还颇有善心地每十年便迎天下豪杰前来剑冢挑剑。久而久之,便传出了剑冢主人身负黄金万两,根本不在乎这一把两把的名剑。做这些事只不过是不想让名剑在自己手中蒙尘。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温净看着府邸内部感叹道。 引路的仆人笑了笑,“贵客言重了,我家主人不是经商不是从政,哪里来的黄金万两,不过是外面的人捕风捉影自己瞎编的了。” “这府邸建在山顶之上,风格也是颇为素清,想必贵府主人是个颇有闲情雅致的人。”温清川温声说道。 “多谢贵客美赞。” 温清川此言不是谄媚奉承,只是诚心而言。 这府邸修在山顶之上,没有多少华贵的装饰,玲珑精致的亭台阁楼,东侧靠山能看到微微冒出墙头的百杆翠竹,庭院内也种着几棵青松,往里面走上几步便能看到清幽秀丽的清泉。 当真是清雅至极。 三人一路走着,看着周遭环境,也是颇为心旷神怡。 “三位贵客,小的只能带到这里了。主人说了,贵客可在内院行走,亦可去后山剑冢那看看有没有心意的长剑,若是有缘拔出去前厅说一声便可拿走。等下还会有人带三位去宴会。想必各位都是为了上清仙尊的神剑前来,主人体谅各位舟车劳顿,想着等大家休息好后再将神剑拿出,还请各位稍等片刻。” “无妨,多谢你家主人了。”温清川笑着说道。 “那小的便先行告退了,三位贵客玩得开心。” 那仆人见了个礼,转身便要离开,被池应淮出生叫住。 第107章 “收到请柬的客人都会来到这个地方吗?” “并非如此,前来看剑冢的人太多,若是让几位客人都在东侧厢房住怕是会怠慢了各位,西侧南侧的几个厢房也都被打扫得干净,客人若是不想在东侧这住,小的可以带着各位去西侧看看。”仆人垂头说道。 “没有请柬的人只能去剑冢那是吗?”池应淮再次问道。 “来者皆是客,都能一睹神剑的容貌,只有有请柬的人才能试一试机缘。”仆人恭敬地回道,“需要为三位换成西侧的厢房吗?” 池应淮顿了顿,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摆了摆手,“多谢,就东侧厢房便好。” 等仆人离开后,温净才开口,“我想去剑冢看看。” “好。”温清川笑着应道。 池应淮转头看向来时的路,沉声说道,“我去周围转转。” “好,等下宴会见?” “嗯。” 温净知道池应淮肯定是个大人物,平日里便经常有要事处理,如今对方提出转转,他也没有多问,而是嘱咐道,“池叔别忘了回来吃饭!” 池应淮一愣,偏头看了他一眼,眼中的沉重散了散,“嗯,你若是寻了好剑可别忘了拿给我瞧瞧。” “那是自然!” 等池应淮离开后,温清川和温净便往后山剑冢那走去。 剑冢处人果然不少,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但好在大家在拔剑之后便会让出位置来,两人等了一会便看到了那一片的长剑。 温清川只轻轻看上一眼,便能看到哪把是好剑,哪把是邪剑。长剑锋利,但确实天下最认主的法器,凡是认主后的剑在主人身死后便会自动封剑,等待着下一个人的拔出。 也有人曾说,能再次把出自动封剑的剑的人,便是长剑原本主人的转世。 但世间能修成真仙者都是千年难遇,就算是真仙死去后也不过是一具白骨,有没有转世谁有说得准呢? 况且再寻一个新的主人,对剑来说未必不是个好事呢? 温清川轻轻拍了一下温净的后背,“去试试。” 原先还在张望的温净闻言立刻上前几步,拔了一把早就看上的长剑,没有拔出。 他又接连试了好几个,都是没能拔出来,后面的人催促着,温净将周遭长剑都试了个边,竟然没有一把能拔出来的。 原先还兴致高昂的少年脸上带着明显的沮丧之意,但还是要硬生生勾出一个无所谓的笑来,看着温清川,故作镇定地说道,“这剑冢里的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竟然没有一把能配得上小爷。” 这话一听,温清川便知道他是逞强。 没人比温净再渴望一把好剑了。 池应淮搜寻来的剑都是为封剑的,或是他亲自托人铸造的,拔是自然能拔出来,但都是没有剑灵的剑。 温清川也能看出来,温净几次三番都没能有一把趁手的剑,并不是他资质差,而是资质太好了,只有有剑灵的剑才能为他所用,其他剑于他而言与废铁没什么两样。 他嘴上不说,每次一把剑用得不顺手也会用,不想耗费了池应淮的心意。但每此池应淮给他示范时,温清川站在一旁都能看出来他那渴望的眼神,直直地盯着池应淮手中的剑,就算是剑入鞘中也久久不能回神。 自从知晓了剑冢大开后,整个人都激动地不成样子,如今却拔不出一把长剑来,心里不委屈不难过,都是骗人的。 “确实,这些剑都配不上我家岁桉。”温清川扫了一眼剑冢内的剑,温声说道,“看来只有上清仙尊的神剑能为之所用了。” 温净一愣,有些惊讶地看向温清川。 “怎么,没有信心?”温清川反问道。 “爹,你别安慰我了。”温净无奈地说道。 “我并非安慰你,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温清川偏头看向一旁拔出长剑无比兴奋的人,淡淡地说道,“既然你入了剑道,自然是会有一把本命剑的。这剑冢内的长剑没有一把属于你,并非是你资质差的意思,反倒是太珍贵了。剑会选人,人也会选剑。不是这千把剑没有选择你,而是你没有选择它们。” “那神剑也不过是一把普通的剑,既然那上清仙尊能用,为何别人不能用?” 温净闻言瞪大了眼,上前抬手用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喃喃道,“没生病啊?” “嗯?”温清川抬眸不解地看他,“怎么了?” “爹,我如今才知道,你是个离经叛道的人啊!”温净打趣道,脸上的消沉之色散了一半。 “没大没小。”温清川看了他一眼说道。 “爹,你知不知道方才的话要是让别人听去,都会跟你争论一番。能议论上清仙尊的人,这神域内都数不出来几个!明明是爹你告诉我的平日里要注意言行,怎么今个自己倒是破戒了?”温净笑着说道。 温清川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抬手戳了戳他的眉心,“好了,先去宴会,我有些饿了。” “好!去宴会!” 温净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加上被温清川哄了一番,宴会上也看不出消沉之意了,连问了池应淮好些问题。宴会后很快就满心满眼都是晌午后的神剑,兴奋得连饭后歇息都顾不上了,还出去舞了一会剑。 等温清川歇息完出来后,温净才刚收了剑。 第108章 三人收拾一番后,便跟着引路的仆人去往外院。 还没踏入其中,温清川就率先注意到了好几个拥有磅礴灵力的人。 外院建得很大,足够容纳千人,与大门相对的地方建了个高大的台子,台子上摆放了十几把木椅,已经有不少人落座了。 “贵客,上面请。” 温净觉得新鲜地踏上了台阶,温清川冲人点点头,跟在温净身后上了台子。 几乎是三人上来的一瞬间,台上人的目光纷纷投了过来。 “爹,坐在这。”温净拍了拍身边的椅子说道。 温清川冲其他几位礼貌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后,坐到了温净身边,池应淮也坐在了温清川一旁。 “这场面还挺大的。”温净压了压声音说道,“也是,神剑若是没有这场面,那怎么能行。” 钱愿并没有吊着众人,没一会就出面走上台来,身旁还跟着个看起来武功深不可测的侍卫,他手上端着一个木盒。 原先还在交谈的人群在看到那个木盒的时候,骤然安静了下来。 “感谢各位给钱某一个面子,肯来如此偏远的地方帮在下捧场。想必大家都是为了目睹神剑的真容而来,那钱某也不多说那些场面话。在晌午之前,钱某在暗处观察各位,选出了几个有缘人发了请柬,这神剑的下一任主人说不定便在这众人之中。”钱愿说着便侧了侧身子,将身后的十几人露了出来。 “既然如此,那便请各位前来试一试吧。” 钱愿说着便上前一步,将贴身侍卫手中的木盒打了开来。 众人都纷纷探头想要看到些什么,温清川仍端坐在椅子上,目光没落在长剑上一次。 木盒打开的那一瞬间,盒内的长剑便发出一阵嗡鸣,连钱愿都惊了一下,压抑不住激动地看向台下,“此剑封存已久,如今发出剑鸣,想必此处定然有机缘所在!” 台下的人纷纷被这句话给激起了兴致,一时间交谈声起。 不少人都高声含着让仪式快点进行,钱愿笑着点了点头,开始了仪式。 第一个出手的是身高体壮的彪头大汉,他上前几步几乎将台子都震上一震。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对方拿起长剑。 那彪头大汉也颇有信心,但在摸上长剑时骤然变了脸色,他几乎用了所有力气,手臂上青筋都暴起了,也没能将长剑拔出。 第二个,第三个…… 无一例外,都是未能拔出这折昼剑。 台下一阵骚乱中,到了温净拔剑。 温净上前几步,垂眸看向盒中的长剑,他一向不知紧张为何物,如今竟然手心出汗,第一次拿剑都没能拿起来。 这一番动作引得台下一阵哄笑。 温净讪讪地笑了笑,随后正色地将长剑拿起。 他能感受到长剑内强大的剑灵,比他摸过的每一把长剑中的剑灵都要强悍,就是之前那天惩堂堂主的剑也不能与之相比。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然能感受到剑灵的悲鸣。 它在为上清仙尊的仙陨而悲痛吗? 温净合上眼,深吸一口气,睁眼将长剑用力一拔。 台下一阵惊呼。 长剑被拔了出来。 池应淮骤然偏头,看向温清川。 温清川淡然地冲他笑了笑。 温净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的长剑,转身看向温清川正要说些什么。 变故突现,一道黑影闪现出来,直直冲向台上。 可在他碰到台上之前,凌厉的剑意四起,硬生生将那黑影给挡了下来。 剑灵护主! 一时间所有人都被那剑意给震在了原地,甚至没有人去抓那黑衣刺客。 所有人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那自行封剑的折昼,被一个毛头小子拔了出来,还是认主了的那种! 第57章 破绽 “谁?!” 温净率先反应了过来,立刻举起折昼剑将温清川护在身后,长剑直指台上突然出现的黑衣人。 池应淮蹙眉看着面前的男人,垂眸看了一眼温清川,见人依然平静的样子,一时之间分不清对方对如今境况亦有所感,还是波澜不惊了。 “怎么,钱庄主这是不肯将神剑交付出去,特地在此备下刺客好取走拔剑之人的性命?”第一个拔剑的彪头大汉说道。 此话一出,台下的人瞬间议论纷纷,人们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了去。 钱愿此刻也回过神来,他上前几步站到黑衣人身旁,一向八面玲珑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怎么会呢,这一切都是意外,钱某多少年来都是每十年开一次剑冢,什么名剑只要是择了主,钱某可曾为难过对方?!” “也是,我师兄那把剑就是在钱庄主这得来的。” “我手上这把剑是只是记了一个名字便拿走了。” “钱庄主确实并非此人,若是真的不舍得,为何要每十年开一次剑冢?好剑难寻,直接开高价让人买不就好了,何必如此慷慨直接白送人家?” “呵,其他长剑能和这天外玄铁造就的折昼相比?!况且这折昼可是那上清仙尊所有,在仙逝后应当落在神域手里,怎么能到他一个小小庄主手上?怕是其中另有阴谋,怕被人揭穿了去罢了!” 台下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句,这下连钱愿也被这句恶意满满的揣测搞得变了脸色。 第109章 “若是钱某真有什么阴谋,又或者是这把长剑得来的不上台面,为何在下要大张旗鼓宣告天下,将折昼摆在大家面前看?”钱愿声音里带着怒意道。 “既然如此,那你便说说这黑衣人是谁?为何要取人性命?难不成你们剑冢要杀人灭口不成?!” 钱愿眉头紧皱,他没去看身旁的黑衣人,而是和身旁的侍卫对了个眼神,在人下了台去找方才声音来源时,他仍没能说出黑衣人的身份。 在黑影出现的那一瞬间,他便倒吸一口凉气。 难怪这人愿意把折昼借给他当彩头,原来是打得这种主意?难不成是要斩杀折昼剑的新主人? 除此之外,他实在是想不到其他可能性了,总不能是那死了一百年的上清仙尊回魂过来了吧? 钱愿看着台下议论纷纷的众人,有些为难。 这剑是晏别借给他的,对方只说借于他没说给了他,此事是他一时激动传错了话。他自然是不能说出晏别身份的,此事若是跟神域的人扯上关系,指不定又要搞出什么大乱子。 但若是不说出来,怕是台下人能将他活生生撕了,那他之后这剑冢还开不开了? “在下听闻,上清仙尊仙逝后,其本命剑便交由神域妥善保存。依在下来看,如此珍贵之物,应当保存在神域戒备森严的天惩堂,以防他人怀有不轨之心偷了去。”温清川缓缓出声,他朝着钱愿使了个眼神,继续说道,“既然钱庄主说自己并非是以不正当的手段得到的这把神剑,不妨请钱庄主为在下解答这个疑惑。” 钱愿倒是明白他的意思,但他同样疑惑,对方除了样貌和气质都平平无奇,如何得知晏别的身份? 他下意识看向晏别,想看看对方的反应,却见对方直接利落地拿出了一个腰牌,亮在众人面前。 那腰牌便是天惩堂的身份象征,更别说上面篆刻的“堂主”二字了。 一时间所有议论声纷纷停止,大家都不禁看向台上的人。 “看来是在下猜对了。”温清川轻笑一声,没有再说话。 钱愿很快反应过来,笑呵呵地说道,“这折昼剑确实是天惩堂借给在下的,上清仙尊仙逝已久,如此名剑不能一直蒙尘,但放在神域或是蓬海岛又太过局限,故而才放在在下的十年一开的剑冢这,希望能寻来一个好剑主。” “这位天惩堂堂主,便是为此事而来,方才举动便是为了试探这神剑是否认主的行为,并不会伤害到任何人。” 钱愿几乎捏了一把冷汗,生怕晏别一个不高兴就出声反驳,好在对方带着斗笠一直没什么表示,这才让他松了一口气。 “既然是天惩堂堂主出马,那在下没有怨言。”最先开口的彪形大汉说道。 既然台上的人都没说些什么,台下的人也不好再有什么不满,更何况有天惩堂的名号在这,谁还敢再有所想法? 而造成一切局面的晏别,此刻隔着斗笠上的黑纱,直直地看向少年背后的白衣男子。对方三两句就将局面翻了个天,此刻却站在人后一副事不关己的平静模样,倒是他身边的两个人十分戒备地看着他。 池应淮站在温清川身侧,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旁边的温净则是脸色瞬间变了,面色不悦地向前几步,将折昼剑收了起来,毫无留恋地扔给了晏别。 “既然这剑是你的,那我不要了。” 这下连池应淮都没反应过来。 毕竟这可是折昼,世间难寻的天外玄铁铸造,又曾被上清仙尊使用,但凡是一个剑修都不会拒绝这把长剑,更别说是打小就崇拜上清仙尊的温净了。 “这……”钱愿看着温净这样,一张能言善辩的嘴此刻也卡了壳,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晏别垂眸看着手中的剑,没有将剑还给温净,而是握着长剑,上前几步。 “干什么?”温净戒备地将温清川往身后藏了藏。 温清川反倒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侧身从他身后走了出来,略带歉意地说道,“方才是犬子说了冲撞仙人的话,少年气性,仙人莫怪。” 晏别死死地看着他,若是眼神能具象化,恐怕他面前的黑纱都要被烧出一个大洞来。 池应淮也皱了皱眉,他抬手拦在了温清川面前,“不知仙人此举何意?” 可面前的人根本没看他一眼,他直接将手中的长剑举在温清川面前。 温清川抬眸看他,他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执着,不知是不是隔着一层黑纱的原因,竟然让他瞧出了一丝悲痛。 他在心中轻笑一声,对方怎么着也该是痛恨才对。 “拔出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天惩堂难不成要仗势欺人不成?”温净几近被气笑地说道。 他上前几步,垂在身侧的手已经摸上了腰间的佩剑,仿若下一秒就要和面前的天惩堂堂主拔剑相对。 而晏别没理会温净的敌意,他只看着温清川,再次重复了一遍。 “拔剑。” 这下连一旁的池应淮也摸上了腰间的佩剑。 “大家不必如此,不必如此。”钱愿上前几步,想要拦住三人,但三人之间强大的气场和令人压抑不容他人靠近的气氛直让他额间冒出冷汗。 “晏堂主真是高看在下了。”温清川轻叹一声,拿起了面前的折昼剑。 “爹!” 第110章 温净蹙眉看向他,似是不明白为何他爹对这个天惩堂堂主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 “岁桉。”池应淮出声打住了温净。 他蹙眉看向温清川握住手中的长剑,心中五味杂陈。 你要怎么做呢? 面对伴你百年的佩剑,因你仙逝后封剑的折昼,百年后仍护你的本命剑。 你还能做到心无波澜面色如常吗? “啊,怕是让仙人失望了。” 温清川握住了剑柄,稍稍用力,剑未能出鞘。 池应淮偏过头去,没再看温清川的神色。 “这下可以了吧?”温净不耐烦地冲晏别说道,仿若面前的根本不是令人敬畏的天惩堂的一员。 温清川垂下眸子,将手中的长剑再次放到了晏别面前,他抬眸和晏别隔着黑纱对视。 “多谢仙人抬举,但在下只是失去了功力的凡人,能摸一摸这神剑已经是三生有幸了。” 晏别垂眸看着面前人的挑不出任何不对的面容,一双眸子里干净温和又带着拒人千里外的疏离。 不是那人会有的情绪,更不是会面对他该有的情绪。 或许是他想错了。 “不必,剑已拔出,既是他的了。” 不等其他人的反应,晏别已经离开了这庭院内。 “爹,你方才怎么又拦着我?就算这是折昼,是他给的我也不会要。”温净蹙眉说道。 温清川无奈地看向他,“这剑是上清仙尊的,是你拔出来的,便是认你为剑主,还是天外玄铁所铸造,当真不要?” “算了,这好的东西不能便宜了那个人。”温净说着便拿过来折昼,仔细端详着,“爹,你还真别说,这佩剑就是不一样,握在手中的那一瞬间我便感受到了磅礴的剑意,简直像在和上清仙尊站在一起一般。” “更重要的是,这剑竟然护主!这下便能好好地保护爹爹了,就是不知道这剑能不能认两个主人……” 温清川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一向捧场的池应淮此刻也没说些什么。 —— “堂主,可算找到你了!”孟还喘着气跑到晏别面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神域传信让我们尽快回去,说是有要是要商讨!” 可还没等他说话,便被晏别抓住了手腕,差点把他的魂给吓出来。 “先前你可告诉过温氏父子我的姓氏?”晏别沉声道,目光骇人,仿若要吃人一般。 孟还一抖,声音都哆嗦了几分,“没……没有,我哪敢说这些?” 晏别闻言目光一沉,松开了抓住孟还的那只手。 “怎么了,堂主?可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那两个人可需要我们再查一查?”孟还问道。 晏别站在原地没有回应。 不知为何,孟还脑中竟然闪过一丝孤狼在雨中被遗弃的场景,不禁让他打了一个寒颤,若是让晏别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那他的脑袋都不用要了! “我亲自去。” 不等孟还回过神来,晏别已经转身朝那陇州方向去了。 第58章 谈话 晏别从未想过,御剑飞行的百里有如此远过。 或许并不是这百里远,是他太心急了。 若他真的是温清川,为何百年来不曾露面,为何寻不到他一点踪迹,为何这个时候出世,又为何能平静地看着他? 这百年来他又是如何过的,没有金丹五感尽失,一剑穿心,情蛊缠身。 晏别甚至不敢去细想,每一件都将温清川推得更远,两人之间的沟壑愈发得大。 那个孩子又是谁?未曾露面的这百年,他不曾去神域,不曾去镜花水月,而是另觅良缘,隐世人间了吗? 可血誓盏见证过的仪式,深入魂魄,永生永世不得磨灭,倘若一人心变,生不如死,神魂俱灭。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温清川回来了。 只要他回来了,就算他和别人缔结良缘产有一子又如何? 沟壑再深,填平了便是。 晏别眼中一暗,几乎如飞出的利箭,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山庄门前,面前的仆人整要将大门关上。 他上前两步,手中聚齐灵力,直接劈在木门上,将门后的仆人吓倒在地上,大门再次打开来。 院中的侍女见状吓出一阵惊呼,仓皇地跑向内院,想要通报一声。 守在院中的侍卫提剑落在大门前,将晏别团团围住,只要对方稍有动作,他们便会上前将他拿下。 整个前院都被晏别这一出搞得杂乱不堪,完全没了方才悠闲宁静的样子。 而晏别却像是丝毫没有注意到这剑张跋扈的气氛一般,上前几步弯腰抓住了跌坐在地上的仆人,他眉心处血红正现,幽深的黑眸中聚起寒霜,吓得面前的仆人慌忙大叫。 “别杀我,别杀我!”他慌忙摆手,眼中满是慌乱恐惧。 “拔出神剑的一行人呢?如今在何处?” 仆人一愣,结结巴巴地说道,“剑冢后庄主便留大家过夜,但……但那几位贵客说着需要……需要赶路!然后便离开了……” 晏别蹙眉厉声追问,“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仆人被他这一声吓得一个哆嗦,好一会说不出话来。 “往……往西南……西南去了!” 西南? 晏别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见人面色惨白,但丝毫没有说谎的不安和躲避。 第111章 他们去西南方向作甚? 西南偏僻,除了有通神域之路外,没什么值得去的。 剑冢拿剑,西南神域,试炼大会…… 晏别眼中一暗,松开了手。 仆人立马连滚打爬地跑了出去,生怕跑慢了就被对方要走了性命。 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明明对方在询问之前眼中急切万分,威压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即使他跑出去好远,想起对方的眼神都忍不住打个寒颤。 而当他答复完,对方却放松了下来,连嘴角都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就好像是……寒风中的狼王找到属于自己的猎物。 “堂主!” 还不等孟还喘过来气,就被面前举着剑的侍卫和被围在中间的晏别给吓了一跳。 他倒是不担心晏别的安危,毕竟怎么看都是那一圈侍卫更危险,比起这个他更担心对方稍有不悦就大放灵力。 方才晏别为了赶路就已经御剑飞行,如今若是再用灵力,怕是不好和神域上面的人交代,到时候又少不了被刁难。 围着晏别的侍卫们闻言也愣了一下,毕竟晡时所有人都见到了从天而降的天惩堂堂主,当时来人也是一身黑衣带着斗笠,只是面前这人的黑衣更华贵些,身份更显。 但几人也都不敢放松警惕,仍然拿剑指向晏别。 孟还见状慌忙上前,掏出自己的腰牌,给侍卫中地位明显最高的那人看去,“唐突了各位,不好意思,只是天惩堂查案事发突然,还请各位见谅。” 如今腰牌已亮,其他人纷纷收了剑。 孟还这才松了一口气。 “回神域。” 晏别根本没看孟还的反应,撂下这一句话和孟还之后径直离开,将烂摊子直接抛给了孟还。 孟还连人的背影都来不及看到,直气得咬牙。 先前在客栈也是,他只是稍稍眯了一会,等再睁眼的时候,留给他的就只有一张纸条。 他费劲巴拉地赶到陇州,对方折腾一番不说,留下一个烂摊子就拍拍屁股走人,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孟还就是心中再气,也不敢说出来,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任劳任怨地给人收拾烂摊子。 谁让对方是堂主呢? —— “爹,怎么这么着急离开,那庄主看着就财大气粗,今夜在那歇息肯定能吃到不少山珍海味,正好给爹你补补身子。”温净坐在马车内,喋喋不休地说道。 温清川看了他一眼,无奈地笑了笑,“平日里,你和你池叔也没少喂我补品。我这身子本就是无底洞,填的再多也是无用功,况且这天下的补品都快让你俩全寻来了,去不去也无妨。” “倒是你,拿了神剑还去宴席,怕是要惹人惦记。” 温净被他这么一说也反应了过来,猛地拍了一下大腿,恍然大悟地说道,“还是爹想得周到!” 池应淮闻言都不忍说些什么。 对方是怕温净因神剑被人惦记,还是怕某人折路而返? 他轻轻摇了摇头,不能多说些什么,等着到了客栈便再去询问。 “还真别说,这神剑就是神剑,不说握在手中,就光是看着便能感受到那锋利的剑气。一想到这把剑被上清仙尊拿着斩杀过魔物,更是平添了几分仙气侠气。”温净爱不释手地看着手中的折昼,指腹划过剑鞘上的花纹,眉眼都要笑到一起去了,“如今我拿着这把长剑,是不是也能成为和上清仙尊一样厉害的人?” “青出于蓝胜于蓝。”温清川温声说道。 “爹,你别再夸我了,你这样说得如此直白,都让我有些听不下去了。”温净嘴上这样说着,脸上笑容更甚,若是他有尾巴,此刻恐怕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池应淮暗自在心中轻叹一声。 这可不就是“青出于蓝”吗? 若是让他知道和自己朝夕相伴的父亲便是被自己挂在嘴边天天念叨的“上清仙尊”,还不知道他要高兴成什么样子。 三人离开山庄不晚,敢在天黑时便找到了客栈住了下来。 晚膳后温清川和池应淮看着温净拿着折昼练了一会剑后,三人才回房歇息。 温清川坐在木桌前,将茶壶内的茶水倒入杯中。 待茶水填满茶杯,房门也被池应淮推开了。 “我猜你今夜回来,便先泡上了茶,手艺不精,委屈你一下。”温清川淡声说道。 池应淮见状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低头无奈一笑,他将门带上后,坐在温清川对面,接过对方手中的茶杯倾抿一口,“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有时我真要怀疑你是不是有什么读心术了。” 温清川闻言摇了摇头,脸上带了笑,打趣道,“虽不知你说的读心术是什么,但我不曾能看透人心,只是你表现的太过明显了,我很难不注意到。” “这样啊。”池应淮垂眸看着木桌上的茶杯,声音低了下来,“为什么要放弃折昼?你当了它百年的剑主,它亦封剑等了你百年,如今你回来,应该……” “独清。万事皆有变数,并非永恒不变。”温清川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并非我放弃了它,而是它该选择一位新的主人了,岁桉便是它亲手所选。世间确有至亲骨肉可持长辈佩剑一说,但折昼不是寻常的剑,若是它不愿就是至亲骨肉也无法持有它,是它亲自选择了岁桉。” 第112章 “况且,我早就不适合拿剑了。火凤血统加断魂珠确实能让我起死回生,还助我恢复五感,削弱了我体内的奇毒。可修为灵力都不是浴火重生便能回来的,跟何况我如今能力皆靠得是妖族血统,没有半分灵力,一代名剑跟着我才是真正的蒙尘。” “倒不如选个其他法器试试,你看玉笛、银针这种怎么样?”温清川笑着调侃道。 池应淮蹙眉看向温清川。 一如既往的平静淡然,仿若就是天塌下来都不会让他有什么变化,平日里纵使是笑着,也仿若跟人隔了一层迷雾,让人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发现我愈发看不透你了,从前看书时便没能看透你,总想不明白为何你再次回来时,不恨不怒,之前恩怨一笔勾销如同没有存在过一般。那时我便想,就算是修成无情道难道连喜怒哀乐都没了去吗?那干脆这无情道也别名为‘无情’了,改名为‘断情’得了。”池应淮轻轻摇头,“明明遭受了这么多,天之骄子跌落神坛,断去一切修为只能用污浊的妖气,身子骨也大不如前,染了风寒也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好转,甚至连乐人间的凡人也不如。” “真的能做到不恨吗?” “你还说我能看透人心呢,我可没想到你如此坦白的和我说这么多。”温清川喝了一口茶说道。 池应淮抬头看他,倒是不在意自己方才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这在你这里也并不是什么秘密。况且我本就没打算瞒着你,你是唯一问过我名字的人,我还没小气到因为你失忆了便要再次用这虚假的皮囊和你相处。” “那样不该是你我之间该做的。” “能再告诉我一次你的名字吗?忘记了可不是好友该做的。”温清川笑着说道。 池应淮却摇了摇头,“等你记起来也无妨,况且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还以为借此便不用回答了。”温清川轻笑一声。 “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唯独这一个。”池应淮难得拒绝了他的要求,他直直看着温清川,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最后也只是落败,“因为我实在是先不明白你的意图,和你现在情况,这让我接下来的每一步走得都有些无措,我不知道自己走得对不对,这一步要不要做该不该做,做了会不会引起蝴蝶效应,会不会又再次打出同样的结局,我真的不能再错了……” “我不是圣人,会有七情六欲,会有喜怒哀乐爱恨情仇,只是无情道成后淡了些,较常人而言更难有这样的情绪。”温清川垂眸看着桌上纹理,“如今我再次回到世上,与尘世的牵连只在温净一人身上,跟村口孩童放在空中的纸鸢一样。纸鸢只被风和长线影响,我亦如此。更何况如今我没有百年前的记忆,对之前的恩怨早就忘了个干净,怎么会有恨怎么会有怨?” “就算真的记起了往事,但那早就过了百年,就是白骨都被埋在黄沙之中都不知道沉下了多深。早就没有什么追恨的必要了。恨和怨将世间搅了个翻天覆地,若是再记恨再埋怨,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再挑起些争端,挑起些颠沛流离罢了。 ”况且我如今好端端地坐在这里,我喜欢现在的日子,能看着岁桉练剑,能和你坐在桌前交谈,对我而言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了。” “这又如何是幸事?!什么没有追恨的必要,你是在安抚我还是在欺骗你的自己?温清川,你明明可以有更好的人生!你该是云剑门的掌门,该站在三界的顶峰,是能看破世间万物的神子,不该……不该是遭受三毒侵体之痛,刨去金丹丧失五感,以身饲魔身死世间,甚至连回来后也只能窝在这客栈中,当个没有灵力的凡人。”池应淮蹙眉看着他,眼底铺上了一层悲痛和心疼。 温清川闻言摇了摇头,轻叹一声,“独清,我并非是在安抚你,我是真心觉得这样的日子于我而言是令人安心舒适的。抛去那些名号,我也不过是个凡人。更何况人都是会变的,年少时我想站在三界顶峰,不断和人切磋,多次下山斩杀魔物想要扬名立万,如今看来也是少年气性,颇为傲慢。” “如今满打满算都过了两百年,就是四棱角的卵石都要磨成圆的了,我现在不想扬名立万了,我也早就名扬天下了,年少时的志向我早就达成了。如今对于我而言,宁静平和的日子便是我的所求所愿,打打杀杀刀光剑影的生活,还是交给少年人去干吧。于我而言,现在就已经很好了。” 池应淮骤然站起身,他垂眸看着温清川,对方的话语和书中的句子一一重合,一字不差,他清楚这些确实是温清川的肺腑之言。 但是这不该,也不能是温清川说出来的话。 这样和走老路有什么区别,难道要他再看着温清川死在他面前,再次打出be结局,再次无力地看着一切发生,甚至这一切都是由他亲手造成? 他做不到。 “抱歉,试炼大会我可能无法再和你们同行了,我会安排好一切。”池应淮面前勾起嘴角,可露出的笑却比哭难看,“我实在是……需要静一静。” 几乎不等温清川反应过来,他便快步离开了房间。 看着被关上的木门,温清川愣了一下,看向木桌。 “恨还是有的。” 只是恨被埋在了黄沙深处而已,这对于他而言确实不重要,也不能算是一种情绪了。 第113章 就算是圣人也无法做到对一切伤害都视若无睹,还要以怨报德吧? 那这修成无情道的人,哪是什么真仙,还不若说是傻子好。 就算是晏别真的是到了生死危关之时,他仍会伸出手救他,这不代表他原谅了他,将一切都一笔勾销随风而去了。 只是因为晏别没有到天地不容的地步,就是换了任何一个人,他都会出手相助,与他是不是晏别根本没有关系。 他待晏别只会如常人,如他的身份。 仅此而已。 温清川轻轻叹了一口气,将杯中已经有些变凉的茶水倒在了一旁的铜盆中。 “怎么平日里这般聪慧的人,此时倒是犯浑了。” —— 云剑门隐在山峰之中,立于云端之上,平日里在山头设下阵法,凡人经过是不过是普通山头。 只有有修为的人才能看到那隐在山中直通空中的玉石阶。 这玉石阶有足足九万九千阶,传言是云剑门第一位掌门设下,当时不少人随波逐流,想赶着去沾一沾修士的光,妄想自己一步成仙。 云剑门初建,成为世间第一个教授修行的宗门,不少人挤破脑袋都想上前来试试,万一自己是被挑中的人呢? 但修行之事,第一就要看心诚不诚,若是人人都抱着试探的意思拜入门下,岂不是鱼龙混杂? 这玉石阶便是为测人诚心而建。 这区区九万九千阶,对于修行之人而言并不算什么,往日修炼都比这阶梯难上万分。 但对没有灵力的凡人可就不同了。 温清川虽然有妖气傍身,但因为内里亏损,上了这九万九千阶,早就累出了一身薄汗。 他之前倒真是不知这云剑门竟然如此高如此远。 “爹,你还好吧?” 温净抬手扶了他一下,被温清川轻轻推开,“无妨。” “若是有事不许强撑。”温净低声说道。 “怎么还轮得着你教训我了?先去找仙人领腰牌去。”温清川拍了拍温净的肩膀,指了指仙门前的一身青衣的人。 “我去去就来,你在原地等我,不许乱跑。”温净连忙说道。 “知道了。”温清川无奈地推了他一下,这下温净才快步去领腰牌。 温清川抬头打量着周围,来往的人少有同他们这样没名没势如此寒酸的模样,大部分前来的人都是带着随从,身上坠着法器,他一眼扫过去便看到好几个境界在金丹期之上的人。 前来试炼大会的人身上都穿着特殊花纹的衣服,想必应该是神域世家送来的弟子。 他虽然隐在雨隐山中,但也不是对神域的事情一窍不通。 自百年前温氏神巫一族被灭,将神域三世家鼎立的局面彻底打破。 先前是涂山御兽、梅氏千手、温氏神巫三家将神域撑起来,但温家被灭,三家失衡,故而冒出不少势力愈发大的家族。 其中势力最大,最有望取代温家坐上三世家位置的,便是祝氏百器,花氏合欢两家。 方才他一眼扫去,来这里的人也是祝氏和花氏的人修为最高。 他倒是不担心温净。 温净的功法是他和池应淮所教,一个是千机阁阁主,一个是上清仙尊,怎么说都不会差到哪去。 但温净之前得了折昼,也就他性子大大咧咧察觉不出什么,根本没注意到不少人停在他腰间的打量眼神。 显然是大家还没进云剑门的大门,就已经对温净显露出了敌意。 怕是此行不会轻松。 温清川看着温净傻呵呵跑向自己的样子,无奈摇了摇头。 第59章 枷锁 云剑门属天下第一宗门,无论是功法还是气派都是天下一绝。 只是站在山门口便能看到不远处由琼木建造的宫殿,主殿为天曙堂,高耸入云,让人只是望着便觉得向往神怡。 而它隐入云端的五座主峰都由琼楼玉桥相连,横穿青空之中,连接两山,人走在上面如同在云中漫步天上行走。 整个宗门可谓是一个“仙”字。 直看的温净几番回头,恨不得将面前的场景印在脑子里。 温清川在他身旁站着,无奈地摇了摇头,看起手中木牌来。这并非是普通的腰牌,其中注入了灵力和禁制,看来是为了防止内斗设置的。 同时试炼大会人多眼杂,难免有不轨之人欲趁此机会来搅浑水,此禁制也能在人危机关头护住心脉,将消息即使传到长老那里去。 温清川掂量了一下木牌,趁着温净转头的功夫,挂在了他的腰上。 “喂,你是前几日在剑冢得到折昼的那个人吗?” 少年清澈混着朝气的声音传来,引起周围人的注意,都或多或少地把目光移到了他们这边。 温清川抬眼看向来人,他身着明黄色莲花符纹劲装,长发被玉冠束着,随着他上前的动作在身后摆动,腰间缀着价值连城的白玉佩,上面刻着同样的莲花符纹,腰侧除了玉佩外还挂着几个万物囊,他手里并没有拿着本命法器。 随着他上前的动作,身旁穿着同样明黄色衣服的人瞬间转身戒备地看向他和温净,但没人上前阻拦,也没人开口说些什么。 应当是祝氏百器家的少年,听说祝氏家风开放并不死板严苛,唯独一条不可违反,便是“身为祝家人不可纳妾,一生只能有发妻一人”,当真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第114章 传闻这祝氏家主许久不曾有子嗣,其夫人求便天下奇士,年年都要去寺庙上香祈福,才在十几年前有了身孕,诞下一子。 自此这孩子便被宠上了天,可谓是要星星不给月亮,就差把天下给送到他手上了。 看来面前这少年便是那祝氏唯一的孩子了。 方才听到如此无礼的话,还以为会嚣张跋扈些,但等对方走近后,看着他眉眼中的好奇和看到同龄人的跃跃欲试,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罢了。 温清川在心中想着。 温净有些戒备地看向来人,将温清川往身后一护,蹙眉说道,“你是何人?” 少年上前几步,毫不客气地说道,“你还未曾回答过我的问题。” “抱歉,我不回应陌生人。”温净直接了当地说道。 此话一落,周围气氛瞬间凝重,少年身后的随从此刻手都按在了腰间的剑上,周遭前来参加试炼的人都多多少少听说过少年的名号,此刻都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等着少年发火然后好好教训温净这个出言不逊的家伙。 同时不少人也都关注着温净,想看是什么人能拔出上清仙尊封了百年的神剑,也想在试炼开始前试探一下祝家独子和温净的身后,都巴不得两人赶紧开打,好为此次试炼开一个好头。 “早说啊,我姓祝名余,字琼玉。这下可以告诉我你是不是那个拿了神剑的人了吧?”祝余笑着说道,眼已经直勾勾地盯着温净腰间的佩剑了。 温净显然没想到对方真的就这样告诉了他名字,原先还打算跟人动动手试探一下的心思瞬间被打消了,此刻也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报羞来。 “我姓温名净,字岁桉。你要是想看便拿着看吧。”温净忍痛将腰间的长剑扔给了祝余。 祝余眼睛都亮了,连忙接住那长剑,手在剑鞘上抚摸了好几下,还抬头再次问了一下温净,“我真的可以看吗?” “当然。” “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祝余兴奋地说道。 温清川站在一旁看着温净强撑着的表情,忍不住垂头轻笑一声。 明明自己不舍得,还要为了面子将长剑交出去呢,孩子气性真是一点都没有变。 周围人见两人不仅没有刀剑相向大打出手,反而开始称兄道弟了起来,瞬间觉得无趣,一时间围在他们周围的人纷纷散了去。 “这剑果然名不虚传。”祝余抬手拔了一下,折昼纹丝不动,他便将长剑递给了温净,“见你之前我还以为神剑折昼被人拔出来是乐人间新传的谣言,今日一看是我肤浅了。” “这是从小跟着我的侍卫,青松,她是雪梅。”祝余指了指他身后身手不凡的两个侍卫说道。 温净接过长剑,侧身将温清川让了出来,“这是我爹。” 温清川闻言挑了挑眉,上前几步,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木制的小机关放在了祝余手上,“祝家公子果然风流倜傥,名不虚传。” 祝余接过那小玩意翻看了几下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连忙问道,“这是千机阁的东西?!” 温清川淡淡一笑,“只是些不入眼的小玩意。” “这可是好东西!我早就想要千机阁的东西了,但我爹死活拦着我不让我去鬼市,还说我要是去了就要打断我的腿,简直严苛的不成样子!”祝余愤愤地说着,将温清川给他的机关放在了腰间的万物囊中。 “祝家主对公子寄予厚望,自然是不希望公子沾染凡尘的纷纷扰扰。”温清川说道。 “什么啊,他就是不希望我出去,恨不得把我按在那家主位子上,让我透不过气来,今日好不容接着试炼大会出来透透气,没想到就遇到温净兄,真是天赐的机缘!这个朋友我祝余交定了!”祝余从万物囊中翻了翻拿出个东西抛给了温净,“这是我祝家的千机戒,可是个宝贝,送给你了,当做是回礼。” “公子,这万万不可。” 雪梅上前压低声音说着,她身旁的青松也蹙眉点了点头,十分不赞同祝余的行为。 “这有何不可?咱们家不是有好多这种玩意,光我万物囊中就装了好几个,我送出去一个又怎么了,难不成你们要因为这种事情就跟我爹告状?!”祝余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瞬间后退两步震惊地看着青松和雪梅。 而两人像是早就习惯了这种场景一样,无奈又不得不认命地解释道,“并非如此,只是此物象征着祝家的身份,交给温公子怕是……” 温清川扫了那戒指一眼,便看到其中复杂的禁制和法术,看样子确实是个好东西。 “不必勉强,就算没有这个东西,你我仍是朋友。”温净无所谓地就要将那戒指还回去。 祝余立刻变了脸色,收起了嘻嘻哈哈的笑容,抬手制止了温净的动作,“送出去的东西万万没有要回来的道理,若是温净兄你今日还回来了,那我祝余也不用参加什么试炼大会了,直接卷铺盖走人好了,这脸我可丢不起,祝家也丢不起。” 祝余这话说得极重,雪梅和青松脸色瞬间就变了,连忙垂下头,“是在下唐突了。” “这就对了嘛。”祝余瞬间端回了原先的笑容,乐呵呵地揽住温净的肩膀,拽着他往仙门那去,“走走走,我们赶在他们之前先进去,还可以挑住所,我想住在离千剑峰进的地方,听说上清仙尊之前就在那里打坐修炼过,我们住的近些也算沾点仙尊的仙气,试炼大会上直接无人能敌,倒是你我兄弟二人一起拜入云剑门门下……” 第115章 “哎!你放开我!我爹呢?!爹!” “不是我说温净兄,你都多大了还要你爹陪着来试炼大会,害不害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三岁孩童呢,需要人陪着。” “你放屁!” “我可没有胡说……” —— 与今日试炼大会时的人潮涌动不同,太虚塔中的氛围可谓是十分凝重。 塔中高处挂着几幅画,上面画着的皆是神域五位长老所代表的图徽,如今试炼大会在即,又正值百年后四海八荒阵有所松动,如今都有要事在身,实在是无法聚齐。 只能借助神识附在画上,来进行一次简易的面谈。 虽然相隔千里,看不到其他人的面容,但塔内的气氛依然十分沉重。 唯一面容轻松的,是站在塔中的晏别。 “晏堂主,折昼为何会落入其他人手中。折昼剑乃是上清仙尊遗物,虽然由你保管,但终究是归属于神域的东西,怎能随便就交付于他人?!”祝阮丘率先开口道。 晏别站在塔中,抬眼看向那副画着莲花的画,神情冷漠,“我道侣的遗物自然是由我来处理。” “况且百年来不曾见你们去鸠千夜寻回无相的佩剑,此时又何必假惺惺地说成是神域的东西,不想祝家主一把年纪了倒是跟凡人无异也老糊涂了。” “你!” “此事玉峰主怎么看,上清仙尊毕竟是云剑门的人,又是玉峰主的师尊,此事还需要你来表态。”清冷的女声从狐狸画中传来,打断了两人之间的争吵。 画着月日教辉的画中迟迟没传来声音,过了好久才撂下一句话,“师尊的剑早就生出了剑灵,既然被人拔出便是认可了那人的实力,玉某没什么异议。” “既然玉峰主都没有意见,那我们也没什么说得了。”画着合欢花的画中传来一道妩媚的声音,只听一下便让人觉得全身的骨头都酥麻了去。 “几日前禁制发生了异状,晏堂主是碰到什么东西了?”梅衡的声音传来。 “遇上了魔物。”晏别蹙眉说道,脸上有些不耐烦。 “如今过了百年,那鸠千夜的魔族便趁着四海八荒阵松动的机会蠢蠢欲动,妄想掀起什么波浪,简直是愚蠢不堪。”祝阮丘愤愤道。 “几次送去鸠千夜的探子也都没了消息,看来是鸠千夜又换了掌权人,还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真让人觉得好奇。”花霁月吟笑一声说道,“这种差事,怕是没人比晏堂主更合适了呢。” 晏别皱了皱眉没有应。 “既然如此,不如就等试炼大会结束了再去吧,若是天惩堂堂主不出席此次试炼,怕是无法向其他家族交代。”花霁月贴心地说道。 “这还要请晏堂主不要忘了,自己是神域的人。”祝阮丘冷哼一声说道。 晏别闻言冷笑一声,“真是什么肮脏东西都能成五大长老了,你们神域倒是来者不拒。” “晏别!你别忘了,你如今能坐到这个位置是因为什么?!若不是神域看在上清仙尊的面子上,早就将你斩杀了去了!哪还轮得到你在这说话的份!”祝阮丘显然是被气到了,恐怕不是隔着千里,恨不得跟晏别打上一架。 “祝家主!”涂山妗厉声道。 “斩杀?这也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晏别冷眼扫了塔中高挂的五副画,眼中没激起半分波澜。 他微微抬头,露出脖颈处繁杂的黑色符文,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以为这种东西就能控制住我?” “可笑至极。” 直到晏别离开后,塔内也没有再发出一点声音。 谁都清楚,如今天下只有晏别这一个渡劫期修为的修士,就连云剑门五大长老联合才勉强敌手。 那所谓的禁制不过是晏别自愿给自己套上的枷锁。 而牵着这匹恶兽的链子,不在他们任何人手上。 第60章 纠缠 祝余大抵是因为身份太尊贵家里又过于呵护,很少交到朋友,如今难得有人和他说话投机,若不是有温净和侍卫们拦着,他都想直接拜温清川为义父,和温净做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了。 温净虽然面上嫌弃,但温清川能看出来他确实是喜欢这个朋友的。 他们常年在雨隐山待着,一般很少下山,就算下山来也不能常邀人上山来玩,故而十多年来温净也没能交到个好友,不然也不会这么黏着温清川了。 能交到好友也算不虚此行。 “各位齐聚我云剑门,为明日试炼大会前来,想来各位风尘仆仆如今也累了,云剑门为所有参加试炼的人准备了住所和饭菜,住所后面便是练武场,大家可自行前去选择是否要进行修炼,还请各位拿到腰牌的人上前一步,之后会有弟子带大家前去各自的住所。”一位蓝衣修士上前几步,站到门口处喊道。 看样子应该是高于入门修士的弟子。 “温净兄,走我们赶紧去,说不定还能让他们通融通融将你我二人的住所安排到一起!”那蓝衣修士声音刚落下,祝余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拽着温净上前。 “等等。”温净蹙眉回头,没管祝余疑惑的表情,而是看向温清川,“刚刚他说是只有拿到腰牌的人上前,那爹你呢?随行的人不能进云剑门吗?” 祝余此刻也反应了过来,但他只愣了一瞬间,很快就兴致冲冲地说道,“也没什么关系吧,你父亲也不参加试炼大会,况且云剑门不允许外人进入,就算是已经入门的修士,家人想要见一面的话也要在山下见面,是连上山都不许的。” 第116章 “温净兄你都多大了,也不需要父亲跟着吧,再说我看你修为不低,来这里修炼便是为了成为云剑门的弟子吧,总不能你想成为入门弟子后也让父亲陪着吧?”祝余调侃地说道。 温净闻言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他当然不是说离不开温清川,但是他确实没想过这件事情,即使是拜入云剑门,他也从未想过会和父亲分开。 他会和父亲分开,这在他过去的十几年中,是从未有过的念头。如今被祝余点明,扎在心口的藤蔓便发疯般肆虐生长,将他的内脏挤压在一块,让他喘不过气来。 “岁桉,我在外面等你的好消息。”温清川拍了拍温净的肩膀,眉眼弯弯笑着说道。 温净眉头皱得更紧,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青松,雪梅,我命你们贴身保护温父,若是出了什么差池,我可饶不了你们。” “好了!温父都说了等你好消息,你现在再不进去人家都要走了!还不快点进去咱俩先熟悉熟悉环境,然后狠狠杀他们一波,让他们见识见识我们的厉害!”祝余揽着温净的肩膀,连拖带拽地将人拉走了。 走之前温净还在一步三回头。 好不容易将人送进去,温清川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如今只是单单离开几日,怎么就搞得像生离死别一样,若是日后真的离开了,又不知道要闹出什么来。 一点都不稳重呢。 温清川虽是这么说着,但眉眼间还是染上了淡淡笑意。 他方才在温净身上贴了傀儡符,还希望不要让云剑门的人看出来。 今日看来是要他自己找地方休息了,温清川这样想着,掂量了一下自己腰间的荷包,还算有些钱财,还足够他在山下住上几晚。 以温净的身手,此行分别之后再见面还真不知道要什么年月了,温清川摇头笑了笑,可别真让他说中了。 温清川抬手拂去衣袖上的尘土,转身准备下山找个客栈先歇歇脚,近几日舟车劳顿,让他现在这幅身子去折腾还是太勉强了,是该好好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了。 他看着身旁跟门神一样见他动作立刻警戒的二人,“你们二人不用管我,先去忙吧。” 青松和雪梅相互看了看,温清川看出两人有所松动,正想再说些什么,就见两人转过头来,坚定地说道,“我们二人答应了公子,便不会离开。” 温清川蹙眉看着他们,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摆了摆手,转过身来,他再次掂量了一下所带的盘缠。 应该够三人住客栈的。 他轻叹一声,“那可要委屈你们跟我挤一挤住略显寒酸的客栈了。” 但不等他有所动作,就被人抓住了手腕。 来人力气之大,猛地将他的手腕扳起来,疼得他下意识轻呼一声。 青松和雪梅立刻拔剑正要架在面前人身上,被温清川抬手制止了去。 “你们打不过他的,先放下剑吧。” 青松和雪梅互相看了一眼,最后还是不悦地将剑收了起来。 温清川连头都没回,垂头无奈地勾了勾唇角,“晏堂主,我只是来送犬子参加这试炼大会,并没有干什么出格的事,天惩堂总不能就因为先前的怀疑将我捉拿走吧?” “跟我走。”晏别没给他说话的功夫,直接拽着他的手腕往那蓝色修士面前走去。 青松和雪梅在听到“晏堂主”三字时脸色就变了,如今见状还是毫不犹豫地就要追上来,温清川连忙开口,“我们相熟,只是叙叙旧。” 两人这才作罢,在原地等着,但目光丝毫没从两人身上离开片刻,生怕有个不注意,温清川就在两人眼皮子底下出了事来。 “哎,晏堂主,我都在山下要了一间房了,若是不去住那些钱财便是白花了,我这小门小户没几个钱……”温清川一看晏别拽他去的方向,便知道对方要做些什么,连忙开口拒绝。 若是能有法子在云剑门住上几日,看看试炼大会,他自然是愿意的,但并非要通过这种方式。 “哎!” 晏别骤然停下温清川来不及停,直直撞在了晏别的后背。 不等他反应过来,晏别就转过身来,一双幽深里的眸子眼底铺着火,直直地看着温清川,“我从未说过自己姓晏。” 温清川抬眼看着他,被那眼底藏着的情绪烫得瑟缩了一下,没有开口。 “孟还也未曾和你们二人讲过。”晏别垂眸看着面前的人,好看的长眉拧在一起,眼中的情绪直让人生出退缩远离的意味,抓住温清川手腕的手微微用力,他死死看着温清川,沉声道,“温清川,你知道我会主意到这件事。” 他低下头,凑到温清川耳边,在旁人看来两人几乎是亲昵纠缠在一起,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温清川脖颈处,让他下意识蹙眉想要闪开,但又被禁锢住的手腕给拉了回来。 “你故意勾我的,不是吗?”晏别说着眼神一直在看着温清川,想要看对方是什么反应。 温清川微微偏了偏头,将两人几近缠绵的姿势拉了开距离,他淡淡地说着,“只要是神域的人便知道晏堂主的身份,我先前已经说了犬子的仙史是由神域的人交付的,若是再不清楚晏堂主的身份岂不是太怪了,况且晏堂主的事怕是只要是个神域的人便会知道,不是吗?” 第117章 晏别皱了皱眉,过了好久直起身来和温清川拉开了距离,但目光仍未从他身上挪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总有露馅的那一天。” 温清川无奈地笑了一下,抬眼和晏别对视,面上端着亲近温和的笑,眼中却满是疏离,“晏堂主莫要折煞了我,我只是碰巧和那上清仙尊重名而已,怎么能沾染人的仙名,怕是连给人提鞋都不配,仙人还是莫要在我身上花费太多时间了,怕是空欢喜一场。” “斯人已逝,还请晏堂主往前看。” 晏别没说话,只是看着他,但任谁看都能看到他眉眼间的郁结之气。 “你确实不像他。”晏别开口道,“他不会如你这般卑微低下,更不会对我这般平静。” 温清川挑了挑眉,以为眼前的人想通了,正要开口说些什么。 “但我不会错过他回来的机会。” 然后不管温清川再说些什么,晏别都不再听了,而是直直拽着温清川往蓝衣修士那边走。 不远处的蓝衣修士早早就注意到了这边,晏别出现是门前前来参加试炼的人就已经差不多进去了,两人且不说外貌就但是身形就能将人的目光给勾了他,他是在是很难不注意到。 更别说一开始祝余两个侍从要拔剑的姿势了,怕是只有眼盲的人注意不到几人了。 他同样也认出来了来的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天惩堂堂主,试炼大会在明日,不知今日堂主过来何事,但他也不敢上前询问,毕竟天惩堂现任堂主上位时闹得腥风血雨还在他脑中存着,虽是听他人传言,但只是回想一下便会不禁打个寒颤。 但眼下面前天惩堂堂主都向他走来了,他若是再不说点什么,恐怕之后要去净心堂罚跪抄写门规了。 “这人我带进去。” 晏别冷冷地撂下一句话后,便径直从他面前经过,直直走进了云剑门。 蓝衣修士:? 青松,雪梅:? 等晏别走后好一会,蓝衣修士才反应过来对方是什么意思,这是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要记下带进去的那人的名字?! 他方才慌乱之中扫了一下那人的面容,和玉师叔屋内的上清仙尊的画像有七分相像。 什么意思? 天惩堂堂主为上清仙尊守寡百年后,找个和他极为相似的人进了云剑门?!还是大摇大摆地进去的?! 这让玉师叔发现,不会和他打起来吧…… 蓝衣修士想了想不禁打了个寒颤。 第61章 冲突 不知道晏别走得什么路,两人直到走到一处别苑时,都没有碰到什么人。 此别苑居于山峰最高处,背靠竹林,面靠清泉,不大的房屋外面放着石桌,屋外围圈较矮的篱笆,看着颇为冷清。 但不知为何,温清川只是看了一眼,别觉得心中无端升起一股熟悉感,仿若他在此处修行歇息了数十年。 温清川下意识偏头看向晏别。 见人目光盯着面前的屋舍,下颌紧绷,眼中带着一丝留恋来。 他在心中轻叹一声,看来面前这屋舍当真是他曾在云剑门住所。 还真是符合他的风格。 只是,晏别又在留恋些什么呢? 按理说,自己将他的计谋搞得一塌糊涂,还让人被迫成为了天惩堂堂主,为曾经厌恶的神域卖命,理应是厌恶更多。 对方曾对自己有过真情吗? “进去,这几日你便住在此处。”晏别开口打断了温清川的思绪,推开了木门,发出陈旧的“吱呀”声响。 晏别似乎不在乎温清川的回应,又或者是无论对方回应什么都不重要,他的决定不会改变,他直拽着温清川的手腕将人拉入了这个庭院内。 温清川也没反抗,顺从地跟着人走了进去。 以他如今的能力,倒不是说挣脱不开对方,但没什么必要。 他确实想看看温净在试炼大会上的表现,既然晏别都将他带入了云剑门,连屋舍都准备好了,他确实没有推脱的必要。 况且住的还是他曾经的房屋,怎么说也算是个“回家”吧? 当屋舍的门被打开时,温清川一愣。 屋内的摆设如外面一样朴素清淡,一张木床,木桌上摆放着纸砚笔墨和几本书籍,应当是心法什么。 屋内被人打扫得干净,看不出许久没有住人的痕迹,仿佛真的只是主人有事外出了片刻,不久之后便会回来一样。 只是这个不久,是百年罢了。 和屋内格格不入是花瓶中那枝艳丽的花束。 温清川只在书上见过那花,是极为稀少的开在峭壁上的奢香花,色泽妖艳,但极适合修炼用,还是入药的好药材,但因为生长在峭壁上,还极难遇见,可谓是中金难求。 如今竟然在他曾经的住所看到了。 是晏别摘来的吗? “那是奢香花,解浮生草之毒最重要的一味药材。”晏别适当开口道。 “浮生草之毒?我未曾在医书上看到过,想来要用极为罕见的奢香花来解,应当是天下奇毒之一了,只是在下才学疏浅,竟然未曾听说过浮生草的名号。”温清川淡声说道。 晏别蹙眉看着他,低声问道,“你不记得浮生草?” 温清川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像是想清楚什么,无奈地摇了摇头,颇有几分懊恼的意味,“晏堂主,你怎么还拿我当上清仙尊来试探,我只是因为药盅才有幸得了这么一个名字,说到底是我高攀人家仙尊,怎么会真的是呢?晏堂主还是将我送出去吧,我一介平民百姓实在是不敢踏足这仙人住的地方。” 第118章 说着温清川便要转身离开,被晏别按住了肩膀。 温清川抬头看他,见人眉头紧锁,按住他肩膀的手用了力气。 他觉得晏别是想在他眼中看出些什么来的。 伪装也好,愤怒也好,甚至是嫌弃都好。 但什么都没有。 晏别松开了温清川。 “怎么了?” 温清川觉得自己肩膀和手腕上多少会留下个青印的,因为晏别的手劲实在不算小,但他没有去管,而是抬头看向晏别,温声又善解人意地问道,仿佛方才被百般针对刁难的人不是他一般。 晏别蹙眉看着面前的人,只觉得违和感太重,怎么都和记忆中那个白衣翩翩的少年对不上号来。 对方纵然是经历也百年,也不该是被岁月磨成这么一个没有有棱角的人来。 他没有任何情绪的吗?没有半分愤怒吗? 温清川那么一个天之骄子,怎么也不可能变成这样来。 “没什么,你今日便睡在这。”晏别这样说着。 温清川闻言点了点头,“既然是晏堂主一片好意,那在下便恭敬不容从命了,只是不知明日,在下可否去看试炼大会看上一眼,毕竟是犬子第一次离开我的视线,我总有些放不下心来。” “若是晏堂主不方便,就当我从未说过。”温清川笑着说道,有些狭促地笑了下。 晏别眉头皱得更狠了。 “随你。” 撂下这句话后,晏别便转身离开了房间,最后停在了门口,他偏头看向一旁的竹林,清风吹过,将竹林内吹得“沙沙”作响,仿若有人在竹林练剑一般。 是他吗? 晏别站在院中看着被风吹得来回摇曳的竹林,久久没有回神。 温清川坐在屋内,揉了揉留下红印的手腕,目光顺着门口的细缝,正看到门外被风吹起的衣袖。 他轻轻摇了摇头。 被困在过去的人,怎么可能会把目光放在当下。 还真让他猜中了,算计天下的魔君竟然真对他存有一丝真情在,历经百年也没被风沙给磨灭了去。 百年过去,沧海桑田,早就物是人非,沟壑历经风雨吹打,边缘变得褶皱难堪,但横在两人间的距离,自对方走上歧路时便被名为命运的长剑划出又深又狠的口子,被岁月冲刷洗礼,最后结痂落成了疤痕。 不痛不痒,但无法消除去。 他们早就无法回到曾经了,无论是百年前还是百年后,从来不是时间的问题。 温清川淡淡地笑了笑,收回了目光。 他不知道百年前是谁先放的手,但如今让他做一次恶人吧。 —— “这两间房便是为阁下二人所准备的。”青衣修士说道。 祝余闻言便看向他指向的房屋,满意地点点头,“这天下第一宗门就是不一般,给我们这些外来人住的客房都是从南境那边移来的山木所造。” 青衣修士闻言笑了笑,“此次云剑门做主,自然是不能亏待了各位,不若让在下为阁下再介绍一下屋内的设置,这可是我们百器峰弟子连夜铸造的,还翻了不少书籍来做参考,一定会合阁下口味。” 这青衣修士也是个健谈的,别人的引路弟子都是将人引到位置后便离开,他还能再和人攀谈上几句来。 偏偏祝余还挺吃他这一手,连忙点头称好,没有一点公子架子地跟在人身后,是不是出言和他交谈几番。 一旁的温净就没有这么多闲心了,一颗心早就随着温清川离开了,现在满脑子都是担忧。 那么高的台阶,我爹一个人下去身子能不能撑住? 祝余虽然是个性子好的,不介意别人的出身,但不能保证他们祝家都是这样,若是那两个仆人只是口头答应祝余实际上在两人离开后就对他爹撒手不管了呢? 若是在他离开之后,那个天惩堂堂主再来找他爹麻烦怎么办?他爹没什么灵力空有一身好身手,平日里打几个小贼和魔物还行,正碰上那修为高深莫测的简直是手无缚鸡之力! 温净心中越是这么想,脸上就是越差。 心思根本没在祝余和别人的交谈中,只是身子本能地跟着两人,甚至连那青衣修士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温净兄?温净兄?!” 急促又带些疑惑的声音穿透了温净心中的迷雾,将人从里面拉了出来。 他脸上还带着些茫然地看向祝余,“怎么了?” 祝余见他这幅魂不守舍的模样,原先想说的话都被堵了回去,无奈地摇了摇头,拍了拍温净的肩膀,才耐心地给人重复刚刚说的事情,“我方才叫了你好几次你都没回应我,我还以为你中了他人的隔音咒呢。” “方才我问了那百器峰的弟子,他说今日我们是三人一行住在一起,也就是说之后这个地方除了你我二人外还要来第三个人,只是不清楚这人是谁,我放才问了好久,对方也不清楚楚,只说是按照名单来分配的房间。我还真希望是个性格好点的,我性子不好万一跟人起了冲突,将人打伤,回去后我爹肯定要拔掉我一层皮。” 祝余说着还模仿了一下他爹凶狠的表情,温净看着对方略显滑稽的样子,不禁被逗笑出了声。 “你可算是笑出来了,温净兄,你不知道,你方才冷着一张脸跟要吃人一样,可吓人了,要不是我跟你同行知道你是什么性子,还要以为你是要跟我打一架呢。”祝余调侃道。 第119章 “等今日过后,有的是切磋的机会。”温净笑着回应道。 被对方这么一闹,温净心中的郁结之气也散了不少。 他在这里想东想西根本没什么用,既然入了云剑门参加了这试炼大会,他就是奔着这榜首去的,左右不能丢了他爹的颜面,如今在这里沉沦消极简直是浪费大好时光。 还不如好好整理思绪,收拾心情,明日大杀四方,让他爹就算在山下也能知道他的情况。 想到此处,温净不免对祝余涌上一股感谢之情,原以为对方是个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公子哥,如今看来也是个心思细腻的人。 能交到这样的朋友,也算不虚此行。 “那你方才有没有问他们要去那里找些吃食?”温净开口问道。 祝余闻言眼睛都亮了,连忙拉着温净就往外院去,嘴上还喋喋不休地说着,“这你可就问对人了,方才我问的时候可是先问的天地院在哪,还问了他们这好吃的菜系来。论吃可没人能比得过小爷我,都说这云剑门中饭菜都是凝天地之精华所做,今日小爷要一探究竟!看看是不是哪家的说书人又再编些瞎扯的胡乱话。” 两人就这样勾肩搭背地往天地院走去。 天地院每个峰都有,他们的住宿被分在了百器峰,恰好离天地院不远,两人没走两步就看到了天地院的牌子。 天地院外除却身着青衣的百器峰弟子外,还有和他们一同前来参加试炼的人。 “想不到她也来了这个地方。”祝余看着正站在门口处一身火红衣服衣摆上还绣着合欢花的女子蹙眉说道。 “你认识?”温净碰了碰祝余说道。 温净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对方,并非是因为对方容貌太过人,而是一眼扫过去,对方修为是一群人当中最高的。 听祝余的话,两人之间似乎有些渊源,这才开口问道。 祝余闻言皱了皱眉,面上没有什么不悦,反倒是真没想明白对方为何在这个地方,“这是花氏合欢宗的人,她母亲是合欢宗宗主花霁月,倒不能说是认识,只是见过几面。毕竟我们祝家和花家近几年暗地里一直较劲,都想先当上神域三家的名号,我们这些小辈之间也不免被拿出来比较一番。就是不想在意都难。” 温净闻言点了点头,他倒是听池叔讲过神域的事情,但几大世家之间关系错综复杂,实在是让他觉得繁琐无味,只是随便听上听也没放在心上,如今祝余提起他心中才有些印象。 “面前这个人姓花名先雪,听说是近几年合欢宗内资质最高的人,就是如今合欢宗宗主都要略逊一筹,仅仅二十岁便是金丹期后期,听说只差一步就能入元婴了。因为这件事,我没少被我爹督促练功,在试炼里我最不想碰到的便是她了。”祝余不悦地嘟囔着。 闻言,温净面色也沉了沉。 他如今才是金丹期中期,许久突破不到后期来,此次试炼大会云剑门不许金丹期往上的人来参加。他本以为自己在其中也算是个佼佼者,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一个花先雪。 若是在第一轮试炼就碰上花先雪,拼力一试倒也不一定说是谁输谁赢,但第一局就让他使出十成的功夫和其他手段,也太吃亏了些。 花先雪,是个强劲的对手。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交谈的声音太大了还是什么,那还在神游的花先雪竟然瞬间转头看向他们。 “温……温净兄,她是不是在看我们这边?”祝余下意识拽住了温净的衣袖说道。 别说是祝余了,就是温净被这么猛地盯上一眼,心中也有些发毛。 “无妨,我们又没说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温净开口道。 不知是不是他们今日运气不太好,他话音刚落,花先雪就腾空而起,往他们这边来,连腰间的鞭子都抽了出来,素然是要跟他们打上一架的架势。 祝余虽然平时不着调,但到底是世家培养出来的公子,见状和温净对视一眼,两人便分开来。 花先雪那一鞭子便落了个空,只抽在青石砖上,磨出一道白痕印来。 温净眼神瞬间就变了,对方这一下用了至少用了八成功力,若是为了试探他们二人的实力根本没必要这么动手。 而两人方才所谈论的应该是神域世家中人尽皆知的,根本没有冒犯对方的可能。 对方到底是为何,要对他们下此狠手? 祝余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手已经放在了腰间的万物囊上,神色戒备地看向花先雪。 不给两人细想的机会,花先雪瞬间挥出第二鞭,这一鞭破空而出,划出的风就算站在稍远处都能感受到。 对方这一鞭竟然是用了十成的功力出来。 温净面色一变,来不及躲闪,只得拔出腰间的折昼来,剑刃和长鞭相碰的一瞬间,他便察觉出了不对劲。 若对方只是金丹后期的修为,他身为金丹中期,又有折昼相称,接下这一鞭倒也不会如此沉重。 除非对方修为不止金丹期…… “温净兄,我来助你!” 就在温净被这一鞭子给震的耳朵嗡鸣时,身侧传来一声大喊,然后就是银针破空而出的声音。 祝余在花先雪挥鞭向温净的时候就已经拿出了银针,原先他认为温净两人相对应该不需要他在一旁插手,此时见温净状态不算好,才迅速反应过来将银针扔出。 第120章 这银针倒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就算上面沾了剧毒,以花先雪的功夫肯定能毫发无伤地躲开,他要得本来也就不是命中对方,而是让对方松手。 可那花先雪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竟然不躲那银针,而是冷眼看着被长鞭打倒单膝跪在地上的温净,手上还在用力,像是要将人活生生打死在这一般。 而就在银针要打到花先雪时,她袖中突然出现第二根长鞭来,直接将那银针打散了去,其中有几根正冲着温净的方向。 祝余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他可从来没听说过这个花先雪是双鞭流。 如今温净分不出其他的手来抵挡银针,若是沾到那银针上的剧毒,就算是保重了姓名,明日的试炼大会也是参加不成了! 温净眉头紧皱,面色有些发白。 对方的实力实在是强劲,境界之差不可越过,他被压得竟然动弹不得。 他耳边传来祝余的呼喊,但是嗡鸣声让他听不真切。 他竟然如此弱,还说什么保护爹爹,要天惩堂堂主加倍奉还,全都是痴心妄想。 他弱的甚至不需要对方拔剑,便会输掉。 不甘心,他不甘心。 温净骤然抬眸,眉间闪过一丝血红的印记,周遭突然涌出一股灵力来,将飞向他的银针给震飞了出去。 一旁的祝余瞬间松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突破还真是奇才。”花先雪缓缓开口道,但面容依旧如带了寒霜一般,冰冷无情,“假以时日必成大患,今日你必须死在这里。” 话音落下,她挥舞第二根长鞭直直冲向温净的心口。 三人之间的动静不小,早就惊动了周围的人,一开始大家都认为三人是普通的切磋,没想到会发展道这种危及性命的地步,不少青衣修士意识到不对劲纷纷赶来,但不知道花先雪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设下了个结界来,将几人都挡在外面。 祝余的面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他知道面前的结界肯定挡不了多久,但杀死温净也足够。 他双目猩红地看向花先雪,手指摸到了指尖的千机戒,面色决绝。 下一瞬,一道凌厉的剑气袭来,直接将结界斩破,破空而出的剑意直接将花先雪的两根长鞭打飞了出去。 火红的身影直接落在地上。 祝余也被波及倒在一边,他抬眸去看,便看到穿着墨绿色长袍,手中拿着长剑的仙尊站在中央,看着周遭狼狈一片。 “弟子见过玉师叔!”周遭的百器峰弟子此刻慌忙见礼,都垂着头,生怕一向严格的玉师叔怪罪下来。 祝余闻言也瞬间明白了过来,眼中一亮心里也算松了一口气。 一旁的温净状态实在算不上好,面色发白,只能用折昼撑着不让身体倒下去。不只是因为花先雪赶尽杀绝的攻击,更大一部分在于刚突破境界时的虚弱。 他强撑着看向面前的仙尊,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感谢的话就像爹爹教导过他的样子,但是他什么都没能说出来,还吐出一口献血。 狼狈极了,温净在心中想着,同时也松了一口气,好在爹爹没跟上来,不然定要担心怀了。 不等他思绪飘走,一股强劲又不失温和的灵力被注入体内,将他体内紊乱的丹田给安顿了下来。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突破境界,怪不得师尊的剑会选择你。” 恍惚间,温净好像听到了仙尊的话,但下一秒他的意识便归于了黑暗之中。 祝余看着突然昏过去的温净一颗心都要吓出来了,连礼数都顾不上了连忙上前几步,扶住了对方。 好在仙尊没有在意。 “你们既然来了云剑门,便要遵守云剑门的门规,私自斗殴对同门赶尽杀绝,这本该是将你们驱逐山下驳去参赛资格。”玉楼看向倒在地上的花先雪。 闻言,祝余一颗心都悬了起来,生怕下一秒,就要卷铺盖走人。 不对,他甚至还没来得及铺床,直接原路返回就好了。 “但念在你们都是初犯,还不曾知晓云剑门的规矩,便去戒堂将门规抄三百遍,好好清楚一下,明日便可还能参加试炼。”玉楼说罢便拂袖离开。 祝余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忍不住苦笑,三百遍门规,就是在家里他都没抄过这么多啊! 这下可真是连美食都没吃到,还平白无故多了三百遍的门规。 “你今日为何要对我们下此狠手,就算是你我两家的恩怨也不能牵扯到无辜人的性命。”祝余蹙眉看向已经起身的花先雪。 花先雪看他扶着的温净一眼,淡淡地说道,“奉命行事,无可奉告。” 祝余闻言眉头皱得跟紧了。 她奉的哪门子命?!合欢宗已经到了能只手遮天的地步了?! 但没等他再追问些什么,花先雪已经转身离开了,根本不像是挨了训斥的人。 —— 神域是没有夜晚的,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给散修一个适应的机会,竟然用了法术造出了黑夜。 温清川抬眸透着窗户看向外面。 他不知道自己曾经是否见过神域夜晚的样子,在重回的几十年来,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夜晚。 苍穹之上像是被铺上了黑色绸缎,放眼望去陪着闪烁微小远在天边的繁星时,让人心中逐渐平静下来,无端地觉得世间都安静了下来。 第121章 安静地让他如同回到刚到人间的日子。 仙史中记载的“上清仙尊以身饲魔,神魂俱灭,再无轮回”并不是假话。 他是火凤一族,但如今也没了凤骨,只剩全身的火凤血脉,做不到浴火重生,想来应该是池应淮想得法子将他又拉了回来,不然天道也不会说他在人间还有尘缘未断。 刚醒来时,他其实没有五感,山顶的寒气和凌厉的风告诉了他所处之地,那时别说是吃些什么了,他连清醒都是少有的。 又或者说是,他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在清醒之中了。 听不到,看不到,感触不到。 他被三界排除在外,隔绝天地之间。 体内的寒气不少次都让他认为自己要被侵蚀掉了,但他都活了下来。 靠着天眼,他在雨隐山上造了个简陋的木屋,那时山上总是下雨,他在神域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一心只会练剑修行的人,搭好房子后却总是漏雨,好几次他的棉被都是潮湿的。 也是后来才学会。 当时他没钱,下山去买棉被,因为山下的人都没什么灵力,他还摸索了好久才能行动自如。乐人间的人对他很好,见他行动不便还怕冷,送了他棉被,为他介绍了能救济一下的地方。 只是每到报上名字后,都被人拒之门外,还真是辜负了那个热心肠婆婆的一番好意。 温清川想到这里轻轻摇了摇头。 后来他的五感渐渐恢复,体内的极寒也渐渐退去,除了身子不耐寒以及每月十五都要被残留的情蛊折腾一番外,他已经可以称之为是个正常人了。 成为凡人后,最不便的便是会饥饿,会疲惫,只是凡人需要一日三食不可缺,他只需要一日一食便好。 那时他只靠着给人代写书信,偶尔下山算个命能有几个钱来,也算勉强够用。 后来有了温净就不行了,一月一下山变成了半月一下山,他还记得某次下山正巧听到别人编排他的话。 日子也算安宁。 只是不知道这个臭小子现在怎么样了,之前他睡觉浅,极寒未消散前总是容易醒来,后来极寒过去,又被温净折腾得睡不着。 他总是那么有活力。 温清川眉眼弯了弯,面色温和下来。 晏别应该还在门外,他在外面站了一天却一直没有进来。 原先他还认为又要多编些话来才能将人糊弄过去,没想到只需要稍稍放低姿态对方就产生了怀疑。 温清川摇了摇头,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 百年之久,人都会变的。 晏别没有意识到,就算是天之骄子众星捧月般存在的上清仙尊也会在岁月的洪流中被磨平了棱角。 这倒是方便他了,不然也不会在进入云剑门后又这么轻松地脱身。 “晏别?” 一道声音将温清川的思绪拉了过去。 他抬头看向门外,看到一团熟悉的灵力流动。 玉楼站在篱笆外,手中拿着一壶酒,不悦地看向院中的晏别。 他蹙眉看向晏别,而后往屋内扫去,面上的表情瞬间就变了,挂在腰间的佩剑也微微震动起来,像是下一瞬就要破空而出。 “你在我师尊屋内藏了人?”玉楼几乎是咬着牙将这句话说出来。 晏别抬眼看他,没有否认。 下一秒,长剑破空而出,只冲晏别的心口。 “你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吗?!” 月光洒在玉楼身上,为他渡上了一层悲凉。 晏别没有拔剑,只是侧身躲过了他的剑意,蹙眉沉声道,“你需要冷静一下。” “冷静?”玉楼双目猩红地站在晏别的对面,气极反笑地看着他,“你在我师尊忌日之时带着人到他的屋内,我如何能冷静的下来!” “若是你想做什么龌龊勾当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但你千不该万不该将人带到我师尊屋内。” 不给晏别反应的机会,玉楼提剑直冲他眉心。 这剑意不给他躲开的机会,逼得晏别只能将长剑拔出。 磅礴的灵气相撞,将屋后的竹林都压得一阵晃动。 “师尊的剑被你随意拿去给他人做彩头,如今又想玷污他唯一的归所吗?”玉楼死死地看着晏别。 晏别只皱眉看他,没说什么,或者说没必要和他说些什么。 剑光闪闪,一招接着一招,破空的声音和长剑相撞声混在一起,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将院内剑张跋扈的气氛照了个清楚。 玉楼眼中一凌,长剑在灵力的催动下剑身一转,逼得晏别后退两步。 只是晏别闪身的一瞬间,玉楼已经冲向木屋内。 晏别眉头紧皱,磅礴的灵力涌了出来,直接将玉楼的长剑给震飞了出去。 推开屋门,看到木桌上坐着的人时,玉楼感觉被点了穴一般,动弹不得。 一身白衣的男子,正波澜不惊地喝着茶水,在他进来时抬眼相看的一瞬间,差点让他以为是……仙尊回来了…… 欣喜落空后,愤怒涌上心头,将玉楼的眼尾烧得通红。 “你是谁?”玉楼觉得自己现在表情一定是可怖的。 他不断提醒自己,面前的人大概是被晏别哄骗而来,不清楚他师尊和屋外的人之间的种种,他不该迁怒于无辜之人。 但他就是平息不下来心中的怒火。 第122章 晏别怎么敢的? 他怎么敢在师尊忌日时带来和他有七八分相像的男子来师尊曾经的住所? 他怎么敢的?! 玉楼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烧了个透彻。 一时之间他连什么礼数都忘了个干净,拽着晏别的衣襟将人狠狠抵在墙上,发了狠地问,“你怎么敢的?!” 晏别闻言面色不变,只是看向站在木桌旁的温清川,见人面上带着震惊无错更多的是怕得罪修士的惶恐时,他垂下眸子,和玉楼那双充满愤怒的眼睛对视。 他赌错了,输了个彻底。 温清川,没有回来,一切都是他的臆想罢了。 第62章 错位 玉楼死死地攥着晏别的衣襟,双目通红,一向平静不苟言笑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如此剧烈的波动,就连他的长剑都发出震鸣。 原先拿来的好酒,因为他的动作碎在地上,酒水洒了一地,醇厚的酒香在屋内散开。 “晏别,随便你想干什么,你就是杀人放火也有律法处置你,唯独不能沾上我师尊的名义。你在外面寻花问柳,花天酒地,那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但你找这么一个人,找这么一张脸,是想玷污谁的名誉,是想恶心谁?!我师尊是个风清明月的人,一生中凡是和你有关的都是皎月上的黑点,如今师尊故去百年,你还不肯放过他!你想让他如今在天上都不好过吗?!”玉楼愤怒地说着,脖颈染上红色,青筋隐隐浮现出来。 晏别轻轻拨开了他的手,连衣襟的褶皱都没有整理,无论是外表还是神色都是矜贵的模样,却无端让人觉得他被蒙上了一层灰雾,整个人略显狼狈和失落。 他抬眼看向温清川,声音冷若寒霜,“走。” 玉楼直挺挺地守在门口处,没有去看两人眉眼来去,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被他用力弄的吱吱响。 仿佛下一秒拳头就要落到晏别脸上去。 温清川看着地上蔓延开来的酒水,垂头快步从两人之间穿过,像是害怕又像是羞愤一般连话都来不及说,只能快速逃离这是非之地。 晏别垂眸看着他,看到他有些变白的脸,和略显羞愤的表情,缓缓阖眸。 终究不是他。 温清川在走出门口后面上的表情没有变,没等他走两步,就被一只手拦住了。 “你是哪个峰的,我怎么未曾在神域见过你?” 别京白蹙眉看着面前垂着头的男子,心中莫名浮上一股熟悉感,他的目光从面前人身上略过,看向他身后剑张跋扈的两人,神色沉了几分。 “回仙人,在下只是一介平民,只是……只是撞了大运跟着晏堂主进了云剑门,在下这就离开!”面前的人说着就要离开。 别京白闻言疑惑地看向他,下意识抬手拦住了他。 “晏堂主带你上来的?”别京白蹙眉问道。 “是。” 别京白心中更加疑惑了,这晏别百年来进云剑门的次数屈指可数,除了是云剑门主动邀请,其余时候他就是路过都不会上来看一眼,更别说今个这么特殊的日子前来,而且还是带着外人进来了。 他心中渐渐浮起一个念头,心下一沉,看向面前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试探,他沉声道,“抬起头来。” 面前的人闻言浑身一抖,没有立刻抬起头来。 倒也是,普通人家被天惩堂抓入云剑门,又被修士拦住,换做是其他人早就昏过去了,他还能这样好生地站着回复他的问题已经算是十分不错了。 别京白也没催他,反正总是逃不过的,他不在乎多等一时。 面前的人似乎也想明白了自己如今除了顺从之外没有其他的选择,只好认命地抬起头来。 别京白早就不是百年前那个大呼小叫的连毛都没长齐的小狐妖了,这百年来他在镜花水月静心修炼,跟着兄长学习治理之道,早就不是会显露于色的妖了,就连京婳和妙仪都说他和别迟尘越来越像了。 明明心中早就做好了准备,但在看到面前之人的那张脸时,他还是倒吸一口凉气。 太像了,真是太像了。 有一瞬间,连他都要被面前人的那张脸给骗过去,差点以为是那人回来了。 但面前人眼中的恐惧和悲愤如一盆冷水,将他浇了个透心凉,也让他清醒了过来。 再像的容貌也不过是皮像骨不像,只是躯壳而已。 别京白神色不明地看向门口的晏别。 “如此像的容貌也难怪晏堂主被蒙骗了去。”别京白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门口的两人听到。 他没去看晏别的表情,他也不指望对方那么深的城府能做出什么样子来,反正方才的话也是他故意说给晏别听的。 他看向情绪外露的玉楼,眼神颇为无奈。 终归还是太年轻,这么多年了,本以为玉楼看起来稳重些,还当上了千剑峰峰主,能藏住点事,结果一跟无相扯上关系,他便沉不住气,什么心思全写在脸上了。 别京白摇了摇头,跟玉楼使了个眼色后,便垂头看向面前有些战战兢兢的人。 说到底,面前的人是被无辜牵扯进这百年恩怨之中的凡人,怎么说他都不能任由对方被赶下云剑门,不然这云剑门的脸面还要不要,怕是今日被赶下山去,要不了多时便会传出“云剑门欺压百姓”的传言出来。 第123章 到时候可就难收场了。 “你且跟我来,我帮你寻个住处。”别京白对温清川说道。 温清川怔愣地看着面前的人,像是没想明白对方为何会收留他,但他别无选择,只能跟在别京白后面,诚惶诚恐地打量着周围,生怕下一秒就有两个仙人出现将他的姓名给夺了去。 别京白没因为那张脸对他有所怨念而亏待,也没有因为那张脸给他什么优待,他将人安排到了千剑峰普通厢房处,和参加试炼大会的人只隔着一条青石板路的距离。 “这里的客房你先住着,明日便会有人带你下山,今日之事是云剑门的过错,我待他们向你道歉。”别京白说道。 温清川一愣,连忙弯腰摆手,“不不不,是在下的错,在下不该在云剑门外逗留,怎么也轮不到仙人来跟我道歉。” 别京白淡淡一笑,从手里掏出一张符纸放在他手中,“这是千里传音符,若是你今后遇到什么困难,无论和云剑门相隔多远,都可用它来向云剑门求助。” “多谢仙人!多谢仙人!” 别京白看着面前人十分感谢的模样,眼中的情绪越来越淡。 形像终不是神像。 他又解释了一下千里传音符的用法,便准备离开。 “仙尊,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别京白回头,看向面前略显拘谨的人,问道,“何事?” 面前的人有着乐人间百姓特有的朴实,开口求助时总有些不好意思,他局促地停顿了一下,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闷头说道,“明日试炼大会,在下可以留下来看上两眼吗?” 像是怕别京白反对,他立刻说道,“不需要太久,犬子第一次外出参加这么大场面,在下怕他怯场想……想在台下看上两眼,在下保证只在旁边瞧瞧看上两眼,绝对不会被他人发现!” “无妨,你留下便可。” “多谢仙尊!” 别京白转身离开了此处,向着玉楼的住所前去。 他转身时轻轻摇了摇头,小声嘟囔了一句,“真是越活越糊涂了,若是无相就算是过了百年也断断不会这样说话,他那傲骨,可不许自己低半分头。” 但凡他愿意低半分头,也不会有百年前那孤身封印的场面了。 温清川看着别京白离开后,眼中的惴惴不安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平静,他走进了别京白给他安排的小屋,转身将房门关上。 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大家风范,没有半分市井中人的样子。 —— 一夜过去,所有参加试炼大会的人都往练武场走去,神采奕奕地准备在众人面前大显身手。 一行人中,只有祝余格格不入,他面色蜡黄,双目无神,眼下还有浓重的青黑,若不是还喘着气,怕是没走两步就要被人当成行尸走肉打成碎肉了。 “温净兄,我感觉自己还没参加试炼大会就要死过去了,一会要是打起来我就倒地上讹他一笔。”祝余没什么生气地说道。 温净站在他身边都没有瞥他一眼,而是看向练武场前的牌子,和牌子前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人,随口敷衍道,“你要是不怕你爹将你屁股打开花,就尽管讹。” 祝余悲痛地闭了闭眼,而后十分怨念地看向温净,“温净兄,你忘恩负义,若不是我看着你始终昏迷不醒,将你那三百遍门规抄去,也不至于现在一副活脱脱被吸了精气的模样!” 温净闻言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梁。 昨日他真的是昏了过去,但后面大概就是睡了过去了,根本不知道有抄写门规这个东西,一觉无梦睡醒便看到面前堆着一摞又一摞的纸张,还有纸张背后如同鬼魂一般的祝余。 当时他还差点直接将人给劈成两半。 “别说这个了,先看看那边。”温净开口转移话题道。 好在祝余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被温净这么一说,便顺着他的手指看向牌子那边,瞬间被吸引了注意。 “走!去看看!” 温净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祝余拉着胳膊往人群中挤,祝余身量不高,在人群中如鱼得水,就是可怜了温净,看着一张张不满的脸,只能低声下气地给人挨个道歉。 若不是念着对方帮自己抄了三百遍门规,他早就将祝余拉起来跟人好好打上一架了。 两人好不容易挤到牌子前,便看到上面贴了一张纸。 不等两人看清,那牌子连同纸张都化为了灰烬,取而代之的是一块玄色巨石。 “这是什么东西?”祝余不解地问道。 温净也一头雾水。 下一瞬,巨石便金光乍现,凭空浮现出了两个名字,分别是“温净”和“花先雪”。 温净脸色瞬间就变了,心中浮现了个不好的念头。 “感谢各位前来参加我云剑门的试炼大会,想必各位已经注意到了面前的这块巨石,此石为百炼石,传言是千年之前互为宿敌的仙尊最后一次交手时灵力相撞产生的,今日用在此处,为各位选取合适的对手。” “如今这上面显示的名字,便是今日第一场试炼的选手。” “什么?!”祝余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喊出了声。 一旁的温净面色沉重。 还真让他猜中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第63章 重逢 云剑门试炼大会,无论是神域还是乐人间,又或是鸠千夜和镜花水月,都是十分重视。 第124章 除去数不胜数来参赛的人,还有不少高手送来的拜贴。 天下和平安定许久,自百年前的人魔大战后,就连鸠千夜新上的魔君都有意向他们抛出和平共处的橄榄枝。 此次试炼大会不仅是为了为云剑门为神域选取可塑之才,更是为了向天下告召海晏河清的盛况。 各界为贺,都派了高层的人前来。 温清川只是站在远处就看到了高台上的强大灵力。 他虽未曾见过神域如今鼎鼎有名的大人物,也没有恢复一丝记忆的开端,但池应淮经常见缝插针旁敲侧击地告诉他些那些名人的特征。 再加上他看到的灵力,大致也能猜出来个七七八八。 那高台正中央站着的面色和睦慈祥,满头白发的人应当是云剑门如今的掌门,而在他右侧分别站着四个实力强劲的仙尊,其中就有他昨日讲过的所谓的“徒儿”,只是在乐人间走上几天便能听到的鼎鼎有名的世外仙人,行侠仗义斩妖除魔的大恩人。 传闻他一把长剑行走天下,所到之处剑意横生,凌厉之气纵使是百年前的魔君都要避其锋芒退让三分,再加上昨日他随意出入千剑峰的模样,应当是千剑峰峰主。 如此以来,其余三人的身份也就不言而喻。作为东道主自然是要把排面做起来,免得礼仪上出了差池,让人落下话头。 而正和玉楼对话的身着藏蓝色仙衣腰间配着玉笛,举手投足间皆带着圆滑和略显轻浮动作的男子,应当就是素来和云剑门交好的凉生楼楼主。 凉生楼和千机阁虽然行动都神出鬼没,而且没什么底线可言,属于拿钱办事的组织,但凉生楼终归是归属神域,那些丧尽天良的事情就是对方豪掷千金他们也不会办,甚至还有可能将人立刻捉拿的风险。 千机阁才是真正游走于黑白两道的那个。 想到此处,温清川思绪飘了飘,不免想到不久前突然离开至今没有任何消息的池应淮,想起对方离开前执着又不甘的深情,他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 还望对方不要钻牛角尖,生死由命,不是常人所能伸手打破的。 多想无益,事在人为。 温清川抬眸看向台上身着银白与朱红各占一半的对襟长裙,面色可以称之为妖艳的女子,她面容姣好摄人心魄,典型的狐狸眼,眼尾有着和别京白同样的一抹红,只是她的更为妖冶。 明明是一张祸国殃民的脸,青绿色的眸子中却淬着寒霜,并非是不喜人的戒备,而是天生的寡淡,寡淡到让人对视一眼便会遍体生寒的地步。 想来应该是御兽涂山一族的族长,涂山妗。和别京白以及镜花水月从不出山的上皇同属九尾狐一族。 据说是更早之前,上古神兽与魔神大战后,失去唯一神兽的火凤一族后,妖族动荡,当时的妖族上皇虽然贵为九尾狐一族还曾被火凤传授过经验,但他尚且年幼,提出的隐世被不少种族的族长所拒绝,甚至连同族中都分出了两派。 一派是跟随上皇一同建造镜花水月,设下天下第一的幻术结界,从此与外界彻底断开关联。 一派是不愿听从毛头小子的号令,决定主动离开,自行壮大寻找想要的生存方式的。 说是分出了两派,但其实他们若是真的要走,以当时的上皇是没有足够的实力将他们留下的。 因此,那一派便离开了镜花水月,不少有离开想法的种族都选择了跟从。 最后不知是何原因,分出来的一派主动加入的根基不稳的神域,并在千年的时光流逝中成为了神域不可或缺的三大家之一。 除此之外,掌门身边还站着一个身穿明黄长袍面相方正颇为威严中年男人,那长袍上的花纹和祝余身上的如出一辙,想来应该是祝家家主——祝阮丘。 听说他为人严苛,嫉恶如仇,眼里是最容不得沙子的。 温清川若有所思地看着对方时不时看向在台子边上站着的晏别时微微蹙眉的模样,想来传言并非空穴来潮。 只是后者面对如此赤.裸.裸的目光,一脸无畏,甚至还有几分兴致缺缺。 仿若排斥于世间纷扰之外。 同样被排斥在外的还有一名身穿玄色长袍的人,看不出男女,宽大的袍帽遮住了那人的面容,甚至是连身形都被隐于宽大的长袍之中,让人看不出她的身份。 就连温清川一眼扫过去也差点被晃了过去,还是过了好一会他才发现这黑袍下藏着的是一名男子,有修为实力不容小觑的男子。 看他与神域的人并不相熟,而如今别京白并没有在台上,想来对方应当不是镜花水月的人,身上也没有半分魔气。 温清川微微挑眉,饶有兴趣地看向台上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男子,眯了眯眼,难得起了点兴趣。 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实力深不可测,不属于神域修士妖魔三者中的一人,如此排查下来,怕是只有近期在乐人间掀起波浪的皇室的大祭司了。 相较于神域和镜花水月的人而言,温清川更为熟悉这个大祭司。 倒不是曾有过一面之缘,而是对方在乐人间实在是太有名,连他这种一年下不了几次山的“野人”听到对方的名号都如雷贯耳,更不用说乐人间的百姓了。 听闻是五十年前,乐人间的那位皇帝便离奇驾崩,当时京城可谓是一场腥风血雨,就连在千里之外的雨隐山上的他都隐约看到了那股血光气。 第125章 按理说,这种连他都觉得十分凶险的场景,应当由神域高层派至少是元婴后期的修士前来,并且至少有一名大乘期的仙尊陪同才对,以免再造成周遭无辜人士丧命。 但离奇就离奇在,在神域派出的人到达皇室前,这血光色便已经消退而去,期间除了当朝皇帝和当时和他共处一室的一个妃子几个奴仆丧命外,竟然没有一人伤亡。 速度之快,就是在看血光后立刻下山的温清川都没比得上。 而解决这一险境的人正是如今站在台上的大祭司。 当时自然有人怀疑是这位大祭司搞得鬼,但神域的人下来查看了一月之久,竟然什么都没有看出来,留下来的大祭司也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此事刚出时,温清川便连着下山好几日,就为了将这个消息打听清楚,但他一没什么人脉而来唯一的人脉池应淮对此闭口不谈,他多番打听才只打听到大祭司当日就在皇室而且就是皇室的人,并且还是唯一一个怀有修为的皇室。 这件事在乐人间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几乎在神域的人走了没几日后就在整个乐人间传了个遍,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大祭司也在此之后彻底出名,其最明显地改变便是当时几乎每一个茶楼都在讲述着他的事迹,传得神乎其神。 尤其是在此行中没什么用的神域一行人的对比下,更甚几分。 也难怪如今大祭司来到神域后落得个在台上上隐蔽一角的地步。 若是让乐人间的人看到定是要这般揣测,但温清川好歹也算半个神域的人,不像是他们那般对其中弯弯绕绕一无所知。 他一眼扫去,倒不是神域的人小心眼,因为一件事情就将人记恨个四五十年不肯放过,甚至在这等场合下人面子。 相反,看大祭司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倒像是他不愿和神域的人多有牵扯。 温清川倒是在心中对这个神秘的大祭司有了几分好奇。 他观察的这段时间内,练武场可是闹出了不少的动静,他毕竟不是来参加大会的人,没有和人切磋的想法,也不是三界鼎鼎有名的人。 能在练武场获得了旁观的资格依然是出乎意料,没有想要再给别京白惹麻烦的想法。 因而他只是站在练武场最不起眼的角落里,静静地看着后辈们为即将开始的试炼亢奋不已。 对于天眼而言,想要在人群之中找到温净并不难。 更何况,如今他正站在练武场的中央,而站在他对面的是个神情淡漠的女子。 温清川微微皱眉,目光在那个女子身上停了片刻后才堪堪移开。 此次试炼大会应当是只允许元婴期以下的修士前来参加,但那红衣女子身上的修为已经到了化神期后境,只差一步便能踏入到大乘期内。 并且,这女子的年龄也并非面上所见的那般年幼,反而是活了百年之久的人。 温清川略有些担忧地看向温净,他自然是察觉到了对方境界的突破,但面对即将踏入大乘期的修士而言,不过是区区蝼蚁,只要稍稍动手便能将他碾死。 更别说对方衣襟处还有这一个极为强大的法器。 况且,温净刚突破境界,此时体内灵力还没有周转开来,实在不宜拼上一切而战。 对方既然敢大摇大摆前来参加试炼,还打得是合欢宗的名义,遮掩过了台上的高手,在云剑门内自然是有帮手在的。 对方是有备而来。 话虽如此,温清川微皱的眉头片刻后便舒展开来。 过度思忧并不是个好的选择。 对方身上没有丝毫魔气,虽即将大乘期,但台上的大乘期的高手可不止一个,更别说还有渡劫期修为的人站着。 想来对方也不会轻举妄动。 他只需要静观其变。 比起提防对方,他更想弄清楚对方此行的目的。 “请二位上前一步。” 随着温净和花先雪向前一步,分别抱拳向对方表示敬意的动作。 这场疑点重重的比武正式开始。 随着两人支起身来,气氛瞬间变得凝重,原先还在叫喊着的人纷纷噤声,屏气凝神地看着场上的两人。 昨日二人之间的动静自然是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如今第一场就是两人,没能看上热闹的便等着在这次看看昨日那激烈的战况。 可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错觉,总觉得这场比试有些平平无奇? 倒不是说观赏性不佳,两人都不是境界极低的人,一招一式间都有着各自的风格,无论是法器相碰还是体术对冲,都属于同辈中的上流人。 但和昨日不少人传出的足够引起千剑峰峰主前来的焦灼状况,还差得很远。 不远处的温清川也早早发现了这一点,他目光又在花先雪身上听了片刻,又抬头看了眼台上的几人。 在看到已经到场的别京白时,他的目光顿了顿,面上的神情发生了微妙地变化。 别京白原先只是单纯地往台下扫上一眼,看看这试炼大会的盛况,之后回到镜花水月好将这些都说给那些刚化形的小妖们听听,让它们长长见识。 但不知为何,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就落到了丝毫不起眼角落里的温清川。 在看到对方面上露出的发自肺腑的感激神情时,他的眸中暗了暗,向他微微点头后,收回了目光。 第126章 “鹤方,方才是在看向哪处,连眼神都变了,是有相熟的人前来试炼?怎么也不通知我们一声,也让我们好生看看你挑选出来的弟子。”枫丹长老开口打趣道。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到了别京白这边。 别京白闻言淡淡一笑,摇了摇头,“长老总是拿我打趣,方才只是看见了个有些眼熟的人,仔细一瞧便发觉出不过是鹤方认错了。” “若是真有看中的弟子,早就带出来给各位长老教导教导了,毕竟我以之前顽皮的性子可教不出什么好弟子。”说着,别京白似是自嘲地笑了笑。 “鹤方兄何出此言,如今鹤方兄可是镜花水月板上钉钉的下一任上皇,若是你都教不出什么好弟子,那我们岂不是都不要干了。”祝阮丘出声捧场道。 他虽然面容看着比别京白要年长些,但别京白是妖族,化人形前就先要经历个百年来,如今满打满算算下来,他也有四百岁,普通修士的寿命也不过是四百岁左右。 论年龄而断,他确实比祝阮丘年长不少。 “祝家主真是说笑了。”别京白笑着说道,显然是不想把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了 如今做在台上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是能听出他的画外音,和没有人会再追问下去。 但话题不明不白地终止在这,台上的气氛也多多少少有些冷了下来。 “台上这两个弟子是谁家的,我看着不错,无论是招式还是修为放在前来参加试炼的人中都算得上是佼佼者了。”梅衡端起茶杯开口打破了僵局。 “那名女子是合欢宗花宗主的长女,自小资质尚佳,被花宗主寄予厚望,只是她修道特殊不适修行合欢术。”涂山妗淡淡开口。 她身旁的祝阮丘的祝家和花宗主的花家,如今为争这神域三大家的名号,闹得可谓是人尽皆知,如今祝阮丘听了涂山妗对花家长女的称赞,脸上的神色也有了些细微的变化。 涂山妗大抵是向来疏离,不在乎所谓的一派之说,并没有注意和顾及祝阮丘的意思,只是陈述着事实。 “另一个,我不认识,不是神域的人。”涂山妗微微皱眉看向练武场上手持长剑的少年,顿了顿才开口,“但那把剑我认得。” 此话一出,台上的气氛瞬间凝固住。 涂山妗不经意间的低语,点破了一切。 在场的云剑门的人自然是认得那少年手中的长剑。大名鼎鼎的折昼,曾经差点当上云剑门掌门的上清仙尊的本命佩剑,他们身为云剑门的人,不是曾教导过他,便是曾被他教导过,对上清仙尊的佩剑是再熟悉不过的人。 如今在台上的没见过这把折昼剑真容的只有大祭司和祝阮丘,但先前折昼剑出现在剑冢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且不说本就在乐人间的大祭司,就是远在云剑门的祝阮丘都是第一时间得知的消息。 如今被涂山妗一提醒,也都缓过了神来。 除去曾和上清仙尊有故交的人外,晏别的存在便显得气氛更加凝重。 毕竟说到底,这上清仙尊的陨落和晏别脱不了干系,甚至可以说是对方是因晏别而死。 而如今,大家也难摸清晏别对已故的上清仙尊是什么一个态度。 是辛苦筹谋的大计因对方全都打了水漂的恨意? 还是作为曾今道侣的对心爱之人因自己离世的愧疚哀伤? 无论哪一个,都因为他曾经魔尊的身份而显得格外不重要。 “佩剑易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草莹长老缓缓开口,将凝重的气氛缓和了下来。 他抬眸看向台上的少年,因年老而有些浑浊的眼中浮现出了异样的情绪,声音也低了下来,“我看那孩子不错,若是他有意拜入云剑门,不如分给天惩堂堂主来教导。” “晏堂主意下如何?” “掌门!”玉楼蹙眉正要开口,被草莹抬手挡住。 “老夫此举也并非是没有考量,但那孩子修的是剑道,你所修心道,你资质万里挑一,心思纯真,这一路修行下来没有瓶颈的时候。而剑道之路坎坷,极易走火入魔,看那孩子又是个执着之人,若是没有人在身旁指导,怕是稍有不慎便一脚踏到那浑水中了。”草莹长老说着摇了摇头,再次看向沉默不语的晏别。 玉楼被草莹这般一说,目光暗了下来,情绪不佳地说道,“是谢堂考虑不周了。” “无妨,你如今即将堪破到渡劫期,应当全心修炼,不易被其他琐事来劳神费心。”草莹开口道。 “晏堂主,可有收徒的打算?”草莹再次开口。 这下就算是傻子也听清楚草莹的话外音,这是要将这个徒弟硬塞给晏别。 祝阮丘不免有些不满,但如今在云剑门的地盘,这试炼大会本身就是为云剑门收徒而办,他终归不是云剑门的人,没有插嘴的权利。 但将这么一个好苗子,交给之前已经误入歧途的人,当真是可以的吗? 晏别垂眸看向台下的少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气氛就这么焦灼着。 这下是当真没有人再开口了,毕竟和温清川有交情的此刻都有些不悦,但碍于是草莹开口,大家就是心有不满也不好说出来,驳了人家的面子。 而像祝阮丘和大祭司这种,就属于是外人,根本没办法插进人家的门派的私事中。 第127章 一时间,众人竟真的在等晏别的一个答复。 “随便。”晏别淡淡开口道。 草莹长老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呵呵地笑了两声,捋了捋胡子。 而其他人神色都略有些古怪,凝重的气氛反而变得怪异起来。 不等古怪的气氛蔓延开来,练武场突发变故。 强大的灵力将围在练武场周围的修士一一镇倒在地,神色各异但无一不是痛苦的神色。 站在台上的温净更是被震的口吐鲜血,单膝跪在地上,若是不拿长剑撑着身子,恐怕早就被巨大的灵力压在地上了。 而站在他面前的花先雪,面色冷淡,手掌处露出一根银针,在银针被露出的那一刻起,云剑门的禁制便彻底亮了起来。 “有魔族入侵。”玉楼率先起身说道,“花家的长女至少有化神期的修为。” “不好!”别京白看着花先雪动作神情一变,抬手就要掷出银针,将对方手中的魔器给打偏。 他的动作已经足够快,但还有人比他动作更快。 “去死吧,要怪就怪你有一个大名鼎鼎的父亲吧。”花先雪声音冷淡,但眼中却燃起了滔天的怒意,她抬起银针就要往温净心口扎去。 “铮——” 刹那间,一道白影闪过,折昼破空,凌厉的剑意穿过百年,落在了练武场上。 “花宗主,别来无恙。”温清川抬手扶住晕过去的温净,手中的折昼剑直指面前的“花先雪”。 “花先雪”闻言哈哈大笑一声,目光如淬毒一般看向温清川,“温清川,你果然没死。” 不大的声音从练武场传到了台上。 将所有人都震在了原地,目光不自觉地就看向了中央的白衣男子。 温清川倒是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倒是没想到,百年过去还有人如此惦记我。” “不惜设局,只为将我引出来。” 第64章 向前看 寒风乍起,将白色长袍吹得微微偏起。 温清川将温净架起,让人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身上,动作间,滴滴鲜血落在他纯白的衣服上,晕出一片血花。 他就站在练武场的中央,却没有人敢上前一步。 台上的人都是化神期以上的修士,五感早就异于常人,“花先雪”的话随着风落在他们耳朵里,如惊雷般将众人狠狠砸在原地。 “花先雪”的话不一定可信,但折昼剑任由他拿在手中,已然证明了对方的身份。 “他竟然能拔出神剑?!”祝阮丘骤然出声,打破了僵局,也将在场人的思绪唤了过来。 玉楼几乎是立刻就要冲下台去,却被梅衡抬手拦住。 “师叔……”玉楼不解地看向梅衡,似是不明白对方为何要拦住他。 梅衡垂眸看着台下的人,微微蹙眉,“若是你师尊,昨日怎会没认出你?” “是没认出,还是不想认?” 一句话将玉楼钉在原地,让他动弹不得。 若是师尊真的愿意回来,为何昨日不肯和他相认,为何百年来不曾来见他们,。 师尊真的想被他们认出来吗?真的还想与他们有所纠缠吗? 别京白骤然站起身,手中的木扇被他捏得吱吱作响,仿若下一秒就要被彻底捏断一般,一双眼睛死死看着台下的人。 他听到了梅衡的话,但他不在乎,温清川想不想回来又何妨,自己与他相处百年之久,难道过了百年,连朋友都做不成? 想到此处,他便准备走下台去,但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一道黑影从他身边闪过,连带着疾风一起。 别京白眼中一凌,瞬间跟着晏别跳了下去。 谁知道对方现在是不是还存着要害温清川的心思,无论温清川想不想回来,他都不能再让对方被晏别伤害半分! 刹那间一道黑影落到练武场上,锋利的长剑直逼“花先雪”的心口,剑意凌厉带着浓郁的杀意,却在下一秒被一道烈火给打偏了剑锋,直堪堪擦破了“花先雪”的衣袖。 下一瞬,烈火乍起,将三人圈住,也将其他人挡在了外面。 “啊,多谢温仙尊出手相助了。”“花先雪”这般说着,隔着烈火意有所指地看向黑着脸的晏别,轻笑一声,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道,“火凤一族的烈火,可是燃尽天下一切的真火,就连修士踏入都要被烧得脱一层皮,温仙尊对小女子真是爱护有加。” 温清川没去看真火外的人,只抬眼看向面前神情有些癫狂的“少女”,声音平静但掷地有声地问道,“解药。” “花先雪”一愣,随即呵呵笑了两声,目光在温清川身上游走一番,冷了下来,“什么时候发现的?” “花宗主既然来引在下出来,便知在下有双好眼睛。”温清川淡笑道。 “眼睛吗?”“花先雪”亲启艳唇,目光落在真火外晏别的那双左眼上,挑眉轻笑,“据在下所知,仙尊可知剩一只眼睛了,也这么灵的吗?”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后,一道凌厉的剑意便冲她袭来,若不是有那真火阻挡,早就将她砍个两半。 “这种小事还是能看清的。”温清川面上的笑撤了下来,扶着温净的那只手在往人体内送着微弱的灵力。 他本就没什么灵力,手上的折昼已经消耗巨大,更别说给温净止住体内毒气的侵入,几乎到了上燃血来供应灵力的地步了。 第128章 幸亏有这真火相称,才将他面上的苍白给遮掩去了几分。 “何人派你前来,解药又在何处?”温清川难得说话带上了凌厉之气。 易容术早就在他被拆穿身份的时候除去了,一向温和的眉眼此刻看不出眸中的情绪,在烈火的照应下让人脑海中的上清仙尊的容貌更加深刻明显,然后完全重合。 真火外的晏别双目猩红,直直看着火圈内的温清川,他喉头发紧,恨不得立刻冲进火内好好质问他一番。 为何在客栈相遇时没有半分相熟的惊讶厌恶? 为何大大方方说出自己的姓名? 为何总在他面前表现出平凡普通的模样? 为何百年来未曾有过半点讯息,又和他人成了良缘还有了孩子? 挤压在心头的执念,混着面前的烈火,直将他的心里放了一把大火,将他五脏六腑都烧得难受。 他要亲口听到温清川的答复。 原先垂直身侧的手抬了起来,几乎是没有半分犹豫地去触碰面前的烈火。 什么真火,他不在乎。 如今在他心里,没有什么事能比得过面前终于回来的温清川。 “晏别!你是不是昏过头了?!”别京白快步上前,抬手拍掉了晏别伸出的那只手,几乎是气急败坏地说道 “你要在无相面前做什么?利用他的善心和同情,来再次伤害他吗?”别京白狠狠地揪住晏别的衣领,全然不顾对方那要吃人的目光,恶狠狠地说道。 “你还嫌害他害的不够吗?!” 晏别一愣,抬着的手没有收回,反而是将别京白推了开来,猩红的双眼直盯着面前的温清川,抬腿就要踏入烈火之中。 “花先雪”早就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纵使她听说过魔君之前的做得疯魔事情,如今也忍不住低声骂道,“真是个疯子。” 下一瞬,她从腰间扯下一个万物囊丢向温清川,“里面有暂缓的药物,真正的解药在鸠千夜。” “那里有你想知道的一切,再会。” 话音刚落,“花先雪”便化作一个纸人,全然没了半分生气。 温清川对此毫不意外,接过那个万物囊后,连忙从中摸出个药丸给温净喂下,看着他面色不好的模样,他目光沉了沉。 这药丸应该缓解不了多久,当务之急还是前去鸠千夜。 想到此处,温清川架着温净转过身,看着昏了一圈的修士,和因为禁制前来查看的众人,不禁犯了难。 该怎么不伤到人的情况下出去? “无相!” 背后响起一道急促的声音。 温清川轻笑一声,没有回头,“鹤方,如今倒是成熟稳重了许多,差点让我认不出来了。” 只一句话,便让别京白彻底红了眼,几乎是泄气一般,认清了对方此话里藏着的意思,咬着牙狠声吐出两字,“混蛋。” 仿若他们还是如百年前那般,有这密不可分的连接,亲密无间。 “谢堂也成了千剑峰的峰主,修为大涨,看来要不了多时便能超过为师了。” 在温清川开口的一瞬间,玉楼就挣脱了梅衡的阻拦,猛地上前,从台上一跃而下,甚至有些踉跄地跑向温清川,全然没了先前的峰主威严,只是那个还在师尊手下修炼的唯一的关门弟子。 “还要多谢云行兄和各位长老对谢堂的照顾和指导。”温清川轻声说着。 “虽然有很多话要同长老们和你们讲,如今情形,实在是太过唐突,改日吧。或许来日,我们还能再见上一面。” 说罢,温清川便准备离开。 “温清川。” 略显沙哑的声音传来,止住了温清川的脚步。 他转过身,看着已经踏过烈火的,浑身狼狈不堪的晏别,眼神平静。 火凤一族的真火,他还是功夫不到家,做不到至真至纯。 纵使是这般,这烈火也该要燎去修士一层皮,如今却只是将晏别那华贵的衣服烧得有些破败而已。 还真是如“花先雪”所言,像个疯子。 不惜用元神护体,也要闯进这真火之中吗? “晏别,往日恩怨仔细算来已经百年了,你该放下心中执念,向前看了。”温清川淡声说道。 晏别就这样看着他,元神被火燎过的滋味并不好受,如今他的呼吸有些重,额间也渗出细密的冷汗,实在是狼狈得不成样子。 可他的眼神又太又攻击性,直直看向温清川,恨不得立刻将人生吞活剥一般。 “你的执念呢?” 许久,晏别才吐出一句话。 温清川闻言轻笑一声,抬眸看向晏别那双烧红了的眼睛,看着那眼底藏着的情绪,平静地说道,“没有执念,我已修成无情道,如今还留在世间不过是为了温净。” “晏别,你我之间的恩怨纠缠早在百年前就断得干净。如今我已经再寻良缘,还有了孩子。” “空山,你该往前看了。” 一字一句,狠狠砸在晏别心头,几乎是将人震在原地。 之后的事情他记不清楚,只记得温清川离开了云剑门,没有牵挂地离开了他的视线。 走得洒脱,情愿。 而他站在原地,静静地接受着心中掀起的汹涌海浪。 无情道?他竟然修成了无情道,此生无情亦有情,七情六欲,爱恨情仇,与温清川再没有半分瓜葛。 第129章 不该是这样的,对方该恨他,想杀他,将他千刀万剐才对,而不是站在他的面前,面色平静,神色淡然,毫不在乎地说着让他向前看。 既如此,那曾经的纠缠又算什么?他们之间的种种又算什么?! 他不想和温清川断个干净,对方就是想要他的命都可以,他就算死在对方手中让人解恨,也不该是被按了个原谅的帽子。 恩恩怨怨,不该断在这里。 没有,他便亲手将两人绑在一起。 他要抓住温清川。 第65章 周全 神域,云剑门,天曙堂。 草莹长老坐在主座,其余几人站在一旁,神色或多或少都有些不自然,似是在思量着什么。 “掌门,派去鸠千夜的眼线传来了消息。”一名弟子快步走进堂内。 还没等他说完,所有人的目光便落在了他的身上。 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并未发现上清仙尊的踪迹。” 话音落下,拍板定案。 “怎会如此?是不是看错了,或是有所遗漏?”玉楼焦急地问道,一旁的梅衡是拉都没拉住他,见他这般心急模样,忍不住摇头轻叹一声。 那弟子立刻恭敬地说道,“派去的弟子多是五感异于常人甚至异于修士,分布在鸠千夜各个入口处,自掌门发出命令后,连天上都没放过,但未曾看到上清仙尊的身影。” 玉楼微微蹙眉,还想继续追问,被梅衡拉住。 “千机阁阁主的身份可曾查到了?”枫丹长老开口问道。 弟子摇了摇头,“除了试炼那日外,再没能训到对方的任何踪迹。” 堂内一片沉默。 “辛苦了,下去休息吧。”草莹温声开口。 “是。” 待弟子离开后,堂内陷入一片死寂。 在他们眼前离世的人,在逝世百年后突然出现,然后又再次消失,来无影去无踪,寻不到半分踪迹。 就仿若……只是个昙花一现的虚影一般。 “是他的作风。”别京白端起茶杯,无奈轻笑地摇了摇头,“无相若是想做成什么事,纵使别人百般拦他,他都要去做。若是他想留下踪迹让我们察觉出来,也不至于隐藏于世间百年,甚至来到我们面前都未曾让我们认出了。” “确实。”梅衡拍了拍玉楼的肩膀,“他如今无情道大成,天下唯一的真仙期,想要隐藏踪迹,对他而言只是动动手指的事情。我们拦不住,也寻不来。” “难道要任由师尊再踏入那鸠千夜吗?纵使师尊武艺高强无人能敌,但鸠千夜魔族众多,蚂蚁尚能将百年古树啃食殆尽,师尊怎会没有半分风险?若是各位不想去,我一人去。”玉楼语气决绝,带上了不容置疑的意味。 草莹长老温笑两声,将茶杯放在桌案上,冲玉楼抬抬手,示意他坐下消消气。 玉楼看着草莹长老的动作,心里虽然还是有气,但刻在骨子里的长幼尊卑,让他压住心中的想法,面色不好地顺着长辈的想法落座。 “无相是我们云剑门的人,无论是百年前还是百年后,这是永远不会变的事实。同门有难,没有不去相助的道理。况且如今合欢花家和魔族有了联系,又明目张胆地闯入我们云剑门的地界,自然是要找那新任魔君讨个说法。”草莹不紧不慢地说道。 “但并非要我们倾巢出动,凡是也要讲个先后主次,同齐并进。”草莹话锋一转,抬眼看向玉楼。 “魔族闹这一出,保不准是调虎离山之计,云剑门要留下些人手来,另外花家那边也需要仔细查查,此事已与其他门派的商讨过。” “谢堂,你同梅楼主和涂山长老一起,去搜查花家。” “晏堂主本身就要去鸠千夜查前些日闹得扑朔迷离的魔族事件,不知鹤方可否帮我们云剑门一个小忙,和晏堂主一起前行?”草莹长老看向别京白说道。 “自然。” “我不同意!晏堂主和无相之间的事,在座的各位都一清二楚,他前去助无相,若是藏了些其他心思,趁机下手,也未必不可能。”百兽长老直白不加掩饰地说道。 此话一出,在座的人的表情也纷纷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练武场上晏别直接跨过真火的场景着实是惊了他们一下,偏执疯狂,纵使这几十年来被他掩盖得多好,如今碰上温清川都显露了出来,再也藏不住半分。 当时晏别没有动手,是因为对温清川存有愧疚,还是因为他无情道大成有所顾忌? 谁也说不清。 将这样一个不清楚是敌是友的人放到温清川身边,到底是助人一臂之力,还是让人腹背受敌? 这种风险,他们当真还经得起吗? “此行我会去。”晏别沉声开口,幽深的眸子中藏着让人只看一眼便被沉溺在其中的威压。 他竟然在话语之间加上了境界的威压?! “你说得轻巧,但你若是存了其他心思呢?!百年前,我们信你无相信你,这样的下场是什么需要我给你重复一遍吗?!你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演了整整百年,若是现在仍披着一张伪善的脸皮,存着杀害无相的心思呢?”百兽长老被他的举动惹怒了,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骤然起身,若不是还念着仁义道德,怕是要指着晏别的鼻子痛骂一顿。 若是说方才还留了张没戳破的窗户纸,此刻因为百兽长老的一句话,算是彻彻底底撕破了脸。 第130章 晏别闻言眼中一沉,周遭气压瞬间低了下来,连带着境界威压,竟是在屋内掀起了一阵狂风,吹得在座的人连本命法器都拿了出来,纷纷戒备地看向晏别,仿若下一秒就要将利器刺入他的胸膛,如同演练了无数遍一样。 但所谓的厮杀没有展开。 晏别只是淡淡地看向百兽长老,眼中带着一丝蔑视,居高临下地看着在座戒备的神情,冷笑一声,轻蔑地说道,“凭你们也能护他周全?” “可笑。” 话音落下的同时,凌厉的剑意冲着晏别袭来。 “谢堂!”梅衡蹙眉喊道,想要上前制止,却被凌乱的剑意给扰得寸步难进。 晏别拔剑挡住玉楼的长剑,冷眼看着对方面上的怒意,眼中的不以为然仿佛昭示着,面前的人不配让他有所顾虑。 玉楼红着眼,再次抬剑,连向晏别挥去三剑,剑气差点将房顶给掀翻了去。 但晏别寸步未动。 “你若不是无相的弟子,早就死在将华之下了。” 晏别无情地落下一句话。 在玉楼没来得及动作的时候,强势且带着浓烈杀意的剑意袭来,其余众人纷纷抬手抵御,仍被击退两步,而玉楼更是直接跪在地上,只能用长剑撑着身子。 被众人挡住的剑气,被掀翻向上,在天曙堂的房顶上留下了深刻的剑痕。 这一招,只用了晏别三成功力。 天下唯一的渡劫期修为,还没有完全展现出来,就已经能让人勉强才能抵御。 浓烈的杀意,几乎是一瞬间就让人想起百年前人魔大战时的灿烈模样。 也让众人意识到,面前的孤狼,先前只是藏起了獠牙,如今威风不减,反而更甚。 晏别没有去看眼中存着杀意的玉楼,而是将长剑收起,不顾众人反应,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只有我能护他,你们去只是累赘。” 直到晏别走出好久后,众人才从刚才的境界之差中反应过来。 “可恶!”玉楼不甘地锤了下地面,双目猩红。 “你心乱了。”梅衡抬手给人体内周转灵力,蹙眉说道。 别京白抬眼看向门口,沉声说道,“此行去鸠千夜,我会看着他,不让他对无相下手。” 话虽如此,可他也在心中不免想着,凭自己,真的能护住无相吗? —— “听说没,那上清仙尊回魂来了!前几日还去了神域大闹一场,每一个人拦住直接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真的假的?你这老滑头可别编出来什么瞎话骗我们。” “当然是真的!我可是有亲戚在神域待着,那日可是看的清清楚楚!再说,前些日子举办得轰轰烈烈的试炼大会怎么突然停了,可不就是因为这嘛!” “若真是如此,那魔族猖狂不了多少日子了,半月前淮江薛家灭门惨案还历历在目,吓得我可是三更半夜都睡不着,身生怕还在睡梦中,就被那魔族挑中了去!” “可不是吗!如今这上清仙尊重回人间,定会抓住那作乱的魔族,我们也能睡个安生觉喽。” “看,不少人都盼着你回来。”池应淮偏眸看向温清川试探地说道。 温清川扶着还在昏迷的温净,摇了摇头,平静地说,“他们只是盼着有人救他们水火之中,并非是盼我,他人也能做到这一步。” 池应淮闻言皱了皱眉,没再说话。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扶着温净,穿过鬼市。 那日试炼大会,温清川突破练武场后,便发觉场外的修士都倒在地上昏了过去,而站在场外正等着他的,是池应淮。 温清川没问他这几日去了哪里,今日又为何不顾身份突然出现。 池应淮也没问他是否摆明了身份,接下来又准备怎么办。 两人沉默地上了马车,而后朝鸠千夜这边走来。 他们之间,有太多的秘密和顾及,沉默与他们而言,才是最好的选择。 两人刚出了鬼市,便看到了遍地的黄沙,是鸠千夜。 “无相。”在温清川准备踩到黄沙上时,池应淮率先拉住他的手腕,抬眸看向他,“我会将一切都告诉你,无论你能不能接受,都无所谓。” 池应淮说着,像是想到了些什么,有些落寞地垂下眸子,苦笑地说道,“我只求你,还允许我留在你身边。” “我还想,再陪你一段时间,好吗?” 温清川闻言嗤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说道,“当然可以。” 池应淮眼中亮了亮,正要在说什么。 “君上请上清仙尊前去紫夜殿。” 一个魔族娃娃骤然出现在两人面前,他黝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温清川,没有任何感情地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第66章 后来者 百年后的鸠千夜,黄沙遍地,厚沙之下仿佛掩盖着白骨,周遭死气沉沉,就连领路的魔族自见到两人时的那句话后,便再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一路走到紫夜殿,站在长廊的仆人,一脸死气,双目无神地看着温清川,整个鸠千夜诡异万分。 温清川扫过长廊上的几人,眉头微皱,继续往前走着。 是人,全身没有生气,亦没有魔气,更像是死尸,如同那日在客栈时见过的,只是缺少了明晃晃的杀意。 应当是由什么禁制所操纵的。 第131章 那魔童在鬼市门口,便将三人拦下,说什么也不许温净和池应淮进入,最后还是由另一个魔童将两人安置到了别的地方。 温清川倒不担心温净的安慰,毕竟他身边还有池应淮在内,他既然能创造模糊三界边界的鬼市,实力自然是深不可测,无需他额外担心。 比起这些,他更想知道这位新上任的魔君是什么意图,花家和魔族联手的缘由是什么。 在紫夜殿口,那领路的魔族骤然停下了脚步,呆呆地看着温清川,一句话未说,却在催促着温清川进去。 温清川微微弯腰,同他道了一声谢之后,推开了大殿门。 还没踏入,温清川就看到殿内萦绕着的浓郁魔气,几乎让他看不清主座上的人。 温清川面色如常地走进去,将大门关好,再回头时,殿内的魔气便消散开来,一眼便看到主座上的男人。 男人长发披肩,魔族特有的青色竖眸中泛着异样的光,额间的魔纹繁复却不累赘,在他脸上平添了几分邪气。 只见男人微微抬手,一张桌案便摆在了温清川面前。 “想必仙尊前来是有要事,血某也不多说什么,我们坐下慢慢谈。”男人轻声细语,语调诡异地说道。 “多谢魔君。”温清川淡淡一笑,便落下座来。 男人目光从温清川身上扫过,额间的魔纹似乎变得更加血红,昭示着主人异样的心情。 “请温仙尊前来可是费了血某很大的功夫,若有叨扰之处,血某以茶代酒,谢罪。”男人说着,便举起手中的茶杯,一口饮下。 温清川抬眼看他,摆了摆手,“君上言重了,既然君上想要见在下,知会一声便可,如今闹到云剑门去,君上所期望的人魔和平怕是要等上一阵。” “哈哈哈哈。”男人大笑两声,没有被冒犯的意思,反倒是有几分欣喜地看着温清川,将手中的药瓶送到了桌案上,“你不必激我,这便是那毒的解药,若是你有不满的地方,我将下毒之人的头砍下来,送你赔罪如何?” 男人语气如常,仿若是在说些平常时,而不是在谈论一人的生死。 “不必。”温清川扫了一眼这药瓶,没有看出什么鬼魅之物,应当是真的解药,他将药瓶收起来,抬眼看向面前的男人,开门见山地说道,“你找我何事?” 男人微微挑眉,“和聪明人说话就是容易,我是血疏,一位你百年前的故人,但如今你不记得了也无妨。” “我想同你联手。” 温清川端起桌案上的茶水,轻抿一口,不紧不慢地说道,“以犬子为要挟将我逼到此处,却又说是我的故人要同我联手,魔君真是变化无常。” 血疏眯了眯眼,看向温清川,“知道你还活着的缘由我无法告知于你,但我可以告诉你在何处能得知这些,以及为何花家会和我联手,一切的谜团,在那里都会得到解答。” “你要让我替你办事?”温清川将茶杯放下,瓷器和木桌相撞发出闷闷的响声,回荡在偌大的紫夜殿内。 血疏摇了摇头,“非也,是请仙尊为天下办事,魔神即将再次现世,我身为魔君可不想将位子让出去,自然要借助仙尊的手。” “当时仙尊封印魔神,致使三大神器散落人间,而我知道一件圣器的下落,正是在淮江。” “我出人出力,助仙尊恢复记忆获得散落神器之一,仙尊只需要将幼子留下让在下好好帮他疗伤即可。” 话音落下,温清川抬眸看向座上的人。 一刹那,温清川的右眼闪出一抹红光,下一秒一道长剑便直接钉在血疏耳侧,之差半指的距离,就能刺穿他的耳朵。 温清川冷眼看他,淡淡说道,“我想百年前我见你时,教你的并非这些。” 血疏对上温清川的无情的目光,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贪婪的笑来,他抬手摸上了折昼的剑刃,语调如同加了蜜一般黏腻甜得令人发齁,“我若不留下人质,你还会来见我吗?” 长剑被收回,温清川转过身,朝大门走去。 “你若是想留下我,就拿真本事出来。” 待大门被关上的时候,血疏忽地笑了出来,青色的眸子闪着疯狂的意味,他眯了眯眼,看着指尖处被划破的伤痕,贪恋地将露出的血珠吮去。 “温清川,你果真是回来了。” “花先雪。”血疏眸子冷了下来,声调也变得危险至极。 在屏风后面逐渐出现出了一个身着白色长裙,面色冷淡的女子。 “你父亲的忌日是在后日吧?” 女子并未给他答复,但面上愠怒的神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既然如此,你便跟着他们一起去趟淮江。” 不等女子领命,便被人扼住了脖颈狠狠按在墙上,血疏眯着眼看她,“若是再敢对温清川出手,花家自此便会在世间悄无声息地消失。” 女子面色涨红,手脚开始不停地扑腾起来。 就在她要昏过去前,扼住脖颈的手松了开来,她瘫软地坐在地上,不断地咳嗽着,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 “属……下领……命。” —— “堂主,人真的在鸠千夜吗?”孟还低声问道。 晏别没有看他,依然朝前走着。 孟还也只好硬着头皮跟着他。 第132章 原先他们天惩堂是不怎么参加云剑门的事情,但此次试炼大会极为重要,晏别便前去象征地代表一下天惩堂,甚至连孟还都没有去。 因为他们天惩堂平日里算是整个神域最忙的地方了,忙着要照顾天下人,时刻盯紧各处,绝不能漏过一个魔族,还要着急审讯之前抓住的几个魔族,还要防止他们在牢里自尽。 孟还真是忙得两脚都不沾地了,好不容易换班了,他终于得了休息的空隙,结果试炼大会突然不开了,神域还要将晏别给踹下台去再找一个堂主给他们。 当时直接就将孟还吓了一跳,其他人跟不跟晏别他不在乎,但他的一条命都是晏别救来的,怎么能做忘恩负义的事情。 不等他们来一一记名,他便直接逃了出去,借助通灵镜才找到晏别。 结果对方只简单地说了一句,让他找已故的上清仙尊,还要来鸠千夜找,也不管他拒不拒绝,就直接将人拉到了鸠千夜。 孟还此刻就是有一百个问题也不敢问,因为他们正在偷偷潜入紫夜天。 晏别自然是不怕这些的,但孟还实力也只是个元婴期,实在是不敢在魔族的地盘跟人硬拼。 两人已经摸索了大半天了,也没找到上清仙尊。 孟还在心里暗自叹气,生怕是晏别因为相思成疾,出现幻觉了去。 他正想开口再问些什么,便看到晏别直接打开一间屋子进了去,吓得他一颗心跳到嗓子眼处了都。 也顾不得上什么惊扰了,连忙跟着进去,生怕晏别一出手就将整个鸠千夜的魔族都引到这边来。 “你是谁?”晏别蹙眉将长剑架在池应淮的脖子上,不悦地问道。 孟还睁大眼睛看着那人,又看向床上躺着的温净,一时间有一个荒谬无比的想法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温净的父亲,便是那个温清川,所谓的上清仙尊。 等等,那屋内这个男子是?! 池应淮抬手将架在他脖子上的长剑给推了开来,不屑地看了晏别一眼,“你是不是还想问,床上这个孩子是谁,无相这些年为何不曾露面,他到底恨不恨你,你们之间还有没有可能?” 晏别的眼神瞬间狠厉下来,仿佛下一秒就要将池应淮的头颅一剑斩下。 “我会知道这些的,在你死后。”晏别冷声说道。 池应淮挑了挑眉,眯眼看他,“你以为你和无相之间还有可能吗?你们之间横着的是温家的无数条人命,是大婚前的背叛、为大业不择手段的利用,你这样站在无相面前都是脏了他的眼。” “闭嘴。”凌厉的剑意充斥着整个房间,晏别眉间血红正现,长剑直冲池应淮面前,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挡了下来,“你算什么东西,我和温清川之间也是你可以比拟的?” 池应淮冷哼一声,轻蔑地看向他,挑衅地说道,“晏别,你以为是谁先来的?是你吗?不,是我,百年后也是我先来的,我比你更了解也更尊重他,是你不可以和我们比拟,你才是那个后来者。” “百年前你认不出蒙面的无相,百年后也发觉不到无相的失忆,比起来,到底是谁不配你还不清楚吗?” “你说什么?”晏别骤然问道。 但不等池应淮回答他,折昼破空而出,直直地将他手中的将华给撞脱了手。 下一瞬,温清川便站到了池应淮面前,蹙眉看向晏别,语气依旧疏离,“晏堂主,不知此次有何贵干?” 第67章 对谈 晏别微微蹙眉,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温清川,将将华收了起来,垂眸看他,“来助你。” 孟还一惊,差点因为这句话踉跄出去,他们堂主也有这么好声好气说话的时候? “多谢晏堂主好意,但此乃温某的私事,我自己处理便好。”温清川淡淡地说道,然后转身将药瓶递给了池应淮。 池应淮微微弯腰接了过来,没等温清川说话就端了水朝温净那边走去,两人素然一副相熟已久的模样。 晏别看向池应淮时眉间的阴郁几乎要实质出来,看着两人之间容不下他人的气氛,周遭染上不安的戾气。 温清川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了他一眼。 刹那间,周遭的戾气消失殆尽。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见外。”晏别沉声说道,在温清川开口前率先打断,“就当是我来赎罪。” 温清川微微蹙眉,不解看向他,过了好一会才叹了声气,走到池应淮身侧结果人递给他的瓷碗,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怎么样?”温清川问道。 池应淮冲他一笑,给温净捏了捏被角,安抚地说道,“无碍,岁桉身子好,加上这药来得及时,应当过不了多久便会醒来了。” “那便好。”温清川这才露出笑容来。 孟还看着站在床边的两人,倘若其中一个人是女子,他恐怕要把他们和床上的温净认为是和睦的一家人了,气氛祥和安宁得很。 纵使不是一家人,也胜似一家人了。 想到此处,他不仅咽了一下口水,小心翼翼地看想晏别那边,看着人衣角处的尘土,和沉下的面容,不禁在心里暗叹一声。 这温清川是找到了,但是看起来怎么像是他们堂主缠着人家一样?还是那种爱而不得的纠缠。 这情爱什么的就是让他搞不懂,若是平日里别人敢这么下他们堂主的面子,不等人开口就被一刀斩了去了,坟头草都要有三尺高了,如今人家都这么直白地下了逐客令,他们堂主还活生生像个被抛弃的家狗眼巴巴地站在人前看心爱之人与他人和睦。 第133章 孟还轻轻摇了摇头,在心中对百年前的事情又有了几分好奇。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池应淮起身,从万物囊里套出来个巴掌大小的热手炉递给了温清川,“拿着,暖暖身子。” 温清川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是接了过来,“去淮江一趟,我有些事情要前去确定一下。” “好,那我去吩咐一下,让他们备好马车。” 池应淮说着抬眼看了一下晏别,然后起身走向门口,在路过孟还时轻轻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孟还可是一个人精,见池应淮这般直白,他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连连看了晏别好几眼,要不是要收敛一下,他恨不得趴到晏别耳边冲人说他机会来了。 但没给他动作的机会,他跟着池应淮走了出来,离开前还顺带给两人捎上了门。 在两人离开后,晏别猛然抬头,看向温清川,原本幽深的眼睛里藏着得情绪几乎要将温清川整个人都吞噬掉,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温清川,等待着对方的审判。 温清川上前两步,和他对视,眼底一片平静,说出话却只让人心中惊起波涛骇浪,“百年前,我们结了契约,应当是魔族的结契礼?” 一句话,如同在晏别眼中点了一把火,他直勾勾地看着温清川,目光从人的头顶一直看到鞋靴,直白地像是要把人拆之入腹一般。 “是。” 温清川迎着他的目光,平静地通过人的眼睛看到人心里的千万情绪,仿若整个人站在峭壁之上,面前是一匹无比凶狠的孤狼,稍有不慎他便会被人狠狠咬住脖颈,撕破皮肉,喷溅出献血来。 “你第一次抓我手腕也是为了验证这个,是吗?” 晏别呼吸急促起来,他垂眸看着面前的人,周遭血液都沸腾起来,因为对方的一句话,一个平静的眼神,差点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烧个透彻。 “是。” “果然。”温清川哼笑一声。 原本还恶狠狠眼中全是占有的孤狼像是被什么扼住了脖颈,一动不动地看着峭壁上的人。 温清川迎着晏别的目光,抬起手腕,宽大的衣袖滑落下来,光洁的小臂显露出来。 而上面什么都没有。 一刹那,饿狼和穷途末路的旅人调换了位置,这一次换成了孤狼站在峭壁之上,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万劫不复。 “魔族的结契大概是生生世世永生永世都在一起,即使一方身死,结契仍不会断开。倘若一方变心,便是魂飞魄散的下场,对吗?”温清川平静地说道。 明明只是陈述事实,却仿若将利刃架在晏别脖颈之上,冰冷的刀刃贴着跳动的脉搏,让人无端提起心来。 晏别垂眸看着他,呼吸乱了乱,过了许久他才应道,“是。” “但现在结契消失了,我没有魂飞魄散。”温清川静静地说着,他端着手炉站在晏别的两步之外,伸手便能够到的位置,却仿若站在天边一般,让人可望而不可及。 晏别喉头动了一下,格外得酸涩,他觉得自己仿若被人扼住了脖颈,动弹不得。 他控制不住地去想,温清川说他没有魂飞魄散,他变心了,所以才会和别人生下孩子,才会百年来不肯出面,才会一见到便让他放下。 但他该恨自己的,他为什么没有恨? “无情道成,送了我一副完好无损的肉.体,也帮我消去了结契。” 高高悬起的铡刀一瞬间落下,峭壁前的碎石坍塌落下。 “我现在已经和你没有关系了,晏别。” “别再来找我了,已经没有必要了,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再成为道侣,也不能再成为道侣。” “你能明白吗?” 刹那间,晏别猛然抬头,按住了温清川的肩膀。 手炉重重落下,发出巨大的响声。 温清川被晏别囚在墙上,头撞到温热柔软的手掌,他面色平静地抬头看向晏别,什么也没说。 晏别皱眉看他,眼中的不解和悲痛几乎要溢出来,眉间的血红烧得愈演愈烈,几乎要红得滴出血来,眼下的荆棘花也逐渐显现出来,仿若要杀人一般。 但他什么都没做,说是攥着人的肩膀,手上却半点力气都没用,只是轻轻扣住,怕人跑了但更怕人疼了痛了。 “你不恨我吗?”晏别心中刺痛万分。 温清川闻言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似是无奈地说道,“我不恨你,也从未恨过你。人生在世孰能无过,年少轻狂误入歧路,但迷途知返也未能酿成大错,天道都不曾怪你恨你,我又为何要恨你?” 晏别微微垂头,像是要将人看透了去,生涩着说,“你因我而死,修为全无,再也拿不起剑,这也不恨吗?” “你知道的,我不记得了。”温清川说道。 晏别静静地看着他,犯错的是他,被原谅的亦是他,但他心中却轻松不起来,换做是之前的温清川会做什么呢? 冷着脸拉他出去比剑?还是会垂眸避开他的目光? 总之不会是这样,淡淡地平静地看着他,像是在看芸芸众生,而不是晏别。 晏别闭上眼,缓缓低下头去,两人之间的气息纠缠在一起,鼻尖几乎要触碰到一起,他缓缓睁开眼看向温清川。 而后他仿若卸了力气一般,垂下头鼻尖点在温清川的肩膀上,闷闷地又像是恳请地说道,“那能爱我吗?” 第134章 温清川抬眸看向关上的房门,过了许久说道,“晏堂主,时候不早了。” 扣在他肩膀的手微微颤抖着,过了好一会才松开他。 晏别支起身来,垂眸看着温清川,眼中的情绪几乎要溢出来一般,他在身上摸索了一遍,最后套出一枚血色的玉扳指,伸手想要递给温清川,伸出的手顿了一下随后落到了身旁的木桌上,将玉扳指放下。 “淮江我会去,不必担心,是公务。” “这个你带着,淮江最近并不太平,有事我会出现,保护百姓是天惩堂的指责。” 温清川目光落在桌面上的扳指上,没有开口拒绝对方。 晏别见状仿若松了口气一般,神色也缓了下来,他走到门口,手落在木门上时,回头看向温清川,思索片刻沉声道,“可以唤我的字吗?” 温清川弯腰将落在地上的手炉捡起来,抬眸看向晏别,淡淡地笑着,疏离地说道,“晏堂主,一路顺风。” 晏别看向他,眼中沉了沉,推开了门。 等人刚离开没多久,池应淮便推门走了进来,见到温清川坐在木桌前,手炉放在桌子上,而他手中端着的茶杯时,他目光一顿,随后连忙带上门,走到人面前坐下,略带歉意地说道,“抱歉。” 温清川摇了摇头,“你说得都是实话,何须道歉?” 池应淮抬眼看向他,又垂下眸子,正要说些什么,两人身后响起了一阵闷哼声。 温清川骤然起身转过去,无奈又有些心疼地说道,“你着急起来做甚?” “爹,我这……是在哪?” 池应淮垂眸看着温清川的背影,原先要说的话都被压了回去。 罢了,日后再谈吧。 他们还有得是时间。 第68章 怪事 “且说当日试炼大会,魔族趁虚而入,眼见将参加试炼的能人异士都一一放倒,几百人用来威胁,就连那云剑门掌门都犯了难不敢轻举妄动。只见那上清仙尊一袭白衣出现,神剑即出将那魔族一击斩杀,不等徒弟和昔日友人的阻拦,他只轻拂衣袖,转身离开,一句话也没有留下,再次泯灭在了人群之中。” 说书人轻叹一声,捋了捋胡须,充满惋惜的尾音给这段故事留下个遗憾的结局。 “胡诌,上清仙尊怎可能一句话都留不下?!简直是污蔑,他如何是那等冷漠无情之人,谁写得话本子,我掘地三尺都要将这人给挖出来不可!”温净气冲冲地说道,怒火上头,连手中的茶水都顾不上,还被呛了一口,弯腰咳嗽起来。 温清川和池应淮对了眼神,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他轻轻摇了摇头,抬手轻拍温净的背部,“你又未曾见过那上清仙尊,怎知他不是无情之人?” 温净向来听他爹的话,几乎是他爹说让他往东他恨不得走到世界的最东边去。 如今听了温清川的话,他猛然抬头,因剧烈咳嗽而蔓上脸庞的闷红色还没褪去,他皱了皱眉,倔强地说道,“爹,我就是知道,那上清仙尊不会是无情的人。” 温清川对上那双一向有神的眼睛,即使因为毒气刚祛眼中也没有染上半分病态,依旧亮的让人心中发怵,仿若在和一面铜镜对视一般。 温清川轻笑一声,“好好好。” 池应淮见状也不免笑了两声,和温清川对视一眼后,将手中的茶水递给他,两人同时端起茶杯,将嘴角的笑意遮掩了去。 一张木桌上,只有温净被蒙在鼓里。 “你们是不是趁着我中毒的时候瞒了我什么?”温净狐疑地打量着两人,继续问道,“那日试炼大会上清仙尊到底去了没有,再者我又是怎么出来云剑门的?按理说我在云剑门出了事,应当由他们全权负责,更何况那里还有天下圣手之一的云剑门掌门在,我们怎会出现在这淮江?” 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将他问得有些口渴,连喝了好几口茶水,期间眼神一直没离开两人,生怕一个不注意两人便会继续背着他用眼神交流着他不清楚的事情。 “你池叔在试炼前便离开了,自然是没有去试炼大会,而我则留在了云剑门外,还被祝家公子家里人照看着,自然是没机会去看一眼大会时的场景。”温清川不紧不慢地说道。 “我也是在外面等了好些时日,才等到你出来。期间询问了云剑门的人,他们对那日的事都闭口不言,你出来后祝公子也被他家里人带走了,之后我便带着你下了山,碰到了你那办完事回来的池叔。你知道的,你池叔素来是有法子的,这才将你救了回来,但你如今身子骨亏虚,体内还存着一抹残毒,而这淮江内正有一味名贵药材,能补你这亏损的内里,而那药材经不起搁置,这才带着你前来淮江。” “我和你池叔还想问问当日的情况呢。” 温清川面色如常地说完后,温净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看向池应淮。 池应淮无奈地抬起手指点了点他的眉心,打趣道,“你爹说得都是真的,若是说有何隐瞒大抵是你出来时因中毒说了不少胡话,你爹知道你面薄听不得这些,这次瞒了下来,怎么想知道吗?” 说着,池应淮还笑吟吟地看向他。 温净闻言连忙摆摆手,“不必了!” 池应淮见他慌张的模样哈哈笑了两声,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似是安抚地说道,“你爹能有什么事瞒着你?怀疑我就算了,怎么都怀疑到你父亲身上了,怎么出去见了大世面便忘了亲爹了?” 第135章 “哪会?!”还没等池应淮说完,温净立马拍桌而起,就算三人选了个角落的木桌,此刻也因为温净的动作引来了不少的目光。 温清川看着要和池应淮好好理论一番的样子,连忙温声制止,“你池叔同你讲玩笑话呢。” 接着温清川又安抚了几句,才将人按下桌来,好在给温净抓的药材中有安神养心的草药,没一会他便打着哈欠被温清川催着回二楼歇息去了。 等温净离开后,温清川原先挂在面上的温笑才淡了去,在客栈有些昏黄的烛火下,照得有些令人看不真切。 “我派人在淮江内打探了一番,淮江向来是贸易之地,不少商贩都从此处走水路运货,也不没少出过离奇的事情,但仔细探查出来也不过是几个商贩为了货物而想得法子,和鸠千夜与神域没有干系。”池应淮话音顿了一下,整个人也正色几分,“但有一件不同,那边是淮江薛家一事。” “这淮江薛家并非是土生土长的淮江人,而是因为前些年皇宫大乱他们为多避风头从京城那边逃过来的,说是逃过来,但本身也是家财万贯的商贩,又是倒腾玉石的人,走的是黑白两道,这几年在淮江也是过得风生水起,在淮江也算有名有姓的大户人家。” “但听街坊邻居所言,他们这一家倒是古怪得很,成日里不曾出门,要说是怕皇家找上门也太过了些。就算家主妻妾儿女不出门,也总该派些仆人出去采购些吃穿用度的东西来,但整整一年来他们从未出门,晚上也不点灯,要不是街坊听到他家晚上有谈话嬉笑的交谈声还有他们刚来时送给街坊邻居的贵重礼物,怕是要将那府邸认成鬼宅了。” 池应淮说着不禁摇了摇头。 温清川静静地看着桌上的茶杯,淡淡地开口,“然后呢?” “到这里街坊邻居还只是认为他们一家是夜里出来,不喜和人交谈沟通,这倒也没什么,住在淮江的大多还是平民百姓,那些达官贵人的事他们掺和不进去,也不想掺和。但一年前的一个夜里,有个打更人从这薛家门口路过,刚靠近大门便被一阵阴风吹开,原先在夜里欢笑嬉笑的人家,宅院里全是齐刷刷的白绫,和坐在正中央身着红色嫁衣的女人,而她脚下确实满地的白骨。据说后来衙门来人,掀开了那新娘的头盖后发现头盖下也是一具白骨。” “如果真如他们所言,那之前夜里嬉笑的声音便都是假的,薛家早在几年前便死了,所以才未曾有人见过他们出入府邸。当时衙门确实是想查此事,但无论他们将白骨搬出去多少次,就算是烧了扔了埋了,当天夜里还会出现在薛家的宅院之中,紧接着发现这事的打更一家便在一夜之间全部暴毙,原先想查的人此时也没有了胆子再查下去。” “这件事最后还是落到了神域手中,神域办事向来是不允许平民百姓插手的,我在神域也只翻到了潦草的记录,好像只是一个魔族意外套出鸠千夜酿成的祸端,后来薛家被贴了封条,周围的百姓也因为害怕纷纷搬走,一时之间也没人再敢大着胆子不怕死地半夜去查看那邪祟是不是真的被祛除了。” “倒是个诡异的事情,白日我也去打探了一番,和你打探到的一样,只是再谈起后来的事情大家倒是纷纷躲避不肯多说。在这茶楼的对面,有个没烧干净的纸钱堆。我去问了问当地的叫花子,听闻是茶楼对面的女儿前些日子出嫁,因为他们是后来搬入的,并不清楚之前薛家的事情,无意之间载着新娘子的花轿路过了薛家,等到了新郎家催促新娘下轿子时却迟迟等不到新娘的动作,媒婆上前掀开帘子后,发现轿子内只有薛家中央的那具白骨,而新娘却不见了踪影。”温清川淡淡地说道。 “而之后更是离奇了起来,凡是出嫁的新娘无论走的是那条路,最后都会路过薛家,再接着发生和先前异样的事情,新娘被换成了一具白骨,而抬着花轿的人却什么事情都没有,问起之前走过哪些路时,他们都是支支吾吾什么都想不起来,像是无端失去了先前的记忆,却在看到花轿里的白骨时,惊坐在地上无一例外地都说着曾在路上恍惚间看到了薛家大敞的大门。” “也有人想去通知神域的人来插手,但凡是动了这个心思的人,最后都莫名在夜里暴毙身亡,一开始大家还怀疑凶手或是魔族藏在他们之中,怕事情败露才将想要传出消息的人呢杀掉,但很快人们发现了不对劲,就算不告知家人朋友,也会被无端杀死,因为有个又瞎又聋还不会说话写字的人的女儿也遭遇了不测,在当天夜里,这个男人也死在了陋舍之中。” “之后便没有再动去告密的心思,淮江依然接待着客人,所有人都成了那魔族的同谋。”他将茶杯放在桌子上,抬眼看向池应淮,“负责这件事的,是神域的谁?” 池应淮眼中一暗,沉声道,“花家。” “那便好办了。”温清川笑着说道。 池应淮不解地看向他,“什么意思?” “既然花家插手,那便证明此事并非什么鬼魅作怪,只是人或魔或妖所谓,怕是根本不懂什么看破人心的术法,我们接下来也轻松些。”温清川说着便要起身,被池应淮猛地抓住了手腕。 “你想要做什么?”池应淮蹙眉问道。 温清川静静地看了他一眼,轻笑一声,“自然是假扮新娘,打入敌人内部,这还是你先前教我的话术,不是吗?” 第136章 池应淮手上用了些力气,似是不安地说道,“谁来假扮新娘?” 温清川莞尔一笑,好看的眉眼看不出一丝情绪,说出话无情至极偏偏声音温和像是在安抚着人的情绪。 “我来扮。” 第69章 默声 “听说了没,那河边哑婆的闺女今天就要出嫁了!” “哑婆家的闺女前阵子茶楼对面绸缎铺家都出了那种邪门的事了,她家怎么还敢让闺女出嫁,哑婆平日里不是最疼她家那闺女了吗,成日当个宝似的,怎么这会上赶着让亲闺女送命去?” “啧,这事是哑丫头决定的!” “哑丫头?!” “对!前些日子不是有位贵客前到官家那做客,你说好巧不巧那日他正好走到河边正好看到河边洗衣服的哑丫头。你也知道哑丫头人长得水灵,因为不会说话性子乖张温和,谁看了不心里软软的。那贵客在外面吃惯了山珍海味,一见到哑丫头这道素菜当即就走不动路,说什么都要娶哑丫头走。” “官家那也没拦一拦?” “嗐,官家那可是千般万般阻拦,明里暗里说这里风水不好,让那贵客赶紧回原地方去节礼。但你知道哑婆那个身子,常年累积下来早就空了底子,现在全靠哑丫头平日里卖卖刺绣得的三瓜俩枣买的药材吊着命,哪里再经得起折腾?要我说那贵客也是个实在人,是真的看上哑丫头了,当时就请来了名医给哑婆治病,但再金贵的药材进了哑婆体内也都跟烟一样,转眼就没了。那阵子哑丫头出来卖刺绣时眼睛都是红肿的,面色也憔悴许多。” “那模样别说是贵客,就是我看了都恨不得跟阎王爷要人去。那贵客见状别说走了,直接命人在哑丫头家旁边搭了个小房子,在那里住了下来,说什么都要赶在哑婆去世前将哑丫头娶回家来,为此还特地请了神域的仙人来作法呢!” “那哑婆知道这事不?” “哑丫头哪舍得让哑婆知道这事啊,跟着贵客一起瞒着哑婆,昨日哑婆还高兴地出来给人比划这事呢!她是真为哑丫头寻了个好人家而开心,只是……唉。” “真是造化无常,但愿那请来的仙人能帮上忙吧。” “我看他们也是来骗钱的,要是真有仙人能解决,闹出人命的时候怎么不来?!如今一说拿钱倒是来了,到底是为了救人还是为了钱财还说不定呢。” “行了行了,这话咱俩私下里说说就好了,你方才这么大声要是让旁人听去添油加醋说给那贵客听,你我二人可就遭了殃喽。” 池应淮侧目看了一眼身旁的沉默不语的温净,开口说道,“人间疾苦便是如此。” 温净垂眸看着地上有些湿的土地,和鞋靴上沾上的湿泥,闷闷道,“可这并非他们该经受的,难道不是我们修士的失职才使他们遭受这般痛苦吗?” 池应淮闻言停下脚步,看向温净那双眸子 ,忽地一笑,“你倒是和你爹很像。” “池叔你这话说的,我不和我爹像和谁像?”温净眼睛先是一亮,随后又暗了下去,赌气一般地说道,“不对,我哪能和我爹比,他才是真正的大公无私没有一点私情呢。” 听到这般孩子气的话后,池应淮不免笑了起来,惹得温净面上热了热,差点就转头走人了。 拉住温净之后,池应淮敛了敛脸上的笑意,安抚他道,“无相他素来有自己的主意和考量,若是不怎么凶险带你去见见世面他自然是愿意的,但若是十分凶险,你在身旁要是出了什么差池他恐不能及时赶到,他不会拿你去赌的。再者,你应当你察觉出来,你爹十分强大,比任何人都要强,你我在他身边反而让他有所顾虑,束缚住了他的拳脚。” “我知道,我气的不是这。”温净低声说道,垂眸看向地面,“我爹看着温和亲近,但实际根本不听别人的话,做事前也从来不和别人商量。” “小时候我便立志日后要当天下第一来保护我爹,为此才没日没夜地练剑,为此爱上了剑道。儿时我连远远看着都做不到,如今我长大了剑道上也有所感悟,可我依然做不到远远看着,他早早就将我划出了圆圈之外。” “是我还不够强大吗?” 温净说完轻声笑了一下,短促的声音中却不曾包含一点愉悦的意思。 十几岁的少年眼中满是无奈和落寞,却偏偏笑呵呵地换了副面孔,像是没事人一般摆了摆手,似是调侃自己般说道,“大抵是那毒还没消去,我今日确实有些胡思乱想。池叔,你可别悄悄跟我爹打小报告,不然他又要念叨我了。” 闻言,池应淮微微蹙眉,正想像往常那般劝导温净一番,却在对上他的眼睛时骤然停住,想说的话都堵在了喉间,让他再吐不出半分。 明明眼睛和温清川如出一辙,里面的情绪偏偏翻涌不止,看不出半分他父亲的沉着,那浓郁强烈的意味倒是更像另一个人。 是了,更像晏别一点。 “我就知道池叔对我最好了,话说是不是快到时辰了?我们得赶紧回去,错过了良辰吉日可就不好了。”温净像是没注意到池应淮的反常,像平常一样说着。 池应淮淡淡地应了一声,像往常一样护在温净身后,听着对方叽叽喳喳讲不完的话,时不时给出点反应。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走着,一直走到哑婆的家中来。 第137章 —— 此时,温清川刚好还上正红色的嫁衣,正端坐在梳妆台上任由何清正带来的丫鬟往自己身上抹着胭脂俗粉。 他本身模样就生得极好,剑眉星目中平添了几分柔气又不妩媚,平日里看着便是男女皆不可及,如今只是简单梳妆一番,清冷的面容用上明媚大气的妆容,倒多出了几分动魄惊心的艳丽来。 别说是女子,就是男子看了都是移不开眼来的。 在一旁一直看着的哑女谢婉突然起身走出了门外,何清正一愣正想派人出去寻一下,就见谢婉快步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朵正艳丽的花。 谢婉不会说话,抬手指了指手上的花,又指了指正坐在梳妆镜前被整理头发的温清川,何清正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谢婉想要将这支花送给温清川。 “是该好好答谢,有心了。”何清正上前两步走到谢婉面前,眼神温柔得要掐出水一般看着面前难得露出一丝情绪的人,既欣慰又心疼地说道。 谢婉虽不能讲话,但能听懂他人的言语,被何清正这般说着,她有些报羞地偏了偏头,握住花的手微微攥紧。 自打何清正到这里之后,这还是两人之间气氛难得缓和的时刻。 何清正并非京城中沾花惹草的世家公子,相反他们家中从未有人纳妾,并且有“不得纳妾”的组训,他早年也是忙碌于科举和朝政,无心也无时投入到这所谓的男女之情中。因为家中和睦,他始终相信缘分由天定,故而也未曾特意去寻求什么。 此次前来淮江原是为了公务前来交涉,却不成想那日在此处碰到了谢婉,从未思考过情爱一事的公子哥第一次为一人的容貌慌了神。 而他也看得清楚,谢婉看到他的一刹那,脸上微微泛红,有些慌乱地往家中跑去。 后来的事情,几乎传遍了淮江的大街小巷中,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有人都清楚他的心意,谢婉自然也是清楚的。 但谢婉始终没有给予他所期待的回应,起初他认为谢婉身为女子,不愿透露自己的情愫,但接连下来几次碰壁,将一生顺风顺水的少爷一身傲气都挫了个透彻,他几乎都认定了谢婉当真是不中意他,准备打道回府了。 却在走之前的夜里收到了谢婉留给他的一封信,这时他才明白,谢婉并非不喜欢他,而是因为家中重病的母亲,让她实在无法和何清正称为夫妻,两人身份也十分悬殊,实在不是良配。 谢婉也是心疼得狠,但母亲重病许久,她心中实在是站不下其他的人了。原先她都做好了要何清正一早离开的准备,却没曾想那人迎着夜里的寒风足足在她院中站了一夜,在她白日开门之时,只看到对方略显苍白的脸色,还有想要宽慰她的笑容。 自那之后,谢婉确实再难将何清正推远而去。 何清正行动也是十分迅速,很快就安排好了一切,并且打算寻仙人来将这淮江的怪事给破了去。 正巧温清川一行人前来,起初何清正并不信他们,直到一名红衣女子冷着脸骤然出现在屋内,又将一个令牌拍在桌案上时,他看着令牌上赫然显现的千机阁的标志时,才相信了三人的来头,也答应了三人想要夜晚替嫁的想法。 无论结果与否,但是三人替嫁的恩情,何清正也理应好好谢上一番。 “这花是赠予我的?”淡淡含笑的声音传来。 何清正骤然抬头,正对上温清川那双淡然的眸子,配上正红色的喜服实在是反差太大,让向来八面玲珑心的他第一次卡了壳,还是谢婉先反应过来拽了拽他的衣袖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仙人这一身,也着实是太有风姿了些,让在下都有些慌了神。”何清正无奈又带有歉意地说着。 温清川笑着摇了摇头,“不必叫我仙人,称为姓氏便好。” 何清正不是什么扭扭捏捏的人,既然温清川都这么说了他自然也没必要和人唱反调,更何况在他心中仙人是高不可攀的存在,自然是要顺着对方的心思来。 “多谢温兄今日出手相助,这是婉儿的一些心意,此事太过突然何某未能及时准备谢礼,待温兄凯旋而归,何某定当厚礼相谢!” 何清正倒不是再说些什么面子话,是真的想要为温清川准备一份厚礼,好好谢上一番。 温清川只是淡淡地勾了勾唇角,接过了谢婉递给他的花朵,将它好好地收进了一个单独的万物囊中,抬头如常地说道,“不必如此厚重,此次本就是各取所需,倒是我还要向你们道声谢来。” 何清正不解地看向他,以为他是谦虚所言,正想再说些什么好好表明他和谢婉的意思,但还没等他说些什么,便看到温清川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落在了门口处。 不等他反应过来,房门便被打开了。 随即就是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不好看吗?你们二人如今这番模样倒是让我有些动摇起来,若是扮得不像那便功亏一篑了。”温清川调侃道。 温净怔愣地站在门口,上下打量了温清川好几遍,目光直白的就差扑到温清川面前仔细检查一番了。过了好一会他才缓过神来。 “爹,你这可不能用不好看来形容了,这简直是天下第一美人都比不得你啊!”温净语气中的惊叹压都压不下去,直接将屋内的人都逗出了几分笑意来,先前讨论薛家的凝重气氛也缓和了不少。 第138章 “你啊。”温清川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若是他顺着温净的话继续说下去,按照温净的性子怕是这件事就翻不了篇了,恐怕要耽误了正事去。 “打听的如何?”温清川问道。 温净闻言拽着池应淮就走到桌前,先是灌了两口水才缓缓开口,“这村里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嘴严得不成样子,除了我们早就知道的那些东西外,一点其他的事情都打听不出来,只知道挨家挨户都知道今夜还有新娘大胆得要在今日办喜事。” 温清川闻言微微挑眉,不着痕迹地看了谢婉一眼,而后收回了目光看向温净,“无碍,能知道这些便已足够。” 池应淮抬眼看向温清川身上的嫁衣,有一瞬间地怔愣,随即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道,“此行对方是有备而来,务必小心。” “对,我们这次大张旗鼓地搞这一出,那妖怪肯定知道,爹你可万事注意。”温净附和道。 温清川闻言点了点头。 池应淮方才的话是单说给他听得,鸠千夜中魔君请他前去的内容对方虽然不清楚,但也能猜个差不多,此时并非简单的下山捉妖那么简单,有了魔族插手加上神域花家的莫名倒戈,背后的关系更是错综复杂。 加上此次对方在暗他们在明,稍有不慎便会跌入对方的圈套中去。 三人这边说完后,便开始准备婚宴的流程,三人面上实在是太过自然,反倒衬得一旁担忧的何清正大题小做了起来。 “敢问仙人师出何门?在下并非不信任三位,而是这怪事实在是持续了太长时间,早些年连神域出手都未曾铲除,而三位神色自然并未有半分胆怯之意,着实让何某有些好奇。”何清正开口问道。 这倒不怪他问这一句,实在是温清川他们三人神色过于轻松,让他竟然也萌生出此事轻松易解的错觉来。 “并非是什么名门望族,只是我与这妖魔有些渊源,此事该我前去。”温清川看向何清正,眉眼温和地说道。 何清正一愣,还想再问些什么,但对上他那没什么情绪的眼眸时,不自觉地将话又收了回去。 面前的仙人看着是三人中最好说话的人,温润如玉的模样,可这玉倒是寒玉,让人只能远观不可近看。 时辰很快就到了。 池应淮拿起桌上的用金丝绣着的鸳鸯红盖头,缓步走到温清川面前,垂眸对上对方安抚的眼眸,他低头看向对方的婚鞋,抬手将红盖头轻轻地盖上。 温净见状,抬起一只手将温清川扶起,两人缓缓越过低低地门槛,走向月色下鲜红的红轿。 惨白的月光打在喜轿边上木偶僵硬呆滞的脸上,随着温清川的靠近,它机械地抬起手将布帘掀开,一双空洞的眼眸微微转头看向那鲜红柔软的红盖头,直到布帘放下,才慢慢转过头来。 随即四个木偶一致地弯下腰将喜轿抬起,然后怔怔地站在原地,均偏头看向池应淮,像是再等他的发落。 何清正看着这诡异的场景,下意识打了个寒颤,连忙将谢婉往身后拽了拽,硬着头皮看向池应淮,轻声说了一句“万事小心。” 池应淮微微垂首同他告别。 温净没说话,站在月色中看着大红的喜轿渐渐隐去,连敲锣打鼓的喧嚣声都逐渐模糊,他仍然直直地站在原地,背上的长剑和他挺直的腰板贴合。 明明是令人觉得心安的背影,可何清正看向他时却莫名生出一种对方在强撑的感觉。 “淮江夜晚寒凉,仙人还是进屋稍等片刻,莫要着了凉气。”何清正好心劝道。 温净闻言垂眸看向地上的车辙,没有作声。 何清正还想再劝,却见温净转过身来,点头向他道谢。 月光打在人身上,恍惚间让他将面前的少年郎认成了那位外热内冷的温仙人。 —— 锣鼓的声音响彻夜空,原先白日热闹的大街却空无一人,连一盏灯都未曾点燃,仿若一座空城一般,喜庆的声乐空荡地回响着,却让人觉得诡异万分。 大红的喜轿被四个神色一样的木偶抬着,一点一点往薛府靠近。 池应淮骑着马,跟着喜轿往前走着,在快接近薛家时,他抬眸看向那凄凉破败的府邸大门,门口缀着的正红色花球微微褪色,石狮子上也生出裂纹来。 喜轿缓慢地向前走着,路过薛府时,锣鼓喧嚣响彻天际,却平白让人察觉出几分诡异来。 池应淮蹙眉看着四周,不肯错过一丝的异常,即使他早就知晓结局,但无论多少次他依然会这般做。 喜轿渐渐走过薛府,木偶僵硬地向前走着,寂静无风的夜里仿若一切都没有发生,但池应淮的心已经一沉,他偏头看向轿子的帘子。 他抬手轻叩在喜轿上,与喧闹的锣鼓声相比根本不值一提,但是他清楚,温清川不可能听不到。 回应他的声音并没有传来。 池应淮垂下眸子看向急躁的想要继续朝前走的马儿,他收回了手握住了缰绳,下一瞬,木偶仿若被人抽走了所有的法力,直接散落在地上,喜轿重重地摔在地上激起一阵尘土。 巨大的声响惊扰了马儿,马叫声响彻天际。 —— 温清川能面前鲜红一片,但他能感受到周遭的阵阵阴风。 在锣鼓声消失的那一瞬他便清楚自己的处境,只是让他稍有意外的是,他并没有感受到什么灵力波动,他仿若凭空被人带到了这里一般。 第139章 既来之,则安之。 盖头并不能遮挡住他的视线,但就算是他放眼望去也不免被院内的场景惊了一下。 这薛宅内部,阴气甚重,血光冲天,浓厚的近乎让他有些看不真切面前的路来。 这薛府内不知残害了多少人的性命,所积怨的怨气竟然如此之重,温清川下意识地皱眉。 “新娘子到!” 不等温清川反应过来,面前的场景依然变换,他竟然从院中直接到了一座花轿里,周遭还是弥漫不去的血腥味。 温清川蹙眉看着四周。 他是何时入的幻境?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出来? 不给他思索的时间,花轿已然被人放下。 “新娘子来了!听说这新娘子可是个天仙美人呢!” “可不是吗!听说还是神域的人,好像姓花来着。” “你这可是瞎说了,人神域的人怎么会好端端嫁给我们这种平民百姓?!更何况我可没听说过神域还有花家这么个家族,指定是她那娘家想多敲点钱财来!” “行了行了!人家大喜的日子,你们在这嚼舌根子也不怕掉舌头!” “快请这新娘子下来,快把麻布铺好,可不能让人沾地,这新娘子沾地可是不吉利的事情!” 听着外面的声音,温清川也算是搞明白了现在的情况,他这是入了薛家怪异之前的事情。 方才提到了花家,相比这便是花氏为他创下的幻境,只是对方为何要向他展示这场幻境呢? 是让他揭开当年的真相,还是另有所图? “哎哎哎!少爷这可使不得!这轿子应当是新娘的陪嫁丫鬟掀开才对!” “少爷这是等不及了?都是你薛少的妻子了,怎么连这点时辰都等不了了?” “薛少跟夫人还是恩爱。” 外面的嬉笑打趣的声音更甚,温清川垂眸透过红盖头,看到一只向他伸来的手。 那只手手上戴着薄薄的茧子,但这薛家乃是富贵人家,理应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才对,不该有这样一双手。 这手并不是薛家人的。 温清川看向他中指指根处的一道白痕,缓缓吐出一口气,抬起右手放到这人的手中。 看来这幻境并非他一人进来了。 那人先是一愣,随后手指微微弯曲像是为了确认一般碰了碰温清川的指尖,下一刻,他的右手便被人紧紧握住。 温清川感受到手骨间的微微疼痛没有吭声,他正准备借力起身,下一秒帘子却被人直接掀开,握着他手的那只宽大的手掌也松了些力气,像是握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小心护着。 刺眼的阳光穿透到帘子内,温清川下意识抬头,隔着红盖头他对上了那双深邃的眼眸,隐约间他好像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一丝希冀。 喜轿外的起哄声越来越响,温清川垂下眸子,借着那人的力气慢慢起身弯着腰从轿子里下来。 他平日里一向穿得朴素简单,第一次穿着繁琐的嫁衣,戴着沉重的服饰,从轿子上下来时被略显束缚的衣服绊了一下,还没等他身子斜一下,一只手就紧紧扶住了他的肩膀。 “小心。” 温清川垂眸看向脚下的麻布,轻笑一声回复道,“多谢晏堂主。” 握着他的手,猛然收紧,而后又松了开来。 对方没有回应,但方才的行为早就将他暴露了出来,更何况温清川有着一只能看破万物的眼睛,对方想要瞒住他还是有些困难。 温清川也没有再说什么,两人就这样牵着手,扮演着其他人的身份,在众人的欢呼下走进薛府。 接下来的过程中,两人再没有说过一句话,直到温清川被人搀扶着进了婚房,晏别也再没有出声。 “你去外面待着吧,我想一人在房内静静。”温清川朝着身旁的丫鬟说道。 不知是不是幻境的作用,那丫鬟没有多说一句话,领了命令便走了出去,等到房门被关上后,温清川抬手直接将红盖头掀了去。 虽然戴着红盖头并不影响他的行动,但是不如去掉好。 他没有摘掉繁重的发饰,只是起身在屋内转了一圈。 薛家倒是跟淮江的街坊邻居所说的那般富贵万分,屋内就连简单的铜镜都大有将就,整个屋内更不用说,更是无比华丽。 房间内并没有什么异常,温清川看了两眼后便又坐回了床上。 如今他还不清楚这幻境有何作用,对方显然是花家人,但是他却从来没有听说过花家竟然曾经和平民百姓有过婚缘,此事他也从来没有从池应淮口中听说。 或许并非他们不知,整个神谕可能也并不知晓这件事情。 若是如此,对方又为何要将这幻境展示给他看?为何又让他以自己的身子进入幻境,而非是花家女子的身份,难道是不想让他看出她的真实面目吗? 之前在鸠千夜跟魔君所进行的交谈,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故意引他入局。但为何又还准许晏别进入此局? 设下此局对方到底有何目的? 难道只是简单地想要揭示真相或是让他为薛家所讨一个公道吗? 当真是敌人在暗,他们在明,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强行突破环境,得不到任何东西,恐怕只有他和晏别两人经历薛家灭门惨案一事,才能得知事情的真相,才能从这个幻境出去。 第140章 想明白之后,温清川反倒是放下心来,又或者说他并未因此事的诡异万分而有所担心,几百年来能让他所担忧的事情真是少之又少,既来之则安之。 温清川端坐在床上静静的等待着夜晚降临,根据幻境一开始所发生的事情,以及淮江本地人所告诉他们的传闻,如今的婚事应当是薛家还未从京城搬离前的事情。 对方想要告诉他什么呢? 多想无益,看来如今也只能等到和薛家人接触的时候才能有所获得。 好在幻境并非真的让他们在薛家度过多少年,很快夜晚就降临下来。 外面依然喧嚣着,但相比白日的情况已经减轻了许多,想必已经到了宴席的尾声。 温清川这般想着,起身将房内的烛火点燃,而后拿起床头被他丢掉的盖头,重新戴在了头上。 他还不清楚这幻境内是否还是存有其他的隐患,还是尽量按照正常的流程进行比较好。 “少爷好。” “嗯。” 门外传来了交谈声,下一瞬木门便被打开了来。 晏别抬眸看向床榻处端坐着的温清川,在看到对方头上的红盖头时,他猛然一愣,怔怔地看向床榻上的人。 甚至连背后的木门都是丫鬟帮他关上的。 他有多久没见过温清川身着喜服的样子了? 一百年?还是更久? 之前结缘时,温清川只是找了件红色的袍子穿上,他一向喜欢从简从素,若不是同他结缘也不会穿那么鲜艳的颜色。 当时他并没有心思去观察温清川的神色,是喜悦还是什么,他都未曾看清,甚至连人离开后再回忆时只能想起对方身着红衣的一抹背影。 再后来,他在鸠千夜让百位绣娘为他绣出了世上绝无仅有的喜服,亲手绣好喜帕,但最后还是没能看人穿上那件衣服。 如今再看到温清川穿上这衣服时,他竟然有些退缩怯懦,若是说出去定是没人敢信甚至都要把传话的人给骂个狗血淋头。 但他确实如此,只站在门口不敢靠近一步。 红色盖头下的他,是什么神情呢? 在厌恶和他这样的人借着别人的名义缔结良缘吗?还是依然的神色淡然呢? 但是胆怯之后,他更多的还是庆幸。 他终于有了一次能够好好对待对方的机会,即使是借着别人的名义,即使是在扮演其他的角色,即使对方并不在乎,他觉得这依然是他所欠,所亏欠于温清川的。 晏别轻轻呼出一口气,缓缓迈步走向床边,他没有去管桌用来挑开盖头的磅秤,他眼中只剩下温清川一人。 他缓缓抬起手,一向拿剑很稳的双,手此刻竟然会有一丝丝颤抖。 或许连晏别自己都没有发现此刻的他是怯懦的,是害怕的,是期待的。 红色盖头被缓缓掀开。 温清川在盖头被掀开的那一刻,抬眸看向晏别,他甚至来不及看到晏别的神情,对方就已经把头偏了过去。 他没有开口问什么,也没有说什么,静静的等待着晏别接下来的动作。 屋内的沉默蔓延着。 直到晏别将喜帕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到床头,又缓步走到木桌前将合欢酒倒在杯中,他端起酒杯缓缓朝温清川走来,一直走到离他有一步之遥的地方,抬手将酒杯递给了对方。 晏别依然是垂着眸的,让温清川看不清他的神色。 温清川微微挑眉看向他,看着对方不肯前进的步伐,他轻叹一声,起身朝前走了一步。 晏别似乎是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做,猛然抬头看向他,明明在外面令人觉得恐惧害怕的眼睛,此刻竟然存着一丝期盼。 “你……”晏别轻声问道,眼睛死死盯着温清川。 温清川接过他手中的酒杯,抬眼看他,眼底一片清明,“做戏便要做到底不是吗?” “什么?”晏别一愣,那双黑色眼眸中像是有什么熄灭了一般,他垂下眸子避开了温清川的视线,喃喃道,“是。” 温清川将面前人失落的神情看个清楚,但他没有开口说些什么,只是举起酒杯,看向晏别。 对方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抬起手。 两人亲密地双臂交叉,抬头将合欢酒饮下,火辣的烈酒顺着喉咙而滑下,将黑夜灼烧掉。 最后的仪式进行完毕后,两人之间再次陷入了沉默。 还是温清川先开口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 “晏堂主在外面有打听到什么吗?” 晏别抬眸看向他,开口说道,“此次联姻花氏并不满意,并且薛公子和花姑娘并没有见过面,今日这场婚宴是他们二人第一次见面。” “薛公子名为薛自乾,她迎娶的姑娘并非是花霁月,而是花先雪。花先雪和花霁月应当是姐妹关系。宴席上曾有人说,花先雪有一个同胞姐妹。” 温清川微微挑眉,静静地听着晏别往下说去。 “据我所知,神域并未记载花霁月曾有姐妹一事。神域所知的乃是,花霁月为花家独女,自幼天赋异禀,而后经过家族培养,成为了花家的继承人,也就是现在的合欢宗宗主。” “在我前来时神谕也曾根据花家一事进行了商议,得出的结论是花家与魔族有所勾结,但是并未找到花家进行勾结的缘由。我此次前来也是为探查此事而来只是碰巧和你共同进入了幻境,但我想此时应当并非巧合,而是花霁月有意所为,甚至和魔族也脱不了干系。” 第141章 说完,晏别抬眸看向温清川。 “晏堂主的意思是,这是为你我二人所设下的局?”温清川问道。 晏别没说话,而是顿了顿才开口,“只是猜测。” 温清川点了点头,“这是按晏堂主所言,那花家与薛家之事应当与你我有所关联,亦或者与神域有所关联。但若只是与神域有所关联,对方应当不许探查我的身份。” “我猜此事应当于我脱不了干系,无论是借助我的力量,亦或是别的,就怕是晏堂主是被我牵连而来。” 晏别闻言皱了皱眉头,开口道,“就算并非神域让我前来探查此事,为你我也会前来,这不是你一人的事情。” “晏堂主。”温清川轻声唤他,正要说些什么却被晏别强硬打断。 “我无法释怀也无法放下,一切都是我亏欠于你的,即使你想推开我,我也做不到看你独自身入险境。”晏别垂眸说道。 温清川闻言一愣,轻笑一声,“晏堂主是误会了,这屋内只有一张床铺。我在雨隐山上住惯的简舍,在地上打地铺便好,我唤你是想问你愿不愿借给我一张被褥。” 晏别像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有些怔愣地看向他,半晌才从牙缝里吐出一句话,“你住床铺。” 然后不再管温清川的任何动作和话语,强硬地搬了床被褥铺到地上,席地而睡背过身去,根本没给温清川拒绝的机会。 温清川看着对方背过去的身影,在心中轻叹一声,其实他是想问对方若是介意的话他们可以共睡一张床的,看到晏别如今的心意后,他反倒觉得连恨都已经没必要了。 爱恨嗔痴,如今与他而言,真的已经不重要了, 他也并不介意和晏别喝合欢酒还是同床共枕。 他简单地将身上的配饰去掉,又用屋内的清水将脸上的胭脂去掉,脱掉繁琐的婚服后,虽然他动作不慢,但也担忧会饶了别人清静,正准备吹掉烛火时。 “你去床上。” 温清川一愣看向躺在地上的人。 “我来熄掉烛火,你且去床上躺着,夜里凉。”晏别沉声说着。 温清川无奈地笑了笑,他倒没察觉出来有些凉意,况且只是熄个烛火的功夫,他也着凉不了。 但听着身后衣物摩擦的声音,他大概能想象出晏别此刻的动作,只得顺了他的意思放弃了吹灭烛火,而是先上了床榻。 在他躺好的一瞬间,烛火便被人熄灭了去。 温清川躺在床上,听着屋内的声音,大概能猜到晏别现在已经躺下了。 他倒是没什么困意,抬眼看向房梁,开口说道,“地上凉,晏堂主来床上睡吧。” 晏别并没有回应他,但温清川清楚对方和他一样并没有睡。 “那你呢?”过了好久,晏别才开口说道。 “若是晏堂主介意,我可以睡在地上,但还是希望晏堂主通融一下。”温清川半是打趣地说道。 晏别那边又没了声音。 温清川不着急对方的回应。 他静静地躺在床上,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意识有些昏沉的时候,屋内传来的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一会,便有人躺在了他的身侧。 “你……不介意吗?”晏别问道。 温清川轻轻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晏堂主,我看起来很斤斤计较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晏别沉闷地说道。 “我知道,但我也是真的不介意,晏堂主,我无情道已成了,早就不在乎爱恨情仇一事了。”温清川温声说道,“你如今也是化神境界,差一步便是真仙,理应朝前看了。” 说完温清川也并没有再期待对方的答复,他是真心相劝,但能被劝住的话,晏别也不会停留在化神期百年之久了。 世间因果不能强求,他人命运不可扭转,他只能从中相劝,无法干涉。 “温净是你的骨肉吗?” 晏别突然一问,让温清川不觉挑了挑眉,“是。” 温清川还以为对方会再问些什么,但话头再没被对方挑起,他也渐渐睡了过去。 睡前他还朦胧地想着,晏别若是问了别的问题,他倒是不好答复了。 他安然入睡,只是他身旁的晏别一夜未眠。 温净是温清川的孩子,无论是从长相而言还是从温清川的话里所得,对方都是他的亲生骨肉。 也难怪能拔出封剑已久的折昼。 可温清川说过,他已经修成了无情道,爱恨情仇与他无关,又为何和别人生下一子,他自知温清川不会说在这件事情上欺骗他,也不屑于欺骗他,他也清楚温清川并非是欺骗别人感情的人,更不是会被人算计的人。 那又为何会有温净这个孩子。 他想不明白温净从何而来,更想不明白若是他人可以让温清川产生情爱,为何他不可? 为何他要释怀? 心中的恶念一次次涌上心头,晏别就这样感受到身旁人传来的热源,温热的气息如同将他架在火堆上灼烧,只要他想可以将温清川身边的人都杀光,让他身边只有自己,也只能只有自己。 可当他侧头去看温清川的面庞时,又如同被人狠狠浇了一盆凉水。 喜帕下那双淡然的眸子,和自若的面容,像一根针一般狠狠扎在他的心头。 不曾躲避的接触,不加掩饰的淡然,温清川真的如他所言,做到了释怀,做到了不恨他,做到了无情道者心中的大爱无爱。 第142章 温清川已经不是他所能触碰的了。 月色下的人无法触碰皎月,莲花只能远观。 无论是他还是别人早就已经难以称为温清川身边永远并肩前行的人了,无论是亲人还是道侣还是友人,都失去了资格。 晏别凄凉地想着,若不是温净现在还存在于世间没成为独当一面的侠客,恐怕温清川早就回去仙境与人世间的一切断绝开来。 想到此处,晏别再没法将先前龌龊的心思放在温清川身上。 百年前,他害的对方离开神域,背负骂名,遭受屈辱,最终为天下而死,难道百年后他还要让对方从天上被他拽入尘埃里吗? 对方的苦难皆出自他身。 他晏别当真是要成为温清川一生中跨不去的枷锁,让他万劫不复的劫难吗? 晏别坐起身来看向温清川,暗暗的房间内他只能模糊地看对方的面容,他没动只是静静地坐在那看着他,像是要将人的眉眼都刻在心头一般。 他做不到不去倾心于温清川,也做不到让温清川因为他再次受苦。 晏别勉强勾起一个笑来,缓缓弯下腰,长发落在温清川的脸色,惹得人微微皱眉。 他渐渐低下头,在温清川的额头处落下轻轻的一个吻,像是微风拂过一般,转瞬即逝。 恍惚间,他突然意识到,他们从来没有真正地亲吻过对方。 年少时,两人总是怀着少年心气,都不肯做这些赤.裸.裸表明心意的事情,等过了十几年,又因为略有成就出面拯救苍生,血腥味总围绕在他们身边,将旎纶的气氛冲散。 好不容易修成正果,步入高位,不用再四处奔波,他却误入歧途叛逃而去,此后的情愫早就被他的无知和莽撞冲散了去。 之后他的恶贯满盈,估计是伤透了温清川的心,也将人的情爱都浇灭了去,恐怕是让对方连年少时的情爱都想不起来了,但他更怕的是,对方认为年少时的爱意也是虚伪的产物。 如今再度重逢,却早就物是人非,如今想来他们倒真是一直错过,仓促地闯入对方的世界,又仓促的离开,总无法将一切诉说于对方,等回过神来时才发觉浓烈的情愫几近要将人的骸骨吞噬。 可之前种种难以磨灭,他们早就再无可能,从当时他叛逃起,就已经将两人推向了死局,是他一手弄出来的结局,他比谁更不得埋怨更不得懊悔。 他也是最不能释怀的,爱和恨应该交织在他身上,随着他一起坠入深渊。 第70章 薛府 池应淮回到哑女住所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清冷的月光正照在他面前,让他看清了屋舍前站着的温净,看来对方自他们二人离开后便一直守在这里。 不过等他看清温净前面站着的人的时候,微微挑眉,恐怕温净守在门前的缘由又多了一条。 温净站在屋舍前不耐烦地看着面前的人,他爹和池叔前脚刚走没多久,这人后脚便来了,说是碰巧他都不信,如此准时就是相约恐怕都不会来的这么快。 保不齐就是在跟踪他们。 “温兄弟,我和堂主此次前来便是为了淮江邪祟一事,你我二人目的一致,何不坐下来好生商量一番,多一个人也算是多一份力。”孟还苦口婆心地说道。 他如今累得口干舌燥,只能耐着性子跟温净商量着。 温净轻轻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们天惩堂倒是会挑时候,早不来晚不来,我们刚到淮江你们便来了,就是狗都追不得这么紧。过去这么长时间,淮江百姓人人惶恐不安时你们天秤堂在哪?他们求神拜佛祈求的时候你们在哪?那些妙龄少女失踪时你们又在哪?如今才调查起来,怎么不等淮江的人都死绝了你们再来?” 孟还被他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好一会都说不出话,只能硬生生挨下这顿批、 他孟还虽然说不上什么舌战群儒也算是巧言令色了,一张嘴开口没有哄不住的人,还是第一次碰上让他说不出话的人,偏偏此事确实是他们不在理,他就算是有口也不好开,只能硬生生接下来。 孟还在心里不免生出一些怨念来。 若不是他们堂主百般招惹人家父亲,如今也不至于他来挨骂,罪魁祸首倒是好,扔下一堆烂摊子让他处理,自个去追爱了,还不如当时让他死了好。 想到此处,孟还在心底轻轻叹气,此事落在他身上,自然还是要办下来的。 他调整了一下正要开口,就见温净偏偏头看向了远处。 “池叔!”温净眼睛一亮,一改放才为难孟还时的嫌弃模样,颇为高兴地看向远处走来的人,“我爹怎么样?” 池应淮看着温净眼底藏不住的担忧安抚地说道,“一切顺利。” 虽然此“顺利”并非彼“顺利”,但温净心里的那块大石头也算是落了地。好歹他爹是如愿进入了薛府内,接下里的一切便是他将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也是没什么用处了,更何况他相信他爹,拿着小把戏怎么可能将他爹困住。 “令尊此去定能化险为夷,我和宗堂主此次前来也是为助各位一臂之力。”孟还连忙开口说道。 他温净因为年纪尚小而口直心快,那这位在他身边的男子应该不会让他在外面等着。 温净听孟还开口蹙眉不悦,正想说些什么,还没等他开口就被池应淮抬手制止。 第143章 “他年纪尚小若是冲撞了你还请你不要怪罪。”池应淮缓缓开口道。 孟还闻言眼睛一亮就知道接下来进屋是有着落了,连忙开口道,“不怪温兄弟对我等如此戒备,之前的事情是我和堂主的过错,唐突了温前辈,此次前来又未曾和几位商量实在是过于唐突,应当是我来对几位说不要怪罪才是。” 池应淮闻言挑了挑眉。 孟还这一段话说得漂亮至极,让他没有拒绝的余地,也难怪晏别会将他留在身边,对于晏别那个张嘴就会得罪人的性子,孟还的存在显得尤为重要。 “既然我们与晏堂主不谋而合,想来接下来的事情要一同商讨,夜深入凉,请里面谈吧。” “好。” 温净虽然面上对孟还没什么好脸色,但也没有阻拦他进屋。 何清正给他们三人在谢婉住所旁另寻了一处房屋,方便他们休息。 三人进屋后,孟还和池应淮谦让一番两人便落座在屋内的木桌旁,看来是想先商量此事了。 温净虽有不悦,还是给二人沏了一壶茶,虽然放到孟还面前时茶杯和木桌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彰显着端茶人心中的不满。 孟还对此只是笑笑,少年人心气盛,哪能这么快原谅他,他此次前来是有事要和池应淮他们商量而不是来和温净吵架闹不愉快的。 “不知晏堂主大费周章前来此处可是发现了什么?”池应淮率先开口问道。 孟还心中一喜,和聪明人聊天就是轻松,他正了正神色,开口道,“堂主回去查阅了一下,发现二十年前花家曾和薛家有过联系。” 池应淮微微挑眉没说话。 孟还继续说道,“二十年前花家还只是神域的一个无名家族,所传的合欢宗法虽然稀奇但没什么人修炼,更没有大有作为的人。神域的这些无名家族一般都会选择和乐人间的权贵们联姻,虽然表面上修行者不得插入凡人因果,但这在神域也算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了。” “二十年前的花家便是选择了这一条路,和当时在乐人间风头正盛的薛家缔结良缘,两家结缘后花家就这样一点点好了起来,在神域逐渐有了名气,一直到今日。” “你是说他们两家联姻之事有蹊跷?”温净忽地开口道。 孟还点点头,“正是。” “有什么依据吗?”温净蹙眉问道。 孟还笑了笑,没有回他而是抬眼看向池应淮,开口说道,“前辈可曾听过骨香笛?” —— 温清川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只是床幔被放了下来让他错过了原先醒来的时间。 原先睡在身旁的人早就已经离去了,连铺盖内都已经泛起了凉意。 他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早就已经修成了无情道,自然是无法回应晏别那波涛汹涌的情愫,昨夜里他能感受到对方的挣扎和沉沦,但他无法给出回应。 更何况,对方只不过是把醒悟后的愧疚与自责误认成了心悦之意,他确实是没什么好说的,时间会让对方渐渐明白此事,他无需做些什么,只需要顺应时间便可。 温清川撑着身子下了床,简单收拾了一下便推门而出,刚出门便看到了在外面守着的侍女,他记得好像这个侍女名信竹是陪嫁丫鬟。 “小姐,夫人和老爷已经在大厅了。姑爷他……他……”信竹说到此处面露难色没有再说下去。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你家小姐这般不守规矩日照三更还在房内睡,哪能知道我们家少爷的行踪。”在院内扫地的丫鬟小声嘟囔着。 可这院子就这么大,加上周遭寂静,她说话时又没收着音量,自然是落到了温清川和信竹耳朵里来,像是故意说给他们听得一般。 “你说些什么呢!我们家小姐如今是薛家的少夫人,你竟如此不懂规矩,敢这般议论少夫人,嬷嬷没有教过你什么叫规矩什么叫尊卑吗?!”信竹厉声说道。 谁知听她这般说,那扫地的丫鬟竟然直接将扫帚摔在了地上,不服气地说道,“这少夫人也得让老爷和夫人和少爷承认才是,若是少爷喜欢你家小姐怎么会在大清早就一如既往去了那酒楼去!夫人和老爷也最厌恶不懂规矩的人,如今早就过了敬茶的时辰了,你与其在这里难为我不如先好好担心担心你家小姐会不会被家法伺候新婚第一日便被罚去跪祠堂吧!” “你!” 还没等信竹说些什么,那扫地的丫鬟便拿起扫帚匆匆离开了院子里。 “罢了,先去和母亲父亲请安。”温清川拦住了还想追上去的信竹,安抚地开口。 信竹虽心有不满,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被温清川一说她便收起了情绪跟在了温清川身后去了大厅。 这一路上不乏像院内丫鬟那样的仆人,虽然不如她那般直白地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但脸上的嫌弃和质疑之色确实怎么都遮掩不住的。 看来这嫁过来的花家姑娘应当没有那般有名气,又或者说这时的花家没有这般有名气,不然仙人嫁给凡夫俗子不应被这般瞧不起才对。 既然奴仆都这般,那身为薛家家主的薛父和主母薛母都是恐怕对他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恐怕今日前去敬茶是要给他一个下马威了。 温清川想到此处又微微皱眉,既然他们薛家如此嫌弃花家女子,又为何要和花家结缘?是为了什么法宝亦或是功法?又或是其他? 第144章 没等温清川想出一个所以然来,两人已经到了大厅。 温清川整理了一下神色,步入了大厅。 薛家不愧是名门,大厅内随处可见的稀世珍宝,既迎合了屋内整体的素雅基调,又不失华贵。 坐在正中央的男子面容严肃,不失威严,一看便是将门出身身上透着遮掩不住的利气,而坐在他身侧的女子面容富贵面色温和,并不想是之前那丫鬟所说的严厉之色。 温清川还从未接触过女子宅内之事,一时间有些拿不准二人的心思,只好先按规矩形式,从信竹端着木案上端起一盏茶,弯腰敬向薛父薛母说道,“儿媳给父亲母亲敬茶。” 放才信竹对他称之为“小姐”,他便知道在这幻境内其他人看他应当如同在看花姑娘一般,他这样说也没有失了规矩,接下来就看薛父薛母怎么说了。 “哼。”薛父不满地冷哼一声,瞥了一眼温清川说道,“这都几时了才来敬茶,倒真是不懂规矩。” 温清川正要开口说话,便被薛母截了过去。 “神域和乐人间自是不同,先雪能适应我们乐人间的环境才是要是,晚些请安又如何?今早你又不用上朝,在这里陪我坐坐说说话倒是委屈你了不成?”薛母这般说着看向薛父,“再说平日里谁惹你不快你早就拂袖走人了,如今在这里坐了这般久不就是为了看看儿媳?” 薛父又哼了一声,倒是没说什么。 温清川见状心中倒是有些诧异,他原先还以为两人起码要一人唱白脸一人唱红脸,但若是二人都如此重视花家姑娘又怎会容忍满府的仆人对她如此冷眼相待? 再者,这花先雪当真是参赛者的名字,她和花霁月是什么情况,孪生姐妹?若是如此这花先雪应当是在薛家遭遇了不测才让花霁月这般惦念,这样说这花先雪应当是十有八九不在人世了。 “来,过来让我瞧瞧,你还没进屋前我便看着是个绝世美人,真是便宜了我家那不着调的臭小子。”薛母说着没等温清川动作就先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手将他拉到了一旁坐下,不给温清川反应的时间便自顾自地说着。 “我家那个,平日里就是缺乏管教,无论是我还是老爷谁去管教他他都是听不进去的,但他平日里最敬重仙人,想来你的话他应当是会听的,之后还要多劳烦你好好看管他,若是他欺负你你便同我讲,我定狠狠罚他去跪祠堂。”薛母说道。 “我知道你初次来这陌生的地方,自然是千般万般小心,我和老爷都不是什么计较细枝末节的人,你且在这府内放开了便是,就把这当自己家一般,不必拘谨。” “多谢母亲,儿媳日后定当好好学习管理家事相夫教子。”温清川垂眸说道,眼神落在了薛母手腕处。 凡人体内只能看到血气和一层薄薄的灵气,但在薛母手腕处却萦绕着一缕淡淡的魔气,自从他进了这幻境中,神眼便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阴翳一般,让他看不真切周遭的灵力周转,不然也不会要靠一只手的戒痕来判断晏别的身份。 但这一缕魔气不用神眼查看也可感知道,又或者说是只要是稍有作为的修行之人便能察觉此异常。 既然如此那花先雪当时是否察觉到了? 这薛母又是如何接触到魔物的,这和她对花先雪态度的不同有关吗? 花家和薛家到底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花霁月又想让他看些什么? 层层迷雾遮挡在温清川面前,但不止为何他倒是觉得此事与他密不可分,像是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与他紧密相连。 是他未曾记得的那百年间所发生之事吗? 温清川没有再深入地想下去,如今就是他想得再多也无济于事之事推测,不如先看看幻境接下里会发什么,花霁月既然想让他知道某些事情,他便等着看便是。 至于其他的,到时自然会水落石出。 当务之急是搞清楚薛父薛母的态度以及花家为何将女儿嫁给一介凡人。 “你有这心我和老爷便已十分欣慰,你从那天上来这凡尘里本来就是委屈了你,你未有不满还有如此心思,可见你是个有孝心的孩子,能娶你做妻子也是我家钰书的福气。 ”薛母握住温清川的手欣慰地说道,说着她又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今日本该他陪着你来的,虽乐人间没有这个规矩,但你不同他总归该同你一起来的。” “也是我和老爷疏忽,未能在他年幼之时同他讲明白这些道理,但他本性不坏只是沾染些风花雪月之事,你平日里多管束着他,他自然就顾家了,若是他还去,你便同我讲,我定是要好好同他讲的。” 温清川闻言抬眼看向薛母,只是微微点头没有出声。 就算他从未深入宅院之中,也不是对此毫无了解,如那丫鬟所言薛公子晨起便去了酒楼,他不认为此事能瞒的过薛母薛父。 无论他们插手与否,薛公子去是事实,如何来的花先雪能管得住他的说法,这不过是他们给自己的孩子找的托词。 这还只是花先雪过门的第一日,今后的日子还未可见。 温清川在心里摇了摇头,他不想再听薛母说下去了。 原先还是在体贴着花家姑娘,话一转便开始劝他放下身段,不要念着天上的好,在乐人间相夫教子过凡人生活,可这日子当真是好的吗? 第145章 倒是可怜了花先雪。 “娘,你莫要再说了。” 略显不悦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温清川一顿,抬头正看到晏别不满地看向薛母,他身上穿得是件淡蓝色长袍,衣摆和袖口都用金线绣着华丽的图案,很像薛公子那张扬的性子穿得。 只是晏别眉眼凌厉,在天惩堂待着时间长了周遭利气,平日里也是多为着深色衣裳,如今穿上这件张扬的衣服,倒是并不维和。 不知为何,温清川只觉得更熟悉这样的晏别。 薛母原先还拉着他的手,如今听了晏别的话,连忙起身,握着他的那只手也松了开来。 “你还知道回来?!”薛母虽是这样说着,但眼里的欣喜是遮掩不住的。 就连薛父的神色都缓和了不少,在大堂内坐了这么久难得开口道,“若是再去花天酒地,你便也不必回来了。” 薛母笑着看向温清川,略调侃地说道,“这臭小子定是看我们先雪生得如此貌美,舍不得走了。” 温清川闻言皱了皱眉,没有说些什么,只是避开了薛母的目光。 这本是不悦到了薛母的眼里便成了害羞的神色。 “此后我会和……他好好过,爹娘你们便别插手了。”晏别走到屋内蹙眉说道。 薛母听了这话也不恼,反而是笑着看向薛父,见他点了点头后才说道,“如此甚好,你肯收心便好。此前我和你父亲一直不同意你离家独住便是因此,若是你今后皆是如此,我和你父亲便许诺你独立门户了。” 温清川闻言看向晏别,对方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独立门户,可能是这幻境的突破口。 “多谢父亲母亲。”晏别看向温清川而后将目光移开,顿了顿说道,“今日我和夫人先告退了,明日再来向父亲母亲请安。” “去吧去吧,你可莫要欺负先雪。”薛母笑着看着两人离开。 等两人离开了院子,晏别才将方才端着的浪子模样撤了下来,走在温清川身侧沉声问道,“他们可曾为难你?” 温清川听着觉得有些好笑,如今世间还能有谁能为难他? “未曾。”虽是这般想着,但他还是回了晏别一句。 晏别点点头,侧眸看向温清川开口道,“我有事同你讲。” 温清川闻言停下脚步,四处看了看,最终落到花苑内的小亭子上,“去那讲。” 晏别看向那处,没有丫鬟和仆人,便跟着温清川走着。 “你说。”温清川抬眸看向晏别,神色严肃。 自来到这幻境内,他还从未离开过薛府,他对薛府外的情景有几分好奇,但碍于他目前是花先雪的身份无法亲自出去一探究竟,既然晏别外出并有要事同他商量,想来定是外面的事情。 晏别看向他正色道,“去酒楼并非我本意。” 温清川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问道,“是幻境替你做的决定?” 晏别闻言点头,“清晨我是从酒楼内醒来的,发现后我便赶了过来,并未和他人亲密。” 温清川微微蹙眉,沉思片刻说道,“回房间你我二人商讨一下,我也发现了些异常。” 晏别看着他没有说话,温清川见他没有动作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走吧。”晏别避开了他的目光率先走出了亭子。 温清川一愣,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晏别已经走出了些距离。 周遭不知何时出现了个小侍卫,正和温清川对视,而后连忙走开。 他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接下来不知他和晏别又要被他们怎么编排。说不定要说他骄纵惹得他们家少爷不悦甩袖离开。 温清川想到此处,突然明白了晏别沉默不语的原因,低头无奈地笑了笑。 又不是少年那般莽撞的年岁,怎么还会如此。 算了,由他去吧。 温清川这般想着抬头看向晴朗的天空,看着鸟儿从树上展翅而起飞向远方,缓缓收回了目光。 由他去吧。 第71章 推测 等温清川回到房间时,晏别已经换上了件玄衣,但依旧绣着夸张的花纹,看来这薛公子当真是一个张扬的纨绔子弟。 屋内的装饰和昨日一样,是鲜艳的喜色,处处彰显着才子佳人缔结良缘,只是他们二人站在屋内着实有些违和。 温清川看着晏别不太好的脸色,也能大致琢磨出的他为何烦躁,他只当看不见,走到木桌将昨日装合欢酒的酒壶往旁边推了推,去旁边的柜子上拿来了茶壶和茶杯,抬手倒了两杯茶水。 在他动作的时间内,原先还在看着四周的晏别目光渐渐挪到了他身上,看到他将桌子上的酒壶推开时,脸上的黑气好像更重一些。 温清川拉开凳子坐在桌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薛府家财万贯连茶都是上好的碧螺春,虽是在幻境当中也算是让他品尝一番了。 还未等他喝上两口,在他对面的凳子便被人拉了开来,而后另一杯茶被端了去。 温清川见状借着茶杯微微抬起时露出淡淡的笑来,在放下茶杯时依然是一副淡然的神色。 他抬眼看向晏别正色道,“薛母身上有魔气。” 晏别闻言皱紧眉头,“凡人应当无法碰到魔族。” 温清川也是这么认为,魔族向来瞧不起凡人,一向是以凡人的精气为食,见过魔族的凡人除了家族有修仙之人外几乎无一活口。 第146章 这薛府祖上三代都在乐人间,并未有接触过修仙者的机会…… 想到此处,温清川一顿,他抬眸看向晏别,显然对方也跟自己想到了一起去。 “花家。”晏别沉声道,“薛家和魔族有染是因为和花家联姻。” 温清川垂眸看向茶杯里浮沉的茶叶,淡声道,“嫁入薛家的是花先雪,参加神域试炼的亦是花先雪,但试炼当日前来的是花霁月,她们二人应当是孪生姐妹,花先雪嫁入薛府后遭遇不测,而后薛府全家灭门,不久后花家在神域展露锋芒一跃称为最有可能成为神域三大家候补的家族,花霁月成为合欢宗宗主,而后以花先雪的名义潜入试炼。之后我们顺着花霁月的提示去往鸠千夜,最后来到淮江进入这幻境。” “花霁月如此大费周章大抵是为了给她的姐妹申冤,若是薛家和魔族有染那害死花先雪魔族也有一半原因,她必然不会再和魔族勾结。”温清川说道。 “你的意思是,是薛家和花家联姻是为了和魔族勾结?”晏别蹙眉道。 “我更倾向于,花家和薛家两人决定联姻是为了从魔族那里得到某些东西,比如在联姻后原本籍籍无名的花家在神域突然就展露了锋芒。”温清川看着茶水说道。 晏别蹙眉问他,“那薛家呢?和魔族有染对薛家有什么好处?” 温清川闻言轻笑一声,抬眸看向他,“名誉权利和金钱,这对凡人乃至修行之人都是有诱惑的。不若我们去书房查查薛府可好?” “他们会将这等重要的东西放在如此显眼的地方?”晏别问道。 “这是幻境,我们只能看到别人想给我们看到的东西。” —— “你不知道,这新娘子刚进门少爷就去酒楼了。” “我听说少夫人是从天上来的,美若天仙,少爷怎还会去那种地方?” “哼,貌美又如何,一点规矩都不懂,新妇过门第一天便睡过了时辰,若不是少爷提前赶来恐怕她早就被罚跪祠堂了!” “可这少爷不是赶回来了吗?往日都是去酒楼便是一日,若非是老爷发话少爷是断然不会回府的。” “我看少爷为的可不是那新妇,而是怕被薛父薛母责备,若是少爷今日不回来,京城内岂不是又要流言蜚语四起,老爷才刚刚升了官!而且我放才去花苑正好装到了少爷和那新妇不和的画面!” “哦?如何不和?” “少……少爷!”原先还在嚼舌根子的侍女闻声直接慌张地跪在了地上,连带着桌案上的书籍都被她慌忙间扫在了地上。 和她讲话的丫鬟也慌忙跪下不敢抬头。 “薛府的管事嬷嬷平日里便是教你们这样做事的?”晏别蹙眉说道,他常年待在天惩堂平日里除了审讯魔族便是审讯和魔族有勾结的人,如今发问不用刑具也如同将人架在刀尖上拷问一般。 这两个侍女哪曾听过自家少爷这般凶狠冰冷地讲话,平日里他们就是犯了些小错少爷都是笑笑便过去了,有时候还会同她们调侃玩乐两句,就是少爷被夫人和老爷训斥了也不会将怒火宣泄在她们身上,这还是她们第一次见少爷这般模样。 明明在花家女子嫁入前两日少爷还和她们吐露真言说是对此无比烦恼,还明里暗里让她们对少夫人刁难些将人逼走就好了。如今新妇过了门少爷便变了一个脸色,连她们私下编排两句都不许,两人均是心下一沉,少爷这是陷进去了,她们如今是闯了大祸,编排道少爷心上人身上去了。 “少爷,我们错了,下次不敢了少爷!”其中一个侍女带着哭腔求饶道,说着还要上前去拽晏别的靴子,晏别见状皱了皱眉后撤一步让那侍女扑了个空,跌在地上一服狼狈不堪的模样。 晏别见状面色更加不悦。 “你们既然做错了事情自然是要受罚的,我虽是从神域而来,但想来你们乐人间也不会任由侍从乱嚼主子舌根,对吗?”温清川弯下腰抬手将摔倒在地上的侍女扶起来。 可那侍女听了温清川的话身子竟是抖了起来,将头垂得很低让人看不清楚她的模样。 温清川自然是认出了她是清晨在院中扫地的那个丫鬟,想来看到晏别如此维护他,让这丫鬟开始害怕自己开口将清晨的事情说出来让她罪加一等。 “既然如此,那你们便去管事的那里领罚吧,就说是未做好分内之事,将少爷书房内的书打翻了去。”温清川起身说道。 跪在地上的丫鬟闻言一愣,随即身子俯得更低,感激地开口道,“谢少夫人!我……我罪该万死!” “去吧。” 等书房的门被关上后,晏别才开口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温清川垂下眸子,在心中轻叹一声,这人果真是敏锐,什么都瞒不过他。 “我在看这个幻境允许我们做到哪一步?”温清川正要弯腰将落在地上的书籍捡起来时,晏别微微抬起手指,散落在地上的书便又回到了案桌上。 温清川见状随手从案桌上拿起一本书,便翻看便说道,“你清晨是从酒楼醒来的,这确实是幻境的作用,但你我在幻境中并非是你我二人的身份,而是分别扮演着薛公子和花先雪,这是此幻境的不同之处。” “花霁月既然想要我们看到什么,而我们二人的行为必然是要影响这幻境的发展,因此我们会被幻境约束住,所以你会从酒楼内醒来,因为这是必然发生的。” 第147章 “但你我二人如今的一举一动皆是自愿。”晏别看向温清川说道。 温清川闻言点点头,将手中的书合上放回远处,拿起它旁边的书来,“这说明从你离开酒楼到刚刚我开口惩戒那两个侍女都是被幻境允许的。” 晏别没有开口,反而上前两步也开始学着温清川翻看起桌案上的书来,而他刚打开这本书便有东西随着他的动作从书页中抖落了下来。 温清川垂眸看着晏别弯腰将那掉落的纸张拿起打开,嘴角勾出淡淡笑来。 “是地契。”晏别说道。 温清川抬手将手中的书打开,展示给晏别看。 上面正写着薛府自几十年前突然从种地的农家百姓一跃中举成为状元而后仕途顺利的故事。 “你还记得在大厅内薛母曾说过什么吗?”温清川适当地发问道。 晏别的目光一瞬间就沉了下来,他看向温清川,开口要道,“若我和今日一样便能自立门户。” 温清川轻笑一声,“看来需要你我二人接下来好生配合了。” “这样才能去往下一个地方。” 晏别看着温清川眉眼处露出的淡淡笑意,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他的目光落从温清川那漂亮的脸一直落到他手腕处,许久才偏过头去。 这人到底清不清楚自己再说什么? —— “喏。”温净将饭菜放在孟还面前便离得远远的,好像孟还是瘟神一般。 孟还到底是比温净大了许多,加上最近半月的相处他也能感觉出来温净并非是那种性格顽劣的性子,如今对他的态度更倾向于少年者的别扭情绪,他也愿意承受着温净这点小脾气。 “多谢。”孟还说着便拿起筷子享受他的午饭。 温净看着孟还笑眯眯道谢的模样心里更是烦躁,若不是因为池叔有事离开些时日,他又不好去打扰何清正与谢婉两人,他才不会跟孟还这个虚伪至极的人待在一起。 自从他爹进入薛府之后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他都跟淮江的人混了个熟,而他爹依然没有回来。 原先他自是担心的,还差点硬闯薛府,若不是池叔拦住他说是在他爹身上放了东西直到他爹此时平安无事只是进了幻境,他恐怕真得要进去了。 但留在外面也并没有让他心安几分,他爹晚一日出来他便彻夜难眠一天,就连近几日练剑都烦躁不少,剑法也不似先前那边纯正,就连孟还这个外行人都能看出来病开口指出的那种。 “你也别太担心,你父亲是鼎鼎有名的上清仙尊,又有堂主相助,怕是鸠千夜所有的魔族一起上也不是他们二人的对手,与其担心消瘦不若安下心来好好吃饭,也省得你父亲回来后看到你这幅模样。”孟还开口道。 温净闻言难得的没有开口怼他。 孟还还觉得纳闷,以为是他担心过了头开口想要缓解一下气氛道,“你和你父亲一起生活这般久,难不成还对他上清仙尊的身份有疑?” 温净垂眸看着面前的饭菜,闷声道,“父亲他从未和我讲过他上清仙尊的身份。” 这下轮到孟还愣住了,温清川隐瞒身份他自然是能理解,但连自己的孩子一起隐瞒倒是他未曾想到的。 随即他便明白了温净为何这般讨厌他和晏别。 上清仙尊和晏堂主的那些恩怨就是乐人间的人都能说上一二,自己的父亲被人这般欺辱甚至是身死,任谁心里都是要存恨的。 “抱歉。”孟还诚心说道。 温净此刻倒是大度了起来,冲孟还摆摆手,“没什么好抱歉的,我爹他要是像瞒住别人自然是让人发觉不出来的。” 说到此处温净眸子暗了暗,低声说道,“但我能感觉出来。” “什么?” “我能感觉出来父亲的不同,我自记事起便未见过我的母亲,一直是父亲带着我,早些年我们住在山上当时我真的以为父亲和我与镇上的人没有什么不同,直到我五岁时山上来了另一个人,也就是池叔,我渐渐发现父亲并非我看到的平凡。”不知是不是情绪挤压了太久,温净难得如此开口讲他们之前的事情。 “我和父亲虽然住在山上,但也会下山去集市上采买东西,我也多少知道点‘天上人’的事情,但我也知道这并非我和父亲能见到的,直到池叔到来,我本已经非常惊喜,在看到池叔和父亲熟络的样子时我便隐隐觉得父亲也是‘天上人’。” “池叔后来经常来山上找我和父亲,有时候还会住上一阵子,渐渐地我和池叔熟悉了起来,因为池叔会跟我讲神域的事情,但每次他讲到上清仙尊时都会草草避过去,甚至这段故事都是我后来从乐人间的小摊那里听来的。” “而后我开始要求学剑,父亲没有反对,剑术是池叔教导的偶尔父亲也会来看看,我以为是父亲不通剑术,但某一天我从抽屉里翻到了父亲未批注完的一本剑谱,那正是上清仙尊的成名剑术清晏诀。” “自那日起我便直到父亲便是上清仙尊了。” “父亲从未告诉过我,但他也从未瞒过我。”温净轻笑一声,看向孟还,“如果他真的想瞒住我,根本不会给池叔和他见面的机会,更不会让我发现那本剑谱。” 孟还看着他那双清澈认真的眸子,原本想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反倒是温净毫不避讳地开口,“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父亲修的无情道我清楚,也知道他无情道大成,但这不代表他不爱我。” 第148章 “他是我的父亲,已经能把一个父亲对孩子的爱护都给予了我。” “这就足够了。” 温净说罢也不在乎孟还的反应,起身将自己面前的饭菜收拾了一下,转身准备离开,在打开门前他停下脚步,声音坚定且强硬地说道: “我对父亲亦如他对我一般,不允许别人伤害他,因此就算父亲能接受你们宗主,我也不会接受,无论是什么原因。” 等到温净离开后孟还才反应过来。 他猛然回头看向那关紧了门。 这人倒是偏执得很,一瞬间竟然让他像是看到了宗主一般。 随后他又觉得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温净又不是宗主的孩子怎么会像宗主? 看来他也是担忧过了头。 第72章 成长 镜花水月内,苍天大树上的绿叶随风飘落,正落在水中央的宽厚石桌上。 微风轻起,吹起别京白的发丝,但他眼神坚定地看向面前正在喝茶的别迟尘,再次说道,“淮江之事我不会旁观。” 百年前他是没有能力去帮助温清川,可如今他已经开了八尾,虽然没能开出最后一尾,但也能在温清川面前撑上一阵子。 他不会再像百年前束手无措,只能眼睁睁看着温清川浑身是血地在自己面前陨落。 想起温清川一身白衣染成了血红色,从半空坠落的模样,别京白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这一次就算是舍弃镜花水月少主的身份,他也断然不会放手。 就算兄长不同意,他也只能再大逆不道一次。 别迟尘慢悠悠地品着手中的茶,看着面前自己的幼弟就算是过了百年碰上温清川依然是一副焦急的模样,只觉得有些好笑。 莽撞,不计后果。 “你到了淮江想怎么做?”别迟尘问道。 别京白一愣,他已经做好了要说服兄长的准备,没想到兄长竟然没有反对。 别迟尘看着他那震惊的模样愈发觉得好笑,他将茶杯放在桌子上,抬眼和别京白对视,红色的眸子透露着金色的流光,流转着强大的压力,无端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这是别京白第一次跟兄长如此正式地交谈,他原先急躁的情绪渐渐沉了下去,心中渐渐平息宁静,而后他开口道,“此行去淮江我想弄清楚无相回来的缘由,先前在神域我曾与他碰到,但他并没有认出我来。” “以他的智谋自然是能猜出我的身份,但这并不是他作为温清川作为我的友人的认出,我认为他失去了百年前的记忆。”别京白垂眸说道,手掌收紧几分。 别迟尘点了点头,说道:“我听闻修成无情道者会忘却前尘,从此脱离凡世。若是他修成了无情道,恐怕世间无人再是他的敌手,更不需要保护一说。忘却前尘,等于忘记与你的一点一滴,你前去也是没有意义。” “还是说,你想让他恢复之前的记忆?这样他确实能回想起和你的过往种种,但这同样也意味着,他会重新记起和晏别的那段过往,与他而言说是重新经历也没什么不同,曾今的苦难悲痛都会涌上心头,他的道心必然会受到冲撞。” “但若是他不恢复记忆,你前去便没有半分意义。你想怎么做?是以他再次痛苦为代价和你重归于好,亦是从此当个陌路行人只在背后默默关怀?”别迟尘沉声问道。 风恰到好处地吹起,在水镜上吹起阵阵涟漪,最后归为平静,正将别京白的身影倒影其中。 “不,兄长,这些都并非我的选择。”别京白抬眼看向别迟尘。 “哦?那你想怎么办?”别迟尘轻笑一声,饶有兴趣地问道。 别京白垂眸看着面前的茶杯,正有一片绿叶掉落其中,他不知为何忽然想起先前他跟着温清川下山历练的场景。 那时候的他刚离开镜花水月,自然是无法习惯温清川那随遇而安的性子,找落脚的地方必然要华贵,饭菜也要佳肴要去上好的酒楼去吃,就连水都要喝酿造的仙露,如今想来他都觉得当时的自己实在是难缠。 但温清川从头到尾都未曾说过他麻烦,只是在他吵着闹着要喝仙露的时候轻笑一声,摸摸他的头顶,温声说着,“好,我们去喝仙露。” 这并非是糊弄,温清川真的趁着他睡着的时候去了一趟镜花水月专门取来了一壶仙露,这些他原本并不知晓,温清川未曾跟他说过,只是消灭魔物后回到神域温清川就大病了一场。 温清川身子并不羸弱,但是他当时正逢刚刚破境,又大耗功法来往镜花水月,还要再与魔物对抗,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要累得直不起腰来,而温清川那时也不过是二十出头,论年岁比他还要小很多。 自那之后,别京白再也没有闹着要喝过仙露,但温清川每次出行下山都会准备一些。 别京白想到此处,原先的急躁的情绪彻底稳定下来,他将落入茶叶的茶水倒在了清澈的水镜上,浅绿色的水渍在镜面上铺了一层。 别迟尘看着他的动作微微挑眉,没有开口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刹那间,一阵飓风从水面上撩起,将那颗千年大树的叶子吹落了不少,簌簌地从空中飘落,落在他们二人身上,石桌上,水镜上,将原先的水渍盖得干净。 飘落的树叶遮挡了别迟尘的视线片刻,等叶子彻底飘落时,他面前的别京白眉间已经显露出和他额间同样的鲜红印记。 第149章 “兄长,你说得皆是过去的选择,世间万物皆朝前走,我和无相亦是如此。”别京白眼中流转着一抹金色,抬眸和别迟尘对峙着。 别迟尘也是第一次将面前的人不再当做他的幼弟,而是作为“别京白”来看,他看着别京白的眼眸,忽然发现,面前的人早就在这百年间长成了独当一面的样子,是他还留在过去,还认为面前的别京白还是年幼时因为幻化人形就害怕地睡不着觉的小狐狸。 “莽撞。”别迟尘抬手将桌上的叶子推开,露出石桌上的纹路,“和我当年一样。” 别京白一愣,看着兄长从袖中掏出一根金红色的羽毛,这东西他是见过的,自他记事起兄长就将它戴在身上百般呵护,年少时若是他碰了一下都要挨训,他直到这是兄长很重要的东西,就连他长大之后都很少见过几次。 别迟尘抬手轻轻抚摸着这根羽毛,上面的金色花纹早就刻在了他的心里,自被送到他手上起便没有变过,就像那人也从未履行之前的诺言一般回来。 他轻笑一声,将羽毛推到别京白的面前。 “去吧,万事小心。” 别京白怔愣地看着桌上泛着流光的羽毛,眼眶一热,过了好久才闷声应道,“嗯。” “上皇,淮江此事蹊跷,要不要我和妙仪去跟从一下助鹤方一臂之力?”京婳开口道。 别迟尘站起身来,缓步走到千年古树前,看着它树身上沧桑的岁月痕迹,抬手轻轻抚摸着,他没有回答京婳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在你眼中,我是个怎样的人?” 京婳虽然不明白他为何如此问,还是恭敬地回道,“在外界而言,上皇妖力强大,庇护一方,深不可测。于京婳而言,上皇是亲人是妖族的领袖,是京婳的依靠,是妖族的依靠。” “真是很高的评价。”别迟尘轻笑一声。 “此言是京婳肺腑之言,在下知道上皇想要将位子传给鹤方,但于京婳而言,鹤方始终还是和上皇不同。” “哪里不同?” “鹤方性子温和,做事随性,能成为挚友亲人,但缺少成为妖族领袖的担当和稳重。” “稳重啊。”别迟尘抬头透着古树交叠的枝叶看向苍穹,“我也并非一开始便是稳重可靠的,我曾经也会为了别人做出差点覆灭整个妖族的选择。” 京婳猛然抬头,看着别迟尘的背影,上皇喜欢华贵的衣服,恨不得将天下的花纹都绣在身上,那些未成形的妖看到上皇身上光彩照人的装饰总是下意识地往他身上靠。所以上皇周围总是不缺妖的。 如今他站在水镜之上古树之下,面对着干净如洗的天空,却让她平白生出,上皇总是孤身一人的感觉。 仿若千年前,他便亦如今日一般站在树下,看向天空,不知道在看什么,也不知道在等着什么。 “鹤方或许会比我更适合当妖族的领袖。”别迟尘说完这句话,抬手朝京婳摆了摆,“你且退下吧,我想自己待会。” “是。” 等到京婳离开后,别迟尘站在古树下很久,久到叶子在他肩膀上叠成了小山,久到远处传来了饭菜的香味,久到他都要忘了自己站了多少时辰。 等他缓过神来的时候,只是垂首摇头轻笑着。 “师父,我这般做的是对的吗?” —— “莫在太阳底下看书,当心看坏眼睛。”温清川端着一盘水果走到亭子内,将晏别手中的书抽了去。 晏别见书被抽走,也没恼,接过水果放在石桌上,抬手先剥了颗葡萄,放在果盘的边缘。 温清川看着他的动作莫名有些觉得想笑,让成日里只跟刀剑作伴的人给他剥这颗稍不留心便会剥坏的葡萄,倒真是难为他了。 他将那颗葡萄拿起来,咬了一口,面色稍微变了一下,过了一会才闷声说道,“酸。” 晏别闻言抬眸看他,“酸你还拿给我吃?” “提醒你不要看太久书。”温清川说着,余光看向岩石后藏着的一抹粉红色。 “那便不要用酸葡萄来折磨我。”晏别将桌上的葡萄推得远了些。 见状,温清川含笑说道,“那你想怎么办?” “教我你们神域的剑术。” 闻言温清川微微挑眉,顿了一下问道,“你想学什么?” “你教什么我便学什么。” “好。” 两人说着便起身找了个空地开始练剑。 说是教晏别,但估计没人比他更懂剑术,剑道修行者如今在世的无人能比得上晏别,就算是看他不顺眼的人,谈到他的剑术也只能梗着脖子不情愿地说一句“还不错”,让温清川教他剑术,倒是显得有些班门弄斧了。 但既然要在别人面前做戏,自然是要做全套,他也不介意稍微“班门弄斧”一下。 温清川随手将一把木剑扔给晏别,而后自己拿起另一把,抬手先示范了一下。 原先迟钝的木剑到了他的手中,顿时变得锋利起来,就算是他已经尽力掩盖自己的功力,及时他的体内只有微弱的灵力,但木剑到了他的手中,仿若挥出了玄铁剑一般凌厉的剑锋。 他面容看着温和,与人交往也是平易近人,但剑术确实凌厉至极,剑气如白蛇吐信,破空而出,他腾空而起,木剑和身体一起在空中旋转,挥出漂亮的剑意。 第150章 晏别拿着木剑在一旁看着面前的人,这剑法温清川自然是第一熟悉,毕竟是他自创的剑诀,是上清仙尊的成名技。 晏别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目光从未在温清川身上移开半分。 他知道对方舞出此剑定是没有什么额外的心思,百年前的温清川亲自看到他和别人共舞此剑,而后就算是在他面前动手也断然不会用此剑诀的一招一式。 百年后的温清川,早就忘却了前尘的一切,或许这个剑法也是从别人那里听说而来,根本不知这剑法为何而来,在他面前舞出也不过是为了将做全下意识地展露。 可正是因为他知道对方没有其他心思,此刻的场景才更让他贪念到不肯错过一瞬。 他已经想不起来上次见温清川舞出清晏诀是什么时候了,早些年对方和他出游最喜欢用此剑术,少年人的心思最好猜,就算是神域奇才百年难出一个的天眼圣子也暗戳戳地想要将心思昭告于天下。 再后来两人都能独挑大梁,下山也渐渐分开而来,他只知道温清川下山去了,却不知道对方去了什么地方,何时去的,何时回来,更别说对方所用的剑术是什么了,温清川并非剑修,他所通法术又多,就算不用剑也是正常的。 又或者说,当时他根本没有想问温清川的意思。 当时的他,早已经误入歧途。 后来更不必说,恐怕那时温清川连带着这剑诀也一同厌恶了起来。 “一起?”温清川早就将清晏诀展示了一遍,看着晏别出神的模样,适当地开口问道。 闻言,晏别缓过神来,他看向温清川,看到对方那双淡然的眼眸,眼底什么都没有,让他看不出丝毫情绪。 "好。"晏别上前一步和温清川并肩。 木剑挥动,两人的身影一同起舞。 第一式—刀光剑影。 第二式—春风化雨。 第三式—逢乱必出。 …… 第四式还未挥动便乱了,晏别的剑锋忽地变得凌厉起来,温清川率先察觉到,率先后撤避开,但他和晏别离得太近,就算及时察觉,那凌厉的剑意还只是堪堪躲过,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一缕发丝已经落在了地上 他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偏头去看晏别,对方却已经蹲下了身子,抬手去捡地上的发丝。 温清川见状微微皱眉,正要说些什么。 “少爷少夫人,老爷和夫人在西苑等着二位一起用膳。”薛母身边的贴身侍女忽地出现开口说道。 “嗯,我们等会过去。”晏别开口说道。 温清川蹙眉看着晏别,直到对方站起身来,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看着他,“走吧。” 不等温清川回应,晏别便将他手中的长剑接过,率先转身朝着大堂的方向走去。 温清川看着晏别背影,面色不好。 他在晏别起身时仿若看到了他眉间有一抹血红,虽然消退得很快,平常人难以察觉,但是他清楚得很,那不是错觉。 晏别有心魔。 第73章 月夜 西苑灯火通明,屋内摆了一张檀木圆桌,桌上摆着玉梅花糕,莲子羹,红白蒸肉,清瑶鲜鱼片…… 放眼望去就是跟现在上好的酒楼比上一比都丝毫不会逊色。 温清川和晏别自来到幻境之后,并未和薛父薛母一同用过餐,薛父薛母午膳和晚膳都早于他们,四人口味也并不相同,一般都是他们再让小厨房做些。 虽然二人早已辟谷,没有了口腹之欲,但幻境之中他们是凡人和修为不高的修士,自然是一日三餐不可或缺的。 “先雪,快来尝尝这道清瑶鲜鱼片,是厨房内的厨子跟着新进京的西洋师傅学得,听说连宫里的人都赞不绝口呢!”薛母亲热地招呼着温清川。 温清川抬眸看了一眼晏别,等到他点点头后才坐到薛母身旁。 而晏别没有挑着和薛父近的位子,反而是挨着温清川,还提前将凳子拉了出来些。 方才的小动作自然是逃不过薛父薛母的眼睛。 薛母见状拿着手帕的那只手冲薛父挥了挥,打趣道,“自从先雪来了后,予书都变得会心疼人了。” 薛父没有说什么,但也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才开口道,“早该这样。” 这半个月来温清川也摸清了薛父的性子,他虽是不善言辞也颇为严厉,但对薛公子还是十分器重的。 只是薛公子前些年来做得混账事实在太多,让薛父也不便开口称赞,怕这小子又会因为一两句言语翘尾巴,索性每次薛母夸赞时,他便泼一盆冷水,压一压薛公子的性子。 薛府家风不严,用膳也并未有“食不言”的规矩,这点倒是比云剑门宽松不少。 温清川初次来到山下历练时,也是过了好久才适应过来他人在饭桌上侃侃而谈的事情。 薛父开始动筷后,其他人才能动筷子。 晏别先是夹了一片鱼片放在他碗内,又是拿了一个碗来给他盛了一碗莲子羹。 一番动作下来,薛母脸上的笑是压都压不住。 “今日书温的如何?” 饭菜吃到一半,薛父突然开口问道。 温清川看了一眼晏别,先开口道,“予书今日下午还在庭院里看书,若不是我去,恐怕要看坏了眼睛。” 第151章 薛母闻言更是喜上眉梢,“当时我便说先雪能管束住予书,他呀就是缺乏约束,若不是先雪肯下功夫苦心劝导,恐怕这臭小子就是七老八十了还要啃家族的产业,不肯读半句书!” “是他自己上心。”温清川轻声说道。 晏别垂眸看着温清川的温婉一笑,眼底暗了暗,嘴角不自觉地勾了点笑。 “你看看,这就两句便开始护着了。”薛母笑着打趣温清川。 薛父的脸色也不如之前的那般严肃,一家人在一起吃饭竟然也意外的其乐融融。 晚膳期间,温清川偏头和晏别对视了一眼。 他们自进入幻境之后并非天天都能见到薛父和薛母,他们像是在躲着他们二人一般,这一个月细数下来算上今日也只有四次。 但每次相见,薛母身上的魔气便更重一些,今日竟然连薛父身上都沾染了魔气。 也该是时候了。 “今日叫你们二人来,便是有要事商讨。”薛父开口道。 温清川和晏别一起放下碗筷,看向薛父。 “予书如今也不是十几岁的孩子了,原本成了亲就该自立门户,但你之前行迹恶劣,出去了也只是坐吃空山。”薛父说道此处,语气也是恨铁不成钢。 “但你成亲后也是安分不少,如今也有了考学之心,再待在家中实在不合规矩,过段时间我们便要去淮江那边住,你们便先去那边看看,也算是历练历练。” “是,多谢父亲。” 事情说完后,这顿饭便很快的结束了。 等温清川和晏别回到房间内,两人都默契地熄了烛火。 屋内昏暗,温清川坐在床边,晏别坐在木桌前。 “接下来应该便是花霁月想让我们看到的了。”温清川开口道。 晏别坐在木桌前,月光透过窗户打在他的背上,屋内昏黑,更加看不清楚他的神色。 两人便这般坐着,谁也没再开口。 温清川看不透晏别在想什么,说到底他现在确实对晏别而言并不算熟悉,或许百年前的他更能猜透他在思索烦恼什么。 又或许,百年前的他也未曾搞懂过。 半月的相处下来,对方的心思非但没有被浇灭,反而是愈演愈烈了,他能察觉到对方已经尽可能地克制了。 但他的眼神太过炽热,若是能化作实质,恐怕早就化作烈火将他燃烧殆尽。 他大概也能猜出来对方的心魔是什么,可他又实在想不明白。 晏别为何要如此愧疚? 百年前的陨落并不是全因为他,那是一场做了百年的局,怕是在他降世获得神眼的那一刻,便已经注定了为天下身陨,只是晏别恰巧被挑中。 若不是晏别,也会有他人。 “我出去一下,你先歇息。”晏别不等温清川回应便推门离开。 屋内确实昏暗无比,但他看到了晏别出去时拿走了下午的那把木剑。 温清川轻叹着摇了摇头,他将衣物褪去,睡到了床铺内侧。 月光下,深灰色的身影在月下持剑,他手中的木剑变换迅速,剑意愈发凌厉,院中的枫树簌簌作响。 明明是把木剑,在他手中却像是他天下第一剑一般,在他张新来回翻转,一招一式皆透露着凶残之意,甚至愈发猛烈。 一剑挥出,竟然将枫树的枝叶砍断,重重地掉落在地上。 如此情况,他的挥剑的动作依然没有停止,剑光流动似有黑气围绕,杀气萦绕在他的身边,剑术的变化更加变幻莫测,瞬息万变,诡异迅疾。 “铮——” 长剑在挥出的那一瞬间,被挡了回去。 温清川披着单衣便提剑走了出来,在看道晏别眉心的血红印记时,他便心中一沉。 果然没猜错,晏别确实心魔又冒了出来。 恐怕当时在晚膳时便是极力压制。 剑修多有心魔,加上晏别修为更高,心魔更加强大,想要抑制也并非易事,想来晏别说要出来时便已经是忍到了极限。 不给温清川细想的机会,那长剑便朝他挥了过来。 他虽然极少用剑,但也不代表他剑术生疏。 拧身,抬剑,两剑相碰,竟然将温清川散落的发丝都吹开了些。 温清川在晏别动作前,率先收剑,腾空而起,长剑带着身体转动,凌厉的剑意瞬间展出,晏别仰身躲避,就在这个空隙温清川上前一步,拍住了晏别的肩膀,将自己的一丝真气渡到了他的体内。 “晏别,醒醒。”温清川蹙眉说道。 想晏别修为如此强大的人,对别人的真气应当十分排斥,但不知道是不是之前两人做过某些仪式的原因,他的真气竟然被晏别全部接纳了去。 可温清川并没有太多的真气,方才的那些已经是他所能调动的全部真气了。 而晏别的动作只是顿了一下,随即以更加迅猛的攻势袭来,温清川蹙眉抬手抵挡,两人过招速度极快,不注意间那颗枫树的枝叶都快让他们斩断。 温清川没有再跟晏别用剑术硬耗,他的剑术确实不差,但对上剑修而言自然还是有些稍稍逊色,更何况没有金丹的支持他根本坚持不了太久。 他骤然后撤,三两步便上到了枫树上,刹那间他手中便出现了一把弓箭,是他许久未用过的不惊羽。 之前总是因为不太方便,他并不怎么使用,如今却成为了他唯一可以毫无顾忌使用的法器。 第152章 温清川举起弓箭,手中化出一支金红色羽箭,对准了晏别的肩膀。 只要这一剑下去,便能暂时制止晏别。 凤凰烈火,能燃尽天下一切事物的火焰。 温清川看着晏别那双眼睛,原先握着羽箭的手顿了一下。 只这一瞬,晏别别逼近到他面前,一道剑意迎面而来,温清川只能后卧躲避。 可枫树只有这么大点地方,他稍微一动便要从树上掉下去。 刹那间,温清川的手腕被人狠狠拽住,等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落到了地上。 又或者说,他摔在了晏别身上。 晏别眉间的血红印记,竟然消失不见,只是他的眼中布满了血丝,死死地盯着温清川,放在他腰间的手也骤然收紧。 虽然这半个月来,他们确实是同床共枕,但两人皆有分寸,就连内衬都未曾相碰过。 温清川也从未和人如此亲密过,他下意识地就像起身。 但还没等他怎么动,就被晏别一把护住头按到他的胸口。 “别动。” 温清川一愣,晏别的声音变得十分沙哑,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能听到晏别的如鼓声一般喧嚣的心跳,震得他耳朵疼。 “晏……” “温清川……”暗哑的声音从温清川的头顶传来,打断了他原本的要说的话。 “你……是真的吗?” 他能感受到原先放在自己腰间的手松了松,只要他稍稍用力便能挣脱出来。 “嗯。” 罢了。 第74章 认输 神域,天曙堂。 “如今无相回来,你们有何想法?”草萤长老沉声道。 百年又百年,原先尘微仙人传给温清川的掌门之位,在他手上存了两百多年,温清川身陨后不少人盯着云剑门。 草萤年纪太大,小辈中又没有能挑大梁的,大家都盼着云剑门落败,神域其他大家好一哄而上,而鸠千夜也在盼着进攻神域的好时候。 如今温清川再次现世,草萤在此刻提出此事所谓何意大家再清楚不过。 “依我看来,上清仙尊归世对我神域自然是百利无一害。”祝阮丘率先开口。 温清川回来已经不单单是云剑门的私事,而是关乎于神域关乎天下的大事,神域自几十年前形成的高层自然也要参与到此事中一同并进才对。 连一向横眉的百兽长老近半月来对弟子也宽松了些,如今在殿堂上面色也多有缓和,“谢堂年纪尚小还需历练历练,让无相来替师兄分担分担是好事。” “百年前师尊平定人魔大战,享有‘上清仙尊’美称,就算是在乐人间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天下英雄,如今师尊回来弟子应当再学习历练一番才是。”玉楼在一旁说道。 他是在坐年纪最小的一位,但身为千剑峰峰主的他自然是有资格说出这话的,更不用说他还是温清川唯一的徒弟。 说到此处,云剑门的意图已经十分明显,他们有意将云剑门掌门之位归还给温清川。 “确实,如今花家落败花霁月不知身在何处,合欢宗名实存亡,神域已经缺少一大助力,鸠千夜肯定是蠢蠢欲动,无相回来也算是震慑一番。”梅衡笑着说道。 只要未曾危害她们涂山的安危,涂山妗一向在大会中持中立态度,不发言也不站队,如今亦是如此。 “在下倒是和几位持不同的意见。”一直未发言的大祭司突然开口。 他一身黑袍,蒙着面纱让人看不清他的模样,但不知为何他开口便带着一股阴森森的气味,听着让人觉得屋内都冷上了几分。 “哦?不知大祭司有何见解?”祝阮丘向来是瞧不起这个从乐人间来的不明路子的大祭司,此刻也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地问道。 大祭司闻言也没觉得冒犯,反而是轻声一笑,“既然如此,那我便讲了。” “我看在坐的几位都有意让上清仙尊回归神域,但这也要看上清仙尊的意思。我听说试炼之前,上清仙尊一直在神域所住,这可是真的?” 玉楼蹙眉看向他,“试炼前我见过师尊。” “那千剑长老可曾认出上清仙尊的身份来?”大祭司直接地问道。 玉楼眉头都快拧到一起去了,师尊回来他心中自然是欣喜的,若是师尊回到云剑门他更是甘愿将千剑峰峰主之位还给师尊,这本就是师尊的,他只不过是捡了便宜而已。又或者说,师尊肯定要回云剑门的, 先前在试炼当日,梅衡拉住他时说的话让他几度怀疑师尊不想再与他们有所瓜葛。 但他听说师尊去了淮江,师尊仍心怀天下,那师尊便不是会抛下他们的人,师尊定然是会回到云剑门的。 他这样劝了自己半月,他自己也便信了半月。 可就算再怎么劝自己,他依然无法解释,试炼前师尊为何装作不认识自己? 大祭司似乎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十分善解人意地开口道,“我想上清仙尊并非不想认你,而是他没有认出你来?” 此话一出,大堂内几乎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何出此话?”涂山妗淡声道。 大祭司低笑一声,细心地解释给他们听,“说来惭愧,试炼那日是我难得来神域也是难得一见如此大的场面,实在是惶恐不安,便在台下四处寻看,便看到别前辈同上清仙尊打招呼。” 第153章 “那这便是认识别兄,既然认识别兄如何认不出玉楼?”祝阮丘开口打断他。 “祝兄莫急,听我慢慢说来。”大祭司温和道,“我看那人生得好看便多看了几眼,见他对试炼场地并不熟悉,甚至几次停下寻找选手的歇息之处,似乎是在找人。” “无相自幼便在云剑门长大,如何会不熟悉云剑门?”灵器长老不悦地开口。 “百年未归,就算是有些遗忘也是正常。”梅衡抬眼看向大祭司。 大祭司闻言竟是点了点头接着说道,“确实可能。但试炼开始前各位前辈一一发言,除了别兄和千剑长老外,上清仙尊好像对其他人都比较陌生。” “我猜,试炼前上清仙尊应该是见过别兄和千剑长老的,所以才会问长老那个问题。” “长老,那日上清仙尊见你时,可否是第一眼比较淡定呢?”大祭司问道。 “师尊一向喜怒不显于色。” “可他当时恐怕不是以师尊的身份和你相见的,若是他认识你凭着一双神眼应当早早认出你做出对策来,怎还会让你察觉出这个不符合他当时身份的神情呢?”大祭司似笑非笑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玉楼戒备地看着他。 “在下猜测,上清仙尊并没有百年前的记忆。当日试炼,上清仙尊不认识我,祝兄和花宗主情有可原,但对云剑门的各位长老和同为世家的梅兄也是一如我们三人,岂不是太不合常理了?”大祭司慢条斯理地将这话砸到众人面前。 “最重要的是,云剑门阵法百年未换,若是上清仙尊想要离开,根本不会给我们察觉到他行踪的机会,但我想当日的云剑门的弟子应当看得十分清楚,是另一个男子助仙尊离开的。” 此话一出,堂内一片寂静。 修成无情道且并未有百年前记忆的真仙,真的会站在他们这边? “你如何观察得这般仔细?”涂山妗翠绿的眼眸看向大祭司。 “因为场上只有他最特殊。”大祭司抬头看向正座上的草萤长老,似是含笑地说道,“场上只有他没有灵力。” “铮——” “谢堂!” 寒光乍现,长剑刹那间出鞘,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剑刃已经对准了大祭司的脖颈。 玉楼隔着黑色面纱冷眼看着大祭司,“再胡诌,我就让你血溅此处。” 梅衡闻言抬手横在玉楼面前,他蹙眉看向面前有些戾气的人,心中一沉。 这和当时他要前去捉拿晏别时一模一样。 玉楼对大祭司起了杀心。 “谢堂。”草萤长老沉声道。 但玉楼仿佛没有听见一般,长剑依然横在大祭司的脖子上,剑刃隔着黑袍压着他的命脉。 其他人见状都略显惊讶,毕竟玉楼虽然年纪稍小,但一向稳重,鲜少与人争吵,更别说跟人动刀动剑了,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他有如此杀心。 而大祭司看起来反倒更轻松一些,他像是没看到脖颈的长剑一般,缓缓抬头看向玉楼,鲜红的血液渗出浸湿了黑色的衣领,也沾染了银白色的剑刃。 他笑眯眯地说道,“玉长老,我想没人比你更清楚,上清仙尊是否有灵力。” 不等玉楼回答,他抬手将脖颈的长剑轻轻推开,起身整理了一下黑袍,颇有礼数地向草萤长老告别。 “我并不同意让一个废人当云剑门的掌门,若是如此,乐人间和神域的约定我们还要仔细考虑一番再做定夺。” 直到大祭司离开很久后,天曙堂内仍死寂地可怕。 别人或许不知,但梅衡和玉楼再清楚不过,温清川在百年前便已经失去了金丹。 之后他们也翻阅了天下文卷,才知火凤一族血脉特殊,曾有先祖武功尽失仍靠着血脉再起宗室。 但这是燃命之技。 玉楼以为师尊回来是因为火凤一族能涅磐重生,如若重生自当是重塑金丹,更何况师尊早就突破了境界修成无情道,怎么可能没有法力。 如今被大祭司这般提醒,他才恍然发觉,当日在千剑峰见到师尊的那一刻起,他便认定了对方是凡人。 修行之人是很难隐密灵力的,毕竟他们已吸收天地精华为原料,就算有意隐藏,也能根据周围灵气变化而多少察觉出对面的人是修行者,根本不存在对方能完全隐藏的可能。 当然这并不排除师尊成为真仙后真的做到了这种地步。 但若是并非如此呢? 若是师尊真的亦如百年前一般没有半分法力呢? 玉楼倒吸一口凉气。 他不敢赌,也赌不起。 梅衡原先还在帮玉楼稳住真气,他正在突破起,不宜展现杀意,容易走火入魔。 可还没等他将灵力渡过去,就被玉楼轻轻推开。 “玉楼,你想好了吗?” 就在众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草萤长老开口问道。 玉楼闻言骤然转身,跪在地上,“弟子甘愿辞去千剑峰峰主之位!” “你在说什么?!”百兽长老猛然拍桌怒道。 “弟子自知鲁莽,但弟子并不后悔,百年前弟子未曾尽徒弟本分,如今师尊前往险境之地,弟子不愿再错,还请掌门同意弟子请求!”玉楼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的声音坚定响亮,在大殿内回荡着。 “若是无相不愿回来呢?”草萤垂眸看向跪在地上的玉楼问道。 第154章 “弟子愧对长老们的教导。” “但弟子绝不后悔。” 这下连梅衡也变了脸色。 “胡闹!”灵器长老也难得动了怒气。 枫丹长老只是叹息着摇头。 他们比谁都清楚,玉楼这性子看着温和其实跟温清川简直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般,认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就算是他们现在将他绑会云剑门锁起来,他也会想尽办法跑出去。 留不住的。 “那便去吧。” “谢掌门!” 玉楼站起身来,向着每一位长老一一鞠躬后,从腰间摘下了峰主令牌,毫不留念地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 随后他抬头看向草萤长老,再次深深鞠了一躬。 风吹起。 梅衡看着走得决绝的玉楼,慢慢垂下了眸子,自嘲地笑了笑。 他在这方面,倒是不如个孩子。 他一生操纵傀儡无数,一直以为凉生楼是他最大的杰作,如今才发觉,自己早就成了凉生楼的傀儡。 千丝万缕的细线将他绑在高楼之上。 是他输了。 第75章 记忆 三月的天气渐暖,东风乍起吹落几瓣桃花,飘落在波光粼粼的湖水上,顺着水流转向远处。 一辆马车顺着湖边的小路匆匆行驶着。 温清川放下车帘,看向坐在他对面的晏别。 对方正闭目调整全身气息。 幻境似乎不打算让他们再将时间浪费在无用的地方,他们今早一睁眼便到了前去淮江的日子。 而晏别自昨日心魔再现后还未曾再静下来调整,如今又匆匆赶路,只能在马车上这般运功。 温清川看了面前的人边收回了目光,京城离淮江并不算太远,但前去也需要三五天的时间,但方才他看着外面已经逐渐黄昏,不似先前的时间流转,看来这三五天最多也不过是眨眼间的光景。 不知为何,自离开京城后,温清川便感觉到右眼有些阵阵作痛,可他体内真气并未紊乱。 且不说这,自进入幻境他的天眼便看无法像先前一样,虽然重回人间让他的左眼回复了光明,但如今连右眼也不如平常一样,他多少还是有些不习惯的。 他不认为花霁月能有这么大的本事能遮掩住他的天眼,他更倾向于这幻境之中有什么东西在压制着他,不让他看清。 想到此处,温清川在心中轻叹一声。 这下只能在这幻境中寻找此物,将其破解后他的眼睛才能恢复如常。 这幻境果然如温清川所想,并没有想要他们在路程上浪费时间的想法,很快他们便几天轮转,马车停了下来。 “少爷少夫人,淮江到了。” “嗯。” 恰好,晏别此刻也调整了过来。 温清川看着他明显好转的脸色,也知道接下来心魔至少要好一段时间不会再出现了。 “抱歉。”晏别垂眸看着温清川,似乎十分懊恼地说道。 温清川一听便直到他是因为昨日心魔之事而道歉,他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无妨。” 晏别却并不这么认为,目光依然没有移开,仔仔细细地将温清川看了遍,生怕自己又伤到他,留下什么折磨人的毛病。 他已经害的温清川够多了。 温清川避开了他的目光,起身掀开了马车上的帘子,微光透了进来,打在他的身上,将他一身白衣显得更加洁白无瑕。 “淮江到了,下车吧。”温清川微微偏头冲晏别说道,而后转头看向外面,眉眼一弯,似是感慨道,“这和如今的薛府真是不同。” 晏别在马车内,微光照不到的地方,抬眼看着温清川。 他并不是没有昨日的记忆,他记得自己一剑挥向温清川,若不是对方后仰得快,怕是要在那张漂亮的脸上留下动魄人心的疤痕。 想到此处,晏别微微皱眉。 若是他没有抓住温清川的手…… 若是像之前一样…… 温清川不知道此刻晏别再想些什么,但看着对方周遭突然沉下来的气场,他大致也能猜到。 若是他真的知晓晏别具体再想什么,定要低声笑上两声,毕竟他就算没有了真气,体质也是异于常人的,从树上摔下来并不会有什么大碍,况且就算是常人从树上摔下来也不过是伤到筋骨,卧床半月便会痊愈。 晏别并不用为此而如此自责。 温清川看向晏别,轻叹一声,朝他挥挥手。 见晏别略有些疑惑地看向他时,他才开口道,“它在催我们。” 晏别闻言便起身跟着他下了马车。 “它”便是幻境。 等他下了马车,才直到温清川所说的薛府的“不同”是什么。 如今他面前的薛府,可真是为恢宏大气,朱红色的大门,门前立着两个威武的石狮子,高挂的牌匾上的金刻字像是用真金所造。 若不是牌匾上明白地写着的“薛府”二字,当真是难以和现在那个诡异破败的府邸联系起来。 此时的薛府周遭还住着百姓,来来往往好不热闹着。 不少人也往他们这看来。 温清川自是轻轻扫了几眼,便能看到几个人跃跃欲试想要同他们二人搭话。 他们身着的衣服虽然低调但都是用的上好的绸缎,坐着不菲的马车前来,还带着不少的奴仆行李,又正停在如此的宅邸面前,他们好奇也是应当的。 第155章 没有上前来询问,应该是怕冲撞了他们。 温清川也没有想要和他们搭话的意思,就算是在幻境之重也莫要将其他百姓拉扯进来了。 “进去?”温清川偏头询问晏别。 “嗯。” 一行人便等着周遭人的目光,浩浩荡荡地走进了薛府。 这府邸内也是打扫的十分干净,温清川在府内转了一圈,丝毫不输京城内薛府的地界,甚至更甚。 看来薛家是真的想要从京城内搬入此处。 除此之外,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宅院,看不出有任何异常。 两人大致查看完后在寝房内相碰。 温清川看着晏别不太好的面色,便知对方也是一无所获。 若这只是普通宅院,幻境引他们到此处,到底是为何? 这里定有什么东西他们忽视了。 “嘶。”温清川骤然弯下腰,抬手捂住了右眼。 一旁的晏别见状连忙抬手扶住他,有些急促地问道,“怎么了?” 温清川右眼刺痛无比,原本想要抬手告诉晏别自己无碍,可剧烈的疼痛让几乎直不起腰来,更别说出声和晏别解释这件事情。 况且他如今想必也是面色苍白,就算同晏别讲了对方也不会放心。 剧烈的疼痛折磨着温清川,让他有些看不清面前的事物。 只能本能地抓着所能抓住的东西。 晏别丝毫没有将注意放在已经被抓得皱巴不能看的衣袖,他紧紧盯着温清川,看着面前人苍白痛苦的样子,他的心像是被人放在火上烤一般。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温清川是个十分会忍耐的人。 如今的他所承受的痛苦只会比他看到的更严重。 而这疼痛正来自于温清川的神眼。 晏别的心沉了沉。 他微微弯腰没有询问温清川的意见,直接将人拦腰抱起。 被他抱在怀里的人没有如他所料半挣扎,又或者说他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晏别心中一阵刺痛,将人抱到床上,揽到怀中。 他此刻也顾不得温清川的想法,握住了对方有些冰凉的手,往他体内注入着真气。 一瞬间,晏别的动作便愣住。 温清川没有金丹。 刹那间,晏别呼吸急促了起来,他继续往温清川体内送着真气。 可能只是神眼的影响,是幻境的原因。 只一会,一会便好。 可注入温清川体内的真气就像是掉入了无敌洞一般,无论晏别如何努力都无法将其填满。 直到他怀内的温清川意识模糊地攥住他的衣摆时,他才渐渐回过神来。 方才注入的灵气太多,让温清川有些承受不住了。 晏别垂眸看着怀内虚弱的模样,他微微垂头,将温清川脸上的痛苦模样看了个清楚。 一向温和平淡的人,连意识模糊都在皱着眉。 直到晏别吻住温清川的时候,他都没有发觉自己竟然有些发抖。 说是吻住,其实这根本算不上一个吻。‘ 晏别太过小心翼翼,生怕温清川突然睁眼,将他推开,而温清川此刻疼痛难耐加上体内真气太多让他更是难受,几乎是下意识的挣扎着。 等将温清川体内的真气印出来的差不多时,晏别才抬起了头,原先握住温清川的一瞬间地收紧,随即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稍微松了开来,只是掌心相贴十指相扣地轻轻握着。 他缓缓往温清川体内输送着真气,看着怀中的人眉眼渐渐舒缓开来,他也没能松一口气,面色反而越来越不好起来。 温清川的身子怎会这般差? 他随不是医修,但过去百年数次被草萤叫到身边交代事物,也没少看到对方使用医术的时候,他也多少学了去些。 如今用真气窥探着温清川的内里,却让他愈发的心惊。 血气亏损,内有残毒,金丹缺损,元神不全。 温清川这个身子,竟然是比百年前还要差些。 晏别看着怀中的人,眉头紧紧皱着。 “你修成无情道了,对吗?”他轻声地问着,声音中带着他没有察觉到的一丝颤抖。 怀中的人气息平缓,已经渐渐睡了过去,没人回答他的问题。 “温清川,你……会长命百岁的……对吗?” 屋内寂静,天色也渐渐黑了下来。 过了许久,晏别的身影慢慢弯了下来,在温清川的额间印下一个颤抖的吻。 —— 温清川醒来的时候,便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右眼的疼痛早就消失而去。 连同一起不见的还有晏别。 他对昨日的事情没了什么印象,想来如今能平稳地躺在床上,定然是晏别帮了忙,只是不知人如今去了哪里。 温清川在心中轻叹一声,看来要尽快找到幻境中的东西。 如今不在京都,但他们所带来的仆人中定然是有薛父薛母的眼线在。 想来昨天他昏了过去,自然是没能用了晚膳,这与他前半个月来是冲突的,想来这事定然会传到薛母那去。 虽然不知会影响什么,但他不能再这般躺在床上。 温清川撑着床铺,慢慢支起身子。 身子有些疲软,但没有什么大碍。 等温清川穿衣洗漱完毕后,晏别依然没有回来。 第156章 温清川原本还想拉住一旁的仆人询问一下,但又拿捏不准对方是不是眼线,便只让人将他的贴身婢女信竹叫了过来。 “小姐。”信竹走进屋内将房门管好后,毕恭毕敬地看向温清川。 “你可知少爷去哪了?” “回小姐,今日少爷一早便独自匆匆离开,并未告诉他人。”信竹回道,随即想到了什么又开口,“小姐,少爷如今应当不会再去酒楼了。” 温清川听着信竹的话,在心底轻笑一声,随后挥手让她退下。 大抵是之前在幻境待的那半月他们太过形影不离,一时间他便忘了晏别是个独来独往的人,来去是他的自由,没有什么要同他讲的必要。 想来应当是去看周围的情况了。 昨日事发突然,是他耽误了原本的计划。 温清川如此想着,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摆,而后推开了房门。 他也该出去看看了,不能只让晏别一个人劳累。 况且,昨日天眼告诉了他,那东西的大致方位。 —— 荒山之上,杂草丛生。 温清川走在其中,倒是显得格格不入。 但他能感受得到,那东西已经很近了。 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面前的事物有些暗。 温清川不准备停下来,他在房内留了个傀儡,十分粗制滥造,糊弄一下薛府那些奴仆已经够用,若是晏别看到应当也知道他的意图。 那东西就在他眼前,他已经很难再停下来了。 “嘶。” 右眼又是一阵刺痛,这说明他已经离那东西很近了。 温清川丝毫没有发现,他的右眼已经变成了血红色。 没等他走出多远,便看到了一个山洞,突兀地出现在路的中央。 不等温清川有所反应,一阵飓风吹来,黄沙四起,直吹得他挣不开眼。 等到他缓过神来时,已经身处山洞之中。 而洞内的正中间,正摆放着一把白骨做的笛子。 纵使温清川从未见过这个东西,也能察觉到它身上所存在的强大魔气,甚至还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电光火石间,温清川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名字——骨香笛。 想到此处,温清川看向那把笛子。 这应该就是支撑这个幻境的东西了。 但他不准备出手。 也不准备碰这个笛子,花霁月想让他们看的东西还未展现出来。 现在离开幻境,于他们而言弊大于利。 比起这个,温清川更想知晓,这个笛子是偶然出现在此处,还是有意在此处? 薛府和花家所依仗的便是这个东西? 将薛公子和花先雪引到此处,是为了什么? 而就在温清川思索的时候,脚下的突然显现出一个法阵。 一个温清川没能及时察觉又十分熟悉的法阵。 刹那间,烈火燃起,顺着法阵将温清川包围其中。 —— 晏别回到薛府的时候,便看到一个粗制滥造的木偶正在院中走动着。 一瞬间他便明白了温清川的意图,他心下一沉,来不及细想便将手中提着的沉甸甸的药材一股脑地塞在了门口的侍卫手中,刚转身他便愣在原地。 “温清川?”晏别蹙眉看向面前的人。 温清川闻言抬眸看向他,原先黑如墨的长发变成了银白色,落在他的肩膀处更显得像是天边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那淡然的眼睛看向晏别的时候,明明与之前并无差别,却让晏别莫名的生出一种恐慌来。 有什么东西悄悄改变了。 第76章 糖块 晏别看着温清川那头银白发微微蹙眉。 温清川像是看出了他的疑问,开口解释道,“之前我未曾解开易容术。” “昨日的事情耗费太多精力,再维持易容对我而言是个负担。” 看着温清川那坦然的模样,让人挑不出差错来,但晏别莫名地感觉面前的人并未说出实话。 他有事在瞒着自己。 “先进去喝药。”晏别偏头从侍卫手上接过来草药,抬眸看向温清川,幽深的眸子微微下垂,没有对上他的目光。 温清川看向那袋药材时,眼中的微光闪了闪,最后落在晏别的手上,能看到细小的划痕,被袖口微微盖住,不仔细看很难发觉。 “嗯。” 没有再说什么。 两人回到房间后,温清川便将傀儡收回,拿起茶壶准备沏茶,而晏别则是出去亲自看着仆人煎药。 温清川坐在房内,木桌上放着茶壶,他转头透过窗子正好看到晏别正在外面煎药。 他看了一会,便收回了目光。 如今他找回了记忆,和晏别相处的时候反而更加平静了,往日的痛苦即使重新回顾也让他觉得格外的遥远。 遥远到,他都已经想不起来当时自己怀着怎样的心思了。 那法阵他一看便知道是百年前自己的手笔,以血脉为媒介,一缕元神为封印,当他踏入其中时元神便回归于他。 故而之前的记忆也重回到他体内。 至于发丝的变化,或许是因为元神完整之后因为涅磐重生而导致的,原本他是准备易容而来,但元神融合耗费了他太多的精力,再易容怕是连山都下不来。 当然,元神归体所带来的并非只有他的记忆,还有在骨香笛内寄存的所有记忆。 第157章 想到此处,温清川的眼神暗了暗。 他倒是没想到这骨香笛竟然会落到凡人手中,而后还被花家得知了去,最终酿成了如此大错。 倒是血疏,他是如何得知这骨香笛和他的联系的? 血旻又去了哪里? 等离开幻境之后,他应当去好见见血疏,先前的相见实在算不上友好,也得不出什么信息来。 温清川看了眼桌上的茶杯,若有所思。 离开幻境的法子他已经知晓,花霁月想让他看的东西他也清楚了,是时候离开幻境了。 原本压制着自己天眼的元神如今回到体内,他现在能将这幻境看个透彻。 此幻境是燃命之技,不能再待下去了,需尽快离开。 “吱呀——” 房门被推开,没等温清川回头,一碗汤药就放在了木桌上。 温清川扭过头,晏别已经往旁边走了两步,而后拉开了凳子坐在了他的对面。 “幻境中的药只能缓解片刻。”晏别抬眼看向温清川,沉声说道。 “多谢。” 温清川冲他点点头,抬手碰了一下瓷碗。 是温的。 温清川不是个吃药会扭捏的人,端起瓷碗来连眼睛都不眨便将汤药喝了个干净。 等他放下瓷碗,一块被油纸包裹着的糖块被递到他的面前。 “药苦。” 炙热的目光落在温清川指尖,烫的他手顿了一下,随后将那糖块拿了起来。 “很甜。”温清川开口说道。 虽然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但能明显看到晏别眉眼缓和了些,他从温清川手中接过碗来,他抬眸看向温清川,幽深的眸子里藏着让人看不透的情绪。 而后他移开了目光,起身朝门口走去。 温清川垂眸看着木桌,原本有些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 “百年前的事情你知道了。” 不是疑问,是肯定。 晏别背对着温清川,他在院中煎药时脑中一直在回想在门口时温清川看他的目光。 草药独有的苦涩气味萦绕在他的身边,将他整个人围住。 忽地,扇风的蒲扇停了一瞬。 他想起来了那个眼神。 是温清川将他从鸠千夜的烈火封印中退出来的眼神…… 一刹那,他便知道了,温清川已经恢复了记忆。 想起的那一瞬间,他便想要起身去找温清川问个清楚,但不知为何,他却想定在原地一般动弹不得。 直到药罐子的盖子周围冒出急促的烟气,他才如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他在害怕。 说起来倒是好笑,百年前他做出那般大逆不道的事情心中从未有过半分惶恐。 如今却是因为这点已经确定的事情竟然害怕到连开口询问都做不到。 晏别自嘲地轻笑一声,垂眸看向正在燃烧的火焰。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一挥,原先燃烧得正旺的火焰瞬间熄灭,只剩下了微微冒着红光的碳灰。 如今他站在门前,正如方才坐在外面一般,不敢回头。 可屋内的沉默,已经告诉了他温清川的回答。 晏别忽然觉得自己这样有些好笑。 难道温清川永远不恢复记忆,他便能心安理得地站在他的身边,和他并肩而立了吗? 他是个罪人。 无论如何,他身上所背负的罪孽都无法洗去 同样,他欠温清川的,伤害温清川,都应当由他亲自弥补抚平。 他已经逃避了百年,不能再逃避下去了。 晏别这般想着,缓缓转过身来。 忽地,白色的衣袖在他面前挥舞一下。 纤细的手指点在他的眉心处。 晏别怔愣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温清川,想要问些什么,可意识突然变得昏沉。 他蹙眉看向温清川,抬手想要去触碰放在他眉心的手。 “嘭——” 瓷碗落在地上,瞬间炸成了大小不一的碎片,随意地散落在地上。 温清川扶住倒在他身上的晏别。 “抱歉。” 等将晏别安置好后,温清川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薛府,前往了后山。 第77章 破境 凄凉的月光照在荒山的杂草路上。 温清川再次来到了后山的山洞处。 此时的骨香笛正散发着微弱的紫色光芒,像是知道温清川此次前来的目的一般。 温清川没有丝毫犹豫,抬手之时不惊羽便显现在他的手中,他的左手往身后摸去,一根金红色的羽毛在他手中瞬间化成了鎏金色带着火焰的长箭。 他举起长弓对准了骨香笛。 长箭破空而出,直直射中了骨香笛周遭的结界。 一瞬间,结界出现了裂痕。 与此同时,幻境也发生了剧烈的抖动。 剧烈的摇晃,让温清川缓了一会才再次举起不惊羽。 只是这一次,他的脸色略显苍白些。 方才回到薛府,他只是稍作休息一番,若非晏别询问他大抵要明日再前来。 不能让晏别接触骨香笛。 如方才一样,鎏金色的长箭再次射出。 坚固的结界上的裂缝更加多了起来。 同时幻境也开始崩塌。 只要再有一箭就好了,温清川蹙眉想着。 他已经有些站不稳了。 第158章 直到他咬牙射出最后一箭。 “嘭——” 结界彻底碎了开来。 与此同时,温清川也跪倒在了地上。 他单膝跪在地上,白色的衣摆被黄沙抹上脏痕,攥着不惊羽的指尖已经微微泛白。 如今他勉强靠着不惊羽才支撑着没有倒下。 结界破碎之后,幻境崩塌得更加剧烈,甚至连这座荒山也开始逐渐滚落乱石。 而藏着骨香笛的山洞正在这半山腰处。 温清川勉强分出一些目光看向外面一个接一个滚落的巨石,以及山洞上咚咚作响的巨大响声。 山洞撑不了多久,要速战速决。 温清川双手放在不惊羽上,勉强直起身子来。 他看向山洞中央的骨香笛,一步一步缓慢地朝着它走着。 他太清楚这服身子现在的情况了,若是再晚一会再歇上一会,他便再也不能将这骨香笛给破坏掉了。 他现在知道天道为何让他回来了。 “魔神”重新回来了。 外面崩塌的声音轰轰作响,温清川已经走到了骨香笛的面前,他抬手去触碰这个魔神留下来的物件。 一刹那,数万个片段充斥在他的脑海之中。 别人的记忆一段段回放在他的眼前。 瞬间,温清川便双膝跪倒在地上,左手紧紧的攥着胸前的衣襟。 他急促地呼吸着,冷汗从他的额间滚落到地上,印出一个阴湿的印记。 “怎么会……”温清川虚弱地喃喃道。 不对,不应该。 师父他……他…… “温清川!” 一声急切的喊声将温清川的神识唤了回来,他有些怔愣地看着蹲在他面前的晏别。 晏别不是已经被他用秘术给弄晕了吗? 他还在房间外加了一层结界。 怎么会这么快赶来? 晏别看着温清川虚弱又有些恍惚的模样,目光落在了台子上的骨香笛,目光瞬间暗了下来。 温清川的想法,他已经猜到了。 莫名的怒气充斥在他的体内,横冲直撞直将他的眼中布满了血丝。 他闷声地将温清川架了起来,引着他走到山洞外。 幻境早在结界破掉的时候便展开了离开的裂缝。 晏别看向温清川,最后抬手将他额间的冷汗用衣袖擦了去。 淡淡的草药苦涩味充斥在温清川周围,他回过神来,目光渐渐归为平静,他能感受到体内被注入了一股股温热的真气,烫得他不禁瑟缩了一下。 而后,他的肩膀便被一双大手给禁锢住。 不等他反应过来,一个强硬的吻便将他的思绪彻底搅浑。 他怔愣地看向晏别。 对方闭着眼,让他的思绪找不到着落点,被动着感受着周遭的空气被面前的夺去,思绪像是一滩浑水,让他反应不过来。 扣在他腰间的手收束得愈发紧,勒得他只能紧紧贴着晏别,被面前的人拽入爱.欲的沉沦中。 时间好像过得很快,又好像慢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温清川才反应过来,蓄起力气猛地推开了晏别。 温清川腿脚发软,咬着牙才没有栽倒在地。 “你……” 晏别垂眸看着面前垂着头急促喘息的温清川,眸子暗了暗,他慢慢俯下身来,捧起温清川的脸,在他的嘴角轻轻印下一个吻。 温清川下意识地就想偏头躲开。 “多依赖一下我,好吗?” 称得上有些颤抖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将温清川真个人砸愣在原地。 他抬眸便看到晏别眉头紧皱,幽深的眸子里几乎要藏不住那担忧来。 “剩下的交给我来处理。”晏别上前一步虚掩地抱了一下温清川,不等面前的人反应过来,他便将温清川推到了幻境的裂缝之中。 温清川只来得及看到晏别的背影,下一刻荒山变成了阴森的宅院,他的面前放着一张褪色的大红色的木椅。 木椅上坐着一个长相凌厉清贵的女子。 “仙尊,多有得罪。”面前的女子声音含笑地说道,话语和姿势却丝毫看不出半分歉意。 温清川太眸看向他,原先面对晏别的慌张已然消失不见,留下的只有一如往常的淡然温和,他看向面前的女子轻笑一声: “花宗主既然有事要说便不要再兜圈子了。” 花霁月的目光冷了下去,清贵的眼眸却化了个艳丽的妆,放在她的脸上竟然变成了一种动魄人心的妖媚感。 “我要你帮我复活我的姐姐。” 说罢,花霁月从身后掏出一个木头匣子,盖子被打开,里面放着一个白玉镯子。 “花宗主,人死不能复生。”温清川看向那个镯子,应当是花先雪的遗物。 花霁月冷笑一声,“你何必骗我?天下人谁也不如仙尊你清楚,如何让死人活过来。” “鸠千夜的活死人是你和血疏所弄?”温清川看着花霁月明显黑下去的脸色,心中已经有了猜想,他继续说道,“想必你们已经试过,将花先雪‘活’过来的法子。” “够了!” 随着一声低吼,花霁月骤然起身,一条丝带如长蛇一般骤然冲向温清川。 “花宗主,人死复生违背人间常理,是逆天而行。”温清川微微摇头,抬手将那来势汹汹的丝带捏在两指之中,“世间没有这个法子。” 第159章 “那你呢!”花霁月不死心地问道。 “我啊……”温清川忽地笑了一下,没什么情绪的眸子正对上花霁月的目光,“违背天命的人无论是谁都会遭受到惩戒。” “我也不例外,我就要死了,花宗主。” 花霁月闻言骤然一愣,她不解地看向面前的人,似是不明白对方话中的意思。 “不过,”温清川微微一笑,上前几步接过花霁月手中的木匣子,“在我死之前,可以让你们姐妹见上一面。” —— 晏别冷眼看着山洞中魔气萦绕的骨香笛。 他清楚温清川为何不让他触碰此物,他和魔神本就是一族之人,对方想要附身在身上要比其他人更容易,也更适合。 但他已经不是百年前的晏别了。 晏别上前几步,握住了那骨香笛。 刹那间,他便被拉入了他人的记忆之中。 “你如今嫁给我,小爷我定不会负你!明日我带你去酒楼看看,听着是很不正经,但是我只是喜欢那里说书先生讲的故事,之所以前去只是气气爹娘,你莫要和他们讲!” “先雪,你这剑术好生厉害,先前教我的先生只是个花架子,光会背那剑谱半分剑术都舞不出来,如今你会这剑术明日我便将那先生辞了去,省得他在家里白吃白住!” “先雪,我想去读书。” “昨日我去花宴接你,听到她们的言语,你身为神域的人下嫁到我们家已经是委屈,跟着我这个不着调的丈夫大抵让你更加受辱。” “我不能做永远也长不大的幼童,先雪,我想让她们都后悔今日对你的言论。” “先雪,我问的是你想做什么,而不是作为薛夫人想做什么。” “先雪,我考上了!皇上派我去淮江任职!父亲和母亲也同意让你我自立门户,先雪,我们要有属于自己的家了!” “先雪,我不会离开的,从你我拜堂那日,我们便要死在一起,此生不再分离。” “先雪……父亲和母亲骗了我们……抱歉……” “下辈子,你莫要碰到我了……去做……做安定百姓的侠女……去做你喜欢的事情……” “抱歉……” “我爱你。” “父亲母亲,薛家我去嫁,小妹年纪尚小不懂礼数,我来嫁。” “霁月听话,姐姐只是下山去玩上几年,等你长大学会了合欢术便能下山来见我,到时候姐姐带你去乐人间最好的酒楼去吃饭。” “薛公子,我与你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相夫教子管理宅院我皆会做,若你今后有了心爱之人希望能给我一个体面的结束。” “这酒楼如此鱼龙混杂,薛公子下次莫要叫我来了。” “茶楼?我并不……好……” “剑术只不过是家中所教导,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薛公子过誉了。” “薛公子并非如你们所说的这般不堪,只看表面无法窥得内里便下如此定论的你们,也不过如此。” “你要读书?为何?你并非是那种能沉的下心的人。” “我并非是打击你,只是实话实说……你问我想要做些什么?能在乐人间平安度过此身便好了。” “我想同云剑门同上清仙尊一般斩杀魔物救天下百姓与水火之中的侠士。” “恭喜,得偿所愿。” “快走!这魔物并非你一介凡人所能抵挡,你离开薛府之后便往南去,一路南下直到尽头会有一座山,去那里求天惩堂的人前来!快走!” “傻瓜……” “我这一生……过得还算不错……” “予书,我救下你了吗?” “你将我的一生从泥潭中救出来了。” 随着面前的两个身影相拥后消散微风之中,晏别才回过神来。 花家和薛家竟然想要拿自己的孩子献祭给骨香笛内残存的魔神气息,来让自己的家族昌盛不衰。 真是可笑至极! 这种手段,就是他是魔君的时候,都是不屑一顾的。 如此狠心,倒真是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什么气候。 晏别手里握着骨香笛,看着面前的白雾渐渐散去。 他以为接下来就会离开幻境的时候,面前的场景变成了一片绿茵春意盎然的样子。 他有些怔愣地看着面前的场景。 忽地,一个矮小的身影从自己面前走来,他原本想躲,但那孩子跑的快,直直地就往他身上撞去。 下一刻,穿他而过。 晏别有些茫然地看着面前奔跑而去的孩童,蹙眉看向四周。 这与幻境不同,到底是何地方? 他试了好多法子都没能突破此处,因为他的慌神,原先正奔跑着的孩子也仿若被定格在原地,没有了接下来的动作。 晏别看着面前的场景,愈发觉得有些眼熟。 这是之前魔神给他展现过的招式。 让别人窥探自己记忆的法术,之前他所窥探的是魔神的剑术。 这一缕残念想让他看些什么? 晏别上前几步,凑到那定格的幼童面前看了看,忽地支起身子往后撤了一步,面色复杂地看着这个孩子。 由于他的动作,这孩子也开始动了起来。 这时晏别才发觉,面前的孩子神色有些慌张,像是再躲避着什么一样。 第160章 “快抓住他!一个臭贱人生的孩子也敢跟我叫嚣!看小爷不打断他的腿!” “敢惹我们老大,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就是就是!” 后面几个孩子气愤地追着,为首的那个孩子衣服上有些泥巴的脏污,像是被人用泥巴砸中了一般。 而逃跑的孩子,慌张中眼眸中透露着不甘和愤怒,为命运为自己。 不知是不是这孩子身形瘦小的原因,被地上的石头绊倒在地,膝盖处直接摔地血肉模糊。 他还想拼命地站起来,可伤势对一个孩子而言太过严重,他只能踉跄地往前爬两步。 身后的孩子见状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而后往他那边追去。 倒地的孩子不甘地往前趴着,眼底的慌张逐渐转化为愤怒仇恨,甚至是杀意。 而在那群孩子就要抓到他的时候,一阵飓风吹来,直接将身后的孩子吹到在地,个个摔的都是四仰八叉。 地上的孩子一愣,面前出现了一只手。 他有些怔愣地抬起头,便看到一个黑发少年弯腰看着他,血红色的眸子中是淡然的神色。 “快跑!是镜花水月的大妖出来了!” “宿妄,你别以为傍上别人的大腿就万事大吉了!你照样要回家!只要你敢回家,我便让爹打断你的腿!” 眼见那人还要叫嚣,穿着红衣的少年微微抬手。 那叫嚣的孩子的衣摆骤然燃起了小火苗。 吓得他们三人不敢再挑衅,只好夹着尾巴屁滚尿流地跑走了。 而方才放出如此法术的少年,却像是没事人一般,偏头看向已经站起身来的少年,他温声问道,“你叫宿妄?很好听的名字。” 狼狈的孩子怔愣着看着面前如同救世主一般的少年,许久都没能说出话来。 风微微吹起,草地上野花的花瓣被吹散到二人的身后。 而站在一旁的晏别神色复杂。 因为魔神的名字便是宿妄二字。 那站在他面前朝他伸出手的人是谁? 封印魔神的青寂仙人? 第78章 命运 千年之前,镜花水月并非是孤立于世的存在。 之前有相关史书记载,镜花水月曾被一上古神兽所庇护,而这神兽在于魔神一战时力竭而死,此后镜花水月分裂成两派。 自那百年后,有一九尾狐妖闻名于世,将镜花水月一举封印起来,自此镜花水月成为世上唯一的世外桃源。 那个九尾狐妖便是如今镜花水月的上皇,如今世上当之无愧的妖皇。 妖的寿命极长,故而他们并不参与人魔的争斗,就是修行者修为再高也难和妖相比,魔族自然活的比人较长,但一生尽行杀戮之事的魔族,能寿终正寝的少之又少。 而如今存在于世上已知的最长年岁的妖兽,便是涂山一族的大首领涂山妗和镜花水月的别迟尘。 晏别并未见过这个出现在镜花水月的大妖,虽说面前的妖一副少年模样,但他十分清楚,对方的实力恐怕已经和如今的上皇不相上下。 有一个荒谬的猜测在他脑海中浮现。 这个大妖便是当时讨伐魔神的主力——上古神兽。 面前的场景早就变化开来,宿妄时不时地便会来此地去寻这个大妖。晏别猜是碎影一族在镜花水月暂时歇息,虽然这个时候人们对妖族还有些戒备,但那个家对宿妄而言恐怕倒不如面前这个对他伸出援手的妖兽,更何况这妖兽一副少年模样。 那大妖也愿意对他倾囊相助,大妖碰到宿妄时他还只是个连入气都没有的门外汉,如今只是过了半个月便已经能熟练地吸收天地之气,如此好的资质放在同龄人中绝对是佼佼者,这么久都没有入气,怕是因为他那一家子。 想到此处,晏别面色沉了下来。 碎影一族这么多年倒是从未变过,自知同族人的强大,而后忌惮猜疑孤立,灭族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只是面前的二人实在太过要好,晏别看着面前大妖带着宿妄一起挖了个小坑准备做窑鸡的场景眼皮跳了跳。 因为他们二人之后定会拔刀相向。 想到此处,晏别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 美好无忧的时光就是短暂,碎影一族不可能一直住在镜花水月不走,两人注定分别,这一天来得很快。 宿妄这次难得地没有再苦练功法,而是抬眼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大妖,对方正在打坐不便被人打扰,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将想要说的话统统都咽了回去。 “想问什么?”大妖似有所感地睁开眼,开口问道。 宿妄纠结地沉默了一会,最后还是好奇占据了上风,“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 稚嫩的声音却故作大人的深沉,有些不伦不类,独有一种小孩子的别扭感。 “齐惊寒,字归舟。”齐惊寒偏头含笑地看他,“我们现在是朋友,你若是有什么想问的,大可开口。” 宿妄闻言倒真是没有和齐惊寒客气。 “你就是传说中的大妖?” “我只修行了三百年,算不得什么大妖。” “那你怎么这副少年模样?” “若我一开始便用大人模样见到你们,怕是你要跟他们一样此后不敢再来。” “我与他们不同。” “你那日为何救我?”宿妄抬眼看向齐惊寒。 第161章 齐惊寒低头轻笑,虽是少年模样但举手投足之间实在是老成,想来对方铺垫了如此久,便是想问这一个,倒真是个不坦诚的孩子。 “一时兴起而已。” “一时兴起?”宿妄显然不信。 齐惊寒之事起身拍了拍他的头,轻笑一声,“我在这世间存了三百年,一切皆是由自己的想法而去,一切皆是一时兴起。” 宿妄还想再问,但远处钟声响起。 晏别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远处。 到了该分别的时候了。 等宿妄再回头的时候,没有了齐惊寒的身影。 下一瞬,场景变换。 因为这幻境出自宿妄,晏别也跟着宿妄经历了接下来的二十年。 碎影一族更替,宿妄的资质被发现,忽然得到了重视,在家中有了说话的权利。天平向他那边倾斜而来,他不骄不躁依旧平时那般冷淡模样,更加努力地用功。二十年不到便到了元婴后期,隐隐有突破的迹象。 而当日欺负他的三个孩童,则资质平平,虽然有着家主的爱护,但扛不住其他人的对他们的失望目光,练功愈发松散,二十年间连金丹期都未到。 此时的云剑门还未成形,就连神域也不过是刚建成一百年,一切还未曾完善。 修行之人大多自行修练散攻,或拜入有名的家族门下苦心修炼,唯一不变的倒是已然比武大会,只不过每十年一次,崭露头角的修行者便可下山去斩杀魔族。 此刻的妖族不谙世事,而魔族又格外猖狂,人间百姓可谓是在水深火热之中。 虽说是十年一次试炼大会,但各个家族均会派人下去救世济民。 宿妄自从破了金丹期后,便被派去跟着族中长辈一起修行。 只不过他天生情绪比他人要淡,不少次差点不顾百姓安慰一心只顾斩杀魔物,但好在都有长辈在身旁看着才没能让他酿成大祸。 上次的试炼大会因为他正在元婴前期突破时故而错过,此次试炼大会他定是无法错过。 他的修为在同龄之中可谓是佼佼者,一路斩关过将,便来到了最后一场试炼。 试炼之地便是素有幻境城之称的镜花水月。 试炼内容是在镜花水月的后山上,由前辈设下结界,在此地设下幻境,来查看每个人是否能下山斩杀魔族。 不知是不是天意未知,宿妄在此地碰到了齐惊寒,只是…… 晏别看着面前刀剑相向的二人微微挑眉。 “为何拦我?”宿妄不接地看着面前的男子。 这男子身形清瘦内力深厚不可测,境界远远高于他,不是试炼的考官,但他身上也无半分妖气,让他一时间猜不到来人的身份。 那男子抬眼看他,眉眼中似有无奈也似有苦恼之意。 之间他抬起手,在宿妄还未反应过来时,点在他的眉心。 刹那间,晏别和宿妄便从幻境中而出。 “试炼者宿妄,此次试炼告一段落,请十年后再次前来。” 考官虚幻的声音从天边传来,直接了当地宣布了宿妄此次试炼的结果。 周遭的从幻境中掏出的人,不是面色苍白便是步伐虚浮,想来都是被幻境中的魔物吓得不轻,唯独宿妄面色如常,只是神色不悦。 晏别倒是清楚齐惊寒将他敢出幻境的原因。 方才在幻境之中,宿妄又犯了之前下山时的毛病,眼中只有魔族而丝毫不顾被他所挟持的百姓。 故而齐惊寒才出手制止。 只是,对方成人的相貌与温清川相似之处太多…… 想到此处,晏别微微蹙眉,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试炼结束得很快,通过的试炼者不少。 “自疏,你倒是出来的比我快些,想来明日我们便能下山去了。”莫春休熟络地上前拦住宿妄的肩膀说道。 莫春休,字青敛,便是那大名鼎鼎的青寂仙人。 不过这人太善于交际,几乎是试炼的第一日便跟所有试炼者混了个脸熟,其中他与宿妄走得最近,大抵是因为二人都是碎影一族,只是不同一脉。 “恭喜。”宿妄依旧冷淡地说道。 莫春休闻言蹙眉看他,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可宿妄没给莫春休回应便告辞离开。 此后他依旧潜心修炼,从元婴到了大成期,从十年到了百年,到云剑门初成雏形,他都未曾成功渡过试炼。 每一次都是在最后一次试炼,他从一开始被那不名男子碾压,到后来能和他过上两招,最后都是被他点破幻境,再次败落。 期间他也曾和莫春休一起下过山,也因为修为成为碎影一族有绝对话语权的人,已经无需修炼便能下山除魔。 但不知为何,他仍次次参加试炼,他想让那个男人亲自通过他的试炼。 百年时光过去,除了试炼外,宿妄再未碰到过齐惊寒。 就在晏别认为这次也要十年后才能见到时,两人却突然碰到了。 这次是宿妄和莫春休一同前去,这次的魔物实力强劲,二人差点折在里面,最后是宿妄替莫春休挡了一剑,二人才算狼狈撤离。 但此地离神域太远,宿妄伤势又太重,只能随便找了个客栈歇脚。 等停下来再看的时候,莫春休才发觉宿妄还中了烈蛊。 “我来。” 第162章 正当莫春休急得焦头烂额时,齐惊寒出现了。 “归舟兄!自十年前我们便未曾见过了,如今你来的真是时候,我最不擅长这蛊毒了,你快来帮自疏看一下。” “守岁蛊,是幻魔所下,可让人沉溺在过去时光中周而复始,直至灵气被蚕食殆尽。” “那该如何解?” “等下我布阵,你便进入他的神识中,将他带出来。” “归舟兄,你知道的,我最不擅长对付幻境了,之前试炼都是碰巧而过,此事还劳烦归舟兄你出手相助!” 最后还是救人要紧,齐惊寒只是蹙了蹙便进了宿妄的神识中。 而这段并未让晏别看到。 但晏别也大致能猜到幻境中的内容。 只不过,这个走向,倒是让他越发觉得眼熟。 面前的场景骤然流动起来。 相识后三人同道下山一起斩魔,宿妄依然次次试炼被赶出幻境,但天下却逐渐太平。 百年后,温家卜出世间有天眼存在四百年之久,可知天下万物,可看往未来走势。 一时间所有人都前去镜花水月。 人人敬齐惊寒,渴望齐惊寒,又惧怕他。 偏偏他们也因齐惊寒的疏离而久生间隙。 直到云剑门逐渐搭建完毕,神域第一个收天下人为修仙者的宗门出现,让他们找到了发泄口。 趁着莫春休外出前往乐人间时,他们前去讨伐了齐惊寒。 宿妄代表碎影一同前去。 百年大妖上古神兽,烈火一出旁人难以接近他,也难伤他分毫。 可镜花水月灵气最足之地,妖族从此而生,却因此几乎被屠杀殆尽。 护妖心切,双拳也难敌四手,齐惊寒被宿妄一剑穿心,身陨在镜花水月,妖族得以喘息。 宿妄也因此彻底将碎影一族收到手中,而他身边也多了一个足智多谋的谋士。 云剑门一路发展到了能和魔族抗衡的地步,二者都伺机而动的时候,魔族率先进攻云剑门,所有人应战,却在逼近鸠千夜的时候,被宿妄背刺一剑,神域大伤,而宿妄成为了鸠千夜的新任魔君。 此后生灵涂炭,天下再难有人同他抗衡。 跟在宿妄身边的谋士也神秘消失。 有人传言他被宿妄杀害,或外出逃窜,或早就投靠了宿妄与他狼狈为奸。 只有晏别清楚,齐惊寒被宿妄囚在鸠千夜的大牢中,教会了他情.欲愤怒仇恨,却独独没能教会他何为爱众人。 或许没人比齐惊寒更清楚,碎影一族的命运,他的命运,已经宿妄的命运。 宿妄心里不会有任何人存在,他只是渴望力量,渴望强大,而让他体会到强大的好处的是齐惊寒。 晏别跟着宿妄站在地牢内,看着被铁链脚铐拷在墙上,衣衫狼狈不堪的齐惊寒时,都皱紧了眉头。 面前的人就算是在镜花水月被天下人围剿之时都未曾如此狼狈过,脚铐手铐将他的手腕脚腕磨得血肉模糊,他面色苍白,只有赤红的眼睛不曾暗淡,依然如同神明般怜悯慈悲地看着宿妄。 宿妄会因为这个眼神不满,然后将面前的谪仙折辱地更加狼狈不堪。 长达半年的折磨,终于莫春休将人从鸠千夜救了出去。 而后神域迅速对宿妄进行讨伐,亦如之前讨伐镜花水月一般,血光冲天。 在齐惊寒一剑刺向宿妄心口时,晏别看到宿妄原本抬起的剑锋偏了一下,只隔断了齐惊寒的一缕头发,而后落到他的手中,混着鲜血一起沉寂在鸠千夜的巨大封印之中。 刹那间,面前原先的血光骤然变黑。 晏别抬眼看向前方的宿妄。 他站在宿妄的角度,更能体会对方的想法,明明最开始镜花水月围剿时那一剑他更多的是为了让自己坐牢碎影家主的位置,就连最开始他误打误撞跑到齐惊寒的休息之地都是有意为之。 宿妄对齐惊寒从始至终都是利用。 哪怕是年少时的相处,亦或是将齐惊寒收为谋士时两人朝夕相伴的日子。 他都未曾停止过对齐惊寒的利用。 可这幻境却让晏别感受到了无比浓烈的悲痛。 宿妄冰冷的眸子看向晏别,沉声如鬼魅般说道,“你我是同路人。” 刹那间,一剑便将宿妄的身影从中彻底斩断。 晏别蹙眉看向四周。 “这是你我的下场,也是你我的罪孽。” “滚开!”晏别眉中血红印记乍现。 “他不属于我。” “他不属于你。” “同道殊途,生死相对。” “这是我们的宿命。” “这是既定的命运。” 刹那间,幻境破碎,晏别跪倒在地,骨香笛正落在他的面前。 “晏别?” 第79章 活人傀儡 “梅楼主,可是有什么话要说?”草萤看着天曙堂内未曾离开的人问道。 梅衡轻笑着看向他,面上的笑容更似勉强,却带着比之前更加明确的坚定,“长老,先前的试炼大会中途停止,不知掌门是否还是想要让晏别做温净的师父?” 草萤闻言爽朗地笑出声来,他朝着梅衡挥挥手示意他坐下。 梅衡见状也不急,顺着他的意思做到一旁,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晏堂主所修剑道,温净也是如此,这世间恐怕不会有人比晏堂主更适合当那孩子的师父了。” 第163章 “可温净是无相的儿子,无相和晏别他们二人的恩怨,温净应当是最熟悉不过的。长老想让晏堂主当温净的师父,可那孩子未必愿意,况且如今晏堂主已经知道温净是无相和别人的孩子,他还会愿意吗?若是他愿意真的能保证无一丝私欲吗?” 草萤闻言只轻轻摇了摇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他想来是个喜欢打哑谜的人,梅衡自认为难以参透他的意思,但大抵也能看出他其中的意味。 即使如此,他依然想要让晏别当温净的师父。 饶是梅衡这般八面玲珑之人如今也是全然猜不透草萤的想法,纵使晏别全无私心尽心教导助温净剑道大成,难保温净能全然抛下晏别对自己亲生父亲的伤害和对亲生母亲的思念。 况且晏别此人又怎会无半分私心? 纵使梅衡不愿承认,但也不得不说,除了温清川外无人能占据晏别心中的一席地位,及时是晏别自己的亲生骨肉。 他怎可能做到全身心教导温净,他当真能为了温清川放下所有身段当他儿子的师父? 梅衡身形一正,不打算再和草萤长老打哑谜。 事到如今纠结所谓的颜面已然没有时间,不若干脆戳破这窗户纸,直接问出来,说不定还能帮到无相。 “长老,在下愚笨,还请长老指点一二。”梅衡微微弯腰垂头请教。 草萤看着他这般模样,低笑一声,没有回答,而是看向门口处的人,“此答案只有千机阁阁主能回答于你。” 闻言,梅衡骤然回头,便看到那日来接应无相的男子站在门口。 千机阁向来不归任何人管束,因而池应淮只是向草萤长老拱手示意,而后看向梅衡,直接了当地说道,“在下需要梅楼主一臂之力。” 梅衡对池应淮的印象并不算太好,这个人神出鬼没,混迹于正邪之间,难以琢磨其立场,但这么多年是他一直陪在无相身边,他自然也无法对面前的人做出半分不悦的神色。 “可是无相……”梅衡下意识地问道。 池应淮摇了摇头,黝黑的眸子看向梅衡,“是我需要梅楼主的帮助。” 梅衡微微蹙眉。 若是无相有难他自然是倾力相助,但若是千机阁有难,那他边需要掂量一下其中的来龙去脉了。 池应淮看着他,低声轻笑,不知为何,梅衡竟从其中品出些戏谑的味道。 “梅楼主,可否接一步说话?” 梅衡和草萤道别后,他和池应淮二人便去了梅衡的马车上交谈。 “我需要梅楼主帮我做一个活人傀儡。” 一语如平地惊雷,让梅衡几乎下意识便要反驳。 活人傀儡是梅氏千手一族的禁术,历来只有梅家家主才有资格得知这些,先不说池应淮一个外人如何得知的此术,就单这活人傀儡百年来梅家无人敢制来谈,梅衡都难以答应他的要求。 这活人傀儡简单来说便是一种替死术,替死术江湖上数不胜数,但对保护对象毫无副作用的仅此一种,替死术需要替死之人绝对的臣服才能全然无副作用,纵使是母替子死都会有不被本人所察觉的一丝怨念所在,更别说毫无血缘关系的人了,如何能做到绝对忠诚? 再者,活人傀儡制作过于残忍,需要以莲藕为身用替死之人的精血浸泡整整七七四十九天才能练出人形,还需每七日加入替死之人的一缕元神来作灵体,如此活人傀儡便可如灵气一般无形地萦绕在被替死之人的周遭,在其受到致命一击时完成替死。 这完全是要将活人经受剔骨之行重塑一副只能为人而死的傀儡的残忍术法。 千机阁阁主究竟是有何难要挡才会想到此等阴狠的手段,梅衡不禁想道。 “这是被替死之人的一缕发丝,若是梅楼主愿意帮我这个忙,我可以为梅楼主解答草萤长老让晏别做温净师父的缘由。”池应淮从腰间拿出一个荷包放在了一旁。 “你要替别人死?!”梅衡惊叹道。 池应淮轻笑一声挑眉看他,“自然。” “我不明白,以你的地位和千机阁的存在,能搜寻到世间所有的替死之术,没必要用这种方法,更没必要你亲自来做。”梅衡蹙眉道。 “若是我有更好的法子,也不会来求梅楼主你了。”池应淮淡淡地说道。 梅衡看着他的模样,明明面前的人的年岁和他与温清川相差不了多少,眼底的沧桑和无力却仿若要将人拉入无敌的深渊之中,让人忍不住打个寒颤。 “是无相?”梅衡试探地问道。 面前的男人闻言只是垂眸看向一旁的荷包摇了摇头,轻声道,“有人护着他。” “梅楼主,此事帮还是不帮?”池应淮将话题一转,犀利地看向梅衡。 梅衡此刻才发觉,周遭已经不止他们两个人了,池应淮是有备而来,而且现在自己连一丝灵力都动用不了。 原先对池应淮的担忧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心头升起的怒火,他冷笑一声,“阁主不是已经为我做了决定了吗?” 池应淮淡然地看着他:“自然是需要梅楼主的配合的。” “好,我帮你。” “相应的我需要你把这些年来无相所经历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于我,除我之外这世间没有第二个能做活人傀儡的人。” "好,如你所愿。" 第164章 —— “你有何法子让我和姐姐见上一面?”花霁月走到温清川面前问道。 温清川只是轻笑一声,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在地上画了个复杂的阵法,以血为阵,让他原先就苍白的脸变得更加惨白。 可他像是毫不在意一般,抬手隔空点了点花霁月手中的镯子,又点了点阵法中央,示意她将镯子放到阵法上。 花霁月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而后照着他的动作将镯子轻轻地放在了阵法中央。 刹那间,整个阵法燃起熊熊烈火,就连花霁月都被这火焰给逼得退了两步难以靠近。 温清川站在一旁,火焰印在他的眸子中倒显得几分鬼魅。 一阵厉风划破空中直冲温清川咽喉处去,温清川抬手接住了差点刺到他脖颈的银针。 花霁月狠厉地看着他,恨不得上前将他的皮都扒掉。 “花宗主别着急,等下便好。”温清川看着镯子被熊熊火焰包裹在其中淡淡地说道,仿佛方才差点一命呜呼的人并非自己一般。 “温清川,这银针上沾了毒,你若是敢使半点手段,我要了你的命。”花霁月恶狠狠地说道。 “霁月?” 微弱的声音从火光中传来。 温清川垂眸没有去看花霁月的神情,只是默默退出了院子。 他已经帮花霁月实现了她的执念,自然也被对方无声地放走,甚至他还在薛府门口看到了解毒的药罐。 原先被温清川捏在手里的银针骤然被一股火苗燃烧成灰烬,随着风飘落在了泥土里。 这点毒自然对温清川这存了不知多少毒的身体来说倒是没什么可看的。 但眼下确实还有一件事要做。 温清川抬眼看向后山。 某个人还没从幻境里出来。 他得去看看。 第80章 毒发 后山的路并不如梦境那般好走。 先前薛家没出事时不少村民都来后山打猎然后带到集市上去卖,因此有一条虽狭窄但干净的小路,后来出了事情也没人敢再去后山,现在路上已然杂草丛生。 只走过一遍的温清川勉强凭借着记忆在后山行走着。 他的状态不算好,且不说从幻境前出来时他所遭受记忆冲击实在太大,方才应对花霁月已然吃力,更别说再上山了。 温清川抬眼往向远方,隐约能看到一个小洞口,看来再走一段便能到了。 他该休息一下再启程的,又或者去找池应淮一起来。 毕竟那骨香笛内有魔神残存的一丝魂魄,加上晏别的心魔,他现在的状态很难对付过来。 月光打在温清川那头银白的头发,衬着他的脸色不是那么苍白。 他没用法力,或者说现在的他已经很难再维持法术了,他就这样一步一步在杂草中走着。 如果晏别真的被魔神所蛊惑,他去了真的会有用吗? 他现在这幅样子真的能阻止晏别吗? 微风吹动了他脚边的杂草,像是也在问着这个问题。 这一路下来温清川的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小的汗珠,他微微喘气来到了这个洞口。 阵眼在这,自己当时是被强行推出只不过是推出了花霁月所创造的幻境,晏别如今要从幻境里出来只会出现在这洞内。 温清川没有进去,他能感受到洞内那股令人熟悉的气息。 他就站在洞口静静地等着。 不去干涉,不去触碰。 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师父,也是自己的父亲。 那个根本不需要和人间有联系的圣人却从未拒绝凡人的要求,每次试炼都从未缺席。 他在等什么? 温清川默声,齐惊寒默声。 于是他也如他父亲那般在洞口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强大的魔气从洞内骤然炸开。 温清川皱眉抬手挡了一下。 而后便看到熟悉的身影站在洞内,周遭是挥散不去的浓郁的魔气。 温清川垂眸看向地面被魔气吹出的灰尘,过了一两秒他的右手开始结印。 “无相……” 几乎是呢喃的声音传来。 原先结印的手骤然听着,温清川抬头看向面前双眼发红浑身戾气的人。 晏别在看他。 然后魔气骤然散开。 晏别身子摇晃了一下便向前倾去,温清川连忙上前两步接住了他。 “晏别?”温清川轻声唤道。 晏别像是昏迷过去了一般没有应声,只是眉头紧皱,可他偏偏没有一丝防备地倒在了温清川身上。 骨香笛也重重地摔落在了地上。 温清川抬手搭在晏别手腕上,松了口气,估计是心魔攻心他强行压制导致的真气对冲,以晏别的修为过不了多时便能醒来。 温清川搀着对方靠着墙慢慢坐了下来。 晏别靠在他的肩上,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袖,眉毛都要拧到一快去了,全然一副不安的模样。 “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温清川无奈地看着对方紧紧攥住的手。 许是温清川也被折腾走了力气,没跟晏别计较。 两人竟然真的如此诡异地靠在石壁上,和谐的不像样子。 —— “我要去薛府。” 原本坐在灶炉前给孟还递柴火的温净骤然站起身来,冷不丁地冒出了这句话,差点给孟还直接吓摔出去。 第165章 两人在谢婉家里住了一阵子了,也算是终于和谐共处了起来。 毕竟温净还是个刚出茅庐的少年,孟还又是个八面玲珑的人,怎么着也不至于被温净拿捏。 加上没有晏别在,两人之间倒也没什么深仇大恨。 孟还也差不多摸清了温净的性子,知道他不是一个想一出是一出的跳脱性子。 于是他抬头看向一脸严肃的温净,“怎么了?你查觉到了什么?” 温净眉头皱了皱,抿着嘴没有回应他。 孟还微微挑眉,这倒是稀奇,先前温净去哪都是会说原因的,毕竟池应淮离开这里只剩下他们二人保护谢婉,不能有半分差池,温净也不是不负责任的人。 这还是他头一次外出但不打算告诉孟还缘由。 那想必就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了。 “晚饭前能回来吗?”孟还收回目光,往灶炉里添了些柴火。 “不能。”温净如实道。 “那就不给你留饭了。” 孟还察觉到身边的人没有动作,觉得有些好笑,“怎么,你觉得我爬上堂主身边的位置是靠着吃软饭上来的吗?” “我又不是什么绣花枕头,比你强多了。” “谁管你!我只是告知你一声。” 温净听了他的话也难得被激了气性,加上孟还的话确确实实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就算他再不喜欢晏别,也知道对方不是个会给人走后门的性子。 孟还留在这里要是连人都保护不了,也不必回天惩堂了。 温净拿上折昼剑便准备出门,还没等到门口就被塞了个包裹。 孟还一副照看小孩的眼神看着他,“干粮,你没辟谷就别学你父亲那套。” 温净也没跟他客气,直接接了过来,“算你还有点良心。” 孟还倒地是比温净大许多的,看着他确实像是在看弟弟一般,也没跟他计较这小孩子的脾气,转身回了灶台继续添柴。 温净直接出门而去,脸上的神情也不如刚才那般轻松。 他当然是着急的,那个该死的人跟父亲进了幻境,而偏偏今夜父亲便…… “温净?” 温净骤然回神,便看到别京白站在他身后。 他认识别京白,知道那人是他父亲之前的好友,故而没有太过敌意。 “你着急去干什么?”别京白蹙眉看着他这幅急匆匆的模样。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上前几步抓住了温净的胳膊,低声且严肃地问道,“今日是十五对吗?” 温净一愣,有些惊讶地看向别京白。 别京白心里一沉,再次问道,“无相还在幻境?” “嗯。” “谁和他在一起?” 温净垂头,过了一阵才咬牙挤出了三个字,“那个人。” 别京白面色骤然冷了下来,他抬手拍了拍温净的肩膀以示安抚,“我去一趟。” “我也去!” 别京白看向温净,看着他眼中的不退让,轻笑一声,“无相没有白疼你。” “慢一步我便不带你了。” —— 天微微亮时,晏别才转醒过来。 他抬眼看向这破败布满灰尘的山洞时眉头微皱。 这是什么破烂地方? 晏别偏头看到身旁闭着眼的温清川时骤然一愣,原先紧皱的眉头骤然舒展开来。 原先直起来的腰又往墙上靠了靠。 “你怎么……在这……” 晏别轻声地问,声音低得除了他之外没人再能听到。 他抬起手想要将温清川额间的碎发给摆弄一下,却在指尖碰到他眉心时骤然收回,而后整个手掌放了上去。 好烫。 晏别抬手去探温清川的内力,面色瞬间冷了下去。 内力紊乱不堪。 “温清川。”晏别蹙眉唤道。 温清川此时面色有些不自然的潮红,整个人都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身上还烫得吓得人。 只要不是个瞎子傻子都能看出来温清川如今是怎么回事。 晏别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这个毒了。 他将温清川抱在怀里,握住他的手,缓慢地往温清川体内输送真气。 他的真气应该是有用的。 晏别努力地劝说自己。 可温清川却挣扎起来,面色开始变得苍白,迷糊间他竟然抬手要往自己的命穴处点,惊得晏别连忙抓住了他的手才将人制止。 “别闹了。” “……” “我不会再帮你传真气了。” “乖一点,温清川。” 晏别将人抱在怀里,抓着温清川的手,防止他再做出伤害自己的动作。 可随着剧烈地疼痛过去,留给温清川的如蚂蚁啃食般的难耐,他下意识地就去贴近温度更低的晏别。 晏别眼底一暗,“别闹……” 但看着温清川那副模样,他也只能抱着他。 “这么多年怎么过来的?”晏别哑声问道。 温清川这幅模样分明是疼痛比难耐更甚。 “会伤害自己吗?” 晏别攥着温清川想要挣扎的手,他将人转过来,捧住了温清川的脸,看着面前人有些迷离的眼神,轻声道,“觉得难受就咬我,别折磨自己。” 说着他将肩膀处的衣物褪去了些,然后看着温清川。 第166章 温清川像是没有反应过来,有些怔愣地看着他。 晏别往前倾了倾身子,温清川像是察觉到什么一般下意识偏了一下头。 晏别眼底一暗,抿唇看向温清川。 也不算完全不清醒。 至少讨厌他这件事还记得。 “还是说你希望我帮你解决?”晏别垂眸看着面前的人沉声道。 温清川顿了一下,忽然弓其腰,头抵在晏别的肩膀上。 他在轻轻颤抖着。 晏别抬手托起他的脸,看着面前的人脸色惨白,忍受着极大痛苦的模样,他轻叹一口气,温声哄道,“咬我,或者我帮你解决。” 温清川疼得什么也听不清,只能顺着晏别的动作往他指的地方看去。 温清川的一只手伸向了晏别的肩膀处,然后在晏别的注视下将人的衣服拉好。 晏别的神色骤然冷了一下,他死死盯着温清川,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温清川,这么厌恶我?” 下一瞬,温清川便弓着身子,将头抵住晏别的肩膀,双手攥住晏别腰间的衣服。 “疼……” 晏别呼吸一滞,眼眶瞬间红了,抬手搂住了温清川,咬着牙在他耳边恶狠狠地说,“温清川,你真是要我的命。” 第81章 顿悟 “你们二人在薛府外面鬼鬼祟祟地干什么?”花霁月站在屋檐上看着站在薛府门口的温净和别京白厉声说道。 温净看到花霁月面色一沉正要说些什么被别京白抬手制止。 “花宗主,合欢宗和镜花水月一向交好,你和神域和云剑门的事情与我而言毫无关系,我们前来此处的目的花宗主应该知晓,温清川在哪?”别京白面色柔和语气称得上温柔和客气地询问着花霁月。 但只有温净能看到,别京白背着的那只手已经开始准备掐诀。 花霁月看了眼别京白,而后看向他身后的温净忽地一笑,“别京白你不必和我做这些表面功夫,和你们镜花水月交好的是合欢宗,与我花霁月无关,我不在乎你的看法以及你是否插手。” 别京白眉头紧皱,直勾勾地盯着花霁月,一瞬间气氛几乎是剑弩拔张,仿若下一秒便要见些血色来。 “温净,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长得其实很像你的父亲。”花霁月话语一转,将两人整的措不及防。 “什么?”温净蹙眉看向花霁月。 “哈哈,没什么,你既然要装傻我也没必要再说下去。”花霁月意味深长地看了温净一眼,而后抬手指向后山,“他往那去了,替我像温清川捎一句话。” “今日之事,我花霁月欠他,来日若有任何需要,我定当万死不辞。” 而后不给两人反应的机会,花霁月便消失在空中。 别京白皱了皱眉不解地看向温净,“花霁月这人就是有些古怪,你长得不像无相还能像别人吗?” 温净避开了他的目光,抿了抿唇,低声道,“师叔,我们去后山看一下吧。” “自然。” 两人原本是想御剑上山剩些脚程,但不知这山上有些什么,灵力浓厚到让他们无法御剑飞行,于是两人硬是在山上好一通寻找,才远远看到一个山洞。 温净和别京白对了个眼神,几乎是确定了温清川就在那山洞内,于是快步朝那边走去。 眼见就要到洞口,一把长剑从洞内飞出,直直地插在别京白脚前,仿若是一种警告。 几乎是一瞬间,温净感受到了别京白周遭的灵力波动,他有些疑惑,一般向别京白这种境界的修行之人是很难有如此大的灵力波动的,即使是很快地就被压了下去。 但他很快就知道别京白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了。 因为他和别京白都看到,晏别从洞内不紧不慢地出来,而他身后能隐约看到一抹白色。 几乎是一瞬间,温净就确定了洞内的就是自己的父亲。 他猛然回头看向晏别,看着他衣服上的被攥出来的褶皱,顿时眼睛一红,几乎是咬牙就冲了上去,别京白想拦都没拦住。 “温——” 别京白正想喊住温净,可还没发出什么完整的音节就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咽喉,让他发不出什么声音来。 是禁言术。 是谁下的自然是不言而喻。 温净气火攻心根本没注意到别京白的状态,他腰间的折昼几乎是一刹那就从剑鞘里飞到了他手里,而后直直地向晏别刺去。 而晏别就站在原地,硬是没躲,在剑刃要刺穿他的衣裳时,那股强劲的力道骤然停下,折昼被人收了回去,而后几乎是一阵劲风从晏别面前吹过,结实的一拳狠狠砸在了晏别脸上。 温净直接揪住了晏别的衣领,将人狠狠砸在墙上,他双目通红地看向晏别,低吼着,“你为什么非要来招惹我父亲!他上一辈子为你付出的还不够吗?!你为什么还要缠着他!为什么?!” “为什么百年前不闻不问,你有找过他吗?你在乎过他吗?他为你付出了生命付出了一切,你有把这天下翻了个遍一样的找他吗?!你心安理得地接受者神域给你的处罚给你囚笼,毫无责罚地生活了百年!你的报应是什么?只是心里的愧疚?只是灵力的囚禁?是没办法自我形式的自由?” “这些,可以和我父亲的命比吗?”温净厉声问道。 第167章 晏别蹙眉看着他,眼底有怒火在酝酿,可是不知道是为何,他看着温净的那张脸,却迟迟没有发作。 下一秒,他瞳孔骤缩。 温净哭了。 泪水肆意地流淌在他的脸上,他几乎是哽咽地诉说着。 “为什么现在又站出来?为什么又要打破这一切?我父亲被山下人指指点点的时候你在哪?他为春毒痛苦的时候你在哪?他因为你的而遭受寒冰之毒的侵蚀而几乎无法下床的时候你又在哪?”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在一切都好起来的时候出现!” 温净看着有些怔愣的晏别忽地冷笑着看他,一刹那,折昼已经立起,他冷冰冰地看着晏别。 “和我一起死吧,这才是我们的宿命。” 别京白和晏别显然都没想到原先还在痛哭的人骤然冷静下来举起长剑要和仇人同归于尽。 晏别这想要抬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几乎没办法动用灵力起来。 他猛然看向温净,便看到温净戏谑的眼神。 他从哪里得知的压抑灵力的禁制? 还用得是他自己的全数灵力和元神来支撑! 温净是铁了心地要跟晏别同归于尽! 电光火石之间,折昼剑锋骤然偏转,直直地插在了地上。 “温净,住手。” 温净骤然抬头,看到了站在洞口有些无奈的温清川。 他看着温清川那一头银白头发的时候,眼里的泪又落了下来。 温清川看着温净那般模样,纵使是千万句责备的话也都无法说出口,他只得先抬手解了别京白的禁言术才上前几步弯腰拔出了折昼。 “无相!”别京白唤了他一声,眼中满是担忧。 温清川倒是淡然自若地用袖子擦了擦折昼剑上的灰尘,而后抬手给了温净,“松手。” 温净倔强地看向温清川,两人僵持了一下,他才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抓着晏别衣领的手。 “鹤方,麻烦你先带岁桉去山下待一会,我有话要跟晏别讲。”温清川看向别京白。 只一个眼神别京白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温清川回来了,他完完整整地回来了。 “爹……”温净有些戒备地看向晏别,想要向前两步挡在温清川面前。 “等会我也要和你说两句。”温清川开口说道。 温净是知道自己父亲的脾气的,知道自己是不会被允许呆在这里的,只能垂着头失魂落魄地跟着别京白往山下走去。 等确认人走了之后,温净才抬眼看向晏别,目光落在了他那充满皱褶的衣服上。 “昨日的事谢谢你。”温清川垂眸看向地面,斟酌了一下再次开口,“净身诀是修仙者入门的法术,晏别,你知道的。” 周遭瞬间寂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才听到晏别有些颤抖的声音。 “神域发明的箍灵术你我都曾为此筹谋过,这是有境界之差的,境界相差太大的施咒和被施咒的人都会遭到一定的反噬,就算赌上自己所有的灵力和元神都没有办法完全压制一方,除非……” “除非两人血脉相连。”温清川抬眼看向晏别,替他说完了剩下的话。 “那温净……”晏别蹙眉看向温清川,像是在期待他的回答,又像是在害怕他的回答。 “你不是在骨香笛里看到了,我是齐惊寒和魔神的孩子,男子是不能孕育生子的。但凤凰一族本身便是阴阳同体,生子一事也并非不可能。”温清川坦然地说道。 “什……什么时候的事?”晏别抬手抓住温清川的手腕,看着温清川的眼睛。 说来好笑,曾今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竟然在此刻手微微颤抖着。 “我在镜花水月的时候便发现了。”温清川淡然地说着。 而这话就像一把刀子一样狠狠地插在晏别心头上,温清川甚至能感受到他全身的僵硬。 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 “那温净说得村民的……”晏别似乎是无法再往下问下去,只能祈求地看向温清川。 他像是被处刑的罪犯,在等待最后判决。 “我平日不下山,不清楚这些。”温清川避开了这个问题。 可晏别的心却又沉了几分。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站着。 “啪——” “你……” 晏别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然后不等温清川反应过来,他便跪在地上,将将华放在温清川手中。 “杀了我吧。” “晏别。” “或者你折磨我,凌迟,什么的我不会有半分怨言。” “晏别。” “温清川……你杀了我吧……”晏别几乎是呼吸不上来一般跪在地上,一向高傲的人,此时头颅重重地低了下去。 时过百年,他终于清楚了自己到底伤害了对方什么。 “晏别。”温清川轻叹一声,蹲下来撑住晏别的肩膀,抬起他的头,看着他那死气沉沉的眼睛轻声说道,“已经过去了。” 时隔百年的镰刀终于落在地上。 百年来无数人想给晏别戴上脚镣,想要将他囚禁。 直到此刻,他才被狠狠困住,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没有资格再追求温清川。 他过去的罪孽连死都无法消除。 修无情道的是温清川,可跨不去这座大山的是晏别。 第168章 他被彻底困住了过往的冰雪之中,无法前进一步。 第82章 花先雪 山下。 别京白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一旁的温净。 他见到温净的第一眼便看出了他是温清川的孩子,不止是相貌上与温清川的几分相似,更重要的是还有隐约的几分与晏别相似。 百年前晏别对天下的冲击太大,不少人看到他时都不会去仔细打量对方的模样,没人会想不开去招惹一个魔君,哪怕他已经在神域生活了多年。 所以他们也不会注意到,温净其实更像晏别。 像少时的晏别。 别京白早些年跟在温清川身边,他是除了温清川之外最能感受到晏别性子的人。 他没有看起来地爱众生,尽管他表现的多么博爱,但眼底的冷漠还是掩盖不住。 可他偏偏对温清川展现出了近乎偏执般的纵容。 早些年别京白最不喜欢晏别,两人总是较着劲地在温清川面前表示,最后的结果也是显而易见,别京白只能背地里无能咒骂着晏别是个花花肠子多的人。 这种偏执一直持续到现在。 晏别是个疯子。 别京白总是这样想。 别京白抬眼看向一旁面色冷峻的温净,心中不免有些惊叹。 他以为温净是不知晓自己的身世的,他不了解温净,但他足够了解温清川。 但先前的话如平地惊雷,撕破了原本温和的遮羞布。 温净是知道的。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试炼大会? 直觉告诉别京白恐怕要更早之前。 别京白在心底叹了口气。 温净不愧是他们两个的孩子。 足够的忍耐,足够的坚定,坚定得甚至有些偏执了。 脚步声传来,别京白抬眼正看到温清川从那杂草丛生的山路上走下来。 他下意识地将面前的人打量了一遍,确认了他毫发无伤后才松了一口气。 “无……” 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言的温净骤然上前两步,急促地拉住温清川的胳膊,仔仔细细地检查了起来。 温清川原先起来的火气都被他这番动作整的全都压了下去,最后也只剩下无奈的叹息。 “你啊,我没事。”温清川无奈笑着说道,抬手拍了拍温净。 可温净根本不听他的话,前面检查完后还专门绕道了温清川身后看看他是不是伤留在了他看不见的地方。 温清川还从未见到温净这般慌张的模样,一时间也觉得有些好笑。 “他总是这样。”温清川抬头解释道。 这话听着是有些温净大题小做的意味在,可别京白看着温清川眼底的笑意不自觉地也跟着笑了起来。 原先压在他身上的承诺选择在一瞬间就消散了。 温清川过去百年或许没有那么难过。 有人坚定不移地陪着他。 “呵,我看你受用的很呢。”别京白直接拆穿他。 这时候温净也检查完了,看了温清川一眼,又抬头看向洞口的方向。 “接下来去哪?”别京白问道。 温清川抬手拍了拍温净的肩膀,“先去谢姑娘那,省得他们二人担心。” 别京白点点头,确实该跟他们说一声。 “之后我要去一趟鸠千夜。” “不行。” 原本还不肯跟温清川讲话的温净突然说道。 温清川挑眉看着他,“不闹脾气了?” 温净就站在温清川面前,一步不肯让地站在那,“不去鸠千夜。” “我没说不让你跟着。”温清川看着他这幅样子觉得有些好笑,只得软下语气来安抚他,“我们一起去。” “我们?”温净眼睛瞬间就亮了。 “嗯。” “我也去?”别京白笑着问道。 温清川没看他抬脚往前走,温净寸步不离地跟在他的身后。 “你也可以留在这。” 别京白看着温清川的背影真心实意地笑出了声。 他抬头看向山洞,他看见了晏别站在那里。 对方像是在看温清川,又像是看向自己这边。 别京白这次什么都没做,他转身跟上了温清川的步伐。 …… “多谢道长!”何清正牵着谢婉的手止不住地像温清川表示感谢,而他旁边的谢婉早就红了眼,连连掩面偏头。 “无妨,这本就是神域该做的。”温清川从袖中掏出一个手帕递给了何清正。 何清正立刻理解了温清川的意思,心中止不住的感激,他没想到面前的仙人竟然如此的心细。 他连忙接过来转身给谢婉擦着眼角的泪。 等他再回神时屋内哪还有仙人的模样,他连忙去了其他屋查看,连之前留在别房的小兄弟也不见了身影。 仿若之前的仙人都是一场梦一般,梦醒了,人便不见了。 …… “怎么这么急着赶路?”别京白看向温清川问道。 他们此刻正在淮江边上,码头处还有几条空的渔船。 “时间不多了。”温清川看向江面说道。 “爹,我准备好了。”温净匆匆赶来,背着他的小包袱,腰间挂着折昼笑着走到温清川身边。 别京白回头看他,疑惑地问道,“你不是说去找人了吗?怎么这般快便回来了?” 第169章 温净一愣,不动声色地偏了偏头,声音有些低地说道,“那人已经走了,不用管他了,反正他也不会有什么事,我们出发吧。” 温清川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地垂下眸子,直将温净看的后背发凉。 正在温净打算开口解释的时候,温清川收回了目光。 “走吧。” …… 鸠千夜,紫夜殿。 花霁月一脚将大殿的大门踹开,黄沙之路上是倒下的一具具尸体,和被鲜血染红的一条血路。 纵使鸠千夜魔族众多,但花霁月硬是咬着牙一路杀到了紫夜殿内。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一路太顺畅,她几乎没有遇到可以与自己一战的人。 但她此时没精力去思考这些,她攒着怒火马不停蹄地花了两天从淮江赶到鸠千夜,就算这一切是血疏给她下的套她都认了。 她现在要见血疏。 因为她的姐姐告诉她,她的尸体不见了。 花霁月下意识觉得是血疏搞的鬼。 于是她才会二话不说便来到鸠千夜。 可紫夜殿里空荡的吓人。 这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铮——” 花霁月猛然后撤,一鞭子甩出去,但被一根细小的银针给打偏了方向,反而将一旁的案桌给掀翻了去,直接在空中裂开。 不给她反应的时间,下一根银针再次飞出,几乎是擦着花霁月的脖颈过去,一瞬间就划出一道血痕,渗出细小的血珠。 花霁月在看到那银针的时候手就不自觉地抖了一下,如今更是将她的双目激得通红。 没人比她更清楚这银针的来处。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测,原先躲在暗处的人从屏风里走了出来。 花霁月呼吸一滞,浑身不自觉地颤抖着,“姐……姐。” 可面前的人花先雪哪有一丝活气,那双好看总是含着笑看向花霁月的眸子此刻全是漆黑,看不出任何的光彩。 在她面前的是一具死尸。 “血疏!我一定要杀了你!”花霁月几乎是低吼出这句话。 下一秒银针再次飞出。 这次花霁月再没有一丝动容。 她们曾无数次在花家后院这样交手过。 花霁月是难得一见的天才,几乎所有的资源都朝着她倾斜,甚至连原先要去学堂念书的姐姐都会被拉来给她当陪练。 年少时的花霁月从来不懂的这些,不懂的姐姐的隐忍,不懂姐姐的重担,不懂姐姐的无奈。 因为每次姐姐看向她时总是笑着的。 她也问过姐姐会不会讨厌这样的生活,讨厌会随时被喊来为花霁月当垫脚石。 可姐姐每次都笑着看她,无奈地摸着她的头,轻声地说,“我愿意的,我愿意为月儿做着一切。” “这样让我觉得自己是个有用的人。” 银针不断飞出,被长鞭甩走,再没有一根针能近花霁月的身。 就像之前那样。 但两人的距离不断的靠近。 长鞭几次都要擦过花先雪的衣袖,都被人狠狠拽了回来。 看似花霁月占据上风,但她已经快被逼到角落。 狭窄的地方不利于她长鞭的挥舞,连死尸都懂的的道理,于是她抓住了花霁月隐密的心思,不断地朝着花霁月靠近,想要将她逼到绝境。 可花霁月咬着牙,一步步踏入死尸的圈套。 “月儿以后要好好练功,我会常回来检查你的功课的。”盖着红盖头的花先雪笑着说着。 那个红盖头真的很大,将花先雪的脸都盖住。 花霁月哭得根本看不清花先雪的身影,她只死死抓着花先雪的一角衣袖,不吭声,只是低头任由眼泪砸在地上。 直到锣鼓声喧嚣起来,周围都是喜气洋洋的。 花先雪要走了。 花霁月不肯松手,她不想让姐姐离开。 周围的人不断地去扒花霁月的手,他们在想方设法地将两人分开。 可花霁月就是不肯松手。 她想姐姐再检查自己的功课。 这也是姐姐的家,为什么姐姐要离开,为什么不能那个人来她们花家? 周围的人拿花霁月没有办法。 不知道是谁走过来趴在花霁月面前耳语的几声,原先死死攥紧的手骤然松开。 而后红轿被人抬起,渐渐离开了花霁月的范围。 银针一根根地擦过花霁月,将她的脸胳膊腿脖颈都划破,大大小小的伤痕,将她整的无比狼狈。 花霁月被逼到了角落里。 她抬眸看着花先雪黑色的眸子,忍不住落下泪来。 因为花先雪停在了她的面前。 她的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来。 可花霁月好像看懂了她的话,骤然崩溃,她像小时候一样,哭得看不清花先雪的面貌。 她看到了。 花先雪说,杀了我。 她听到了。 “你为什么不肯放过你姐姐呢?!” “噗嗤——” 花先雪的胸膛破了一个大洞,她的像个提线木偶失去了控制一般软塌塌地栽到了花先雪的怀里。 她的尸体冰凉,她没有任何动作。 只是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好像再说,我愿意。 花霁月骤然放声大哭了起来,她紧紧抱着花先雪。 第170章 她再次失去了姐姐。 第83章 血疏 温清川他们三人踏入紫夜殿时便看到花霁月失魂落魄地抱着一具尸体无声地哭泣着。 温清川几乎是一眼便认出了她怀中的人是谁,他仔细打量了一下紫夜殿,有打动的痕迹,花霁月脸上身上也有数道伤痕。 他眼底一暗,将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 温净和别京白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花霁月,他们有些戒备殿内的人。 “花宗主。”温清川拦住了想要上前询问的温净和别京白,自己慢慢走到花霁月面前淡淡地开了口。 花霁月木然地抬头看向他,她的双目通红,眼睛有些肿胀。 温清川看着她怀中的人,胸口处的大洞昭示了一切。 他低下头,在自己长袍上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利落地直接撕了下来,他顺手在一旁掏了块木板,将布料放在上面,而后咬破自己的手指在上面飞快的写了些什么。 花霁月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的动作,又或者她只是木然地出神。 “安魂符。”温清川垂眸看着花先雪胸前的洞口,“她的魂魄和尸身分离太久,若是想入轮回得花些时间,这个符可以帮她快点融合。” 话说道这里温清川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 “血疏在哪?” 花霁月突然说道。 “不知道,但应该还在鸠千夜。”温清川回道。 花霁月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一般,她将花先雪的尸身轻轻地放在了一块干净的地方,而后从木板上拿过安魂符小心地叠了起来,像是对待珍宝一样将它放在了储物囊内。 “谢谢。” 温清川起身冲她摆了摆手。 温净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温清川身边,悄悄地摸上了温清川那只还在滴血的手,动作小心地将那块包扎了起来。 “你来的时候这里便没有人吗?”别京白蹙眉问道。 “嗯。”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对这紫夜殿很反感。 他总觉得这里尸气太重。 “蛇,那里有条蛇。”温净骤然开口,他抬手指向紫夜殿口。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有几条小蛇从门口快速地爬了过来,几乎是一瞬间就窜到了他们面前。 温净眼疾手快地拔出长剑猛然一挥,直接将几条蛇砍成两截。 温清川见状眉头紧皱。 “捂住口鼻,这蛇有毒!” 别京白猛然开口。 果不其然,这几条小蛇被砍断之后,有毒气从它们尸体上飘了起来。 温清川眯眼看着面前的小蛇,思索了片刻后抬眸看向门外,低声提醒道,“有人来了。” 温净和别京白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将温清川护在身后。 花霁月则是朝花先雪的尸身走去。 四人神情紧张地看向门口。 果不其然,有人来了。 又或者说是,有走尸来了。 “怎么会?!”等看清门口的走尸时,别京白不解地开口。 门口的竟然是魔族十三教。 温清川看向领头的人,是血旻。 也是唯一一个活着的人,其他的人都是死尸,而血旻是活的。 温清川看着他那双漆黑的眸子,和花先雪一样。 活人但被做成了死尸。 温净有些疑惑地看向门口的人。 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猛烈的攻势骤然朝着他们展开。 一道烈火从门口升起,硬是将所有的攻击都烧了个粉碎。 温清川偏眸看向紫夜殿外,而后收回目光看向温净和别京白,“这火撑不了多久,你们和外面的人里应外合,先困住他们一段时间。” “外面的人?”温净不解地问道。 别京白看着温清川的目光,刹那间便懂了他的意思,“你要干什么?” 温清川转身看向花霁月,“花宗主,我猜要操纵这么多死尸的人一定还在紫夜殿内,你觉得呢?” 花霁月面色骤然冷了下来,“我会杀了血疏。” “嗯,我会和你一起去找他。”温清川回应着她,然后再看向温净和别京白,“前面的人是活的,不要伤到他。” “我很快就回来。”温清川看向温净轻声说道。 温净看了看他又看向他身后的花霁月,点了点头,“我会拦住他们。” “好孩子,等我回来。”温清川抬手摸了摸温净的头,而后转身跟这花霁月朝紫夜殿更深处走去。 等到看不到温清川的身影的时候,温净和才转身看向被挡在烈火外的十三个人。 温清川和别京白没有告诉他面前的人是谁,但他清楚,这些都是他们那个时代的人。 他隔着烈火和十三个人,直直地看向那两个可以和他们里应外合的“搭档”,目光冷了下来。 “准备好了吗?”别京白眼眸闪出鎏金色,背后骤然展开了六条狐尾。 温净紧紧握着手中的长剑,抬眸死死盯着面前的十三教。 “嗯。” 烈火不会长久地燃烧,它像是终于承受不住一般逐渐地变弱,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 温清川对紫夜殿并不熟悉,即使他曾在这鸠千夜待了一段时间,花霁月同样如此,她只是来过这里两次。 但不知为何,两人却像是心有灵犀一般朝着最里面走去。 第171章 紫夜殿还有个内室,里面是简单的木桌,和几本卷书,简单地不像话。 花霁月见状皱眉看向温清川,“太干净了。” 温清川点点头,而后目光落在了铺在地上的毛毯上。 几乎是他目光落上的一瞬间,花霁月就已经有了动作,她直接用鞭子将这巨大的毛毯扫到了一边,一个暗道显露在他们眼前。 太轻松了,就像是有人知道他们要来寻找故意留下的破绽一样。 花霁月正想回头询问温清川的意见,便看到他蹲下身来拉起那个空口,不见底的地道彻底展露在他们面前。 “下去看看。”温清川朝着花霁月示意后率先顺着台阶走了下去。 花霁月没有丝毫犹豫地跟在温清川的身后。 地道内阴冷潮湿看不到任何东西,像是彻底被浓厚的黑暗所笼罩。 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显得十分突兀,但也给了他们看清周围的机会。 温清川指尖燃烧着小小的火苗,他就这样顺着台阶往下走去,花霁月就跟在他身后。 两人仿佛走了一辈子那般久都没有走到头。 温清川蹙眉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花霁月出声问道,整个人警戒了起来。 温清川抬手摸上石壁,思索片刻后开口,“我们被幻境困住了。” 花霁月闻言眉头紧皱。 两人都是对幻境比较敏感的,进入幻境不应该没有任何察觉。 可事实确实如此,他们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别人算计了。 “怎么破?”花霁月下意识询问温清川的意见。 破幻境的方法无非只有两个,一个是找到阵眼将其破坏,一个是用法术直接撕破一切,幻境自然会消失。 花霁月在问温清川选哪种。 温清川抬头看了一下,他们进来的入口已经看不到了,整个暗道唯一的光亮便是他指尖的火光,看来是进入的途中进入幻境的。 “起屏障。” 花霁月瞬间懂了温清川的意思,他要强行破阵。 几乎是眨眼间的功夫,烈火和合欢花状的屏障瞬间起来。 温清川百年前仙逝的时候花霁月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女,她只从别人口中听说有这么一个强大的仙人。 百年时间足够磨灭很多东西,会让人下意识忘记曾经的传说中的人物到底有多强大。 百闻不如一见。 花霁月自认自己的法阵起的又快又牢固,可是在对上那烈火时,她差点跪倒在台阶上。 好在温清川抬手扶住了她,几乎是一瞬间一股暖流顺着她的经脉流入丹田,支撑着她撑住屏障。 屏障外的火焰熊熊燃烧,将她眼中的一切都夺了过去,只能看到跃动的烈火。 而施法的人却像是什么事都没有,面色没有一丝变化,只是静静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咔擦——” 这突兀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像是引起什么连锁反应一般,整个幻境轰然倒塌,在他们面前彻底破裂。 幻境被强行突破了。 花霁月这才真正地见识到,什么是真仙般的人物。 只是抬手便能轻易将幻境破灭。 原本的石阶随着烈火一同消失。 花霁月下意识看着周围,是个荒凉的地下山洞。 墙壁像是被什么攻击一般充满了大大小小的划痕。 而最令人惊叹的是面前的景象。 一张破败的石床上坐着一个面色灰败骨瘦如柴的人,他的四肢都被铁链拴住,只有心口的血不断流着,一滴滴都落在他面前的灯盏上。 “血疏?!”花霁月几乎要认不出面前的人来。 原先的迷茫骤然被怒火所代替,她下意识地往前一步,想要亲手了结了面前的人。 一只手拦住了她的动作。 花霁月不解地看向温清川,她咬着牙问道,“温清川,你这是何意?” 温清川静静地看了面前的人一会,目光落在了他面前的灯盏上。 “他已经死了。” “什么?”花霁月骤然哑声。 “天魔一族靠操纵魔气吸食魔气为生,一向是魔君的左膀右臂,除了圣子诞生的时候。”温清川垂眸看着面前的人,“他会不自觉地吸收鸠千夜的魔气,是魔君的不二人选,几乎各个都是年少成名统率鸠千夜。” “如此强大的人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像是诅咒一样笼罩在每一个圣子身上。” “他们都活不过三十岁。” 花霁月眉头紧皱地看向面前的血疏,“可先前同我交易同神域谈判的人都是他。” “是他,也是血旻。”温清川看着血液从灯盏上流下来,落在石床上。 “他是天生学习邪术的好苗子,九幽盏又在他手上,以血喂养得以长生,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他的尸身在这里,如何长生?”花霁月不解的问道。 温清川偏头看向洞口,已经听不到外面打斗的声音了,“他还有个哥哥。” 花霁月一愣,瞬间明白了过来,她上下打量了被囚禁此处的尸体后,转身走踏上了石阶。 暗道内只剩下温清川和一具死了几十年的尸体。 温清川抬手将那困住血疏的锁链砍断,抬手刚扶住血疏的脊背,面前的尸身便在他面前化成了一堆灰烬。 第172章 九幽灯上的血迹也消失不见,仿若方才只是他们的幻觉一般。 其实他还没有说完,血疏靠着九幽灯在死后将元神寄托在了血旻身上,尸身则在地下被九幽灯不断的蚕食。 从血肉到尸骨最后化成一堆灰烬。 至于元神,恐怕也在尸身化为灰烬的时候被九幽灯蚕食殆尽了。 “花先雪的尸身早就被困在了骨香笛中,你为什么要去寻它?”温清川轻声问着。 空荡的暗道内无人能回应他。 血疏正如他所说的,早在几十年前就死了。 第84章 血旻 “这些东西怎么杀不完?!” 温净看着面前不断向他靠近的毒蛇骂道。 他脸上已经溅上了不少东西,死尸的早就腐烂的浆液,灰尘,鲜血,将他整个人搞的狼狈不堪。 别京白比他好些,毕竟是九尾狐,活了几百年比温净这个刚出茅庐的小子强的多。 死尸他们倒是处理完了,唯一剩下的便是温清川亲口吩咐的那个活人,他们根本动不得。 “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温净抬剑生无可恋地斩杀了冲他们而来的蛇群。 他此刻也顾不得什么毒气不毒气的了,再不给面前的人解决,他们都要被蛇的尸体给掩埋了。 别京白闻言眉头抽搐了一下,犹豫了片刻才开口,“晏别的老相好。” 几乎是话音刚落,一道剑意直接从他面前蹿过,让他堪堪停口没有再说下去。 可这些还是被温净听了过去,他面色骤然冷了下去,若不是温清川走之前说不要伤了面前的活人,他估计早就提剑冲了上去。 “轰隆——” 一声巨响从他们地下传来。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面前的血旻眼睛恢复了原本的模样,然后像是被人抽走了什么一般直接摔在了地上。 原先还在围攻他们的蛇群也骤然消失。 别京白擦了下额角的细汗,松了一口气,“看来是你爹和花宗主把事情解决了。” 身旁的温净并没有给他什么回应,别京白纳闷地转身看过去,便顺着温净的目光看到了对面的晏别和孟还。 别京白心一沉,只能祈祷温清川赶紧上来,他可拦不住这两个人。 好在温净并没有想跟晏别对峙的想法,他转身朝着紫夜殿更里处走去,比起和晏别对峙,他更担心温清川的安危。 对面的孟还有些纳闷地看了看温净又偏头看向一旁的晏别没敢出声。 温净走得时候还好好的,两人还能交谈几句,虽然中途他没等到对方回来先等到了晏别的召令直接来了鸠千夜,但也不至于全程都不打招呼吧。 “去看看。” 孟还打了个激灵,在心底叹息,没敢去看晏别的脸色认命地朝前走。 倒在紫夜殿口的死尸都死了有一段时间了,他对鸠千夜之前的事情并不清楚,不认识这些死尸的身份,但看着别京白的惊讶和晏别的神色他也多少能猜出来,这些人应该跟晏别相识。 他径直走向倒在地上的血旻,这个人他不认识,但温净别京白甚至晏别的攻击都没有落到这个人身上看来还是蛮重要的。 他蹲下来伸手准备探一下血旻的气息。 “啪——” 孟还骤然往后退了一步,一道鞭痕在他脚前显露,若是他再晚一步恐怕这一鞭便不是落在地上,而是落在他身上了。 他把手放在身后,直起身来看向挥鞭的花霁月,对方眼中浓厚的恨意让他不禁一愣,他不知道花霁月跟地上这个人有什么恩怨,但如果对方想要动些手脚恐怕今日不会轻松。 “滚开。”花霁月死死看向地上的血旻,目光都未曾落在孟还身上。 “花宗主,这人估计不行。”孟还咽了咽口水开口说道。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花霁月骤然出手,长鞭速度飞快,几乎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孟还眼前。 “铮——” 一把长剑从孟还身后飞出,直接将长鞭打飞了出去。 花霁月眉头一皱,不悦地看向孟还身后的人,“怎么,你们天惩堂也要插手?” 晏别站在孟还身后蹙眉看向花霁月,他倒是不知道花霁月何时跟血旻有上一番渊源。 “花宗主。” 温清川从紫夜殿内室走了出来,他开口喊住了花霁月,“方才的话我还未讲完。” “血疏的元神已随着他的尸身消散了,与邪物做交易,轮回难入。” “什……什么?” 沙哑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 血旻此刻只觉得脑子混沌不堪,他几乎都站不稳,只能半跪着起身看向温清川,一脸茫然。 “那债从他身上讨也不无妨。” 眨眼的功夫,花霁月已经贴近血旻。 一道火焰和剑意同时出现在花霁月面前,将人硬生生逼退。 “花宗主,该走了。”温清川的话是对花霁月说的,目光却落在血旻身上。 “有人来了。”晏别骤然开口。 果不其然,屋外响起铁甲相碰的声音。 此刻紫夜殿的众人才意识到,这里是鸠千夜。 “花宗主,血旻与此事无关,他是最适合当下一任魔君的人选,此刻杀了他,等于向鸠千夜宣战。”别京白连忙开口。 虽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着血旻那一脸茫然的模样以及方才被变成走尸的样子也猜了个七七八八,虽然他不喜欢血旻,但此事确实与他无关,他可能也是被利用的。 第173章 “哪又如何?”花霁月近乎是铁了心要血旻偿命。 “花宗主,你姐姐的尸身原是在骨香笛内的幻境中藏着的,你引我们过去不就是为了拿到花先雪的遗物吗,你自己进不去只能找我们来。”温清川淡声开口,“但花先雪的尸身出现在了这里,你仔细看过应该清楚一道伤痕都没有。” “况且,花先雪的死尸只在你前来紫夜殿时才被放出,但那个时候血疏已经快撑不住了。” “收手吧,花宗主。” 温清川越过花霁月伸手将迷茫的血旻扶起来。 “血疏……他……”血旻几乎是慌张地攥住温清川的胳膊恳求地看向他,希望对方能给说方才的话都是谎言,都是故意说给他听得。 温清川看着血旻那双眼睛偏过了头。 “他在下面的暗道。” 血旻几乎都要站不住,他摇摇晃晃地甩开了温清川的手,焦急地向前走着。 或许是终于不被别人操控了,他没走两步便重重摔在了地上,正好摔在了花霁月身旁。就连温净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紧张地看着花霁月,虽然他对这个血旻没什么好感,但他不是善恶不分的人。 可血旻像是没看到花霁月一般,他就这样踉跄地撑起身来,再跌跌撞撞地朝着里面走去。 脚边的杂物几乎将他再次绊倒,尖锐的木屑扎在他的腿上,可他像是毫无察觉一般,再次撑起身子,可是双手无力,他整个人差点趴在地上,温净蹲下扶了他一把,将人扶起来。 一瞬间,血旻像是再也承受不住一般,滚烫的泪水打在了温净的手上,烫的温净整个人都是一愣。 “不对的,他不会有事的,我跟他换了血的,死的人应该是我才对,怎么会是他?” “他说恨我的,他应该再折磨我才对,我还没死呢,他怎么会死……” “不应该……” 呢喃的声音渐渐远去,众人都没有动作。 铁甲的声音越来越近。 花霁月率先动了起来,紧接着离内室最近的温净立刻反应过来将手放在了剑柄上。 而花霁月只是从他身边走过,走到花先雪那里,蹲下将尸身抗在自己身上径直走向了紫夜殿的门口。 “谢谢。” 路过温清川的时候她落下一句话,而后身影便消失不见。 温净见状松了一口气,向前走了两步。 “我们先走吧,我感觉魔族的人来了不少……” “爹!” “无相!” 还没等其他人松一口气,原先站在门口的温清川身子一倾骤然朝一边倒了过去。 一只手伸了过来,将温清川捞到了自己怀里。 晏别将温清川揽在怀中,蹙眉看着怀中人面色惨白的模样,面色越来越沉。 太凉了。 抱着他像是再抱着一块冰石一样。 别京白上前几步,将手在温清川额头上碰了一下骤然收手,“好凉。” 温净几乎是快步走了过来,他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甚至连叫晏别松手的事情都忘了。 “我没见过我爹这幅模样,他体寒严重时也未曾这般……”温净呢喃道。 “是浮生草。”晏别冷声道。 别京白的脸瞬间就白了。 “浮生草是什么?”温净看着他们的脸色如此不好,心猛然一沉。 “去云剑门,草萤长老肯定有法子。”别京白开口说道。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下的那一刻,晏别便已经转身急匆匆地离去,眨眼的功夫便在他们面前消失不见。 就连孟还都被留在了原地。 “京白叔,这草毒性很重吗?”温净整颗心都悬了起来,他下意识看向别京白,企图问出点什么令人安心的消息。 别京白根本静不下心来回应温净,但他也说不出半分解释,面前的孩子是真的在害怕。 “草萤长老肯定有法子的。” 温净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三人就这样沉默地从鸠千夜离开急匆匆地朝着云剑门赶去。 …… 血旻几乎是颤颤巍巍地走到了地道里,他看着面前石床上的一堆灰烬,骤然跪倒在地上。 他此刻才明白了温清川那句尸身消散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 他明明跟血疏换了血,他明明换了血的,那诅咒应该落在他身上才对。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百年前人魔大战,他们魔族被狠狠封印在此地,他以为血疏离开了,他以为血疏可以在乐人间快乐地活下去。 可在大战十年后,血疏提着剑像从血水里走出来一般将鸠千夜血洗一通,少年天才,天魔族圣子,近乎所有的魔族都被他压制着。 血疏就这样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提着剑,眼底一丝情绪都没有,对着魔族十三族将他打入了暗不见天日的地牢里。 他就这样被困在了地牢。 几十年里,他听着外面的侍卫谈论这血疏。 说他将鸠千夜彻底统一,听他说要和神域合作。 几十年里他从未见过血疏。 他以为血疏在恨他,他以为这样血疏就可以活下去。 为什么? 为什么血疏死了? 血旻整个人蜷缩在石床下,他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跪在那里。 “对不起。” 第174章 天魔族的诅咒无人能解。 第85章 温净 “我不同意温净拜于晏堂主门下。” 涂山妗站在天曙堂中央看着面前端着茶示意她坐下的草萤长老直截了当地开口,没有给对方再迂回打岔的机会。 涂山一族说是归顺于神域其实并非如此,只是挂名在神域之下,行事会告知神域一声,也仅限于告知。毕竟是千年前神魔大战时迁出来的一族,实力底蕴其他家族比不得。 草萤长老看着面前的人大有他不给说法便不走的念头,无奈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捋了捋苍白的胡须长叹一声,“此事还要过问温净的意见,仅凭老身一言无法定夺,何况那孩子不一定会再回云剑门。” 话说道此处,涂山妗虽仍有不满但也不好驳了草萤长老的面子,顺着对方的意思坐在了他的对面。 “是非因果早已注定。”草萤长老笑呵呵地看向涂山妗,“此事怕是没人比涂山掌门更清楚了。” 涂山妗抬眼看向草萤长老,这人看着和蔼平易近人,却偏偏是整个云剑门乃至神域最不好打发的一个人,明明什么都已看穿偏偏话中藏话只让别人猜。 “长老既然已知晓我的身份便明白我为何不许温净拜他为师。”涂山妗索性也不再跟人兜弯子直接把话挑明了说,“温净拜谁为师都可,偏偏不能拜他为师。” 草萤长老听了涂山妗的话只是低声笑了两声,抬头看向天曙堂之外,“掌门既然说得如此明了,便已经知道温净是他的孩子。” "正因为是他的孩子才万万不能拜他为师。"涂山妗蹙眉说道。 “老身说了,此事由不得我,要看温净的意见。”草萤长老摇了摇头 涂山妗皱眉看向草萤长老,她不觉得温净知道晏别的身份后还能拜他为师。 她并不了解温净,但若是对方真的拜晏别为师她也无话可说,只能为温清川慨叹。 “来人了。”草萤长老突然看向远方像是自言自语道。 涂山妗不解地看向他,不知道这人又看到了什么旁人看不到的事情。 果不其然,下一刻一阵狂风吹来,直吹得让人睁不开眼。 但以涂山妗和草萤的功力却仍能坐在椅子上临危不惧。 风消散,却听“扑腾”一声,一人重重跪在地上。 “求长老救救无相。” 晏别跪在地上,他怀中抱着温清川。 涂山妗骤然起身,连忙上前两步去探温清川的气息,离二人两步之外的时候她便感觉到一股逼人的寒气,让她的眉头皱得更紧。 她下意识看了晏别一眼,才发现这人脸上都结了冰霜,连发丝都是如此,抱着温清川的手却不曾摇晃分毫。 草萤长老像是早有预料一般,上前看了一眼温清川,便下了结论,“中了浮生草的毒。” 闻言涂山妗的脸色瞬间冷了下去。 “这种东西倒还存在着。”涂山妗冷哼一声说道。 “他并非第一次中此毒,先前已是五感慢慢全失的地步,如今再次身中只会比先前更烈,怕是伤及内里了。”草萤长老心疼地看了温清川一眼,一抬手,三人便到了他的药谷里,温清川已好好躺在了床上。 “先前还能用药引将中毒的地方直接转移,眼下伤及内力,怕是除非剔骨换血将有的毒气逼出来才行。” “不可!”涂山妗骤然开口,“他是凤凰一族早就浴火重生一次,不能再经受这等折腾,他的身子根本承受不住!” “这种法子确实折腾人,但还有另一种,将毒气转到另一个人体内,但着浮生草之毒折磨人于无感又烈,若非血亲怕是难以转移。” 草萤说到如此,涂山妗也骤然没了声音。 温清川的血亲,怕是世上只剩下了温净一人。 而温净只是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如何能承受这种剧毒? “血誓盏。”一直没开口的晏别冷不丁地说道。 “什么?” 涂山妗偏头看向晏别。 “魔族的一种秘术,能将我们的魂魄相连永生永世不会分开。”晏别低头解释道。 “这等祸害人的术法你也敢用在他身上?!胡闹!”涂山妗厉声说道。 可晏别不为所动,像是自言自语般继续说着,“可以将他体内的毒气逼到我体内,我替他来承受。” “你……” “不需要。”屋门猛地被人推开,温净骤然闯了进来,他身后是想要拦他没拦住的别京白和孟还。 “我来,我和父亲血脉相连才是最适合承受毒气的人,我来。”温净目光直直看着温清川说道。 “胡闹!” 别京白和涂山妗几乎是立刻脱口厉声喊住。 “那你们说还有什么法子?”温净抬眸看向他们,然后指向晏别,“我比他更合适,我和我父亲血脉相连毒气直接渡给我就好,你们神域不是法子很多吗,总算知道其中一种吧?就算神域没有,鸠千夜乐人间镜花水月,整个天下奇门遁甲什么这么多,总有一种法子可以将毒气转走的吧?” “我愿意这么做,也该我这么做,就算我死了也好,省得我爹再被我绊住腿脚,省得他再因为我委曲求全跟这个人扯上关系。” “我本来就不应该在这个世上存在。” 一番话将众人钉在了原地。 第175章 “你……都知道了。”涂山妗皱眉看向温净,声音颇有几分无奈。 “你父亲是爱你的,他没有因为你委曲求全,我们什么都没发生,都是我一厢情愿。”晏别跪在那里闭了闭眼,然后身子深深弯了下去,“求您救救无相。” “若您能将无相救回,我从此甘愿为神域效命,魂魄打上神域的烙印,永不背叛。” 这下连涂山妗都愣住了,垂眸看着伏跪在草萤长老面前的晏别。 没人能想到昔日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此刻恭恭敬敬地低下头颅低声下气地恳求别人。 “不用他……呃……” 温净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不知道哪里来的黑雾直接打晕了过去,还好别京白眼疾手快将人接住,才没能让人摔在地上。 别京白的目光落在了跪在地上的晏别身上,他们都清楚是谁动的手。 晏别是铁了心要替温清川承受这一切。 “你可想好?这浮生草的毒会侵蚀你的全身夺走你的五感,往后长达百年时间,你将无感于世间万物。”草萤长老开口问道。 “这本就是我该承受的。” “罢了。”草萤长老深深叹了口气,然后伸手朝其他人挥了挥,“还请各位在门外等候。” 别京白还想说些什么被草萤长老看了一眼才无可奈何地揽着温净退出门外。 涂山妗带上房门前回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晏别,眼中的情绪让人猜不透。 直到晏别和温清川躺在一起,双手相牵的时候他才有了一丝丝实感。 温清川的手冰的吓人,晏别却将人的手紧紧握住,他从未如此感谢过血誓盏,终于可以让他赎清一些罪孽。 “长老,可否麻烦您将他体内的积毒都转到我体内?”晏别忽然开口道。 草萤长老不满地看向他,看得出他并不赞同晏别的提议。 “这是我欠他的。”晏别淡声道,没有丝毫退让的意味。 “听天由命。” 四个字,足以让晏别安心,起码并非毫无可能。 他不想再让温清川经受那些本不该他承受的痛苦,若不是不可能,他宁愿替温清川死一回,这些都是隔阂在他们之间,横在他心里的一道坎。 …… 温净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 他几乎是意识回笼的一瞬间便起身准备下床去看看温清川的情况,可在他坐起身掀开被褥的那一刻,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看着站在他床前有些狼狈的晏别的时候,他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面前的人早就将能做的都做了,他再次落后于他。 “你父亲已无大碍,只是过度疲劳现在还在昏睡之中,等下你可以去看看他。”晏别开口说道。 温净没有应声,只是看着晏别,屋内无比安静,两人像是无声地对峙一般,谁也不肯让步,又或者说温净不肯退步。 “我与他并未发生什么,你不必担心。” “你能做到不再打扰我爹吗?” 回应温净的是屋内死寂的氛围。 “我小时候很想知道我的母亲是谁,我从小跟爹在山上生活,除了我们两个还有常上山来看我们的池叔之外山上没有其他人。我跟爹下山去山下村子里总能看到那些跟母亲撒娇的孩子,那时候我真的很想知道我的母亲是谁。” 温净忽然开口,他不去看晏别,只是垂眸看着床上的被褥,像是讲给自己听一般。 “我也傻傻地去问过我爹,我爹每次被问这个问题他总是有些沉默,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我知道这个问题让我爹为难了,我爹从来就没有不知道的事情,但这件事他没有回答我,所以我没有再问过。” “等我再大些,我慢慢知道我爹是个大人物,是说书人口中讲的大仙人,我当时很崇拜我爹,因为我爹是个大英雄。”温净讲到这里的时候脸上的崇拜和笑意根本掩盖不住。 “所以当我知道他跟你有牵扯的时候我是恨你的,我觉得你是全天下最坏的人,你害的我爹死了一次,虽然当时我并不知道我爹又是怎么活过来的。” “我当时发誓长大之后我一定要将你打一顿,所以当我爹问我想修什么道的时候,我张口便说了剑道,因为我知道你是修的这个道,我想打败你,彻彻底底地打败你。” “直到我十五岁那年,碰巧听到了池叔和我爹的谈话。我这个时候才知道,我口口声声地报复那么可笑。” “我竟然是你的孩子。” “我竟然是害死我爹凶手的孩子。” 温净自嘲地笑了笑,眼泪不自觉地落在了床铺上,瞬间打湿了一片。 “可我不信邪,我觉得我和你是不同的。然后我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继续练剑,然后来参加试炼大会。” “血缘这个东西骗不了人,当我见到你的一瞬间,我就认出了你。” “我看着我们相似的外貌,你和我爹不断的纠缠,我突然发现,我和你没什么不一样。” 温净抬头看向晏别,“我们都是杀死我爹的凶手。” “如果没有我,我爹不会百年前不肯离开你,如果没有我,我爹就不会被山下的人议论,如果没有我,我爹就不会百年后还很你纠缠。” “看到你的时候我总想问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为什么不再早点,在我爹毒气攻心的时候陪伴他,在我爹被别人说闲话的时候护着他,在我爹生下我的时候照顾他,在我爹刚活回来的时候扶住他。” 第176章 “可我现在只想,你和我要是早点死掉就好了。” 屋内一片寂静,月光打在温净身上,讲他单薄的身子笼罩。 他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草萤原本说让你拜入我的门下,我答应了。”晏别看着温净开口。 “我会将我毕生所学传授与你,直到你杀了我。” “为你爹报仇吧。” 我会告诉你一切能杀死我的方法和手段,报仇之后再去审判你的命运吧。 温净怔愣地看向晏别,长久没有说出话来。 “好。” 他和晏别果真是留着同样的血液,一样的卑劣。 第86章 破冰 温清川醒来的时候已是第四日。 一觉醒来,他只感觉全身难得得爽利,仿若将所有的疲惫都洗劫一空。 他醒来时正是深夜,屋内很黑,但他看到有人抱着剑守在屋内,仔细听还能发现有人悄悄守在屋外。 温清川抬起手便看到那开得妖艳的荆棘花死死缠在自己的手腕处。 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在触碰血疏的那一刻便感知到自己的异样,若非即使封住心口的经脉,怕是自己早就离开这世界了。 他倒是没想到血疏走前还给自己留下这么一份“大礼”,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小子为好。 天算人算都让这小子算去了。 “醒了?可是口渴了?身子还有什么不适?” 床边的人不知怎么突然醒来,轻声询问自己。 “砰——” 房门被人打开,温净踉跄地走了进来,正好撞进温清川的眼前。 温清川看着面前这一大一小如此紧张的神色不免有些头疼,他只是一场小病又不是没生过,何至于此大惊小怪的。 他在心中轻叹,指尖微微挥动,屋内的烛火便燃了起来。 “你身子没好全这种事下次喊我来便可。”晏别看到温清川的动作蹙眉提醒道。 方才屋内灰暗他没能看清,如今烛火点亮,温清川才将两人的面容都看了过去,真是一个比一个狼狈,哪里还有平日风采的模样? 让人看了一阵头疼。 “无碍。”温清川刚开口便皱了皱眉,原因无他,他躺在床上这三日虽被他人喂了水,但刚醒来声音还是异常沙哑,听的他忍不住皱眉。 不等他开口,温净便利落地向前两步,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水,还怕水太烫甚至连法术都用上了,直到他觉得可以的时候才小心地端给温清川。 看着温净的动作,温清川微微挑眉接过茶杯,清水过喉他才舒服了些。 “你教了他法术?”温清川端着茶杯淡淡看了晏别一眼。 “是我让他教的。”温净突然开口,“爹你昏迷这段时间我……拜了晏堂主为师。” “是我要求的。”晏别开口说道。 温清川看着他们二人的动作忽地笑出了声,忍不住扶额轻叹,“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你们两人都是剑道,岁桉拜于你门下自是寻了个好师父,我不会反对。” “你们愿意便好。” 温净看着温清川轻笑的模样忽地红了眼眶,连忙说自己要去打水,匆匆离开了。 屋内只剩下晏别和温清川二人。 “多谢。”温清川率先开口道。 晏别抬眸看他,面容有一丝的僵硬,像是被这句话刺痛一般,过了一会他才开口,“能不能先不推开我?” “嗯?” 温清川像是没理解晏别的意思,偏头看向他。 “我知晓你我二人再重归于好……恐怕极为困难,但能否让我先在你身旁陪伴你一段时日。”晏别低头看向温清川手腕上的荆棘花轻声开口。 “我并未怪过你。” 温清川轻叹一声,像是不太明白晏别为何执着留在自己身边。 “我恨。” “什么?” “我恨自己。” 温清川看着晏别抬头看他,眼眶红得不像样子。 忽地,一滴泪狠狠砸在被褥上。 却仿佛砸在温清川手上一般,他下意识抬起手想要替晏别抚去眼下的泪痕,还没得触碰到他的手便停在半空。 晏别看着他的动作垂下眸子像是极力掩饰什么,可苦楚的模样怎么都压不下去,最后只能认命地抬头看着温清川。 “我以为这次你又要离开了。” 晏别就这样红着眼看向温清川,这次温清川抬手替他抚去了眼下的泪痕。 …… 温清川体内的浮生草之毒虽然去除,但他身子还是偏弱,加上强行动用功法还需静养半月。 他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大碍,偏偏跟着他的人不觉得,他也只能被几人按在药谷好好休息。 这一休息不要紧可把温清川折磨坏了,先是温净亲事亲为恨不得直接将饭给喂到他嘴里,又有晏别时刻守在自己三步之外若自己动用半分功力连晚上的饭食都要被严格把控不会再多纵容他一次,甚至连别京白都赶来凑热闹成日里给他们两个通风报信。 甚至连孟还都能在温净和晏别面前奏自己一本了。 简直让他的日子过得越发不痛快。 “别人养病都是越养精气神越好,你怎得和别人不同,越养反而越颓败了?”别京白坐在温清川对面,手中拿着白棋子饶有兴趣地说道。 第177章 温清川看了眼面前的棋盘,又偏头看了眼窗外晏别指导温净练剑的场面,手中的黑子迟迟罗不下来。 “想出去?”别京白挑眉看他。 他倒是从未见过温清川被人管束得如此严格的时候,人真是若心虚的时候越容易听人指挥。 温清川看着别京白幸灾乐祸的模样就知道他没有什么好点子,无奈地冲他摇了摇头,再次将目光放在了棋盘上。 不过一会他便将手中的黑子落了下来。 别京白看着眼前的棋局不免皱眉,一时间找不到落子的地方,只能开口拖延些时间,“这几日过去我倒想问问你对晏别有什么感受。” 温清川闻言只是微微挑眉,面色与平日没什么不同,“同窗之谊。” “啪——” 别京白不满地将棋子落下,有些埋怨地看向温清川,“你这人怎么连我都瞒?温净和他的关系都缓和了不少,你却拿这同窗之谊来搪塞我,真是不厚道。” 温清川闻言只是无奈地摇摇头将棋子落下,“那你说我应当对他怀有何种情谊?” “于公而言我们师出同门自是同窗,于私他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温净的父亲,我的前道侣,我应当对他怀有何种情谊?” “这……”别京白发了难,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日晏别当着众人的面跪在草萤长老脚下祈求的模样一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更别说这人在温清川昏睡的时候不曾离开床榻半步,等温清川醒来后更是亲自洗手作羹汤,他虽然仍对晏别不太看好,但也不如之前那般憎恨。 他今日问温清川也是想搞清楚他的态度,若是他还对晏别存有一丝情谊,或许再考察个几十年几百年两人也并非没有可能,若是他真的忘却前尘,那也只能怪晏别错失了这个情缘,他只当对方是自己侄子的爹了。 “鹤方你知道的,我已修成了无情道。”温清川垂眸将手中最后一枚棋子落下,“你输了。” 别京白睁大眼睛再次看了眼棋局,确认自己真的又败了后便怄气地将白子扔到棋篓里。 “爹,你午饭想吃什么?虾鱼肚儿羹和青笋糟鸡怎么样?”温净像是算准了他们结束的时间一样,准时推开门笑着询问温清川午饭的安排。 午饭自然不是他做,做午饭的人也跟着他后面站在门口等着温清川开口。 “如此便好。”温清川笑着回到,抬手将棋盘上的黑子白子一一收起来。 “今日风大,你若出门记得将这披风披上。” “好,出门小心。” “等我回来。” “嗯。” 晏别将早就备好的披风叠得整齐地放在木桌上,而后带着温净下山打猎去了。 温清川将棋盘收拾好之后没了再下的打算,而是坐在桌子前静静地想着,手指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 “怎么了?”别京白疑惑地看向温清川。 “我想吃山下的枣糕。”温清川忽地笑了起来。 别京白白了他一眼认命地站起身,“我看你那是修成了无情道,这口腹之欲你不还有,我看还比之前更盛了些。” “多谢,鹤方。” 别京白不听他的客套话,挥挥手便下了山。 等人都走了之后,温清川原先勾起的唇角也低了下去,他的手中突然变换出一封信来,他拆开看了两眼,那信件便在他指尖燃烧成了灰烬。 木屋的房门再次关上的时候,木桌上的披风已经不见。 …… 涂山妗自那日见过温清川之后第二日便回了涂山。 涂山大大小小的事务都压在她身上需要她回来处理。 此刻她正走到涂山不许任何人进入的迷境,她手中握着令牌看着面前的法阵,忽地笑了一声。 她抬手将令牌放到手边石头的空缺处,刹那间法阵竟然不攻自破,只听轰隆一声,一条暗道成现在她的面前。 涂山妗看着深不见底的暗道轻叹一声,将令牌收了回来,顺着台阶进入了暗道。 只见她进去的那一刻,这暗道的门便自行关闭,阵法又完好如初地出现在了暗道之上,仿若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暗道中昏黄的灯光将涂山妗那张妖冶的脸更添几分神秘。 涂山妗顺着这暗道往下走,只见下面的空间愈发的宽阔,最后竟然到了一间密室内。 而这密室中间摆放的东西竟然是百年前散落于人间的清心铃。 “温清川,你既然知晓我的身份又何必再躲躲藏藏?” 涂山妗看着清心铃无奈地摇头轻笑。 果不其然,下一刻温清川便出现在涂山妗的身后。 “多谢前辈肯带晚辈来此处。”温清川拱手朝涂山妗行礼。 第87章 真相 涂山妗转身看向温清川,到嘴边的话又被她咽了下去,最后只化成了无声的叹息。 “你是何时发现的?” “天眼。” 闻言涂山妗愣了一下,突然释怀地笑了出来。 她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连天眼都忘却了。 “不久前晚辈曾误入了骨香笛的幻境,我看到了父亲的记忆。”温清川停顿了一下,在考虑是否要继续说下去。 涂山妗闻言朝他摆摆手,“不必遮掩,我和你父亲确实是好友。” 第178章 “我会告诉你一切。” “我是狐族,当时狐族和凤凰一族是世交,我和归舟关系也算熟络。但他是千年难遇的天眼之人,说话总是神神叨叨的,总是往神树底下待着,我也曾多次询问他,他总说天机不可泄露,久而久之我便不去问他,只是隔几日去看看。” “像他那样的人,说不定哪日就悄然离开,我总是要做些防备,不然镜花水月事务繁杂我一人难以处理,虽说是如此,他在的时候也不曾帮过的。” 说到此处,涂山妗无奈地摇了摇头。 话语中虽带有一丝责备和埋怨,但温清川看得清楚,涂山妗更多的是怀念。 他想父亲和她的情谊当真是深厚。 “直到一日,传说中的碎影一族来我镜花水月拜访,当时神域能成型其中碎影一族功不可没,加之神域和镜花水月刚牵线,对于他们的拜访我们自然是准予了。当时神域刚推出试炼的提议,他们前来是借拜访名义想将镜花水月作为试炼的最后一个场地。” “镜花水月先前一直与世隔绝,加上岛上全是妖族,我一时拿不准注意,只能前去询问齐惊寒。其实当日我并未抱太大期望,你爹他虽然功力计谋顶天但当时他可以说是与世隔绝,两耳不闻窗外事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可那日他思索了许久给我了答复,他同意了这个提议,并且主动提出要做最后一场试炼的考官。当时我本想询问其中缘由,但看着他那双眼睛时我竟然下意识止住了话语。我知道,他定是看到了些什么才做此决定。我无法质疑天眼更无法质疑齐惊寒,于是我顺着他做出了最终的抉择。” 涂山妗说着摇了摇头,偏头看向密室中间的清心铃,“若是那日我不顺着他便好了。” “后来的事情你应当都知晓了,他如何和宿妄相识,两人又是如何纠缠,甚至最后的结局你应当都看到。那我便说些你不知道的。” “你是他和宿妄的孩子,就像温净是你和晏别的孩子一般。血缘这个东西真的很玄乎,它能承载很多。我想跟你说的是天眼的事情,我希望你不要太依赖它,它所让你看到的都是你父亲想让你见到的。” 闻言温清川骤然一愣,他下意识地抚上了自己的眼睛,过了许久才轻声开口,“这双眼睛是……” “是你父亲的。”涂山妗直接了当地开口,“他是个背弃好友之人,让好友亲自操刀将他的双目挖出,而后一走了之什么都没留下,我当时甚至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活下去。” 密室内瞬间安静下来,只能听到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但他是个英雄。” “神魔大战时我便知晓他不会身死,凤凰一族涅磐重生是万里挑一,但他定能获得新生。但我不知晓他会何时归来在何处归来,我只能在镜花水月内等着他。直到一日我刚回到住所便看到他坐在我的房中。我当时是想教训他一顿,但当时给他把脉的时候我只剩下心惊,他的寿命不过只剩下五年。” “我那时才知道,所谓的涅磐重生不过是昙花一现,我想拉着他去找古书,我定能治好他。但他却是摆摆手让我将他的双眼挖出来。” 涂山妗苦涩一笑。 “我知道他肯定是又知道了些什么,我不想帮他,但除了我谁又能帮他?” “说来也好笑,神魔大战的救世主,竟然无人能助。” “后来我不知道他的动向,只在五年后收到了一封信件,他让我离开镜花水月,然后等待有缘之人。我不知道这所谓的有缘之人是谁,直到我带领狐族分支迁去神域碰巧看到你的时候,我才知晓他到底让我等谁。” 涂山妗静静地看着温清川,“你还剩下多久?” “半月。”温清川垂眸回道。 他神色淡然,仿若半月后即将命陨的不是他一般。 “你……”涂山妗皱眉看着他,似乎还想规劝一两声,但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最后只能无奈地冲他摆摆手,“这清心铃你拿去,这本就是你父亲留给你的。” 自从她看到温清川来到她面前的时候她便知晓温清川已经做好了决定。 他和他的父亲选择了同一条路。 “多谢。”温清川拱手向涂山妗行礼。 涂山妗并不在意这些礼数,上前两步将这存储了百年的清心铃取出然后递给了温清川,“你打算告诉他和温净吗?” 其实她想说的还有很多,最后思索片刻只留下这句话。 温清川接过清心铃的手一顿,下意识拢了拢披风,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忍不住自嘲般笑了笑,“生人何必为死人牵挂。” 涂山妗闻言面上多了几分怜惜,她还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你和你父亲不同。” 他的好友三两个只剩下她存于世间,他的爱人执迷不悟已经死在他的手中。 他孑然一身,死亡与他只是快慢之分。 温清川闻言只是轻轻一笑,“如若今日是父亲站在此处,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涂山妗一愣,自知无法劝阻,目光落在他手腕上的荆棘花上,“你瞒不过他的。” “他总会忘却我的。”温清川将衣袖拽了拽将手腕上的荆棘花遮住。 “罢了,随你去吧。” “一路顺风。” “多谢前辈。” 第179章 看着暗道再次关闭,涂山妗站在密室中久久不能回神。 “归舟,我是不是一开始便错了?” …… 乐人间,皇宫地牢。 一盆凉水直直泼在地牢内的狼狈不堪的人身上,将他全身都浸湿。 玉楼睁开眼,他如今面色苍白,发丝凌乱,衣服早就被地牢内的污渍染脏,但的目光却仿若要将面前的侍卫吃掉一般。 但他知晓,杀掉这侍卫不够,杀掉这皇宫的人都不够。 这里的人早就不该被称之为人了。 他不知被困在这地牢又多少日,这里暗不见天日,他无法感知时间流逝,他如今经脉被封,四肢被铁链拴住,若非早已辟谷,怕是他早就死在这里。 也对,都怪他技不如人。 他本意是去淮江寻师父痕迹,却在途中造人偷袭,那人功法诡异手脚冰冷如同死尸一般,但功力无比深厚,他无还手之力。 等他再醒来之时便已经在这地牢内。 若非侍卫的服饰他还无法认出他身处之地。 来给泼水的侍卫也并非活人,他不需探只需看一眼便知道,因为来人脸上一丝生气都没有,可见操纵之人手段狠辣。 恐怕整个皇宫都被此人操纵。 想到此处玉楼不禁一阵懊恼,他如今还能好端端地待在地牢里定是被当做了人质,他不用想就知道是被用来威胁谁的,除了云剑门便是他师父。 他宁愿是云剑门。 想到此处,玉楼无奈地闭上了眼。 无论谁被威胁,若是被人威胁生命,他会率先亲自了断。 …… “这只鸡还挺肥。”温净手中提着只鸡,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等下看到温清川说些什么。 晏别跟在他身后顺着山路往前走。 他们没有选择御剑而行,想着是知道温清川肯定会出来透透气,若是回去的早了又要让他不自在起来。 前几日他们打猎回来的早,正好碰到温清川搁木桩那看木桩上的痕迹,一看到他们回来手直接收了回去,还下意识拢住披风,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 想到此处晏别脸上也染上些笑意。 这几日确实将人管得紧了些,也该给人透透风了。 温净提着鸡在前面走着,这条山路不算短,加上他们有意走慢,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他们走了还不到一半。 他回头正想询问晏别要不要御剑上去,便看到晏别早就停下了脚步,面色阴沉,而他眼下火红的荆棘花几乎爬满了他的半张脸,看得人心惊。 自从浮生草的毒凭着荆棘花渡到晏别身上后,这血誓盏将两人缠的愈发紧了,温清川那边法力稍微用得过多,他便能感受出来。 他心中一沉,几乎是反应过来的一刹那身影已经来到了药谷,正好和买完糕点回来的别京白碰上。 “怎么……” 别京白正被晏别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但看到对方那阴沉的脸和吓人的荆棘花时心中一沉。 他心中不断劝自己温清川肯定没事,直到看到晏别推开了门,屋内空无一人时,他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温清川不见了。 晏别看着屋内空荡荡的,桌子上的披风也消失不见,脸色阴沉得吓人。 他几乎是立刻就转身想要去寻找。 “我跟你一起去。” 温净站在晏别身后,他还不断喘着气,他没有晏别那瞬移的功力能跟上他的步伐已经快消耗了他一半的法力。 晏别看了他一会。 “跟上。” “分头去找,我去通知一下长老,让神域其他人留意,一旦发现无相的行踪我立刻通知你们。”别京白开口说道。 “多谢。”晏别闻言看向他,拱手向他道谢。 别京白只是点点头,三人很快就分开,他着急地去寻找草萤长老,他很想劝自己,但他也清楚。 以温清川的实力,若是想躲着,怕是很难找到他。 第88章 陷阱 殿门金碧辉煌高大耸立,琉璃红瓦一眼望不到头,。 乐人间的皇宫确实华贵。 温清川看着面前的宫门低头思索着。 昨日他收到信件的时候便知道时日已到。 温清川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刚入秋的天还有些凉,他抬头看着宫口的侍卫。旁的百姓只当他是驻足停望的富家贵人没人多停一瞬目光,仿若这是平日里最平常不过的事情。 可他看得清楚,宫门口的侍卫生气已被人抽走,如今守在门口的不过是行尸走肉。如此狠毒的手段明晃晃地摆在他的面前,操纵之人的心思昭然若揭。 对方早早就等候着他步入已摆好的圈套。 温清川在心中轻叹一声,抬脚向前走去。 面前的侍卫像是有所感应一般,不紧不慢地上前为他打开了宫门。 周围有叫卖的小贩好奇地探头,也有路过的百姓交头耳语些什么,他们的目光或多或少地落在了宫门前的人身上。 温清川没有回头,径直踏入了这皇宫。 宫门逐渐关上,侍卫回归了远处,原先驻足的百姓也纷纷离开。能进皇宫的权贵们于他们百姓而言也只是能瞧瞧打量几眼的地步,宫门关上后也没人再会记得这些高高在上的与他们并无关系的事情。 皇宫内空无一人,但温清川却直直往里走着,直到走到朝堂门口,他抬头往向这数十道台阶才停下来脚步。 第180章 “久仰大名。” 一个穿着黑袍的男人从朝堂内走了出来,他站在顶上俯视着温清川。 温清川看着他的模样并不意外,“久仰,大祭司。” 面前的男人闻言却是豪爽地笑了出来,他微微抬手,原本遮住他面容的黑袍骤然滑落。 温清川见状微微皱眉。 “好久不见啊,温清川。” 面前男人的脸竟然是封净,那个早就死在鸠千夜的只占有一席之地的封王。 很快他的面容再次变化,这次竟然变成了血旻,然后变成了血疏,黑雾笼罩在他的身旁让他的面容不断扭曲,竟然变成了宿妄的面容。 “你是谁?”温清川抬眸看着面前诡异的男子。 “哈哈哈哈哈,你问我是谁?”大祭司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一般看着温清川。 一缕黑雾从他身后生成而后径直飘向温清川,在他一步之外堪堪停住然后围着温清川飘荡着。 “我是世间的所有人,所有人都是我,我是所有人。” 原先有些距离的声音此刻像是贴在温清川耳边一般,是黑雾发出声音。 温清川看着在他身边飞舞的黑雾,他竟然在这团黑雾中看到了不少人的面容,有些他认识有些他从未见过,这些人的脸像是从黑雾中凭空出现一般,又如烟雾一般再次消散。 但无一例外,它们每一张脸都张着嘴重复着一句话。 “万物是我,我是万物。” 忽然一道剑意骤然朝温清川面前出现,几乎是瞬间就逼近了他。 一团烈火从他的指尖飞出,硬生生将这道剑意打偏。 温清川无比清楚这道剑意是谁,他目光冷厉地看向高堂上的大祭司,果不其然,面前的人变成了他的模样。 “终于让我等到你了,这百年来我为了找你可是耗费了不少功夫。”大祭司笑眯眯地看着温清川,声音黏腻阴冷,“但没关系,为了你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话音刚落,一道剑羽破空而出直接射穿了大祭司的胸口,与此同时从男子胸口处开始燃起熊熊烈火,不过眨眼间的功夫面前的黑雾便被烈火烧得什么都没剩下。 温清川冷冷地看着那个地方,手中的不惊羽已然紧绷着。 “不愧是齐惊寒的后人,你果然很适合当我的容器。”原先烈火熄灭的地方再次凝聚起黑雾来最后化成了人形,这次他顶着封净的脸。 “人在哪?”温清川没去理会他的话,直接问起玉楼。 男人显然对温清川的忽视感到不满,但他也愿意回答温清川这个问题,他只是挥挥手,玉楼变出现在他的身边。 只是玉楼四肢都被麻绳绑着,口中被塞着脏布,已然是昏过去的模样。 “放了他。”温清川开口说道。 男人挑了挑眉,一脚踩在玉楼的胸口上,饶有兴趣地将脚下的人打量的一番,“答应你的事我自然不会反悔,但我不明白,你明知道此处有诈甚至可能会让你有去无回,为何要为了这微不足道的师生情前来?” 温清川没再理会他的话语,他面色冷峻地看向那男子,似乎已经打算强夺。 男子像是察觉了温清川的念头一般朝他挥挥手,随即他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转头看向温清川,“把他给你当然可以,但我想知道他和众生之间你会选择谁?” “你应当已经发现了,我是世间万物邪念所铸成,你放才杀掉了你的邪念,但你杀不死所有人的邪念。你若是想救他便上来亲自带走。”男人说到此处恶劣地冲着温清川笑了笑,“但我想你已经发现了,在你面前有一个强大的阵法。” “你只要踏进来这阵法变会触发,到时候不止是乐人间,连神域和鸠千夜都不会幸免。但你若是继续站在阵法之外的话……”男人手中骤然出现了一把长刀横在玉楼的脖颈处,“我便会杀了他。” “我很期待你会做出什么抉择,是为了众生而放弃你的弟子,还是说为了你的弟子放弃众生呢?” 温清川看着面前的男子和他脚下的玉楼神色晦暗不明。 “我的忍耐是有限的。”男子神色冷了下来。 “三。” “二。” 在最后一个数字要落下的一刹那,玉楼身上的绳索骤然裂开,他猛地睁开眼一脚踹开黑雾,但他的攻击像是都被黑雾吞噬一般,加上他方才是强行冲破经脉如今和废人无异,几乎只是挣扎了一下便被黑雾再次缠住压在了地上。 男人像是看案板上的鱼肉一般吝啬地分给他一个眼神,“找死。” 长刀挥下的一刹那,一道羽箭打飞了男人手中的长刀,而后玉楼便被一双手拉住猛地甩出了阵法之外。 温清川站在台阶下,手上有一道吓人的伤痕,随着他方才的动作在地上淋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男人惊喜地看着台阶下的温清川,眼睛止不住的亮光里面是藏不住的贪婪。 忽地,一道阵法从温清川脚下生成,四道漆黑的铁链骤然将温清川困在原地让他动弹不得。 “啪啪啪。” 男人鼓掌看向温清川,嘴角是压不下去的得意笑容,“温清川,人太聪明可不好,你父亲便是折在台聪明上,如今你也是如此。” “你知道自己身上的凤凰血你净化世间所有的邪祟,于是准备用自己的血在阵法上留下一道,让这阵法晚些生效你好待着你的徒弟离开。这当然是一个很好的办法,但你脚下的阵法是你父亲亲自造的,这是他专门用来对付齐惊寒的,他的引子便是凤凰血,当日你爹便是死在了这里,你也会死在这里。” 第181章 男子贪恋地看着温清川,“这天下就要乱了。” 刹那间,强大的黑雾从男子身后涌出直冲天际。 温清川面色苍白,他能感受出身体的血液正在被阵法吸收。 这阵法当真是以凤凰血为引子而运转。 “师父!”玉楼踉跄地起身想要上前去帮温清川。 “快走!去通知草萤长老。”温清川抬眸看着已经癫狂的男子,眸中暗了暗,“他目前动不了,这个阵法不仅以我为引子,恐怕他也跑不了,这阵法不知是何用处,但规模如此之大发动需要时间,速速将此事告知神域让他们有所防范。” “一切都还有转机。” 玉楼闻言心一沉,他知道温清川说的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这是他的责任,他要为自己的鲁莽而承担后果。 “等我。” 听到玉楼离开的脚步后,温清川才仿若脱力一般跪倒在阵法之内。 他整个人面色苍白,细小的汗珠从他额头渗出,巨大的法阵几乎是不断蚕食着他的生气。 若是找不到解决办法他真的会死在这里。 温清川轻轻吸了口气。 唯一的好消息便是那男人也无法动弹,这法阵是以他们二人为中心生成的,身为阵眼的他们都无法移动,起码在此时他还是安全的。 破坏阵法的办法是毁坏阵眼,但那男子显然是非人之物,除了强行镇压怕是杀他一万遍都不足以将那人杀死。 他身上只有骨香笛九幽盏清心铃三个圣器,明尺镜他迟迟未寻到。 强行封印吗? 温清川低头看着脚下的阵法。 若是真如那男子所说,这是宿妄为齐惊寒设下的阵法,那应当是封印之时触发,最终的结果应当是齐惊寒凭借四大圣器以身将宿妄封印。 封印或许是唯一的道路。 温清川深吸一口气,他看着手腕上的荆棘花像是感应到什么一般开始发疯狂生长,几乎爬满了他整个胳膊。 原本在肩头的披风早就落在了阵法外面,冷风直直往他衣服里吹着。 温清川垂眸看着阵法,眸子里闪过鎏金色的光。 他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第89章 血誓盏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温净一脚踹翻朝他扑过来的百姓,这一脚他用了力道,若是正常此刻已经倒在地上昏过去才对,可倒地的人却骤然起来再次朝他扑了过来。 他皱眉拿剑抵挡,折昼甚至连剑鞘都未出。 原因无他,因为面前的百姓只是被幻境迷惑并非真的魔物,伤及无辜的事情他温净做不出来,因此也只能陷入这不上不下的尴尬境界。 晏别蹙眉看着面前乌泱泱朝着他们冲过来的人眉头紧皱,他一掌推开面前朝他扑来的人,另一手拽住了温净的衣领,而后腾空而跃,两人安稳地落在了附近的房顶上。 温净这才得了空子,双手撑在膝盖上喘着气。 他们昨日发现温清川不见后便先将神域翻了个遍,无果后他们才前去乐人间寻找,可他们刚下山便看到皇宫之上黑雾浓郁。 两人立刻就意识到了,温清川一定在那里。 但等他们刚步入乐人间的境界便碰上了一群失了智的百姓,两人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来到这京城内。 可没想到刚到城门口就寸步难行。 晏别蹙眉看着屋下奔跑厮杀的人眉头皱的更深,从他看到黑雾的那一瞬间,他便感受到了温清川那的强烈波动。 从神域到乐人间他们至少也花费了一炷香的功夫,而黑雾没有消散反而愈演愈烈。 他甚至能感受到血誓盏的连接逐渐微弱。 留给他和温清川的时间不多了。 但越靠近皇宫他的法力便约不受控制,就好像在引导他失控一般。 若非如此他早就到了温清川身旁。 温净抬头看着黑压压的黑雾,只觉得脑子越来越昏沉。 忽地,他将折昼拔出朝着自己手臂上狠狠划了一道,强烈的痛感让他清醒了些。 “你……” 晏别刚回过神便看到温净手臂上出现了个深得吓人的伤口,他自是明白温净此举动的做法,但也不免皱眉,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帕子给温净的伤口包扎好。 两人没有多说一句话,已经起身在屋檐上行走。 这样一来确实快了些,普通百姓就算是发狂失了神智也不会有上房顶的本事,这也省得他们二人和无辜之人打交道。 但同样的,越靠近皇宫越是能碰到有些底子的侍卫。 温净刚躲开面前侍卫刺过来的一剑,身后便不知道何时又出现了一个人,若不是他及时提剑阻挡,恐怕还真要被那人偷袭到。 晏别这边也不轻松,这些人对他而言不过是蝼蚁一般,即使不提剑他也只需要挥挥手便能将面前的人打倒。 困住他的是耳边突然出现的呓语。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砰——” 长剑相碰几乎是一瞬间便擦出了火花,剑光一闪,温净几乎是在长剑相碰的一刹那便被剑意冲了出去。 温净几乎是一瞬间便感受到了血气涌上喉头,晏别这一剑用了些力道,几乎要将他掀翻下去。 “小心。” 第182章 一只手从背后抵住了温净将人的身形稳住这才避免了他直接摔下屋顶的惨状。 “咳咳……池叔……”温净抬手抹掉唇角的鲜血。 池应淮递给他一颗丹药,而后看向陷入幻境中的晏别,此阵法他自是清楚,毫无内力的人先中招,然后便是执念心魔深重的人。 他难以抱着自己一直清醒,但眼下他也不得不清醒。 梅衡咬牙坚持着,他和晏别并不是一个境界的人,他的那些傀儡几乎是刚碰上晏别在他手上都撑不过两招便倒在地上。 但也不需要他制服晏别,他也制服不住,他只需要拖些时间,只需要再坚持一会便可。 果然就在晏别一剑要刺向他的时候,另一把剑和他相撞。 是折昼。 几乎是两剑相碰的刹那,巨大的灵力几乎要将其他三人冲翻下去。 “求你,救救他。” “咣当——” 折昼落在了砖瓦上。 削铁如泥的长剑上竟然出现了一丝裂痕。 一道黑雾从晏别身上飘出,刹那间便被一只手握住,而后彻底被捏碎。 “麻烦你照顾好他。”晏别回头看向池应淮。 “你要干什么?”温净心中一慌,他想要跟着晏别过去,却被肩上的一双手按住。 池应淮冲他摇了摇头。 等他再想寻找晏别身影的时候,已经看不到对方。 天上的黑雾几乎是迅速蔓延着,并且是多方位蔓延。 …… 涂山。 “天上的是什么?” 一只狐狸从树上吓得滚了下来,它冲同伴叽叽喳喳地说着,可平日里一向好奇的同伴此刻只是抬头看着它,然后骤然朝它扑来。 一根银针破空而出,直接将发疯的狐狸钉在树上。 涂山妗蹙眉看向天上骤然出现的黑雾,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 鸠千夜。 “圣主,救命!” 血旻立刻推开紫夜殿的大门,便看到原先守在门口的侍卫竟然厮打在一起。 他连忙上前将两人拉开,却在对上两人那无神的目光时不禁打了个寒颤。 刹那间,一条巨蛇从他脚下破土而出,将他高举。 可面前的场景却让他血液倒流,整个鸠千夜简直就是人间炼狱。 镜花水月。 “上皇,我这边要顶不住了。”妙仪施法的手势被硬生生打断,逼得她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妙仪!”京婳连忙开口,她同样面色惨白,豆粒大的汗珠从她脸上一滴滴的划过。 “咔嚓——” 原本保护了镜花水月近乎千年的结界出现了一丝裂痕。 别迟尘面色一沉,他咬牙继续顶着,“继续。” 云剑门。 “师弟,清醒一点!” 五峰之上近乎是同门相杀,清醒的人妄图唤醒失智之人,可也只是被连连击退。 黑雾在山顶散开,近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整个神域笼罩。 有人在他们这放了并蒂阵。 “怎么样,温清川,喜欢我送给天下的这份大礼吗?” 男子看着半跪在地上的温清川笑吟吟地问道。 此刻他能感受到源源不断的恶念朝着自己体内而来,他已经能分出神来给温清川看天下发生的事情了。 他越发的强大,而温清川仿若是一朵将枯萎的花朵越来越虚弱。 “如今我能有今日还要多亏了你的父亲,若非他当时想出这个法子来,我也不会光明正大地站在你的面前,也难有如今的宏业。” 男人从台阶山一步步走了下来,他朝着温清川走去,最后停在温清川面前缓缓蹲下下来,抬手捏住了温清川的下巴强迫他抬头。 温清川此刻白发凌乱地披散在他的肩上,面色虚弱惨白,手臂上的鲜血止不住般顺着他的胳膊滴落在地上。 “看看,堂堂救世主竟然如此狼狈。”男人捏着他的脸戏谑道。 “你明明可以成仙却偏偏留在这人间,你看着这天上的黑雾,这不是我的手段,是你所护着的人手段,这天下的恶念是杀不尽的,与其抵抗,不如将这一切释放出来。”男人抬手拍了拍温清川的脸。 “是吗?” 温清川忽地一笑。 男人下意识皱眉想要收回拍他的那只手。 “咣啷——” 沉重的锁链因为温清川的动作发出巨响,他狠狠抓住了男人的手腕,灼烧感立刻传来,将男人的面具打破了一丝裂纹。 温清川眼中的有抹不去的鎏金色,他抬手死死抓着男人的手,拉着他站了起来。 在男人想跑的一瞬间,三大圣器从他袖中飞出。 他拉着男人轻笑一声,“去死吧。” 男人脸上出现了一瞬惊恐的面容,烈火从他的衣角开始灼烧,而同样的额温清川的面容愈发的苍白。 突然,男人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看着温清川狼狈的模样竟然笑出了声,“你被天眼骗了。” 温清川身体一僵,像是不明白男人的意思。 “那个画面是你爹的幻境,是当时我下的幻境。”男人丝毫不在意要烧到他胸口的烈火,“你猜为什么宿妄突然成为了魔君?他的一缕元神又怎么在晏别体内?” “我说过,万物是我,我是万物。我自诞生在万物诞生之时。” 第183章 “温清川,你输了。” “但我很欣赏你。”男人手中凝聚出一把匕首,“我不介意给你个痛快。” 短刀立刻挥出,刺穿了面前人的胸膛。 一阵天旋地转,温清川惊愕地看向阵法中央。 男人的短刀直直地刺穿了晏别的胸口。 旁边的九幽盏发出异样的血光。 “蠢货。”男人皱眉看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晏别,“和九幽盏做交易将血誓盏改成替死咒,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 男人嫌弃地将短刀拔出,烈火将他焚烧殆尽。 温清川几乎是一瞬间上前接住了晏别。 “你!”温清川看着他胸前的大洞心沉到了底,“为什么……” 晏别只是看着他轻轻笑了一下,而后抬手拉着温清川的衣领,将人拉到自己面前,而后在他唇角蹭了一下。 温清川抱着他的手骤然收紧。 “我要你永远记住我。”晏别开口说。 刹那间,一团团烈火从阵法处升起,将两人狠狠灼烧。 “爹!晏别!” 温净几乎是大吼着朝面前的一团烈火冲了过去。 一道黑雾骤然朝他袭来,被傀儡挡了回去。 曾在阵法中消散的大祭司再次出现在了高堂之上,面色不悦地看着皇宫内的不速之客。 “我要杀了你!”温净提着折昼骤然起跳,速度快的连旁边的池应淮都没能拦住他。 男人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一抬手就将温净狠狠地甩在了墙上。 甚至不等温净反应过来,一只黑雾凝聚的大手便将温净攥住,力道大的甚至能听到骨头错位的声音。 “你如此想念他们,我倒不如成全了你。” 第90章 涅磐重生 玉楼跌撞地从皇宫内走出,他身后是一条绵延不断的血迹。 强冲破经脉封锁若是今日能活下来于他而言已是万幸,日后再修行什么是想都不要想,但他此刻根本没工夫想今后的事情,他咬牙拖着早就破碎的身躯硬生生走出了这困人的皇宫。 可等到他推开宫门的那一刻起,他几乎是怔愣在了原地。 外面的人在厮打着,往日的摊贩早就被掀翻在地,在地上滚落成一片。 百姓们仿若失了智一般相互扭打在一起,恨不得将身边的人活活掐死。 丈夫和妻子扭打在一起,老人和孩子互相推搡,他们仿若忘记了身边人的模样,只想拼个你死我活出来。 玉楼深吸一口气,低着头拖着有些没知觉的腿朝前面走着。 他能做的只有快一点将消息传出去。 他需要一张纸。 人群推搡着,有的人狠狠撞在玉楼身上将他推了个踉跄,有幼小的孩童抱着他的腿狠狠抓挠。 玉楼一步一步拖着身子终于走到一个早就被推翻了个摊子面前。 这原先是卖折扇的,如今扇子散落一地早就被踩的断裂开来。 玉楼弯下腰刚碰到一张还算完整的扇面,便被人狠狠扑了过来将他死死压在下面。 其他的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他们像是得到了什么指示一般互相推搡,然后被推倒在玉楼身上。 一层叠一层很快就看不到他的身影。 一只纸鹤突然从人群缝隙中挤出而后朝天上飞去。 没有人会在意一只弱小的纸鹤。 也不曾在意它在空中四散成四只小纸鹤飞向了不同方向。 …… 烈火之内,温清川将怀中已经没了生气的人抱在怀里。 火焰蚕食着他的衣袍灼烧着他的皮肤。 他的法力几乎都被法阵吸食殆尽,原先为他所用的烈火此刻将他团团困住,他竟是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如涂山妗所言,他太过相信天眼,从未想过会被所看到的场面欺骗。 这一步,他输得彻底。 温清川微微抬头,他想要看一眼天色,可大火熊熊燃烧,他只看得见火焰跃动。 他什么都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 温清川就跪坐在那里,等着烈火将他焚烧。 忽地,他身体一僵,他感受到怀中人的重量变轻,然后化作点点星光在他面前飞散开来。 周遭的烈火不知道何时消失不见。 温清川跪坐在法阵处,而他周遭白茫茫一片。 他已不在皇宫之内。 白雾散去,面前荒芜一片。 太阳东升西落,日月变换,他的脚边的土壤松动了一下,竟然有颗幼苗破土而出。 星光流转,岁月轮转,荒芜的贫瘠土地逐渐变得绿意盎然。 温清川睫毛未颤。 他在这大地上看到了活物。 四季变换,眼前的场景也在不断变换。 温清川看着面前从鲜有活物变成生机盎然,他看到了第一个人,而后是很多的人。 山洞变成简易草棚再到房砖瓦社。 他看到了万物诞生的过程。 他看到这里从荒芜一片,变成一座宫殿。 “自疏,停手吧。” 温清川骤然回头而后整个人僵在原地,他看到了齐惊寒。 齐惊寒手中提着长剑,他看向台阶上的宿妄。 “你我二人早就形同陌路,又何必再费口舌。”宿妄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齐惊寒。 第184章 话已至此,不必多言。 微风吹来的一刹那,长剑相碰,刀光剑影,强大的灵力波动将周围的墙壁都震了一震。 一招一式都快得让人看不到踪影。 昔日的温情仇恨在长剑相碰的时候都化作了虚无。 今非昔比,他们早已走向不同的道路。 几乎是在长剑刺穿宿妄的胸口的刹那,巨大的阵法显露出来,将齐惊寒彻底困住。 火焰将两人瞬间包围。 而后更强大的阵法将皇宫包住,烈火人影全都消失不见。 可温清川看到了。 他在阵法中央,看着宿妄将刺向齐惊寒胸口的刀偏了偏只是划伤了他的肩膀。 他看到了齐惊寒错愕的目光。 他看到了宿妄在烈火将他们包围时抬手将齐惊寒推到了明尺镜中。 在封印形成的前一刻,一缕黑雾从宿妄身上脱离飞向了神域的方向。 什么涅磐重生,什么你死我活。 过去的一切赤.裸.裸地摆在温清川面前。 天眼中的场景是那人想要他看的,同时也是齐惊寒和宿妄想让他看的。 此刻,他终于明白了一切真相。 …… “既然你如此想念他们,那我便成全你。” 男人冷眼看着温净,操纵着黑雾加重了力道。 “呃——” 温净奋力想要挣脱,却如同被困在棉花中一般连力道都使不上来,偏偏又被这黑雾的力道压的感觉内脏都要被挤爆了。 几乎是眨眼间的功夫,长剑已经贴到男人的面前。 “做梦。”池应淮咬牙举剑和黑雾对抗。 而男人只是冷眼看着他,下一刻强大的法力将池应淮狠狠推了出去。 若非他用剑撑着恐怕也要跟温净一样被狠狠拍到墙上。 不给男人反应的时间,十几个傀儡从他身边出现。 梅衡额间已经渗出了冷汗,这十几个傀儡已经是他最后的法宝,它们必然不会撑太久,但只要能撑一会,一会就可以。 男人有些烦躁地看着周围突然冒出的傀儡,从他身后出现几团黑雾正在将这些傀儡一一击溃。 他有些烦躁,面前的东西像蚊蝇一般在他身边飞来飞去,他的耐心已经被耗的差不多了。 他不想再和面前的蝼蚁玩耍了。 就在此时,一把长剑刺穿了他的心脏。 男人骤然瞪大了眼睛,他回头正看到了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的池应淮。 “抓到破绽了。” 原本抓住温净的黑雾骤然散开,梅衡眉头一皱,快步走过去将温净稳稳扶住。 “很好,你们成功把我惹怒了。” 男人的面容开始变得扭曲。 池应淮立刻察觉到不对,他连忙后撤,却还是晚了一步。 强大的黑雾将他们三人骤然冲倒在地。 池应淮猛地吐出一口血来,他的五脏六腑仿若错位一般,但此刻他无瑕顾及此事,他骤然抬头便看到原先还在他面前的男人已经来到了温净面前。 他手中的黑雾化成一把长剑狠狠地刺进了温净的心脏中。 池应淮骤然瞪大眼睛。 【系统……异常……系统……异常】 他听着脑海中刺啦刺啦的声音忽地送了一口气。 还好…… 还好护住了…… 就在他意识已经涣散的时候,腰间的玉佩骤然化作一支金羽,将他整个人包住。 “轰隆——” 天空劈下一道道惊雷。 忽地一声凤鸣随着天空中骤然落下的光响起。 这一刻,几乎是所有人都看到了。 天上的黑雾被冲天的凤凰所驱散。 原先还在互相推搡的人们骤然回过神来,他们都下意识朝天上看过去。 “凤凰!是凤凰!”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那天上的凤凰尽然飞了下来从每个人头顶上掠了过去。 “凤凰来救我们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 男人看着天上的黑雾大吼着,可还没等他缓过神来便被人狠狠掐住脖子按在墙上。 “无相……”梅衡看着面前人却突然禁了声。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如今的温清川太像……神了。 他一身白衣身姿挺拔,眉间一点赤红,连眸子都是血红色,却像谪仙一般让人不敢出声打搅。 男人看着面前的人像是见鬼一般,面容骤然变得扭曲,黑雾顺着温清川的手开始攀爬。 他想要用黑雾将温清川吞噬。 可不等他下一步动作便被人狠狠甩在了高堂上。 整个高堂瞬间坍塌。 巨大的声响将梅衡唤回了神,他先去探了探温净的气息,无碍,只是受了些内伤。可他的心骤然提起,方才那一剑是要冲着温净性命去的,如今温净无碍,那…… 池应淮呢? 梅衡不敢细想,他看着不断坍塌的高堂,他想要寻找出池应淮的踪迹,却迟迟看不到。 忽地,耀眼的凤凰从皇宫上盘旋而过,只冲梅衡而来。 梅衡下意识抬手遮掩,却只感受到了微风拂面的感觉。 等到他再睁眼的时候已经在皇宫之外。 他看着面前互相拥抱喜极而泣的百姓,和躺在掩面而泣的玉楼,有些呆愣地看了看四周。 第185章 温净在他身旁,而在温净身旁的赫然是池应淮。 梅衡连忙过去,他伸出手想要探一探池应淮的气息,可手抖的不像样子,直到感受到微弱的气息喷洒在他的指尖的时他才缓过神来。 他们都无碍。 梅衡几乎要落下泪来,他朝着皇宫那边看去。 黑雾被打散后又再次凝聚,仿佛怎么杀都杀不完。 温清川自然是清楚这样杀是杀不完的,他只是在试探。 原本上朝的地方已经是一片废墟,可黑雾却是越来越多。 温清川猛地掀翻脚边的石板,果然看到了露出的土壤,很快黑雾像发了疯一般冲了过来,像是阻碍温清川动作一般。 可对方越想掩饰,温清川动作便越迅速。 他周遭燃起熊熊烈火,将那黑雾隔绝在外。 他弯下腰,抬手去扒那块土壤,没几下他便看到了里面埋得东西。 是一颗坏掉的种子。 这一切只是因为一颗坏掉的种子。 温清川这种子下的明尺镜忽地笑了一下。 他微微闭上了眼,巨大的阵法在他脚下生成。 原先在天上盘旋的凤凰像是得了什么指令一般骤然朝着皇宫内冲去。 金光乍现,晃得人连眼都睁不开,而后又归于平静。 一切都彻底结束了。 梅衡拖着刚苏醒的温净朝里面走着,眼前的一切触目惊心,原本辉煌的宫殿此刻已经变成了废墟。 但更让他们震撼的是废墟面前的人。 温清川转过身来便看到了灰头土脸的梅衡和红着眼的温净。 他还没有张口,便被人狠狠抱住。 温净将他紧紧搂住,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一滴一滴都落在他的脖颈处。 “解决了?”梅衡笑着看向温清川。 “嗯。”温清川回他一个笑容。 温净又抱了他一会,抱的温清川脖子都酸了,只好拍拍他的后背让他松松力。 果不其然,原本搂着他脖子的手收了回来。 温净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摸了摸鼻子,而后像是反应过来一般,连忙查看这温清川的情况。 温清川被他的动作闹得有些无奈,连忙抬手止住他的动作,“与其担心我,不如先看看你的伤势。” 温净这才收了动作。 “那……晏别呢?”温净抬眸看向温清川。 温清川将手中的镜子碎片摩挲了一下,笑着摸了摸温净的头,“他会回来的。” …… “无相,你真的不留下来?”草萤长老颇为无奈地看着面前的温清川,在看到对方摇头的拒绝时面上瞬间苍老了不少。 “你这小子真是越大越留不住了。”百兽长老连忙说道。 枫丹长老上前拉住温清川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知你喜爱清静,如今你无情道大成又做出如此大事,恐怕世上要找你的人海了去了,要注意安全。” “嗯,我会的。”温清川笑着看着各位长老,而后再次看向草萤,“谢堂如何?” 草萤长老闻言摇了摇头,“命是救回来了,但经脉受损得养些时日才能恢复过来,提剑恐怕还要再等些时日。” 温清川点点头。 他相信草萤长老的能力,他既然说玉楼能再提剑,那便是可以。 “那晚辈便就此别过了。” 温清川朝着各位长老重重鞠了一躬,才离开了云剑门。 刚到山下便看到了温净和池应淮早早等在了那里。 “爹!”温净上前两步拉住温清川的衣袖,“真的不能再留几日吗?” 温清川看着他这般模样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如今你已是云剑门的弟子,这幅样子若是让你同门师兄弟看去怕是要闹你笑话。” “哪又何妨,他们羡慕还来不及呢。”温净得意地朝温清川一笑。 温清川无奈叹了口气,而后抬头便对上池应淮那双深邃的眸子。 “这些年多谢了,言澈。” 一句话便让池应淮红了眼。 温清川什么都记得,他什么都知道。 温净不解地看向气氛古怪的两人。 不等他询问,温清川便率先开口,“时候不早了,若是再晚些恐怕天要黑了。” 温净被他的话扯回了思绪,他连忙将手中的包裹递给温清川,“爹这里面是吃的和穿的,晚上冷你记得多穿些,等过一个月我便下山去看你,你一定要等着我!” “好。”温清川拿着手中的包裹无奈轻笑。 三人分开后,温清川在山下打了辆马车。 他就这样乘着马车走了三天三夜才到隐雨山,他下了车将银两递给车夫后便顺着山路走了上去。 昨日刚下过雨,山路有些湿滑,温清川没有御剑而上,就这样一步步走了上去。 等到了山顶的时候一座小屋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勾了勾唇,抬手整了整衣领才拎着手中的行囊朝那小屋走去,他推开门,没有预料中铺面而来的灰尘,而是一阵茶香。 下一瞬,他便被一双手拉到了屋内。 虽有所防备但温清川的身体还是下意识的一僵,而后他被人紧紧从后背抱住。 “我回来了。” 温清川放松了下来,身子靠在人怀中。 外面不知道怎么突然又下起了雨来,滴滴答答。 第186章 “欢迎回来。”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