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主家的傻儿子gl》 第1章 [gl百合] 《地主家的傻儿子(gl)》作者:泥慕玉【完结+番外】 文案: 城南钱家的小少爷,人如其名,人傻钱多,整日不务正业,险些败光家财,为此,她爹只好广寻媒婆,企图给她找一个贤良淑德的管家婆。故事,便由此开始。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钱玉,木雪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第1章 这一日,天气正好,钱家老爷着家仆搬了个躺椅搁在自家后花园的凉亭子里,躺在摇晃的躺椅上,一面乐悠悠地呷着八文钱一斤的香茶,一面眯着眼睛欣赏着花园里他从山凹里头拔过来移栽上的花花草草。 满眼的山花烂漫绿水幽游,看见几只飞过的蝴蝶悠悠荡荡地飘落在那狗尾巴草上头时,钱老爷情不自禁地放下手上的茶盅,捋捋自己使淘米水细心濯洗保养得当的胡子,惬意地叹口气,唉,人生如此,夫复何求,这日子过得可真是舒心啊。 “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一口长气还没叹完,老远就见他家的老管家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钱老爷胡子一抖,右眼皮跳了几跳,刚想问是城里头大米价格跌了,还是酱醋贵了时,就听见老管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扑到他跟前,喘气道,“老爷,少爷,少爷他……” 听见提到他家那个混账,钱老爷心一凉,提到心口的胆子吊的更是厉害了,伸手摸摸自己心口,声音也抖了起来,“少爷她怎么了,是把城西的绸缎庄子包了,还是又把县令的小儿子打了?” “都……都不是,少爷……少爷他,他把您给他挑的女孩子都骂了回去,连媒婆都被他打跑了!” “那……那她人呢?” “少爷说,他今天心情很不爽,所以,所以他去万花楼带了个姑娘又跑去赌坊去了。” “这个逆子!” 闻言,钱老爷怒气冲冲地骂了一句,而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唉,老爷,老爷,来人啊,老爷气晕过去了,快来人啊!” 城西绸缎庄。 几个布衫的伙计可怜巴巴的站成一排,每人头上顶了个青花瓷花瓶,战战兢兢地望着端坐在梨木椅上品茗的人,希望能引起他哪怕一丝的注意力,好免除这项责罚。 可明显他们所托非人,绸缎庄的老板见状,假咳了一声,把自家伙计的注意力拉回来时,偷眼也看了看旁边端坐的人,见他不为所动,只好虎着脸,高声训道,“都给我站好了!钱少爷是你们能得罪的起的么,看见人过来了,还不快些给人家端茶递水么,竟然还敢关门,啊,谁给你们的狗胆子?!” 还不是掌柜的您说的,要是看见钱少爷来了,不管青天白日还是夜黑风高的,都要快些关门闭店么。 几个伙计对望一眼,眼里都装满了委屈。 “说你们,你们还委屈了是吧?”掌柜的自己脸上也挂不住,见了伙计们的神色,更是尴尬,可为了不得罪那边坐着的那尊大佛,只能装着强硬,继续黑着脸审问道。 看出来绸缎庄老板的敷衍了事,把手上茶杯一丢,钱玉坐厌了,懒洋洋地伸个懒腰,旁边侍候的书童钱多立马懂事地上前给她捶腿,“得,宋老板你也别生气,时候不早了,本公子也得回去了。” 宋老板闻言心头一喜,“唉嗨,少爷您不多坐会儿?” “不用了,本公子今日没心情。” “唉唉。”宋老板不住点头,看看钱玉疲惫的脸色,小心翼翼又道,“少爷,那您今日,可还要买布匹?” “当然要买,钱多——” “是,少爷。” 得了示下,钱多两手叉腰,稚嫩的脸上一片威风,指挥着自己带来的那些虎背熊腰的家丁,“快快快,少爷发话了,把这店里的东西都搬走!” “是!” 齐声震天的答应后,一阵狂风扫过,宋老板就心头滴血的看见自己刚进货没多久的布被抢的只剩下空架子。 偏罪魁祸首还在那慢悠悠的和自己的书童拉家常,“唉,钱多,你说如月姑娘会喜欢哪种类型的料子。” “少爷您多虑了,只要是您送的,如月姑娘都会欢喜的。” “还是你这小子会说话,回去账房领赏!” “谢少爷!” 钱多脸色喜滋滋的,与苦着脸的宋老板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看看家丁搬东西搬得差不多了,钱玉收了收手里的摇扇,对苦着脸的掌柜道,“多谢招待啊,宋老板,银子,待会儿派一个伙计到本公子府上来讨啊。” 说完,晃晃悠悠的带着丰收的家丁出了门。 盯着他的背影许久,宋老板都没回过神,几个伙计相望一眼,忙取下头上顶的花瓶,一齐去看自家掌柜情况时,却发现他面色青紫,嘴边不住的冒着白沫。 “掌柜的,掌柜的,你振作一点啊,掌柜的!” “喊什么啊,快去找大夫啊!掌柜的你可不要去了啊!” 出得绸缎庄子还没几步,就见一阵风一样冲出去一个伙计,直直地往城南医馆里头跑,看模样,竟然是去请大夫的。 钱玉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懒洋洋地问一边的钱多,“今儿怎么这些人扎堆的往大夫那边跑,是得了禽流感了?”今天她去赌坊的时候,集体关门说是病了也就罢了,怎么万花楼的那些姑娘们也都病了? 第2章 还不是知道少爷您今天被老爷压到家里相亲时,把人家女孩子骂走又把媒人都打跑了,他们在这时候要是纵容您,后来老爷要是追究起来,不给他们银子,岂不是亏大了? 钱多心头明白,看自家少爷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也不敢说些扫兴的话,只能上前点头陪笑道,“少爷,您看看,天色也不早了,咱们回府吧?” “嗯。”钱玉点点头,抬眼看看日头差不多了,也就同意了,“今儿可真是扫兴,还好那绸缎庄子还开着门,不然本少爷这一趟,可算是白来了。” 钱多闻言,额头上满是冷汗,为那绸缎庄子老板掬一把同情泪时,又听见钱玉指着几个抱着成堆布匹的家丁道,“你们几个,把这些东西送去万花楼,跟妈妈说,是本少爷慰问姑娘们的。” 哎呦喂我的少爷,您可真是大方,那么多上好的布,要几千两银子呢,得,回去他准又要被老爷责骂了。 眼睁睁看着几个家丁抱着布去了,钱多心都疼的在滴血,他现在都能想象得出来老爷得知少爷又一次把绸缎庄子包了以后,那张青黑的脸了。 看着家丁们过去了,也逛够了,心满意足的钱玉把手里的折扇一收,笑眯眯道,“好了,咱们回府吧。” 钱府,灯火通明。 石狮子大门前,静悄悄的连声蛐蛐儿叫都听不见,钱玉在门口踌躇张望了会儿,就是不见从小将她带大的张奶妈出来通风报信,等了一会儿心焦得被浇上火油似的,不得不把钱多拉过来,对他道,“去去去,看看我爹睡了没。” “有你这样的逆子在,你老爹我怎么睡得着?!” 一声雷响似的咆哮忽然从门口传过来,吓了正扯着钱多衣服的钱玉一跳,定睛看时,就见她爹跟包公似的,脸色黑的炭一样背着手在门口站着,他身后,几个家丁一脸同情的拿着粗麻绳子站得笔直。 看来是跑不掉了。 钱玉心中哀嚎,无精打采的上去叫了一声,“爹……” “你还知道我是你爹啊,你看看,你都干的什么好事!” 钱老爷气红了脸,对手边站着的账房道,“给少爷念念,看看她这个月都干了什么好事!” “是。”老账房清了清嗓门,就着门口的灯笼光,高声念道,“四月三日,少爷砸了清风茶楼的座位,赔银一千两,六日,打伤李员外的大公子,赔银两千五百两,七日,烧了城南伞铺,赔银七百二十两,十日……” 老账房一点一点的念,钱老爷脸色一分分的变黑,看看形势不好,钱玉忙打断老账房道,“别念了,我,我知道错了就是。” “你还知道自己有错。”钱老爷气得跳脚,指着钱玉鼻子,教训道,“那你说说,爹今天央媒婆给你找的姑娘,你怎么都给骂回去了?!” “爹你是不是被我气傻了。”钱玉闻言,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你竟然还真的要给我找媳妇,你又不是不知道,我……” “你什么?!” 眼看她就要说出不该说的,钱老爷忙沉声打断她,“我就问问你,我今早难得请来那样优秀的媒婆给你找来的姑娘,怎么就不入你眼了?” “那孙老板的女儿是个驼背。” “那城西周员外的女儿呢?” “爹,你是不是傻,周员外的女儿比我大了十五岁,满脸麻子的,你让我找她当奶妈啊!” “李老板的女儿呢?” “那李老板是卖鱼的,他女儿身上一股鱼腥味,刺得我头疼。” “那城郊木家的女儿呢?” “爹……”听说,钱玉忽的滞住了话头,好半天,才在钱老爷的怒视下慢悠悠吐语道,“那木家的女儿是个破鞋,你是要让我捡别人挑剩下的么?” 破鞋? 钱老爷一愣,也想起了城里头的风言风语,忽的脸色一沉,转身对身后的管家怒道,“是不是我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让你帮忙给少爷找个家世清白的,你怎么连……这样的货色都往府里头挑?!” “老爷……”管家很是委屈,忙辩解道,“我是下重金请那些媒婆帮忙牵桥搭线了,可是那些人一听见是咱们家,二话不说就闭了门,我今早上好不容易才请到这个媒婆,谁知道她竟然把木家小姐的名帖也拿来了。” 没办法,他们少爷的臭名声已经传遍整个乡城了,正经人家的女儿哪里会把自己女儿往火坑里头送,能选一个破鞋算是不错了。 钱老爷也知道这个理,看看自家孩子吊儿郎当的样子,心下一狠,问管家道,“那木家小姐……人品性格怎么样?” “今儿早上,所有被媒婆拿着名帖的女孩子都来了咱们府上,只有木姑娘没过来,不过老奴听几个来咱们府上送柴的樵夫说,木家小姐模样儿和性情都是好的。” “性情不错就好。”钱老爷沉吟着点了点头,望一望一脸惊讶,不可思议地认为自己老爹疯了的钱玉,捋一捋自己的胡须,沉声道,“明天你哪也不许去,我请媒婆过来,为你和那木小姐配一配生辰八字。” 第2章 第2章 城郊。 吴媒婆挪着身子一步一拐往前走,时不时抹一抹额头上的汗,气喘吁吁的望着头顶升得老高的太阳叹口气,这年头媒人可真是难做,说一次亲吧,也赚不了几纹银子,还容易惹得一身霉气,亲事说和了,人家也就见面时跟你客气两句,亲事说糊了,饭碗可就砸光了。 第3章 就比如钱家少爷的这一桩亲,要不是她近来赌输了银子,而那钱老爷给成事后的红包又够大,她今天是怎么也不会答应走这一遭的,昨儿个带着姑娘去府上给那钱少爷过目的王婆子就是个好例子,被人家少爷白白撵出来了不说,还在那些姑娘的爹娘那里惹了一身的晦气,两头不讨好,现在缩了头的乌龟一样窝在家里头不敢出来了。 只是来之前,钱老爷可是给她下了死令,这门亲事一定要成,否则,她的门面就不保。她可不想像王婆子那样丢了金字招牌时还丢了饭碗,但听人说,那木家小姐虽然名声不好听,也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主儿,她要是弄不好,也就两边吃亏,看来,这事儿不能强来,只能智取。 边走边想,回过神时,她已经走到了城郊的小溪边,按照先时打听出来的路,仔细一找,果然见到小溪旁用茅草竹架搭了个小窝棚,外头使架子搭着簸箕,里头满满当当地晒着青脆脆的瓜丝儿,旁边还晾了几件粗布的衣裳。 听说了这木家母女俩住的地方简陋,可没想到竟然住在这种地方,这夏不防暑,冬不遮寒的,也不知先前这日子是怎么过的。 可真是造孽……吴媒婆摇了摇头,想那木家小姐虽不是嫡出,好歹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原也能好生生找个家境过得去的老实人嫁了,偏偏错看了人,非要跟个穷酸秀才私奔,真是…… “是向大哥么?前天的衣裳我帮你缝好了。” 一声温柔清脆的询问打断了吴媒婆的沉想,抬头,就见斜对面一个大约十七八岁身材窈窕的姑娘,穿着一身染黑打灰白补丁的麻布衣裳,露出两只白嫩嫩新藕一样的手臂,弯着腰在那晒衣架旁收拾木盆里洗好的衣裳。 听见脚步声,以为是时常帮忙她们母女的大好人向大哥,木雪不作迟疑地放下手里的木盆,掀开那晾晒竿上遮住视线的衣裳,见到是一个穿着颇为富贵身子发福的妇人,不由得有些吃惊,后退了一步,颇有些羞赧道,“这位婶子,你是走错地方了么?” “不不不,老身找的就是姑娘你,敢问姑娘,可是木家的小姐?”吴媒婆忙笑道。 木雪闻言,捏紧了怀里的木盆,“小姐不敢当,不过小女子确实姓木。婶子找小女子,是有什么事么?” “有事,有事,而且啊还是天大的喜事。”说着,吴媒婆走上前去,亲密地挽住她的手臂,笑道,“老身这次来啊,是替木姑娘说亲的。” “婶子你说笑了。”木雪一听,脸色刷一下变得煞白,她的恶名声传遍了整个乡城,连她爹都因为受不得家门被玷污的言语,把她和娘亲赶了出来,这乡城里头,又怎么还会有男人肯要她?先前她娘也找过不少媒婆替她说亲,可找上门的,不是瘸了腿瞎了眼的鳏夫,就是城门口要饭流脓的乞丐,正经人家,怎么会容得下她? “姑娘你可别不信。”吴媒婆的脸笑成一朵花,拍拍她的手道,“只要姑娘今儿答应了这门亲,老身保准明儿个那八抬大轿就把姑娘接回家去。” 木雪不说话,脸色煞白地只是抿唇摇头,这时,茅草屋里头忽然传来一道年迈的声音,跟着,就见一个看起来五旬左右,穿着浑身上下都是补丁衣服的妇人拄着河边捡来的树枝走了出来。 “雪儿啊,是谁来了?” “娘,您怎么出来了。” 见惊动了自己腿脚不利索眼睛也不大好的娘,木雪忙转身走上前去,搀扶住她,就要送她回屋坐着。 “哎,木夫人别忙走——” 见状,吴媒婆忙上前拦住了母女俩,笑容满面地和木母道,“木夫人大喜啊,有人托老身向令爱提亲呢。” 听说,木母喜出望外,抓着木雪的手,手上的树枝拐不住地点地,眯缝着眼看她,高兴道,“哦,哦,你是,前些时候,我托你给雪儿找个好人家的王媒婆,你的嗓音,怎么变了?” 她就说怎么钱老爷无缘无故地会托她来这儿说亲呢,原来是托昨日王婆子的福,吴媒婆一阵尴尬,又不好明说自己不是王婆子,只得以话岔开,笑道,“夫人我跟你说啊,这次托亲的人家很是不错,那家里就一根独苗,家境还殷实,要是令爱嫁过去,老身以身家作保,一辈子不愁吃穿啊!” “哦,好,好,好。”听说不愁吃穿,木母高兴地连连点头,“不愁吃穿就好。也省得咱们雪儿嫁过去受那么多苦。” 一边木雪听说,却是戚戚一笑,“娘你又糊涂了,女儿不是说过不嫁人,要一辈子陪您了么,再说,您又不是不清楚,前几次您托媒人说亲,招来的都是些什么人,正经人家的儿子,怎么会跟咱们结亲?” “这……”这话说得木母哑口无言,的确,为了给自家女儿找一个好归宿,她操碎了心,前月狠心把嫁入木家以来木老爷唯一送她的玉镯子都变卖了,换了银子托媒婆找门路,谁知道等了好些时候,却只得一个寡居了十几年的鳏夫上门来,送了几条咸鱼作聘礼要结亲,不答应他时,还险些砸了她们娘儿俩的住处坏了雪儿的名誉,好在附近溪边砍柴的樵夫向松听见了声响,及时跑过来赶走那鳏夫,才救了她们娘俩一命。 “木小姐啊,这话可不是这样说的。”吴媒婆听说,连忙反驳,从怀里头掏出来她特意找钱老爷要的钱少爷的画像,指着上头戴着琉璃束冠眉目如画的钱玉道,“你看看,这位公子,家里殷实得紧,长得又俊,着实是郎君的不二人选,与花容月貌的木小姐你,简直就是天作之合啊!” 第4章 果然,画像拿出来时,吴媒婆暗暗观察,那木小姐的脸上不住流露出惊讶神色来,见状,吴媒婆不禁得意地暗笑几声,呵,这天下就没有她说不拢的亲事。 来之前她早就打听好了,虽说钱家少爷的恶少名声全乡城都是榜上有名的,说服人嫁给他不容易,可平常人家的女子,尤其是这城外郊野的姑娘,却是从来都没见过钱少爷的,到她说亲时,只要拿出画像,却不说他具体是哪一户的少爷,只胡编家里是城里头做生意的,保准能将那木小姐骗过来,果不其然,如今这计策不就奏效了? 画里头的公子眉宇疏朗,面如桃花,即使束着琉璃冠都比女子还要美上三分,要不是听媒婆说他是男子,木雪定会以为,这是个绝色倾城的美人。 只是,这样美貌的男子,家境又好,怎么会不娶妻,而来找她这个名声败坏的女人? 木雪还是不信,摇头道,“婶子你别说笑,若是你说得句句属实,这少爷怎么还没娶妻,却非要找我呢?” 唉哎,这姑娘,心思果然挺多,还真不好骗。 吴媒婆有些棘手,短时间里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只能继续胡扯道,“木小姐你是不知道,这少爷俊是俊,家里也富贵,可坏就坏在命格不好,出世时娘就去了,长成了也一直多病多灾的,好容易长到十五岁,月里又生了一场大病,看看活不成了,日里却过来一个道士,给了道符保住少爷的命时,又说是少爷命里头带灾,要想平安无事过这一生,只能挑个八字命理和少爷相克的,把少爷的命数压住。这不,那家的老爷访遍了全城的媒人,找八字能克住少爷的,这才找到木小姐你啊。” “唉,这说得倒是。”木母听说,高兴地拍木雪的手,“我家雪儿生下来就康健,三岁时请个术士算命,那术士也说雪儿命数好,命里带贵气,能旺夫。” “娘……”摇了摇自家娘亲的手,木雪咬了咬唇,红了脸,在吴媒婆与木母的笑声里,好一会儿才用细若蚊呐的声音苦笑问道,“那家少爷,不会介意……么?” “不会不会。”吴媒婆拍了拍胸脯,高笑着保证道,“木小姐你就放一万个心吧,那少爷命都保不齐了,哪还会介意什么,你过去,只要替少爷生个一男半女的,就是那少爷以后身子硬朗了,有了别人,只要有孩子,你也有了盼头,而且啊,那少爷自幼丧母,木小姐你也不怕有恶婆婆刁难了不是?” “可是……” “唉唉唉,木小姐你不懂事,还是木夫人你来说说,这门亲事怎么样?” 俗话说得好,媒婆一张嘴,皇帝都能娶了鬼,被吴媒婆这样一忽悠,一心想要女儿嫁个好人家的木母早就没了主见,高高兴兴地拉着木雪,没理女儿几次想要打断自己的话,对吴媒婆道,“好好,这桩亲事好,王媒婆,咱们家雪儿的终身大事,就托你了。” “哪儿的话。”吴媒婆捂嘴笑,从袖笼里掏出来一张印有官府印章的婚书,又掏出一盒钱老爷给的印泥,递给木母道,“木夫人在这儿印个手印,老身保证,最多不过三天,聘礼就到门口了。” “唉,好。”木母高高兴兴地眯着眼睛,拇指在新鲜的印泥上磨了一下,印了上去。 一直插不上话的木雪见状,心下一冷,罢了,她苟且活到如今,不就是为了赡养娘亲么,只要让娘能不过苦日子,她怎么样,也就不重要了。 第3章 第3章 钱家大宅。 雀儿飞在枝头,默默地梳理着自己的羽毛,大早上的本该是静悄悄的一片,却忽然被一阵剧烈的拍门叫嚷声打断,惊起了蹦跳在钱家少爷门口那一溜松树上的麻雀,扑棱棱地一下子飞了开去。 “钱多,钱多,给我开门,钱多——” “少爷呦,您可别为难小的了,老爷说了,要是你从房里跑出来,就要扒了我的皮啊。” 身后门被拍的“啪啪”响,钱少爷的小书童钱多苦哈哈地坐在自家少爷房门前的石阶前,捂着耳朵对屋里头快要暴走的钱玉道。 “你怕我爹扒了你的皮,就不怕本少爷出去宰了你?!” “少爷哦,您可饶了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的,经不起折腾啊,我的好少爷,你就安安心心地在房里看看书吧,老爷昨儿个刚托了城西豆腐店里的吴媒婆帮您向那木小姐说亲,聘书都拿给中堂老爷盖章了,聘礼也都送到木小姐家了,您好生生在这府里头呆上一天,老爷说了,明儿晚上成亲时才能放您出来。” “你们——” 钱多听说,扶着门框,一口气险些没上来,她老爹是不是疯了,竟然真的要给她找媳妇,不知道她是个如假包换的女人吗?! “钱多,我要见我爹,你快去找乔管家,我要找他问问,我爹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钱多抱头,捂紧耳朵,“少爷您别喊了,老爷说了,在您成亲以前,他是不会见您的,您就别为难我了。” 天哪,钱玉崩溃,看来她爹真是疯了,竟然让她娶妻,这不是天大的笑话么? “疯了,我爹绝对是疯了。”钱玉喃喃自语道。 终于听不见声响了,外头守门的钱多将捂着耳朵的手放下来,无奈地掏了掏耳朵,唉,少爷又怎么能了解老爷的苦心,最近他听账房的先生说,少爷越大越不省心,花银子流水似的,就这个月,光打赏万花楼那些姑娘的钱,就够他们府里头开销十年八年的了,少爷这样败家,亏得老爷财力雄厚,否则,他们还不得上大街上要饭喝西北风去啊。 第5章 给少爷娶个媳妇也不错,钱多掰着手指头算,前门大街染布的那户人家,儿子也经常出入赌场花楼,后来他娘给他弄门性格凶悍的媳妇,总算把他给治住了;还有西楼赵奶奶家的儿子,也是娶了人才收敛的,只是听说赵奶奶的媳妇儿太凶,赵奶奶常常受气,经常还吃不饱穿不暖的。 想到这儿,钱多不禁有些担心,要是他们少爷也找来一个凶得跟母老虎似的人可怎么办? “钱多,让你小子看着少爷,你这混小子怎么尽在这儿发呆?” 正想着呢,耳边炸雷一般忽的传来一声训斥,吓得钱多一下跳起来,看时,竟然是虎着脸的乔管家。 “乔爷爷,这大白天的,你作什么吓人啊。”钱多不满地拍了拍方才坐在石阶上蹭到裤子上的灰,说道。 “嘿,你这小子,才跟了少爷几天呢,脾气就硬了。”乔管家没好气地敲了敲他的头,看他不乐意地把头缩来缩去的躲着自己,只好把手上一个灰色包袱丢给他,“给,这是少爷今儿晚上成亲要用的喜服,你去拿给少爷,告诉他,老爷说了,要是今儿晚上他敢不出现在喜堂,就一辈子别想用老爷一文钱。” “老爷可真狠。”钱多吐了吐舌头,接过乔管家手里头的包袱,轻飘飘的,跟羽毛似的,这样轻的喜服,看来老爷是下了血本请城里头最好的绣娘绣的了。老爷对少爷的这门亲事,还真是上心。 “哎,不对啊,乔爷爷。”抱着东西,钱多忽然一拍脑壳,“昨儿个道士挑良辰吉日,不是说明儿晚上么,怎么今晚上就要成亲了?” “你懂什么?”乔管家捋一捋胡须,“对老爷来说,少爷越早成亲越好,哪里管那些乱七八糟的,要是不早些办好了,万一今晚上少爷跑了,那可怎么办?” 说得也是,依照少爷的性子,他还真可能今晚上就收拾细软跑了。 “好了好了,快把衣裳送进去让少爷换了吧,等误了良辰,看老爷不揭了你的皮。” “唉。”钱多答应着就要走,没走两步,忽然又回头,大声道,“乔爷爷,用不用我找个丫头给少爷换衣裳啊,这新郎服那么繁琐,我怕少爷一个人,应付不过来啊。” “用你多事!”闻言,抬脚要回去复命的乔管家脸色一沉,骂道,“混小子见天儿的多管闲事,让你去给少爷送衣服,谁让你去找丫头给少爷了,看你这德行,等新少奶奶来了,看不治你!” “乔爷爷,这可冤枉我了!”钱多委屈不已,他就是想找个丫头给少爷换个衣裳,又没说要找个姑娘给少爷消遣,这乔管家,管得还真是宽。 “去去去,管我冤不冤枉你,快去给少爷送衣服,顺便去看看,少爷跑了没有。” 乔管家懒得理他,推着他往房门去,“你小子,可看紧了少爷,要是少爷跑了,看老爷不乱棍打死你!” “知道了,知道了。”钱多嘟囔着,抱着东西走到房门口,解了上头的锁,念念叨叨地推开门,“什么嘛,少爷怎么会这么轻易逃——” 话到一半,看清收拾好包袱,半个身子已经钻进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里头的一个狗洞的钱玉,钱多惊得魂飞魄散,把手里的包袱丢到桌上,大喊一声“少爷”,上前就拽住她还没爬进狗洞的两条腿。 “少爷,您可千万不能跑啊,您跑了,钱多的这条小命就保不住了啊!” “咳咳……”刚进一半的洞,后腿就被拉住了,钱玉急着挣扎,不妨头碰到洞里,“碰”一声撞个大包的时候,身子卡着洞口还出不来了。 “钱多,你这个猪脑子,你想杀了我啊,本少爷的头卡住了!” “唉,少爷,您没事吧?” 听说,钱多慌了,小心翼翼地帮着钱玉从狗洞里退出来,看看正一肚子气的钱玉,又忙送上一杯茶给她降火气。 “噗……”茶水刚入口,钱玉一口就喷了出来,捏着茶杯对钱多不可思议道,“咱们家茶什么时候这么差了?” 抹了抹被自家少爷喷到脸上的水,钱多委屈道,“少爷,您不知道,老爷说了,因为您最近花钱太厉害了,所以咱们全府上都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您整日不在家不知道,我昨儿听张妈说,这府里已经一个多月没见荤了。” “不会吧?”钱玉颇有些怀疑,“我爹已经抠门到这种地步了?” “不是老爷抠门,是少爷您花银子……” “得得得。”不耐烦的摆摆手,钱玉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你又进来干什么?”还差一点我就能跑路了,就是你这个臭小子坏了我的好事。 “少爷,我是给您送东西的。”听说,钱多想起来自己的使命,忙欢天喜地的跑去拿过来装着喜服的包袱,一层层揭开外头的皮,露出里头做工精细的喜服来,“少爷,这是您今晚上成亲的衣裳,老爷让我送过来的。” “什么,成亲,今晚?!” “对啊,少爷,就今晚。”怕钱玉不信似的,钱多只得一五一十地把乔管家告诉自己的如实告诉了钱玉,末了,还郑重地加了一句,“少爷,您别想着跑了,您住的院子,护院又加了十几个,老爷已经跟整个乡城的人都打好了招呼,要是您跑了,出去不许卖给你吃,不许卖给你住,您不到半天就要回来的。” 天哪,她老爹做的也太绝了。 钱玉心内哀嚎不已,钱多又道,“少爷,您快些换上衣裳吧,钱多就在外头守着,您要是有什么事儿,就唤我一声儿。” 第6章 说着,退了出去,房门一关,又落上了锁。 “呵呵。”钱玉见状,笑一声,拿着手里的喜服叹口气,“算了,认命吧。” 反正只是娶个妻,娶回来当个摆设不就好了。 装成箱的聘礼一车一车不断往外头送,城门口围着聚集了一群人,望着那车上丰厚的聘礼指指点点的,其中不乏有眼红的,问一边的人道,“这是哪家的女儿,命那么好,夫家这样富贵,下半辈子不用发愁了。” “嗨,你还不知道吧。”听说,旁边知情的人忙道,“这送聘礼的啊,是钱家的少爷,娶的呢,是城郊木家的小姐。” “钱家少爷?是城南那城里头有名的恶公子么?” “是啊。那木家小姐名声也不好听。这门亲事啊,可真是王八配王八,天作之合啊!” 听说,一群人都笑了,其中向松刚卖了柴,得了六钱银子,正想着给木家那对母女买些米,就看见一对车马驮着聘礼不断往城外走,心里艳羡那丰厚聘礼,想着他不知何时才能赚够娶雪儿的钱时,就听见几个人谈天的话,霎时一股血气冲到脑门,想叫那帮满嘴喷粪的人闭嘴,却对刚才的事耿耿于怀,越想心越乱,不由得拔开腿,拨开一众看热闹的人,狂奔着向郊外跑过去。 他想问问,到底雪儿是不是真心要嫁给那钱少爷! 第4章 第4章 城郊。 平常鸡犬也见不到几个的茅草屋边,此时异常热闹。 吴媒婆叉着腰颐指气使地指使着运送聘礼的钱家家丁,“往外边放,往外边放,没见屋子里头没地儿了么,对,就放在那儿,留个出口就好。” 家丁们遵从指使,将衣裳布匹首饰装了满满的大箱子从车上一个个搬下来,堆满了茅草屋两边的空地。 与木家毗邻而居的穷苦人家见了这样的热闹好事,不由得聚在一处指指点点,嘈杂的声音惊动了一无所知在里屋缝补的木雪母女,木母咳了咳,唤道,“雪儿,娘腿脚不好,你出去看看,是出了什么事了。” “唉。”木雪答应着,推开门一看,见到门口堆满了铁皮挂满红绸的箱子,一堆青衣家丁在铁箱与马车间走来走去来回逡巡,这样大阵仗,让她吃惊不已。 不是说那少爷家只是个普通做生意的么,怎么这聘礼这样丰厚? “吴婶子。” 听见人群里头吴媒婆的大嗓门,木雪寻着声音,果然找到了在那里指手画脚的吴媒婆。 “哎呦,木小姐,你出来啦。”听了有人叫她,吴媒婆忙从繁忙里头抽身。“这大清早的,可是扰了木小姐的清净?” 走上去,与她见了礼,木雪摇摇头,“婶子有心,木雪感激还来不及,哪里会怪婶子扰了我们。” 吴媒婆听了,心里头舒坦,不禁笑着点头,“木小姐真会说话,听得老身火炉天里喝了凉水似的。” 言辞举止都大方从容,说话还巧,会讨人欢心,关键容貌身材都是出挑的,吴媒婆暗中点头,不得不说,若不是丢了清白,这木家小姐着实是她见过大家闺秀里头最出众的。 “吴婶子说笑了。”木雪也温温柔柔地笑,看着一溜堆得老高的箱子,皱眉道,“吴婶子,那家给的聘礼也太多了些,我和娘住的屋子,搁都搁不下啊。” “嘿,你这傻丫头。”自昨日与木家两母女说和了亲事,吴媒婆就和这家人混熟了,摸清了木雪是个温柔体贴易吃苦的性子,听说,不由得笑了,“自古来女方只有嫌弃聘礼少的份,哪里有谁会嫌聘礼多的?” “可吴婶子你不是说,那少爷家只是城里卖磨油的么,给这么多聘礼……” “你这丫头,没许给人家就替人家操心家财了。放心吧,那少爷家几代的乡绅,保你过去啊,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奶奶。” 一句话说得木雪脸红了,她只是在想,她一个被木家赶出来的乡野丫头,用不着这么多的东西,也配不上十里红妆这样的阵仗。 “对了,木小姐啊。”想起来什么似的,吴媒婆忽然道,“那家老爷算好了良辰,就等着今晚上成亲呢,估计等会儿就要派几个丫头过来侍候你梳洗,你也别操心,嫁衣什么的,老爷也给你备好了。” “这么快?不是说至少一个月么?” 吴媒婆咳了声,“赶早不如赶巧,耽误久了名声不好听,木小姐你也是知道的,那家老爷也是为了你好。” “嗯……木雪明白的。” 她的名誉在乡城里一向不好,若是耽搁久了,只会有人造谣她,这一点上,那家人也算是体贴。 “雪儿,雪儿!你们这些混账,快放我进去!” 正说着话儿,忽然听见男人叫嚷她名字的声音,木雪回头一看,竟然是平常异常照料她们母女俩的樵夫向松,背上还背着今早上装柴的背篓,显然是刚从城里卖柴回来的,憨厚的脸上慢慢的都是汗,如今被几个家丁拦腰拦住脸更憋得青紫不已。 “向大哥。”木雪轻轻唤了一声,鉴于她目前已有了婚约,旁边一堆人又指点着在看,就没走到向松身边,只是眼神祈求地望着吴媒婆,希望她说声话,让那些家丁放开他。 看懂了木雪眼中的意思,吴媒婆一撇嘴,“放开他。” “雪儿,雪儿,你被骗了,你不能嫁给那钱家少爷,他是个无恶不赦的混蛋啊!” 第7章 刚一得自由,向松就迫不及待的走向木雪,双手紧抓她手臂,额头青筋暴起道。 “什么?”木雪被他说得一头雾水,“什么钱少爷?向大哥你说的,是城南钱家的少爷么?” “对啊,就是他!” 提到钱玉,向松立时咬牙切齿起来,“你少进城,所以不知道,那钱家少爷横行霸道,逛窑子,进赌坊,无所不会,连县太爷的儿子都敢打,前个月和我一起进城卖柴的张大哥,就因为柴里有一根湿了,就被他家下人,打得在榻上躺了小半个月!” 闻言,木雪被一道雷劈了似的,瞬间僵在当场。 怪道她说怎么有人肯要她,原来……原来是……可婚书已经定了,婚书上写的明明白白,若是她反悔,就得出两百两银子给钱家,她和娘平常靠着替人缝补浆洗为生,每个月只能攒下一钱银子,从哪里能弄出来二百两还给钱家? “你这混小子,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 听见向松说的话,吴媒婆老脸有些挂不住,毕竟她这属于骗婚,被人拆穿了,难免尴尬。 向松冷笑,“你们这些人做得亏心事,就不怕半夜有鬼敲门的么!” 转过来,拽着木雪,“雪儿,你不能嫁给他,趁现在还来得及,咱们快去退婚!”说着,拉着木雪就走。 “向大哥!”使劲甩着向松拉她的胳膊,木雪冷静道,“多谢向大哥告知雪儿这件事,可雪儿不能跟向大哥走,也不会退婚。” “为什么?”向松讶然,僵在原地不能动弹。听见要嫁的人是钱玉,雪儿不应该马上就退婚,和他成亲的么? 因为我娘她年事渐高看大夫没有银子,因为木家的那帮人时不时会来找麻烦,因为我娘她前半辈子够苦了,后半辈子我不想让她再受苦。 百十个理由,汇到一处,看着向松期待的眼神,木雪什么也没说,只轻轻摇了摇头,“我今晚就成亲了。” “咔嚓”,在她说出口的那刻,向松清晰的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好,好,我祝你们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向松冷笑,把背上背篓往地上一掼,一脚踩了上去,把背篓踩得稀烂,猛地转身,跑了出去。 “向大哥!” 看看他跑远了,木雪担忧地喊着他名字就要上去追,后头吴媒婆立在一边静静看着这一出戏剧的一幕,见得木雪要追,忙上去一把抓住了她手臂,“傻丫头,当断则断,你要是不欢喜他,做什么还要跟他有诸多牵扯?” “可是……”可是,万一向大哥做出什么事该怎么办? 看出来木雪的担忧,吴媒婆嗤的一笑,“木小姐,你放心,老身见过的人比你吃过的饭还多,这男人啊,比女人惜命多了,轻易为了个女人寻死觅活的,那也不是什么值得托付的男人。你既然知道了要嫁的人是钱少爷,老身也就不卖关子了,那钱家少爷虽说脾气古怪了些,可对女人,那是没的说的好,你过去,荣华富贵肯定是少不了的。” 荣华富贵少不了就好,木雪苦笑,那钱家少爷再怎么无恶不作也管不着她的事,她只想以后等她攒够了银子,足够养她娘后半生,若是她再想投井,也没有那么多顾虑了。 *** 白驹过隙,日月如梭,一眨眼就到了天黑。 钱老爷早就拜托好了城门口守城的几个官爷,这夜城门不闭,钱家的家丁们在白天时,从城郊到钱府,一路挂满了成亲用的大红灯笼,此时一齐点着,火光齐耀,跟天宫似的。迎亲的锣鼓喧天,钱家少爷穿着簇新的喜服,坐在一头汗血马上,后头跟了几十个身材魁梧的家丁,扛着酒肉糕点,沿途分给来看热闹的百姓,“来来来,咱家老爷今儿个高兴,但凡给咱家少爷道喜的,这里头上好的酒肉,都有的分!”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沿途的人听了,都争先恐后的往钱家少爷身边挤,什么百年好合啊,早生贵子啊,一大堆贺词听得钱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还早生贵子呢,要是那木家小姐真的给她生了个娃娃,她非把她浸猪笼不可。 “祝钱少爷和少奶奶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好好,这边,给他一碗酒。” 乔管家指挥着家丁们忙的不亦乐乎,那头钱多蹿了过来,看见被一众老少围住的钱玉,偷笑道,“嘿,老爷的法子还真是管用,这样子,少爷就是插了翅膀,也跑不掉了。” “你小子,就会耍花腔,还不去干活!”乔管家佯做生气的打了打钱多的头,十几岁的毛头小子冲他吐个舌头,回去继续替那些人分着酒食。 钱家少爷娶亲成了全城的大事,听说钱家老爷布施,几乎整个乡城的人都跑了出来替钱少爷贺喜,长长的一队人跟着钱家少爷盛大的娶亲仪仗,到的新娘子家的茅草屋门口,将人娶回钱家大宅时,据说,那热闹,是连娶王妃时都没有的,十里延绵。 第5章 第5章 木雪做梦都没想过,有生之年,她还有坐花轿的机会。 在钱家派来丫鬟的服侍下,她压抑着自己不知是何种滋味的心,搁在喜服下的手抓紧了自己的衣裳,被喜布遮挡着,她看不见周边的一切物事,一片漆黑遮挡住她恐慌不已的心,在那双如玉的手伸过来时,咬了咬唇,还是犹疑着牵了上去。 钱家少爷,年方二八,貌美如花,长这么大,虽说每日里游尽花楼,看遍采花,祥知采阴补阳之道,但可惜至今都是只看不做,及至弱冠,都是只知满嘴跑火车,其实守身如玉,且有洁癖不得其他人近身的货。 第8章 如今在一众看戏的人戏谑的眼神下,忍着心里头那点不适,硬着头皮,从新娘子家那破得不能再破的茅草屋里,牵着人就要上花轿。 那别扭的姿势,看在钱多眼里,跟他们家少爷平常遛他最喜欢的那条名唤小黑的狗时,没啥两样。 合着少爷把少奶奶当成那条贪吃的小黑了么! 钱多有些看不下去,同样看不下去的还有为钱家操心了二十多年的钱管家。 新娘子家太穷苦,一时间给她新盖一幢屋子又来不及,老爷又最厌那些客栈和别人的宅子,嫌弃新娘子从其他地方出嫁不吉利。不得已,新娘子出嫁的地方只能是她家这一阵风雨就能催倒既漏风又漏雨的茅草屋。 三进屋子加起来还没钱家的一个下人房大,地下都是泥泞土,撑着屋子的两根快朽掉的柱子上还长满了青苔,屋子里头简陋的就摆了两把坏了腿的椅子和一个掉漆呈黑色的香案,木家夫人高高兴兴地穿着钱家绣娘连夜赶出来的新衣裳,就端坐在一把椅背断了的椅子,坐在香案下头。 乔管家不知道木母眼睛不好,看见他们家少爷在人家眼前就一脸嫌弃地拉着人家女儿的手直接扯着上花轿,路过泰水时竟然还不给她磕头,一头冷汗就下来了,在一茅草屋围得水泄不通,见状议论纷纷人群的嘈杂声下,忙上前轻拉了拉钱玉的袖子,小声与她道,“少爷,您还没给亲家母磕头呢。” 钱玉不高兴了,“磕头?那不是拜堂时才会有的么?” “少爷啊,怎么样亲家母也养了少奶奶十几年,虽说待会儿去往喜堂也要拜,可在这儿拜,意义上不同啊。” 什么意义,你就直说我要拜两次不就行了。 乔管家盯得紧紧的,钱玉不得已,只能丢下木雪的手,对一边的下人叫道,“给我拿个蒲团来,这地下都是灰,怎么跪啊!” “哎,是是是。” 答应着,家丁连忙拿个蒲团搁在地上,让钱玉跪了下去。 “小婿给岳母磕头。” “哎,快起来,快起来。”木母听了,笑得合不拢嘴,也不管钱玉怎样娇生惯养,忙上前去扶她。 她自己是这乡城里木员外家的小妾,成天被大夫人找法子刁难出不了头,没成想自己的女儿倒嫁了个有钱人家的少爷,也算是替她出了口恶气。 “好了,你们几个,扶着少爷上马,你们几个,抬一顶轿子把亲家夫人接到咱们宅子上去,误了时辰就不好了。”看见钱玉扣了头,乔管家张罗道。 几个家丁答应着下去了,钱玉拉着木雪,快步走向花轿。 那速度,让被一片黑暗遮盖的木雪跟不上,可又不好意思出声提醒她,只能闷不吭声地紧跟着她走,边注意着脚下的路,以免自己摔了。 好容易走到花轿边,钱玉拍了拍手,两个家丁把花轿帘子一掀,木雪就被钱玉粗鲁地塞了进去。 “好了,快进去吧,不然我老爹又要怪我误了时辰。” 说完,她示意那两个家丁放下帘子,自己也飞快地爬到马上,懒洋洋道,“走!” 迎亲队伍应声而动,花轿里头,木雪无声地咬着唇,捋起胳膊上袖子,那里很明显地有一大块淤青,是方才钱玉推她时,撞到的。 钱家少爷跋扈她是知道的,可她没想到,他竟然这样不体贴。 对新婚的妻子就能下这样大的力气去推,若是以后,岂不是还要对她拳脚相加了么? 想想自己可以预见的命运,木雪心口就如撕裂了一般,可她已经坐上了花轿,再说,她还有娘要养,这桩亲事,就是再不行,也得行了。 *** 钱玉耍着马鞭子,在四周吹吹打打道喜的嘈杂声音里,带着迎亲队伍走到了钱家大宅,她老爹果然已经穿着新衣服等在那里了。 老远见得队伍来了,喜滋滋地对身边的人道,“快快快,去扶少爷下马。” “是,老爷。”家人答应着,上去拉住钱玉的马缰,躬身作凳子,让钱玉踩着他背跳了下来。 “爹,我把人给你娶回来了。”钱玉上前嫌弃道。 “好好好。”钱老爷笑容满面,大手一挥,“快拜堂吧!” 为了热闹,钱老爷请了全城的人过来看这场亲事,就连中堂大人和县太爷都捧场过来了,宾客满满的就是钱家这个乡城里少有的宅子都险些坐不下。 按照规矩,中堂大人县太爷和钱老爷与木母一起坐了上首席位,看着钱玉二人在天地见证下成了亲。 礼毕,新娘子被送到新房里去,知道钱老爷是个护犊子,也没有人敢为难新郎,只有几个跟着钱玉一同厮混的公子哥儿给钱玉灌了满满一壶酒,就放她过去新房了。 看着钱玉不情不愿离去的身影,几个人交头接耳感叹道,“哎,钱兄长得好看,家里又有银子,怎么非要找个人家穿过的破鞋呢,可真是,我都替钱兄不值啊。” “对啊,你们说,钱伯父,是不是被钱兄气疯了,所以随便给他找个人。” “我看啊,疯了的是你们才对。”其中有个知底细的,夹了块鸭肉,不紧不慢地说道。 听说,几个公子忙凑过去,“咦,莫不是这后头还有什么下文不成?” “那是当然。”知情的公子往周围看了看,见没有人注意这边,才压低声音道,“我爹跟中堂大人颇有往来,那回啊,他们一起在后花园喝酒,我无意中听说,巡抚大人看上了钱兄,要掳他回去做娈宠呢。” 第9章 “不是吧,钱老爷家财万贯,怎么也不同意把钱兄送给人家当娈宠的吧。” “你们懂什么,巡抚大人可是一品大员,他说句话,钱老爷一个商人能怎么样,只能趁现在,给钱兄娶个媳妇,让他给自己家添香火,不然,要是钱兄真被弄去做了娈童,那钱家,岂不是绝后了?” “哎,说得有理。”几人听说,忙忙点头,这乡城里,适龄女子,只有木家小姐没权没势不怕得罪巡抚大人,到时候就是钱家举家被巡抚大人怪罪,锒铛入狱,也不怕木家小姐的家人找上钱家。 不得不说,钱老爷想得够远,真不愧是一只奸诈的老狐狸。 钱玉可不知道她以后的命运会变成什么样子,被放回去圆房后,她就在一众丫鬟簇拥下进了新房,唯恐她跑掉似的。 开了门,见一堆丫鬟还站在她身后,没有走的意思,钱玉不禁黑了脸,面无表情道,“你们是想提前感受一下圆房是什么滋味是不是?” 在场的丫头多是十三四岁还没嫁人的,听说,都羞得遮住了脸,一窝蜂的叫着“少爷坏”跑开了,后头钱玉看着她们一跑三回头的模样,嘴角一抽,重重地关上了门。 新房入眼都是红色,喜床上坐着的人也完美地融入了这个环境里,要不是她盖头上的珠子动来动去的,钱玉几乎就以为这新房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了。 真是麻烦。 想起来成亲之前那帮子狐朋狗友送她的那些画满了乱七八糟图像的图册,钱玉头疼不已。 抽掉自己的腰带,脱掉自己外衣,连盖头都没掀开,就直接去解人衣裳,这样突如其来孟浪的行为吓得木雪一阵惊跳,不自觉的喊出了声,推阻着抗拒她的行为。 钱玉不松手,反而变本加厉的剥着她衣服,一边道,“你装什么,这样的场景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既然跟个野男人都行,怎么我就不行了?” “啪。”一巴掌打在钱玉脸上。 木雪脸上满是泪痕,举着的手还没放下来,“你这个畜生!” 钱玉捂着脸愣了下,没管她,继续剥她衣服,两人扭打了会儿,忽然外头传来一声熟悉的轻微的咳嗽声,钱玉动了动耳朵,听见后,停了撕扯木雪衣服的动作。 “好了,你放心,我是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见她一脸防备的盯着自己,钱玉叹了口气,道。 木雪不相信,还是紧紧拉着自己衣服,警惕地盯着她。 “我说了不会对你如何就是不会,你大可放心。” 钱玉说着,从靴子里拿了把匕首,往手腕上轻轻一划,鲜血滴到一块白布上,晕湿了整块白布。 木雪不明白她动作的意思,钱玉却叹道,“有了这块布,相信你以后出去,就不会被人诟病了。” 第6章 第6章 钱玉手里拿的东西她是知道的,但好端端的,哪个夫君会给自个内人……他不是应该冲上来给她一个耳刮子才对么。 就像她爹当初把跟着秀才一起逃了的她抓回来那样,使劲给她一巴掌,把她打得耳鸣,再用皮鞭沾着盐水打她的么? 木雪眼神犹疑,钱玉却不管她信不信,把沾了血的布放在桌上,慢条斯理整理好方才自己丢到地上的衣物,走到了床边。 见她过来,吓得木雪绣鞋都没脱,双手背在身后,一直缩到了床里面。 钱玉眼神一暗,弯腰咳了几声,对她道,“你不信我就算了,这床够大,你既然想睡里面,就睡吧。” 说完,抖开龙凤被,丢给她一床,“这天虽说回暖了,夜里还是够凉,你长点心,别伤了风。” 喜烛的照耀下,玉一样的公子神情淡漠,褪去了方才她见到的粗鲁和纨绔,变了个人似的,像是窗外投进来的月光一般,忧郁绝美。 这巨大的反差,让木雪一度以为自己是经历了幻觉。 钱玉脱了衣裳,躺在床上,与她拉开了好大一段距离,双手拢在心口处,拉上被子,闭上了眼睛。 木雪拽着被子的一角,还是有些害怕她突然冲过来对自己如何,强撑着不肯睡,一直坐在床里头警惕着她,就这样迷糊着眼睛撑了会儿,因为连日里头劳累过度,这样安逸的环境下,实在是撑不动了,竟然就那样坐着睡着了。 听见耳边呼吸逐渐均匀,闭目养神的钱玉才睁开眼,转头见到木雪睡着的姿势,忍不住哑然失笑。 小鸡一样把头放在自己双臂里,头还一点一点的,也不怕磕到自己下巴。 这女人果真是,蠢到家了。 所以才会被一个秀才骗财又骗色么? 真是傻得可以。钱玉摇头,轻叹息一声,小心翼翼地起身,爬到她身边,她还在熟睡中,完全没有察觉到钱玉的到来。 “算是补偿你吧。”抬手在空中虚摸她的脸,钱玉轻叹,轻手轻脚地抱起她,好让她舒服地躺倒在床上。 抱起的瞬间,羽毛一般的重量让钱玉一怔,看不出来怀里头的人身量快赶上她了,却只有这么点重,不过也对,被自己亲爹赶出家门,又被全乡城的人耻笑挤对,吃,吃不好,住,住不好的,虽不知道她是怎么熬下来的,可身上这点重量就足以证明她过得有多苦了。 “睡吧。”给她掖好被子,钱玉凝视了会儿她的睡颜,无声道。 *** 第二天,约摸是鸡鸣一遍时,木雪就醒了,头偏了偏,睁眼迷蒙见到床顶的红纱帐时,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已经嫁给了钱家少爷,成人妻子了。 第10章 对了,钱家少爷呢? 想到钱玉,木雪一激灵,想起昨夜的事,身上冒出冷汗,忙摸摸自己的衣裳,还是完好的穿在自个儿身上。起身一看,钱玉穿着中衣,睡在离她一尺多远的地方,闭着眼睛,睡得正熟呢。 人家少爷在睡觉,木雪也不好意思跃过她下床,只得又躺回床上,本想等到天色稍明在起身的,谁知躺下后她迷迷糊糊地又歪了过去。 似睡非睡时,似乎看见了许多人在她面前来回走动,又似乎听见了人说话的声音,迷瞪着呢,就觉得有人推喊她,“少奶奶,少奶奶。” 木雪迷蒙着睁眼,见到是个十三四岁的丫头,长得挺伶俐,站在床边,见她醒了,露出两个一深一浅的酒窝,笑了,“少奶奶,你醒了啊,老爷等着你和少爷去敬茶呢。” 木雪一惊,忙坐了起来,“你家少爷呢?” 小丫头捂着嘴,偷笑着让开条道,就见钱玉坐在一丈多远的凳子上,侧着头悠闲地用手敲打着旁边的木桌。可能是听见了她的话,她抬起脸,如玉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看着木雪,冷道,“有事?” 对于作夜的事有了些许阴影,木雪有些害怕他,忙摇头,柔道,“没,没事。” 钱玉冷着脸起身,“没事就快些起来,若是让我老爹等久了,他发火了,害我拿不到零用,你就等着吧!” 木雪被她凌厉的话吓得脸色一白,就听他冷声对站了满满一屋子的丫头板着脸训斥道,“看着做什么,还不快给少奶奶梳洗?” “是。”丫鬟们点头答应着就齐齐走了上来。 一个眉眼削齐,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多少的俏丽丫鬟,走到她身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劲,粗鲁地猛地把她捞出被子外,看见她身上的衣服合合贴贴地穿在身上,木雪清晰地听见她松了口气。 还好少爷没碰她,果然少爷是嫌弃她一个破鞋,是不会碰她的。 木雪没想清楚她松口气的缘故,她就被那丫鬟丢给身后的几个丫头,“先给少奶奶找件衣裳,再扶她去梳洗打扮。” 几个丫鬟答应着团团把她围住,一个上手扯她衣服上的系带,一个颠颠跑去打开箱子拿了件华贵的绸缎衣裳,一个跑去打了盆水过来让她洁面,还有两个拥着她到梳妆台边,拿起桃木梳子给她梳发髻。 一下子被人这样折腾,木雪有些不习惯,就是她没被自己亲爹木老爷赶出家门的时候,她身边也只有一个丫鬟服侍,她和她娘除了吃住,其实别的和木家的下人们待遇是一样的,这样子什么都由人经手,在她还是第一次。 替她更衣的丫头脱了她的腰带,就要去脱她的里衣,手刚掀开她衣裳的外襟,就被她忽的一把抓住了手。 丫鬟疑惑的抬头,就见这位新少奶奶涨红脸,眼睛望着少爷的方向,低声道,“这,这就不劳烦你了,我自己,自己会穿。” 她和钱玉虽说成了亲,可她有些怕她,男女又有别,她实在是做不来在她面前换下衣物。 说完,她就夺过来小丫鬟手里拿着的衣裳想自己穿上,小丫鬟的活被夺,忙就上去与她赔礼争道,“少奶奶,这使不得,这些活还是我们做——” “你的教养规矩呢?” 突如其来的冷淡声音打断了两人的争执,听见这个声音,木雪心一凉,年久上锈的轮轴一般慢慢转过身去,钱玉眉眼更是冷淡,看着她的目光似乎能结冰。 木雪惊得下意识的松了手,那件华贵的衣裳就这样掉落在了地上。 “本少爷话不说两遍,既然入了我钱家,就得守着我钱家的规矩。钱月,给少奶奶更衣,立刻,马上!” “是。”名叫钱月的丫鬟就是方才那眉眼间有些刻薄的女子,听见钱玉的吩咐,不管三七二十一,捋了袖子就淡淡笑着走向木雪。 身上凉飕飕的,被钱玉吓着了的木雪,这时才反应过来,在那丫鬟过来时与她推阻,她的力气,虽做了许多活,依旧是及不上那丫鬟身骨强,被她上来一扯,除了贴身的一件小衣,她竟然全身近乎赤/裸,眼眶一热,她下意识护住自己的身子,抿着唇不说话。 见自己力度大了,名唤钱月的丫鬟忙后退一步,面露可惜道,“少奶奶,真是对不住啊,奴婢下手没个轻重,冒犯了您,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木雪不答话,只是护紧了自己,她能感受到不远处钱玉灼热的视线,这样可以说是羞辱的事情,如果不是她授意,她家的丫鬟哪里有那么大的胆子? 所以,果然她是入了狼窟了么。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几个小丫头面对这样的场面都吓傻了,大气不敢出一声的。 少奶奶虽然是少爷八抬大轿娶进来的,可她们府里谁不知道少奶奶她…… 所以府里头就有些丫鬟,暗自愤愤不平,虽说少爷平常是浑了些,可毕竟还是大户人家出身的正经公子,娶个破鞋,传出去不是惹人笑话么,连个丫鬟,都比这个少奶奶要好些。 府里的钱月姐姐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她本来是老爷指给少爷的丫头,跟了少爷好几年了,平常里都猜她是要给少爷做填房的,又是少爷面前说的话上的人,也怨不得她敢这样对新来的少奶奶了。 “好了,大清早的,闹什么呢。” 知道自己现在出头不好,钱玉扫了一眼那边被丫头们包围,几乎是光着身子发抖的人,心里叹了口气,还是替她解了围,“钱月,让你服侍人,你就是这样服侍的?” 第11章 钱月张张嘴,正要辩驳,看见钱玉脸上有怒色,熟悉钱玉的她知道少爷这是真生气了,再辩驳下去恐怕得不偿失。 想到钱玉竟然肯为那个破鞋说话,钱月心下暗恨,却又无可奈何,只得道,“奴婢知错。” “知错就好。”钱玉冷着脸点头,又深深看一眼低着头的木雪,对围在她身边的几个丫头道,“你们几个,可不许像你们钱月姐姐这样了,否则,少爷扣光你们的例银,听见了么?” “奴婢们听见了。” “嗯。”钱玉淡淡点头,深深看了木雪一眼,道,“我先出去等着。” 说完,走了出去。 第7章 第7章 屋里唯一的男子出去了,丫鬟们谈话做事也放松了许多。 几个小丫头嘻嘻笑着叽叽喳喳的包围了木雪,描眉的描眉,梳妆的梳妆,钱玉不在这儿,木雪也不介意小丫头们给她更衣了,温声说了句“有劳”就任由她们去了。 被钱玉指责了的钱月,作为大丫鬟,在一边幽幽地看着,暗自握紧了拳,指甲钳进肉里都不自知。 “啊!”正忙的热火朝天,就听见一个小丫头惊叫了声,钱月柳眉一皱,方才被钱玉教训的火气在这时就借发出来了。 上去一把抓住那小丫鬟,劈头迎面就给了她一巴掌,“大清早的,你鬼叫什么?” “钱月姐……”小丫鬟红着眼委屈地叫了声,捂着被打肿了的脸颊,拿起手上的东西给她看,“我也不想叫,可是,钱月姐你看……” 一块纯白的绢布上沾上了几滴鲜红的血,看在钱月眼里尤其刺眼。 这布是什么用途她也知道,可她还是不相信,不都说木家的小姐早就不是清白之身了么。 钱月不敢相信,偷偷往木雪那边看,见她没注意这边,忙拉着小丫鬟到喜床里边,盘问她道,“你这块布,从哪里弄的?” “从少爷少奶奶的床上。”小丫鬟如实道。 这么说,少爷他…… 钱月听说,眼前一黑,几乎站不稳,小丫头眼疾手快,忙扶住她,“钱月姐姐小心。” 钱月拉住她,“你把这块布丢到锅洞里头烧了,记得,别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听见没有?” “可是……”小丫头犹豫不已,她虽然未出阁,她娘为了她不吃亏,还是给她说了些事儿的,这布要是丢了,那少奶奶不就…… 少奶奶已经被城里头的人冤枉好些时候了,要是再…… “你别管这些,你只要丢了,我就跟乔管家提一下,加你的例银。” “真的?”小丫头面露喜色。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钱月拍拍她的手,“你弟弟上私塾不是缺钱么,到时候,我跟乔管家说说,让他帮忙在钱家家塾里替你弟弟谋个席位,可好?” 小丫头忙点头,“谢谢钱月姐姐,我知道了。” “嗯,知道就好。”钱月满意点头。这钱家,还轮不到一个破鞋做少奶奶。 “出什么事了么?”木雪也听见那声尖叫了,犹豫了会儿,还是朝这边张望着问道。 “没什么大事,小丫头把少奶奶的箱子里的衣裳抖到地下去了。”钱月忙道。 “没什么大事就好。”木雪点点头转过了身子,让几个丫鬟继续替她挽妇人髻。 望着木雪的背影,钱月冷笑不已。 呵,现在就让你过一下当少奶奶的瘾,等到少爷厌倦你了,到时候你就知道谁才是这钱家真正的女主人。 木雪被几个丫鬟领着出的门外时,钱玉正斜靠在房门前的那根攀满了紫色朝颜的红柱子上,眼神专注地盯着远方,如玉的脸上被朝颜叶子间漏着的阳光照耀着。 霎时间,木雪觉得,她看过的那副画里绝世贵公子的模样,和眼前这个人重叠了。 “少爷。”她身边的小丫头欢欢喜喜地喊了一声。 钱玉转过身,见她身上衣服平整,点点头,淡道,“收拾好了?” 被她的眼神盯着就有些怕,木雪忙转开脸,轻轻点头,算是应承。 “收拾好了就走吧。”见她有意避着自己,钱玉皱一皱眉头,也没说什么,转脸又恢复一副浪荡公子的模样,吊儿郎当的往钱老爷的院子里去。 木雪忙追着跟了上去。 钱老爷早就等在正厅门口了,看见她们过来了,忙整整身上衣裳,坐到上座,等钱玉与木雪两人一同跪下递茶时教训钱玉道,“混小子,你爹就这点家业,差点给你败光,现在给你找个媳妇,你以后可不能随便乱来了。” 钱玉举着茶杯,依旧是纨绔子弟的模样,仰头不屑道,“爹,你说什么呢,娶妻要是能顶上用,那坐吃山空这词怎么来的?” “你!”钱老爷眼一黑,指着钱玉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你这个混小子,你是要把你爹气死啊。” 身后的乔管家忙上前碰碰钱玉的胳膊,小声对她道,“少爷,老爷最近烦心事多,您就别刺激他了。” 钱玉嘴一撇,依旧不屑,“爹,咱们这里,没有比巡抚大人更大的官了,您就别折腾您这把老骨头了。” “你!”钱老爷闻言,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差点背过气去,这混账,他这么呕心沥血是为了谁,这还好,她竟然还不领情! 看看他们父子就要闹起来,木雪忙捧上手上端着的杯子,对钱老爷恭敬道,“……您喝茶。” 第12章 “哎,好好好。” 看看递到跟前的茶盅,钱老爷叹了口气,接了过来,抿了一口。这木家小姐是个好孩子,就是可惜,被个穷秀才败了名声,以后他们家要是落败了,这孩子也得跟着吃苦,着实是个苦命的孩子。 想想,钱老爷就有些愧疚,看着木雪的目光也慈爱起来,“雪儿啊,既然嫁给了我家那个混账,就随着叫我爹吧。你们娘俩在郊外的那个住处,我听乔管家说了,没法儿住人,过后我让乔管家带人过去休整休整,再给你们添些家什油米,让你们以后能好好过日子。来来来,这是公爹的茶钱,你好好收着。” 说着,递了一大包装着金子的钱囊给木雪。 一旁的钱玉不干了,“爹,你怎么这么偏心啊,给她不给我,而且,那城郊的屋子哪里是破,根本是住不了人了,你要是良心过不去,直接给人买个大宅子住不就得了,还找人修,爹,你真是越老越抠门了。” “你这混账。”钱老爷瞪了她一眼,“你哪里知道你爹的用心,雪儿既然嫁给了你,以后你的就是她的了,我把给你的份钱都给她了,看你以后还怎么找你老爹要钱!” 钱玉闻言,幽幽地看了一边的木雪一眼,“爹,到底谁才是你亲生的?” “不然,不然这些都给你吧。”见钱玉目光太过幽怨,木雪不忍心的慢慢将手中钱囊递了过去。 钱玉脸一黑,冷道,“我还用不着你来给我钱,既然我老爹给你了,你就好好收着,别出去了一个铜板都跟人家斤斤计较的,尽给咱家丢人现眼了。” “你这混账,怎么说话的!” 看看自家孩子又犯浑,钱老爷忙训斥道,怕木雪心里头介怀,又紧赶着安慰她道,“雪儿啊,别跟这混账计较啊,我最近没教训她,她是嫌弃皮痒了。” 木雪默默摇头,其实钱玉说得没错,娶了她,的确是给钱家丢人,可是她心里还是有怨气,既然知道娶她丢人,那当初还做什么要娶她,难道只是为了找个理由羞辱她么。 一边的钱玉见了她脸上的愁苦,心里叹息,面上还是一副欠打的模样,讽她道,“嘁,装什么苦情。弄得我好像十恶不赦一样。” “你这混账,还知道自己十恶不赦啊。” 看看自家孩子和人家孩子的对比,钱老爷感慨不已,正要再训她几句,外头忽然飞身进来个家丁,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进来大厅里,汗都顾不得擦,就大声报信道,“老爷,不,不好了,外头,外头,张师爷又过来了!” 钱老爷脸色一变,“我昨儿个不是才拿三千两银子打发他走么,怎么又过来了?” “不,不知道。” “好了,你先下去,告诉外头的人好好招待他,我马上就过去。” “是。”答应着,家丁又跑下去了。 望着家丁远跑的背影,钱老爷面色凝重,脸上笼上一层乌云,乔管家见状,知道情况不好,忙走上前,躬身道,“老爷,这次可要再找些万花楼的姑娘去陪陪张师爷了?” 摆摆手,钱老爷什么话也没说,转身看向一脸纨绔的钱玉和茫然无知的木雪,叹口气,招来钱多,“你去账房给少爷支些银子,让少爷带少奶奶沿着这乡城转一圈,不到晚上,别回来,听见没有?” “唉。”钱多忙点头应承。 钱玉听说,却是哀嚎不已,“爹你没事吧,竟然让我带着她出去逛逛,还晚上才回来?!” “你这混账,你以为你爹想让你出去鬼混?你就不能替你爹考虑考虑?” 难得听自己爹板着脸说出这样严重的话来,钱玉一愣,回过神来后,心里就不住地泛酸,嘴上还是硬道,“那老爹你可小心点看着,别在我把家业败光之前,白白地把财产都让给人家了。” “你这混账,什么时候还能教训起你爹了。” 钱老爷被她逗笑了,拿起自己的手杖敲敲钱玉的头,在她闪躲时却转向一边茫然地听他们父子对话的木雪,望见她迷惑不解的目光时,心里有些愧疚,看着她的眼神就慈爱起来,“雪儿啊,你出嫁以后怕是很难再出去这宅子了,趁着机会,我让玉儿带你出去逛逛,可好?” 虽不知他们打的是什么哑谜,那个张师爷也不知道是谁,可是能出去总是好的,况且她也想知道她娘被安置在了哪里,听说,忙乖巧点头,“好。” 第8章 第8章 得了她爹的话头,钱玉无比顺利的在账房先生那里拿到了几千两银子。 神清气爽地出了门,站在大宅门口,将装满白花花银子的钱袋往钱多怀里一抛,钱玉潇洒地挥开了扇子,“走,钱多,咱们去万花楼看看,如月姑娘起身了没。” “少,少爷,”钱多闻言,小心翼翼地往随在他们后头木雪的方向看过去,见她正低着头听身边的丫鬟说话,没有注意到这边,忙咽了咽口水,劝钱玉说,“老爷让您带少奶奶出去逛逛,您去万花楼,这……不太好吧?” “她自己没长脚啊,要我带她出去。”钱玉翻了翻白眼,不理钱多,折扇一合就大步跨了出去。 没走两步,忽然从钱家大宅石狮子后钻出来一群青衣的家丁,各个人高马大的,拦在了钱玉面前。 钱玉脸一僵,“你们做什么?” “老爷料到少爷会先走,特意让我们陪着少爷少奶奶,以免少爷中途溜了。” 第13章 “……呵呵,我爹可真精明。”钱玉笑,望着自己面前筑起的一道人墙,暗自咬牙。 *** 她还是木家庶出四小姐的时候,虽不能出门,偶尔节时举家一起去看戏的时候,也撩起马车帘子见过外头的光景,后来被逐出家门了,因为要靠自己的一双手养活她和她娘,也抛头露面到过外头几次,但都是匆匆一瞥,换到柴米油盐就回了,像是这样,慢慢悠悠地在街上走的情形,迄今为止还是第一次。 木雪有些惊叹,她生在这个青桐县那般久,还是第一次知道它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呢。 她像个刚出笼的鸟儿一样这里张望几下,那里张望两下,掩饰不住眼里的好奇。 但因为钱玉就在她身边走着,她们身后还跟着一大堆家丁丫鬟,她也不好意思做出格,只是走过一条板油街时,对路过的每个摊子都好奇的多看两眼,好似看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看着她那副山野村姑进城的模样,钱玉一双似弯非弯的桃花眼里满当当的都是笑意,使折扇遮住自己半张俊俏的脸,唤过来替她们开道的钱多,“去,把每个摊子上头的东西都给少奶奶买几个过来。” 早就知道自家少爷会有这一手,钱多早就喊了几个家丁预备着,如今听她这么一说,忙答应一声,招呼着就真的去买了。 看见家丁们四散开来扫东西,木雪急忙跟钱玉解释道,“不,我只是看看,没有,没有想要的意……” “你不想要,我想要,不成么?” 钱玉懒懒瞥她一眼,合上折扇,抬头一看,她们正好走到一间首饰铺外头,见到铺子上头“如意首饰”这四个字,二话没说,硬拉着木雪就走了进去。 “家里的首饰已经够多了,我不……” “啰嗦!”钱玉不理她,依旧是拽着她往首饰铺里进。 她们一行人出来时,就受到了极大的瞩目,不过也是,就算忽略跟在她们身后一大票的人,她们一个名扬乡城的破鞋,一个臭名昭著的纨绔子弟,加在一起就够人议论纷纷了,更不用说钱玉这个混世魔王每次上街还必定要糟蹋挥霍几次。 因此,她们一上街,整条街都传开了钱少爷带着新娶的木家小姐过来了,各家防范时,首饰铺的掌柜也多长了个心眼,见她们进来,掌柜忙第一时间哭笑不得的迎了上来,在钱玉拉着木雪四处转时,弓着腰对钱玉战战兢兢道,“钱少爷,这次,能否给小人留些东西,不要再都拿走了,小店小本生意,折腾不起啊。” 钱玉一听,不高兴了,这是什么话,难道我每次都不给银子么? “你这铺子不是卖东西的么,本少爷买东西又不是不给银子,怎么不能卖给本少爷了?” 卖给你是可以,可你见天儿的来买,买完了除了送给万花楼的姑娘们,就把剩下的东西丢到你自家的铺子里头,弄得那些主顾只能到你家铺子里买,您家本来就是大商铺了,还这样挤兑咱们这小生意,哪里有这样的理? 掌柜的有苦说不出,谁不知道这青桐县的钱老爷后头有官府撑腰,没见自家儿子打了县令的儿子就给几千两银子了事么,他们这小门小户的,哪能跟钱老爷对上?县太爷都管不了他,他们又能怎么着? 每次钱少爷过来买东西吧,你就是心里头滴血也得给他啊。 可这钱少爷也是过分了,怎么只到别家铺子买东西,不去自家铺子里头拿呢。 就好比前些月县北发了大水,本来米铺能靠这机会涨价牟利的,结果洪水过去了米铺掌柜一文钱也没捞到,一问,早在一个月前钱少爷就扫光了城里的米铺。 你说,这事气不气人? 掌柜的心里头吃了黄连一样,面对钱玉盘问,他还不敢说实话,只能搪塞道,“少爷您多心了,只是小的也有几个老主顾,每个月定时要过来看看的,您这样一买,小的失信于人啊。” 见掌柜闪烁其词,钱玉心知肚明,不耐烦的连连摆手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少拿就是了。” 掌柜闻言,比媳妇生了儿子还高兴,“多谢少爷!” 没工夫理他,钱玉直接把木雪拉到了一排摆满了金玉琳琅首饰的木架边,指着上头的东西道,“随便选吧,看上哪个告诉我。” 木雪有些惊惶,看着钱玉犹疑轻道,“不,不用了,我……” “啰嗦什么,我让你拿就拿,”钱玉抱臂冷道,“不拿,咱们就耗在这儿。” 她话都撂在这儿了,木雪也只能遵从她,拘谨地往木架上头看。 钱家送她的聘礼里,各式各样的首饰绸缎比她毕生见到的都多,如今站到这木架前,看见一色的东西倒没什么稀奇的,只是其中有个刻着古怪图案的灵石细镯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竟然泠泠地泛着泉光,里头月夜流动的光晕似的漂亮。 木雪看着那镯子心里有些喜欢,伸手过去刚碰到镯子,木格子对边却直接伸过来一只手,将那镯子夺了过去,同时,空了的木架后头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来。 木雪一惊,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那对边的人见了她也有些吃惊,却很快反应过来,热络一笑,“呦,这不是咱家的四妹妹么,相公你快过来,咱们出去看看四妹妹。” 说话间,一个穿着红纱裙梳着妇人髻二十来岁上下的女人拉着一位着软银缎的年轻公子从木架后头走了出来,见到真的是木雪,那妇人笑得更欢了,拍拍一边年轻公子的胳膊,“相公,咱们好长时间没见到四妹妹了,走,咱们上去打个招呼,顺便,问问五姨娘的好啊。” 第14章 木雪闻言,脸色煞白。 她在木家时,其实最怕的除了她那风流成性的爹就数她那异母哥哥木霆,仗着是嫡出,他小时候联合其他的几个姐姐没少欺辱她,及年长,她爹又娶了好几房妾室,生了好几个女儿,偏偏儿子只有木霆一个,因此全家都宠着他,他也愈发嚣张,变着法儿的欺辱几个异母妹妹。 她还记得有次他偷了大夫人的钱出去喝花酒,却诬赖是她和七姨娘生的女儿偷的,害大夫人把她们俩打了一顿丢进柴房里饿了几天几夜,以至于她那异母的小妹妹被饿死在她怀里的事儿。 那个小姑娘那时候只有八岁,因为有一个懦弱到不知申辩的青楼出身的娘,被打的遍体鳞伤也没人敢管,她们一起被丢进柴房饿着时,那小姑娘起初还能给她唱些她娘教她的曲子,后来就渐渐没声儿了,她抱着她瘦瘦小小的身子,在柴房里昏睡了也不知几天,直到下人们闻到柴房里头的尸臭才慌忙开了门,把她给捞了出来。 说来她还该感谢她那少年早夭的妹妹,若不是她,她也就该就了。 只是,每每想起来她被下人们摇醒时看见自己怀里皮肉已经腐烂的小妹妹,木雪对她那异母哥哥就又恨又怕,后来她那贪便宜的爹给木霆找了个家里做生意的,尖酸刻薄又心肠歹毒的媳妇后,她就更是讨厌这一对夫妇了。 不想,今天竟然在这儿遇到他们了,真是冤家路窄。 “四妹妹怎么了,见了自己的亲大哥亲大嫂,怎么不说话?”见木雪没理她,妇人立即刻薄道。 说话间,扫了一眼她身上的穿着,看见缎子竟然比她用的还好,霎时就有些气,木雪是什么东西,一个被他们木家赶出来的破鞋,竟然敢穿的比她还好,她一个庶出,又哪里来的银子买这么好的缎子?定是偷的无疑了。 越想越笃定,妇人心下冷笑,扯了扯身边的丈夫,巧声道,“相公啊,离了咱们家,四妹妹想必过得不错啊,你看看,见了你这个亲大哥,连句问候也没有,是不是不把你放在眼里啊。” 木霆听说,立时怒冲头顶,木雪这个败坏门风的贱人,当初敢偷他们家银子跟个穷秀才跑了,他爹大度饶她一马就罢了,没成想她还敢不知廉耻的在他面前出现,还目中无人的不把他放在眼里,当真是连楼里的窑子都不如,他要是不教训她,他们木家的脸往哪搁? 想想,他一阵风冲上来,骂着“贱人”抬起手就要打木雪,木雪一个女人怎么能跑过他,看看拳头就要挨到身上时,她惊吓的闭上了眼,等了好一会儿,身上没传来预期的疼痛,奇怪地睁开一只眼看时,就见钱玉冷着脸,一只手抓紧了她那异母哥哥即将打过来的拳头。 第9章 第9章 念及木雪已经被木家赶了出去,顾虑木家母女的面子,钱老爷并未给木家送请帖,加之钱家在县城南边,木家在县城最北边,中间又隔了条渡河,几乎大半个县城都知道钱玉娶亲的事,整个木家竟然没一人知道。 木霆在家里作威作福惯了,见钱玉上前出头,立时认为她是木雪新攀上的相好,往地下吐了口唾沫,看着钱玉冷笑道,“穷小子,竟然敢拦我,你知道本少爷是谁么?” 钱玉看也没看他一眼,回过头望一望她身后的木雪,见她被鹰吓呆了的小鸡似的,杵在那里没动,不禁皱眉道,“你没事吧?” 木雪这才反应过来,往她身后躲了躲,小声道,“没事,谢谢你。” 钱玉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木霆见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气得怒火中烧,想他出娘胎到如今,除了他爹,谁敢这样对他?眼前这小子怕是不想活了! 不过话说回来,木雪这贱人长得好,找的这小子样貌也不错,要是能把这两个人一起搞到床上,那滋味该是怎样*。 想着,木霆觉得自己下边的东西硬得不行,扫了钱玉一眼,调笑道,“你得罪了本少爷,要是能让少爷睡一晚,少爷就饶了你,怎么样?” 钱玉闻言,脸色一变,随即冷笑道,“我养的大狼狗最近发情发的厉害,少爷要是不介意,我让它陪陪你怎么样?” 竟然拿他和一只狗比,敢侮辱他,真是不要命了! 木霆听说,脸色一变,恨不得将钱玉碎尸万段,空余的右手用尽全力向钱玉打过去,拳头出到一半,钱玉眼神一冷,抬起自己的手掌也迎接了上去,拳掌相间时,只听“啊”一声惨叫,木霆大叫着捂着血淋淋的手掌一边抽气一面后退。 “相公,你怎么了?”听见他的叫喊,妇人忙上前察看。 夫妻两个聚在一处,木霆咬牙冒着冷汗把手张开,掌心处赫然一道见骨的伤口,正不断的往外涌着鲜血。 “啊,血!见血了!”妇人惊叫不已。 木霆疼得站不稳,斥她道,“没用的东西,还不快帮我止血!” “唉。”妇人慌忙应着,却对木霆手上的伤口无可奈何,急得团团转。 始作俑者钱玉见了,哈哈一笑,冷笑着展开自己手心,中指上赫然戴着一枚封了一片锋利刀片的碧玉戒指,上头还隐约沾染上了鲜血。 “你这个野小子,你知道本少爷是谁么!” 手上疼得厉害,木霆看着钱玉二人的目光愈发凶恶,“我可是木家唯一的子嗣,你们敢惹我,不怕我爹找人杀了你们?还不快给少爷跪下磕头认错!” 第15章 他话音刚落,钱多带着买东西的一众家丁丫鬟乌压压地进了来,看见这情状,一时不明所以,犹疑着望向钱玉道,“少爷,小的按您的吩咐把东西买来了,您还有什么吩咐的么?” “做的好。”钱玉点头微笑,指着自己面前一副恨不得吃了她的木霆,“把他拖出去给我打残了。” 少爷的打残通常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残,而是可以把人断子绝孙的打残,钱多知道他家少爷话里的意思,可问题是面前这公子穿戴上富贵的很,要是做的过分了些,不会被人家追上门么? “少爷,这……这不太好吧。”钱多犹疑,“万一他家人追究起来……” 钱玉怒了,“到底我是少爷,还是你是少爷?” “唉,钱多不敢。”看看他家少爷要发火,钱多忙告罪,招呼旁边的家丁们,“愣着做什么,还不按少爷的吩咐做,把他给我往死里打!” “你们敢!”木霆叫嚣,看着进来的一众家丁,虽然害怕,还是嘴硬道,“我可是木家唯一的子嗣,你们不想要命了?!” “呵,唯一的子嗣是吧,钱多,给我打,我倒要看看,一个断子绝孙的阉人以后还怎么嚣张!跟本少爷对着斗,你还不够格!” 既然少爷都这么说了,那就打吧。钱多一使眼色,家丁们会意,上前几个人架住木霆,拉开那不停哭叫的妇人,拳脚就不停的往他身上招呼过去。 丫鬟们搬来了两把椅子,钱玉强拉着木雪坐下,端了杯茶在一边仔细看着,不时吩咐道,“都给本少爷用点心,早上没吃饭是不是,往重的打!” 家丁们听说,打得更重,木霆鬼叫得更厉害了,鬼喊着让他媳妇回家去搬救兵,妇人听说,忙慌慌张张地丢下那镯子,连滚带爬的往外跑,钱玉见了,也没拦,只是冷笑,她倒想看看,这帮人能翻出什么风浪。 屋里木霆的哀嚎不断,钱玉还嫌过瘾,唤钱多,“去拿把大钳子过来。” 正看着家丁们动手的钱多闻言,不明所以的找旁边观望着,不敢上前拦却又急得不行的首饰铺掌柜要来了一把大剪子,送给钱玉后,就见他们少爷冷笑着走向被几个家丁围着,鼻青脸肿出气多进气少的木霆。 站定在他面前,钱玉笑得灿烂,“可真是对不住,大舅哥,本少爷今天出门没带那条狼狗过来,不过,也没关系,看见我手上这把剪子了么,它依旧能帮你爽一把,怎么样,看本少爷对你好吧?” “呜呜……”木霆被打的已经说不出话,见钱玉的剪子伸到自己裤裆间,挣扎着就要躲,一边的家丁们忙把他按住。 “啧啧,本少爷没有什么经验,你可忍着点啊。”钱玉淡笑着,眼神一冷,拿着剪子使劲一挥,就听“啊”一声惨叫,木霆疼得晕了过去。 “啧啧,真是不中用。”看人昏过去了,钱玉把手上的剪子一丢,侍候的丫鬟忙懂事地递上一盆水让她洗了手。 “你想要的是不是这个?”捡起来方才被那妇人丢在地上的镯子,钱玉云淡风轻的走到已经惊呆了的木雪跟前,把东西递到她跟前问道。 木雪呆愣住了,下意识地点头,“啊……嗯……” 看着钱玉的眼神惊惧不已,显然是被面前这血腥的一幕吓到了。 这么怕我啊。 想着,钱玉淡淡扫了她一眼,她却眼神闪躲着,不肯跟她对视,看来是真的吓到了。 不再纠结于此,把镯子往她怀里一丢,钱玉淡道,“送你了,拿好。” 说完,不管她接没接住,转身一展折扇,唤钱多,“给掌柜的五百两银子,这镯子本少爷要了,顺便,这也算是弄脏了他地方的赔偿。” “好咧。”钱多应下,从随身带的钱囊里头取出来五百两,丢给愁眉苦脸的掌柜,“好好拿着吧。” “钱少爷……”掌柜的怀抱着沉甸甸的银子,却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苦着脸道,“那镯子……” 钱少爷买东西好说话,不管东西值不值那个价,一出手就是大手笔,平常搁这样他肯定心里头乐得开了花,可关键是,今天钱少奶奶看上的那镯子,可是他花了大价钱从西域买回来的,连卖给他的人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材质,他平常好生收好在箱子里打算做传家宝的,谁知道昨儿个脑子一热,把它摆到货架上忘了收,这倒霉催的! 老神在在的在椅子上坐下,钱玉眼神玩味,抬起下巴望他,淡笑,“那镯子怎么了?” “小的斗胆了,可那镯子是小人在西域时收下的,打算留给襁褓里头儿子的传家宝的,少爷您,您能不能发发善心?” “哦,儿子?”钱玉眼神含笑,折扇往昏过去的木霆那边一指,“可是那样的儿子,也是唯一的子嗣?” 木霆闭着眼,身上被打得全是伤,五官不断流着黑血出来,氤得身上软银绸衣成了湿成了血红色,尤其是下/身的地方,说是血流如注都不为过,整个人泡在血水里似的,因为疼,昏睡了也不断的在哼哼,看起来,格外惨烈。 掌柜的见了他这样光景,脊背一寒,想到自己独生的儿子,忙苦着脸陪笑,“不敢不敢,那镯子,只要少爷开心,您怎么拿都没关系,小的贱民一个,哪里谈得上什么传家宝啊,哈哈。” 说是这样说,其实掌柜心里悔的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钱家这个小霸王,想要的东西向来没有得不到的,他一个没有背景的普通百姓,跟他对上,不是要断子绝孙么。 第16章 “嗯。”钱玉点头,起身懒洋洋地伸个懒腰,“坐久了,本少爷乏了,钱多,带着人,派两个人扶着少奶奶,咱们出去吧。” 腿刚迈出去一步,就被人抱住了腿,钱玉眉头一抖,低头看时,掌柜的一张老脸上哭的满是泪痕。 “少爷啊,您可不能走啊,您要是走了,那木家老爷找上门来可怎么办,那木家少爷死在小人这儿可怎么办啊。” “哭什么,没出息。”钱玉不屑道,“要是你此刻去唤两个人过来把人抬去看大夫,还有救,要是被木家责问起来,你就说是我钱玉一人所为,好了,快放开我,钱多,走!” 说着,一脚踹开掌柜,挥着扇子潇潇洒洒地出了门。 第10章 第10章 从那首饰铺子里出来,日头照得老高了,钱多不适应的使折扇遮住晒在头顶的日光,眯起眼睛四处一看,街上的小摊收得差不多了,人烟稀少,该是都去用饭了。 “钱多——”钱玉拉长了声音唤,想起用饭,她肚子也敲鼓似的响,她那老爹真是太不厚道了,连顿饭都没让她享用,就把她赶出来了。 “少爷,您有什么吩咐?” “去找间大些的酒楼,本少爷饿了,记得进去之前,先把人清了。” “唉,小的明白。” 钱多依言,带了七八个长得壮实的家丁,在前边领路,找到乡城里最大的“往来客栈”,一行人走了进去。 方一进去,里头的掌柜就知道了他们的来意,心里头叫苦不迭,口上不敢怠慢,忙对着吃得正欢的食客们赔着罪,告诉他们道,“客官们实在是对不住,小店里头有贵客要来,还请诸位客官先行离席,这顿饭钱,小老儿请了。” 食客们听说,立时不满意的和掌柜的理论起来,其时早有人看见了门神一样凶神恶煞站在客栈酒台前的钱家家丁,惊慌失措下大喊一声“钱家少爷来了!”。 这不羁于夏夜惊雷的一声喊,霎时惊动了一屋子的人,一些脾气坏的也顾不得和掌柜理论了,拿起自己东西拔腿就跑,不大一会儿,偌大一个客栈竟然空空地就只剩下钱玉一行人。 “钱多,干的好。”眼见客栈空了,钱玉懒懒地称赞钱多道。 “少爷您说的哪里话。”钱多颇为神气地笑笑,招来掌柜,“你们这里有什么好菜,一道道全都给咱家少爷摆上来。” 掌柜抹抹额头上的汗,点头哈腰道,“唉,小人这就去。” 说完,转身飞快往后厨跑过去。 他得去吩咐厨房的那些人做菜做得精致些,否则,他这客栈今天可就别想要了! 见自家掌柜走了,几个侍候的茶博士心里头叫苦连天,还是憋出一脸笑,迎上去擦干净临窗景致最好的一张桌子,点头哈腰地请钱玉上座,“钱少爷,您请。” “嗯。”淡淡答应着,钱玉漫不经心地拉了张椅子坐下了,对围在她周围的家丁丫鬟们吩咐道,“本少爷不需要你们侍候吃饭了,这般时候你们也该饿了,都下去吧,钱多,让掌柜的多做些饭菜,你们自在吃去吧。” “多谢少爷!”家仆们齐声谢道。 知道少爷不喜欢人在他吃饭时打扰,钱多嬉笑着,忙带着人下去了,留下一直沉默不语的木雪尴尬的站在钱玉所在的桌子旁,一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杵在那里好不难为情。 一个大活人站在身边实在是显眼的紧,钱玉见了,抬眸皱眉道,“你不坐么?快坐下,别挡着本少爷用饭的兴致。” “是……” 得了她的话,木雪怯生生地答着,脚步稍稍往前迈了一步,想了想,犹豫着却又退了回来。 她到底是要坐在钱玉对面,还是另找一个桌子坐下来呢? 按理说,她是要坐在钱玉对面的,可是她有些怕她,如果相对而坐…… 木雪抿唇,静静走到离钱玉不远的一个桌子边,背对着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见状,钱玉眉毛一皱,冷道,“你是傻的?看不见本少爷对座空了个位子么!” 木雪被她这一声惊得站了起来,转身望见她满脸的怒气,一下联想到方才她看见的木霆的惨状,以为她也会那样对自己,不由得吓得脸色一白,后退一步,撞翻了旁边的椅子时,自己也险些站不稳摔了过去,好在千钧一发之际,她扶住了桌角,才不至于在她面前出糗。 “真是蠢到家了。”钱玉冷笑,“本少爷让你过来,你没听见?!” 这话明显压着火气,木雪不傻,当然听得出来,所谓出嫁从夫,又兼见到了她对人有些残忍的秉性,她当然不敢违背她,慢慢地一步一步挪到了钱玉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虽然本少爷不喜欢你,可你好歹是本少爷明媒正娶过来的,在我老爹脑子没恢复正常之前,在本少爷没休妻之前,在外人面前,你就得跟本少爷装作是明面上的夫妻,你要是敢给本少爷难堪,哼哼!” 对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钱玉冷笑,“你也知道,我下手向来不知轻重,看你那大哥就知道了,得罪本少爷,会有什么下场!” 活在木家十几年,木雪当然知道这些大户人家的龃龉,既然钱玉这么说了,她一定是做得出来的,想到今后可能水深火热的生活,木雪脸色不禁白上三分,在钱玉冷淡的注视下,点点头,哑声道,“我知道了。” 第17章 “知道就好。”钱玉满意道。 正要再说些什么,几个茶博士端着满满一托盘的菜过来了,钱玉停了话头,看茶博士们在桌子上满满当当地布好菜,恭敬离去后,才淡淡招呼木雪道,“吃吧。” 说完,举起汤匙筷箸夹了块菌菇鸡到自己碗里头,咬了几口,迟迟不见对方动筷,不觉皱眉,这女人,明明瘦得都快只剩下一层皮包骨了,还这个模样,难道是不想活了? 想着,她不禁冷声提点道,“你怎么不吃?” “啊!”木雪一惊,以为自己又惹到她了,忙夹起离自己最近的一道客栈送给客人开胃用的腌菜到自己碗里,深深低着头伴着碗里的米饭一小口一小口的抿下去,举止动作谨慎的很,唯恐自己开罪她一般。 钱玉盯着她的动作看了一会儿,见她只一个劲的夹自己面前的腌菜,脸色愈来愈冷,在她又打算举筷夹那道所剩无几的菜时,她忍无可忍的拿自己的筷子打掉了她的,在她受惊兔子一样看过来时,怒笑道,“呵,你这样,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本少爷是苛待你呢,我问你,本少爷是老虎么?值得你这么害怕?连夹个菜都不敢?!” 木雪不知说什么好,话到了嘴边,咽了回去,只能低着头,不敢看她。 “好,好,好。”钱玉冷笑不已,“既然你不喜欢吃,那咱们就不吃了!” 话落,猛地把桌上的菜全部往左边推到地下,盛着菜的盘子哗啦啦地发出脆裂的响声,惊到了在楼下吃酒的钱多,以为少爷出了事,慌忙带着人赶过来,却看见他们少爷怒气横生的砸着客栈的桌椅和客栈装饰用的字画花瓶,少奶奶则呆呆地坐在座位上,死死咬着唇,一声不吭的看着他们少爷发疯。 “少爷,少爷!你们几个,还不快上去拦住少爷!” 见到这般光景,钱多急红了眼,忙使唤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让他们上去制止钱玉的行为,又叫两个丫鬟,“快去,把少奶奶扶过来,万一少爷伤到了她怎么办!” 说完,自己也加入几个家丁的行列里,扑的上前抱住钱玉的腰,被以为他要害自己的钱玉拿花瓶砸破了脑袋,血哗哗地流到脸上也没松手,死死抱住她,唤家丁们,“快,压住少爷,压住他!注意,别伤了少爷!” 几个家丁听说,忙上前,一个拽住一条胳膊,一个扳着背,好歹稳住了钱玉。 “我砸死你,我砸死你!”钱玉却依旧疯了似的,两条空闲的腿不停踢来踢去,站在他身前的家丁全部被她狠狠踢了好几脚。 踢着踢着,可能是累了,钱玉停了动作,缓了下来,见状,钱多一喜,忙唤一个小丫头,“快去给少爷拿壶普洱茶过来,让少爷消消火!” 小丫头听话伶俐的跑走了,不一会儿拿了壶掌柜珍藏上好的普洱茶过来,钱多接过来,又使唤家丁搬了个椅子,让钱玉坐在上头,倒杯茶递给她,笑,“少爷喝茶。” 钱玉冷脸看他一眼,接过青瓷杯,揭开茶盖,缓缓喝起来。 木雪早被钱玉吓坏了,被几个丫鬟围着半句话都说不出来,看起来绝世倾城的公子,怎么会发这样的疯呢? 眼睁睁看着钱玉把手里那一盏茶喝完,她都没有想到一个好的答案。 反观钱多,却像个没事人一样,问钱玉道,“少爷,您喝完了,还要续杯么?” “不用。”钱玉冷着脸答,把杯子丢给身旁的一个家丁,抬头看见木雪一脸怔忪的表情,嘴角不禁绽放一个微笑,笑意在美如玉的脸上盛开,“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疯子,现在后悔嫁给我了?” 温文尔雅的像之前那个狂砸东西的人不是她一样。 木雪抿唇,没答话。 “嗯,的确是命苦。”看她不回自己,钱玉却笑开了,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星一样耀眼的眼眸直视她,一步步走到她面前,捏住她娇俏的下巴,对上她古井不波的眼神,一字一句道,“自己好容易摆脱了破鞋的身份嫁了人,嫁的人却是个疯子,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命很苦?” 下巴传来的尖锐痛感让木雪有些难受,可看着她的公子,眼里映出她的倒影,看着她的眼神里头,有太多莫名其妙的东西,那深如渊海的情绪让不小心陷进去的她险些窒息,只能凭着本能,慢慢摇头,艰难的发出暗哑的声音。 “我……没有。” 第11章 第11章 手上传来骨头的尖锐刺痛感,钱玉眯眼,比她略低一寸的女人正仰望着她,抿着没有血色的薄唇,眼神坚毅,很是倔强的模样。 女子天然的气息不断从她粉润的两片薄唇外散发出来,熟透了的蜜桃一样,引人采撷。 钱玉眼神一暗,受到妖魅蛊惑般,专注地盯着那片唇,慢慢低下了头。 越是风流的男人,子女样貌越是出类拔萃,猎艳么,得到的女人自然都是美的,那她们生下的孩子,当然差不到哪去。 虽说城北木家老爷好色成性又悭吝,却意外的生了许多好女儿。除却嫡长子的大少爷,底下十一个女儿个个样貌顶尖,一时传为乡城佳话,其中尤其是四小姐,娘亲本是江南的名噪一时的绝色绣娘,后来跟了到那边做生意的木老爷,生下了木雪。 继承了母亲江南人温柔的长相,却又因为长期贫弱积下了一副柔弱的身子,看上去,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一般,惹人怜爱。 第18章 被她一双似说还休江南女子特有的含情水眸望着,再硬心肠的人都会有软下来的时候。 她们之间的距离近到她可以清晰地听见钱玉略微粗重的喘息,望着她越来越接近俊俏的脸,木雪心里一跳,反射性后退一步的同时,右手毫不犹豫地挥到她脸上。 “啪!” 清脆的一声响惊呆了众人。 却打醒了钱玉。 她眼里的朦胧消散,取而代之的又是那种冷到可以冻死人的眼神,盯着她。 “你……你……”被她这样阴寒的眼神盯着,木雪想到了她有次去帮向大哥砍柴时遇到的那条白蛇,也是这样阴冷得让她害怕的眼神,因为恐惧,她耸起的胸脯起伏了几下,口中塞了泥块一样,断断续续地说不出话来。 冷眼盯了她好一会儿,钱玉才捂着被她打得一指高肿的脸颊,冷声道,“钱多,我们走,去万花楼,找如月姑娘去!” “少爷,这不太好吧?”听见钱玉这样说,钱多为难的揪着自己的头发道。 他一个书童又不敢劝架,才刚眼睁睁看见少爷少奶奶快打起来了,这时候要是他再把少爷带去万花楼,那老爷要是知道了,不是得剥了他的皮啊。 “少爷,老爷还让您陪着少奶奶去看看亲家夫人呢,您要是走了,这……” 钱玉冷笑,“那是她娘,又不是我娘,我凭什么要去看?既然你要去,就陪着她去吧,本少爷又不是不认得万花楼的路,本少爷一个人去就是了!” 说完,折扇一摆,大步就往外走,围成一圈儿的仆从们不敢挡路,慌忙让开一条道让她过去,不一会儿,她转过客栈里楼梯的弯,消失在客栈门口处。 “少爷,少爷!” 看钱玉真一个人走了,钱多慌忙要去追,跑到一半想起来木雪还在这儿呢,忙跑回来,挑出来几个做事稳当的丫鬟家丁,吩咐道,“你们几个,待会儿买上些补品衣物之类的,陪着少奶奶到亲家夫人住的宅子里头去一趟,晚上再好好护着少奶奶回来,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 “听见就好。”钱多点头,又唤剩下的家丁,“跟着我去护着少爷。” 说着掉头就走,后头木雪见了,忙叫住他,“钱多公子——” 钱多一听,脚下打个趔趄,忙转身给她施了个礼,叫苦不迭道,“哎呦喂我的少奶奶,您这样叫可真是折煞奴才了,叫奴才钱多就好。” “好,钱多。”木雪改口,眼神望向四周,钱多会意,挥挥手,吩咐家奴们道,“你们都下去吧,等少奶奶吩咐了再上来。” “是。” 看着一众的家丁丫鬟们退下去了,钱多伶俐地躬身,低头问木雪道,“少奶奶有何吩咐?” 木雪皱了皱眉,话在嘴边溜了一圈儿,才问他道,“你们家少爷,是不是……有疯病?” “这个……”钱多犹豫着低头说不出话来。 “这样啊……” 沉默了差不多一刻钟的时候,木雪重重地吐了口浊气。 果然是有病么?真是……可惜了。 看他这幅光景,木雪心下已经明白了七八分,明明是四月阳光灿烂的天,心口却涌上一阵凉意,惨笑着摆摆手,低声道,“好了,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少奶奶……”见状,钱多忙替钱玉说好话,“咱家少爷虽说喜怒无常了些,可他……” 木雪苦笑着打断他,“你别说了,我知道了,你不是要去护着你们家少爷么,快去吧?晚了,出事了可怎么好?” “哎呦,我差点给忘了!”经她一提醒,钱多一拍脑门,火急火燎的唤着家丁就往外赶,走没两步,又走回木雪面前,望着她柔美的脸,一横心吞吐道,“少奶奶,不是,不是钱多狗胆子大,可咱家少爷长得好,咱家老爷又是城里首富,那些比您……那些姑娘巴不得往咱家嫁呢,您……” 他话里的意思,无非不是说要她知福,不过也是,她一个被亲生父亲破鞋,能嫁个家财万贯容貌又好的年轻少爷,别说是疯子了,就是傻了瘫了她也得知足不是? 钱家人,果然霸道,就连个小书童,都敢这样对她。 木雪冷淡点头,“我知道了,你快去吧。” “唉。”忐忑地看她一眼,钱多小跑着带人走了。 镂空的窗边吹来一阵风,吹散了她盘在脑后的妇人髻,望着空无一人的楼梯口,心里忽然生出一阵哀戚。 原以为她脱离了虎口,谁知她是入了狼窝,等她好容易脱离险境,老天爷却告诉她,她又回到一个囚笼里,呵,人的命运,可真是奇妙。 “少奶奶,您还要用饭么,奴婢过去吩咐厨房。”一个丫鬟上前探问道。 “不必了。”木雪淡淡摇头,“我想去看看我娘,你们带我过去吧。” “是。” **** 被丫鬟们领到一处明亮宽敞的大宅院前,刚进门,她娘听见声音后就要两个丫鬟颤颤巍巍地扶着她走了出来,拉着她的手,患有眼疾的眼睛看不太清她的模样,还是一个劲的打量她,亲切的问长问短,“雪儿啊,钱少爷对你好不好啊,你有没有受苦啊?” 钱家的丫鬟还在这儿呢,有什么话是能放到明面上的呢? 木雪摇头,微笑着宽慰木母,“娘说什么呢,女儿在钱家过得很好。” 第19章 “唉唉唉,那就好。”木母听说,松了口气,拉着木雪开始说着家常话,皱纹满生的脸上笑成了一朵花,“雪儿啊,你吃饭了没啊,我一个人在这儿住,那些丫头们给我上了一大桌子的菜,我一个半只脚跨入棺材里头的老婆婆哪里能吃掉呢,让她们一起过来吃也不肯,正巧雪儿你过来了,来来来,跟娘一起吃。” “娘,你说什么呢,你一定能长命百岁。” “好好好,娘长命百岁,娘啊,还要抱抱外孙呢。”木母笑着说道,木雪听见这话,脸色却白得纸一样,没有搭话。 没注意到自家女儿的异常,木母颤巍巍拄着拐杖高兴地拉着她坐到饭桌上,“雪儿啊,你吃吃看,这里头有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的松饼,快吃吃看,味道怎么样。” 她心情本就阴郁,提及用饭,她更不由自主地会想到方才和钱玉一起吃饭时发生的事,霎时间,一点想吃的胃口都没了,可难得看她娘那般高兴,也不忍心拂逆老人家的意思,夹起一块松饼放入口中轻轻咀嚼起来。 入口,一股清新的荷叶味便盈满了整个口腔,陌生的味道使木雪一愣,随即皱眉看向木母,“娘,这味道跟小时候吃的怎么不一样?这真的是松饼么?” “唉,你这傻孩子,这才是真的松饼。”慈爱地抚着她的脸,木母一脸疼惜,“你小时候看见你大哥手里拿的松饼,吵着也要吃,我被你缠得没办法,又不能真的找夫人要,只能自己做了饼骗你是松饼,可怜我的儿,生下来就没过过好日子。” “娘,怎么又提起这些了。”见她娘又想起苦日子抹眼泪了,木雪皱眉,忙起身宽慰她娘“大夫不是说了不能多哭了么,您看您,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您以后也不愁我吃不饱穿不暖了,这样的话,以后别提了。” 经木雪开解,木母也想开了,欣慰笑道,“说得也是,雪儿啊,你可要跟钱少爷好好的啊,昨儿个我看了,那孩子长得可真是俊。” 是啊,长得是挺俊,可惜性子不俊就是了。 木雪牵强笑笑,“女儿晓得的,娘快吃饭吧。” 木母放心的点点头,欣慰道,“唉,好好好。” *** 陪着她娘用过午饭,娘俩儿又说了会儿话,眼看着日头落山了,木雪虽说有些依依不舍,还是跟她娘道别,“娘你注意身子,我明儿再来看您。” “好好好,快回去吧,时候晚了,惹人不快就不好了,啊。” 木雪点头,又细细嘱咐了丫鬟们好好照料她娘,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坐上家丁们抬过来的轿子,晃晃悠悠的往钱府赶过去。 到达钱府时正正好是寅时上下,钱府被灯笼照的灯火通明,丫鬟打起帘子,木雪刚低头从轿子里出来,在钱府门口来回走动,上火一样等在钱府外头多时的乔管家见了,一脸喜色的忙急匆匆跑过来,对她道,“少奶奶,您可回来了!” 木雪被他这样严重的说辞激得愣在了原地,不明所以道,“乔伯伯,是有什么事么?” “大事,大事啊!”乔管家年过半百的人了,急得像个毛头小伙似的,“在您回来之前,少爷她,她被老爷好一顿打,关到祠堂里禁闭去了!” 第12章 第12章 老管家急得胡子翘起来,老泪纵横地一面跺脚一边就要带着她往祠堂里去,口里叨咕着,“少奶奶啊,您快去劝劝老爷,咱家少爷身子骨弱,被他打得那样,还不许家人送饭送水进去,您说说,这不是造孽么?老爷就少爷这么一个孩子,要是怎么着了,这可怎么办啊!” 停缓了会儿,又叹道,“我一个从小看少爷长大的老奴都看不得少爷受半点苦,您说老爷他是怎么忍心的啊!” “乔伯伯,您别急。”对于年老的人,木雪向来尊重,看他着急的不成样子,忙轻柔安抚他情绪道,“平白无故的,老爷怎么会打他的?” “这……说来话长,少奶奶啊,您快跟我去找找老爷,我再慢慢告诉您啊。” 木雪点头,“好,您老年纪大了,慢点儿。” 说着,上前扶着他,轻道,“天晚了,路不好,我来扶您吧。” “唉。”乔管家欣慰地没拒绝,望着木雪灯笼光下柔美的脸,叹气道,“少爷要是有少奶奶您半分解人意就好了。” 老爷就不用操那么多心,少爷她自个儿也不用吃得那么多苦了。 木雪垂眸,没搭腔,让几个打着灯笼的丫鬟在前头领路,自个儿小心扶着乔管家,一边听他解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一面不时提醒他注意脚下的路,莫要跌了跟头。 走了一路,听着乔管家感叹着时不时抱怨几句不成正章的话,木雪心里头已经把来龙去脉梳理的七七八八了。 原来是钱老爷陪着那张师爷在万花楼喝酒时,不提防跟着钱老爷的小厮如厕时撞上了钱多,回去禀报,钱老爷这才知道他的宝贝儿子竟然丢下自个儿新娶的媳妇跑来逛花楼了,送走了那张师爷后,马不停蹄就派几个家丁把她从花楼里五花大绑了回来,还没等训她几句,刚巧遇上“往来客栈”的掌柜和首饰铺的掌柜,一问之下知道了钱玉干的那些好事,霎时气冲头顶,吆喝着家丁们拿了板子就打了她一顿,打的满身是伤后丢在祠堂里,让她反省。 “少奶奶,您说说,这人都被老爷打得奄奄一息了,还怎么让他反省啊?”说着说着,老管家又叹了口气,“老爷也是糊涂,虎毒不食子,那可是他唯一的孩子啊,要是打坏了,他也不心疼么!” 第20章 “乔伯伯您别伤心了,我们快去找老爷,让他回心转意,不就好了?” “唉,说的是。”乔管家点头,急忙让木雪搀着他加快脚步继续往钱老爷的院子里头赶。 几人刚走到院门前,就看见两个壮实的青衣家丁手拿棍棒挡在那里,见到他们,把棍棒交叠往院门前一挡,面无表情道,“老爷说了,他今天不见外人。” “你们这两个混小子!”乔管家见状,上去骂道,“这可是少奶奶,什么不见外人,难道老爷他连自个儿媳妇都不见么!” “这……”两个家丁对望一眼,放下手里棍棒,对乔管家犹豫道,“乔伯伯,您也就别为难咱们弟兄了,老爷知道你要过来求情,就放话给咱们弟兄,说是谁来都不能放他进院子里的。您也看见了,老爷今儿个那样生气,要是咱们弟兄违背了老爷的意思,可就没有好果子吃了。” “那可是老爷的亲生骨肉啊!老爷怎么能那么狠心!”乔管家老泪纵横道,老人家头发斑白,却嚎啕哭的孩子似的,让人见了,不免潸然。 两个守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如何应对,木雪忙上去安抚老人家情绪,一面劝道,“乔伯伯别伤心……” “少奶奶啊,我怎么能不伤心啊,您是不知道,老奴才我一把骨头了,也没有个亲眷,我是从小看着少爷长大的,把她当成亲生子来看的,您说说,我怎么能不伤心啊!” 越说,老管家哭的越凶,木雪心肠软,实在是看不过眼了,扶着他,低声下气求那两个守卫道,“两位大哥,能不能再去帮我们去求求老爷?” 守卫一听,诚惶诚恐道,“少奶奶这可就折煞人了。我们弟兄受钱家的柴米,哪里当的起少奶奶这样称呼,我们这就去问问老爷。” 说着,一个守卫飞奔着向院里跑过去,木雪跟哭的死去活来的乔管家等在门口,不大一会儿那守卫就出来了,对焦急等消息的几人道,“老爷说了,不许任何人探视……” 泪眼朦胧的乔管家心一凉,还没及说话,就听他顿了口气又道,“可容许少奶奶去探视。” “我?”木雪一惊,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皱紧眉头,其实她还真不想去探望。 “是,老爷说了,只许少奶奶您一个人进去探视,别的人,都不成。” 钱老爷是好意,好说歹说木雪昨儿个刚嫁给钱玉,想着新婚的姑娘总会依恋自个儿夫婿些,钱玉虽说不能跟她做对正常的夫妻,至少表面功夫要做足了,这才许了木雪进去。 “那就好,那就好。”不管木雪愿不愿意,乔管家却是舒了口气。眉开眼笑的让丫鬟下去准备些伤药和钱玉爱吃的饭菜,弄好后搁到个托盘上递给木雪,嘱咐她道,“少奶奶啊,您可替我这把老骨头进去好好看看,少爷她怎么样了,别让我这老人家担心受怕的,心里头七上八下没个底儿。” 被乔管家期待的眼神盯着,木雪心里苦笑不已,手上的托盘愈发重,她想拒绝,可看看乔管家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家,哭成这样也不是事儿,站在原地犹豫了会儿,点点头,“好吧……我去看看。” 乔管家舒心一笑,“哎哎,老奴领少奶奶过去!” *** 钱家祠堂离钱老爷的院子不远,没走多大会儿就到了,还没进去院子,木雪就听见男子的哀嚎声,听声音,却像是钱多。 “乔伯伯,你听听,这是钱多的声音么?” 乔管家听说,侧耳细听,“还真是,遭了,钱多这混小子哭成这样,莫不是少爷有了什么事儿?” 越想越有可能,心急火燎的乔管家小跑着进到院里,木雪跟在他后头,刚进院子,就看见钱多躺在祠堂前的石阶上,天昏地暗地哭,一面哭一面打自个儿耳光,口里数落着,“让你这个不是东西的上茅房,一个活人还能给尿憋死了不成,现在好了,连累了少爷被打,你这个该死的东西!” 说着话,他两手齐用使劲又往自己脸上扇了两巴掌,眼泪混着泥的脸上肿得老高,也没知觉似的。 “钱多,你这混小子,你躺在这儿干什么?”见他这模样,乔管家胡子一抖,连忙上去拉住他的手,拽起他,训斥道。 “乔伯伯。”见是乔管家,钱多哭的更凶了,指着身后厚重祠堂门前凶神恶煞站着的家丁,“呜…我要…进去…看少爷,那群狗…狗东西不让我进去,我,我没办法,只能在…在这儿哭了。” “你个没出息的混小子!”乔管家听说,反被惹笑了,拉他起来,问道,“你可知道少爷怎么样了?” “不…知道,我一直…待在外头,也…近不得门。没法儿弄清里头少爷到底…伤的怎么样了。乔伯伯,你去…求老爷了么?” 乔管家点头,正要说话,抬头却见哭笑不得听见钱多号哭原因的木雪已经绕过他们,走到祠堂门口,对那些家丁说明了原委,被那些家丁们放了进去。 “诺,”指着木雪消失在门后的背影,乔管家捋须,“那不是少奶奶进去了么。等她出来,咱们就知道少爷怎么样了。” 钱多抹眼泪不迭答应,一老一少坐在石阶上,焦急地等着木雪带消息。 *** 天色昏暗,供奉神明和祖宗的祠堂里却没点灯,这让木雪纳罕非常,端着东西,在黑暗里也不敢乱走,只能一步一踢地往前摸索着,走没两步,只听“嘶”一声,她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 第21章 惧怕黑暗,这几乎是所有女子的天性,尤其这还是在供奉鬼神的祠堂,听见这声音,木雪以为是什么鬼怪,大惊失色之下,慌忙又踢了那东西几下,这次抽气声更加明显,接着便眼前一亮,一声有气无力的声音响在她脚下。 “你个恶女人,想要踩死人么!” 木雪一惊,后退一步,眼睛往下一看,只见钱玉半举个火折子,半死不活的趴在蒲团上,如玉的脸在火光的照耀下惨白得跟鬼似的,背上及臀股上横七竖八地印着清晰的血印子,有暗红色的血凝在软白的衣裳上,愈发让人心惊。 除了这些伤,她后腿处乳白绸衫上还有几个鞋印子,惹眼的紧。 看见那鞋印子,木雪心下一阵发虚,他惨成这样,自己还又踢又踩了他几脚,不由得又是愧又是疑,“你,你怎么把灯都吹熄了?” “要你管,”钱玉哼哼两声,强撑身子粗声粗气道,“你来干什么,来看看本少爷死了没有?托你的福,本少爷现在还是好好的,你做不了寡妇,不能改嫁了,是不是很失望?” “你!”闻言,木雪一阵恼火,虽说不是本意,好歹她也好心好意的专程跑过来看他,结果这人一点感激都没有,还这样羞辱她,她真是一番好意喂了狗了,就该如他所愿一走了之,让他在这里自生自灭才是! 第13章 第13章 所幸木家四小姐生性柔和,幼时又被欺辱惯了,就是再怎么恼怒,也没有真的丢下钱玉一走了之。 压下心头火,蹲下/身取走她手里的火折子,点燃屋里的香烛,火光盛耀了整间屋子时,把手里的托盘搁到香案上,淡声问她,“你饿不饿?这是乔管家让我送过来的。” 饿,她当然饿,在客栈里就只咬了几块鸡,后来跑到万花楼装模作样又只喝了些酒就被她老爹绑了回来,一阵打后丢到这边,期间差不多有五六个时辰没进食,腹中早已饥肠馁馁,恨不得吃一头牛进去。 可说是那么说,她如今身上背上都是伤,别说举箸,就是抬手抹抹额头上的虚汗都难,整个人只能憋屈的乌龟似的趴在地上,她倒是想吃,怎么能吃得下去? 钱玉咽咽口水,闭上眼不去看那些食物,斩钉截铁道,“不饿!” 话落心就滴血了,她的食物啊! 木雪见了,略略皱眉,她不领情自己也不想热脸贴上去,正要说“那我回去了”,就听见一阵细小的“咕咕”声从那位拽得二五八万似的少爷腹中传出来,木雪一阵惊诧,旋即明白地笑出声来,原来这位少爷也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主儿。 “你笑什么!”钱玉涨红了脸,肚子却叫得更欢了。 木雪笑着摇头,“你若是不饿,我把东西端走了。”说着,拿着托盘就转身。 “走吧!”钱玉闭眼,昂首挺胸,“我可不相信,本少爷年纪轻轻会为这点饥馁折腰。” 话尤未了,鼻尖传来一阵饭菜香气,钱玉心中一惊,心想:莫不是那个女人如此歹毒,竟然为了故意诱惑我,把饭菜搁在这儿就为了看我挣扎的丑态吧?不成,我可不能着了她的道。 想着,她眼睛闭得更紧,满眼黑暗时却闻耳边一道温柔女声,“把嘴张开。” 钱玉不明所以,疑惑着睁开眼,就见自个儿嘴边挨着一汤匙饭菜,木雪跪在她身前,一手捏着汤匙柄,一手接在底下,防止饭菜掉了,正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看清情形,钱玉眼神一暗,“你干什么?” 木雪不答,把汤匙往前送了送,淡道,“再不吃就凉了。” 钱玉看着她,她淡淡回望过来,烛火下能很清楚的看见她瞳仁里,没有她的倒影。 人说相由心生,眼睛何尝不能透露出一二情绪? 她这样的行为,大抵与她们家丫鬟尽心尽力侍候自己是没什么两样的。 这么想,钱玉很是释然,就着她喂过来的汤匙,很快将乔管家准备的一碗瘦肉粥和几个小菜吃了精光,直至打个饱嗝,才满意地对木雪道,“本少爷吃饱了,给少爷端碗茶过来漱口。” 正收着空碗盘的木雪闻言,手一顿,汤匙打在瓷碗上发出“当啷”的声音,“你什么意思?” 合着他是把自己当成丫鬟用了? “我就是这个意思。”钱玉吃饱了,恢复了一些精神,又成了那个人人恨得牙痒痒的恶少,“聘个丫头二十两银子就罢了,你又是多少银钱抬进来的,本少爷一没睡/你,二没责你作活,你算算,是本少爷吃亏还是你吃亏,把你当丫头使唤,难道还难为你了?” 他说得的确是有理,可这帐,该是这样算的不成? 沉默着没吱声,木雪把空饭碗依旧搁在托盘上收在一边,取出托盘里乔管家准备的几瓶上好的伤药,跪坐在钱玉身侧,皱眉犹豫片刻,伸手就要去解她外衣的绾带。 钱玉一惊,顾不得身上疼,一把捉住她的手,怒道,“你干什么,不是让你去端茶么?” “老爷不准人去请大夫,乔管家这才让我带伤药进来的。” 不疾不徐地解释,木雪挣开她没什么力气的手,拔开金疮药的塞子,看着钱玉惨白却貌美依旧的脸,淡道,“你要是能自己上药,我也欢欣之至。” “不成,我怕你给我上□□害我,我要找个心灵手巧的丫头来帮我上药!” 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钱家公子,果真不是可托付终身之人。 第22章 木雪淡淡看她一眼,“老爷不许任何人过来看你……除了我。” “天哪!我爹他是被我气的神经失常了么!”钱玉接受不能,让木雪给她上药,万一,万一她发现自己……怎么办? 钱玉气得想杀人,“就没有别的人可以代替你么?!” “有啊。” 钱玉一喜,“谁?” “阎王爷。” 钱玉那颗雀跃的心冷了下去,她老爹这一次可算是动了真格的了,心狠手辣地打她一顿,还不许请大夫,就不怕她死了么! 她年纪还轻,虽然恶事做了许多,可以后还想做些善事来弥补弥补自己的罪责,她现在还不想死啊! 难不成,她老爹真是对她失望至极,打算再找个姬妾再要个孩子么,不过也是,她也不是男子,她老爹没后,再怎么爱她娘,保不定也是要生个儿子继承家业的,那到时候,她可怎么办? 越想越心酸,钱玉把脸往蒲团里一埋,瓮声瓮气道,“上药可以,你可不许占我便宜!” 什么占便宜,木雪一阵无语,她一个女子怎么占男子便宜,这钱家少爷,总是疯言疯语的。 想着,木雪轻轻地将她外衣褪了下来,只剩下一层贴肉中衣,因为皮肉绽开与衣裳黏在一起褪不下来,不得已,木雪只能到香案底下拿来剪烛花的剪刀,小心翼翼地将她背上股上的衣裳剪开,露出她白皙似凝脂玉的白皙肌肤来。 她伤的地方都在背上腿上,身子压在蒲团上,就是褪了衣物也没什么,木雪当然看不出来异常。只是见了她吹弹可破的肌肤感叹不已,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儿子,养的竟比女儿家还要美上几分。 “喂,你上药就上药,不准对本少爷有非分之想啊!”身上凉嗖嗖的,偏偏木雪没有动作,钱玉不禁有些心焦,提心吊胆地催促道。 “你多心了。”淡淡应一声,木雪将伤药均匀涂在她身上,仔仔细细地揉按起来,熟练的手法让钱玉禁不住舒服地哼哼出来,哼到一半觉得情况不对,羞愧地将脸往蒲团里又埋了埋,硬声道,“咳,不怎么疼,看来你还是有点用的么。” 木雪没理她,她从小到大,受伤就如家常便饭一般,怎么样擦才会不疼,怎么才会不留疤痕,擦伤药于她而言,已经如一门技艺了然于胸,当然娴熟了。 替她上好了药,木雪站了起来,放下伤药,帮她盖上外衣,端起托盘往门外走去。 “喂,你干什么?!”钱玉叫道。 “你不是要喝茶?”木雪应一声,拉开了门,“我去拿。” “那你早去早回啊,本少爷渴死了!”钱玉忙喊,她却头也不回的拉开门走了出去,也不知她到底听没听见自己说的话。 “啊,该死!”见人走了,钱玉呜咽一声,脸重新埋到蒲团里,身子磨蹭着身下的蒲团难过的要命。 她日日夜夜厮混在万花楼,对于风月之事了解的比谁都清楚,方才木雪替她上药,她能清楚感觉到自个儿连脚尖都红透了,人就在身边,动了欲/念却不能碰,这种感觉可真不怎么好。 “看来我得再多看看佛经了。”钱玉失神地想。 *** 木雪方一出门,乔管家和钱多就围了上来探听钱玉的情况,木雪一五一十地说了,末了,怕他们忧心,加了一句,“他没有大碍,老爷并没有下狠手。” 的确,钱玉身上确实没有什么重伤,那些绽开的皮肉只是因为她皮肤太过娇嫩,经不得打所致,钱老爷当时看似狠狠打了她,其实下手一次比一次轻,也是知道她伤的不重,所以才敢让人不去请大夫。 “那少奶奶,咱家少爷现在如何了?”钱多忙急问道。 “还好。”木雪回想了一下钱玉中气十足的喊自己给她带茶的声音,“只是他似乎想要喝茶,天也晚了,你去拿些床褥再拿些点心吧。” “哎。”钱多答应着,跑远了,不一会儿就满头大汗的把东西拿来了。“少奶奶,奴才拿过来了。” “嗯。”木雪答应着,乔管家忙接过她手里的托盘,对钱多道,“跟着少奶奶,你站在门外,扛着东西。” “不用了。”木雪摇头,一手接过钱多手里的被褥,一手拿着搁在饭盒里头的茶与点心,“我自己拿进去吧。” 话落,就往里头走,乔管家看她拿着东西没有大碍,也就不再强求,心里却在慨叹,少奶奶虽也是个柔弱女子,却真真比那些娇生惯养的小姐们强。 方推开门,就听见一阵呜咽喘息声,木雪心中一阵惊诧,以为钱玉怎么了,忙转身看时,就见钱玉不知发什么疯,满头大汗,身子不断蹭着身下的蒲团。 “喂,你没事吧?”木雪皱眉,忙放下手上东西,上前询问道。 “呜……”钱玉呜咽着,把脸深深地埋在蒲团,长久地没出声,就在木雪以为她憋死了的时候,她抬起红得滴血的脸,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要你管!” 第14章 第14章 她娇嫩的脸上红晕满布,朝时彩霞一般,发鬓散开,此时瞪着她含羞带怯梨花带雨的表情,让人徒增一股怜惜之意,如斯娇柔的模样,却吓得木雪不轻。 她在木家替她那异母大哥收拾书房时,偶然碰掉过一本书,书上描绘男子动情时的表现与她面前的钱玉一般无二,忽然想起这个,木雪见了鬼一般,霎时后退几步,抵住门框,面色发白,害怕的望着她面前的钱玉,“你,你别过来。” 第23章 “本少爷是老虎么!”钱玉冷笑,脸上红晕褪却,自己这个样子了,她还是那么怕自己,涌上的欲/念瞬间冷却,眼神刀子一样刮着她,“滚。” 木雪嘴唇歙动,面色惨白的方要说话,钱玉不容情地眼神更冷,指着外面,“滚!” “我……” “我让你滚,没听见?” 钱玉眼神凶恶,恨不得吃了她一般,木雪也怕她对自己做什么,慌张地打开房门,撞开听见开门声急忙迎上来的乔管家和钱多,头也不回地跑回了房里。 “呜……”听不见脚步声了,钱玉懊恼地把脑袋埋到蒲团里想闷死自己。 真是丢人现眼……偏偏还是在她面前。 挪啊挪,挪到木雪丢下东西的地方,撑着身子把被褥展开,钱玉滚到被褥里头,把自己裹成一个茧,呆呆的出神。 她今年十五岁,刚巧是三年前木雪及笄的年龄,木家多出美人,木雪也不例外,虽然是庶出,木老爷为了让她以后能嫁个好人家自己好捞油水,在她及笄的时候可是遍请了城中有公子的权贵人家,当然,她爹带着她也过去凑了凑热闹。 只她当时年幼,无人肯把心思放在一个年幼稚童身上,她爹顾着与那帮乡绅寒暄,不提防她贪玩走丢了路,一个人在木家花园里哭时,就遇见了那时候的木雪。 可能她已经忘了曾经领着一个哭的稀里哗啦的小娃娃去找爹的模样,可她到如今都忘不了她当日一袭兰色白衣下的柔美面容和温柔的微笑。 想着想着,下腹不自觉又是一阵暖流涌过,钱玉把头往被窝里一缩,懊恼地喃喃道,“啊,往事成风,成风!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念了会儿佛经,终于心神清净了,钱玉摊开自己的身子,趴在被褥上,戳着棉被,心下发苦地自我催眠道,“再想她你就去自戮,再想她你就去自戮……”如此喃喃几遍,终于睡着了。 窗外一道人影,无声地看了她一会儿,见她这幅模样,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静悄悄走了。 *** “不许跑,美人,过来,让大爷爽一爽……”男人流着涎水,肥大的身子向她扑了过来。 “不要!不要!” “少奶奶,少奶奶您醒醒……” “啊!”木雪满头大汗地从梦中惊醒,一跃坐在床上喘着气,旁边小丫头见她终于醒了,忙递了条浸水的帕子给她拭汗,口中嚷道,“少奶奶,太好了,您终于醒了,您吓死奴婢了。” 木雪惊魂未定,呆怔地拿着手帕擦了擦脸上的薄汗,望见小丫头担忧的脸,心下一阵暖意,温声问她道,“我方才……怎么了?” “少奶奶,您方才做噩梦了,一个劲的嚷着不要,吓死奴婢了。” “啊,是这样。”木雪淡声点头,回想着梦中场景,脸色苍白的愈发厉害,望着外头的天色,已经透亮了,忙掀起被子起身,“遭了,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少奶奶您别急,现下才卯时三刻,少爷平常都是巳时才起身的呢。” 她又不是钱玉,哪里得那么晚起身,木雪摇头,站了起来,“老爷该起了,我这个媳妇又怎么敢继续睡,我还是快过去请安吧。” “唉,奴婢侍候您梳洗。”说着,小丫头又唤进来几个侍婢,服侍木雪梳洗起来。 刚穿好外衣,忽的从外头跑进来一个小丫鬟,进来就对木雪叫道,“少奶奶,不好了,不好了,府里跑进来一堆拿着刀的人,说是要让少爷偿命!” “什么?让咱们少爷偿命?谁有那个胆子!”丫鬟们听说,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怎么回事?”木雪闻言也是大吃一惊,询问道。 “奴婢,奴婢也不清楚,那帮人一窝蜂的跑进来,嚷着要少爷偿命,跟咱家的护院打在一处,乔管家他们如今在前院跟人对峙呢。” 木雪皱眉,对那丫鬟道,“老爷呢?” “乔管家已经派人请老爷了,奴婢看事情严重,就来找少奶奶了。” “好,”木雪点头,“我跟你去看看,你快在前头带路。” *** 跟着小丫鬟走到迅速走到前院,离得不远就听见一阵喧哗谩骂声,木雪走至近前,就见钱家青衣的家丁们面色严肃地站在乔管家身后,他们对面,一伙着褐衣的大汉簇拥着一个穿着华贵面色清颧的中年男人和被抬在担架上身上绑满了绷带的青年公子,正怒目相视。 看见那男人,木雪心下一惊转身就想逃,不为别的,来人正是她那风流成性市侩的爹和她那被钱玉打的不成人样的大哥。 木雪正要转身,忽然木老爷出声咄咄逼人道,“你们家教的好儿子,把我儿子打成这幅模样,该怎么交代为好?” 乔管家不卑不亢,“木老爷稍安勿躁,咱家老爷过会儿就到了。” “你们老爷到了,你们老爷到了我儿子就好了不成!”木老爷冷笑,一张瘦黄的脸上满是奸滑,他昨晚上和新纳的姨娘在床上肉搏的正欢呢,底下人就来报少爷被人剪了命根子,气得他下边的东西一下子就软了,一肚子火气没处发,派人到首饰铺里问明了缘故,大清早的就带着家丁往钱家讨公道来了。 他也不是真的想和钱家杠上,这乡城十里八里的,就数钱家最有钱,又和官府有关系,他又不傻,为了个不成器的儿子惹上这个老虎,他这趟来主要就是讹钱家一笔,最近这几个月北边战事,把他在那边的商铺都毁了个干净,赔了好大一笔银子,就是嫁了三四个女儿也没填补上,偏最近大夫给他前几个月新纳的几个姨娘诊断,都怀上了男胎,他正愁没地方弄银子养儿子呢,这钱家少爷就把他儿子给打了,这一笔银子,他可是赚定了! 第24章 “那您说,这该怎么办为好?”木家老爷贪得无厌,这是远近闻名的事儿,乔管家也知道,看见他这幅无赖模样,就知道今儿这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木老爷洋洋得意,笑道,“给我十万两银子,这事就算了了,否则,咱们就到县太爷那里去理论清楚,就算你们钱家再怎么权势,这件事儿上,我看你们还有什么可以无赖的理儿!” 十万两,这还不如去抢呢! 乔管家咬牙切齿,除了天家的王子,一个公子哥儿养起来最多不过二十万钱,就是他们少爷这样的富贵子弟,也不过六十万钱就养活过了,这木老爷倒好,狮子大开口,也不怕给撑死。 “怎么样?”料定钱家这笔银子不得不出,木老爷脸上笑成了一朵花,“你们给还是不给?” “给你十万两,本少爷还不如买十万石米回来喂猪!” 乔管家正想办法推脱呢,就听得一道声音响起在耳边,他心头又急又喜,转头一看,钱多和几个小厮抬了个木罥,钱玉趴在上头,正一颠一颠地往这边走过来,他们前头,木雪不知何时也过来了。 “哎呦喂,我的小祖宗啊,你怎么出来了?老爷要是知道了可怎么好?”乔管家急忙迎上去,扶着钱玉,不时对小厮们吩咐道,“慢点慢点,别弄伤了少爷。” “本少爷睡得正香呢,就听见一群禽兽在吼,睡不着了,本少爷就出来了。”钱玉冷笑着答,看着木老爷眼睛里冒绿光。 对于木雪的这个亲爹,她可是一点好印象也没有,亏得木雪遗传她娘的性子比较多,否则,她定是得一刀刺死她。 经过钱玉一声喊,怒气冲冲转过头的木老爷也看见了待在这儿的木雪,脸色一阴,沉声道,“贱妇,你还有脸再在我面前出现,来人,给我把她抓起来,打上几十板子,沉到渡河里头喂鱼!” “是!”答应着,木家家丁们就要赶上来,木雪吓得一惊,下意识后退挨着木罥上的钱玉不敢动弹,见状,钱玉心里一动,又疼又气,咬牙切齿冷笑道,“钱多,带人把这些狗东西撵出去!” “哎。”钱多高声答应道,他也早看这木家老爷不舒服了,与他同乡的一个兄弟,租的就是木老爷家的田地,年年涨租钱不说,从小聘下的媳妇儿倒霉催的去城里买布时被木老爷看见了,当街拉着强占了人,那姑娘自觉无脸见父母未婚夫,触城墙就死了,白担了一条人命的木老爷却只给了他们家二十钱就了事了,真是恬不知耻的一个老贼! 得钱玉吩咐,钱家护院家丁一齐上去与木家家丁打了起来,钱玉在一边看木家老爷悠哉悠哉的样子越看越气,咬牙吹了声口哨,“汪汪”几声喊,一条半人高毛色黑亮的大狗就跑了出来,对着钱玉“呜呜”讨好着。 钱玉伸手摸了摸它的头,指着木老爷一群人道,“小黑,给我上,把那群人给本少爷咬死!” 第15章 第15章 小黑是钱玉小时候养的一条狼狗,异常听话,听了钱玉的吩咐,真个扑上去就去咬人,吓得木老爷忙喊家丁们,“混账,快回来,救命,救命!” 几个木家家丁听说,忙反身拦在木老爷前面,拿一把长刀驱赶着半人高的狗,小黑虽是畜生,倒也聪明,一时不妨被砍了一刀后,呜咽一声,就东躲西藏地和那些家丁们周旋,身上被砍处的伤口,也因为激烈运动,流出了不少血。 钱玉一看,气得不行,小黑可是她的爱犬啊,这帮该死的人,不想要命了! “钱多,钱多,给本少爷拿刀来,本少爷今天不杀了这些人,就改姓换祖宗!” 钱多诺诺连声,转头要走,劈头盖脸就被匆匆赶来的钱老爷骂了一顿,“我看谁敢去给那混账拿刀!” “老爷!” “老爷来了!” 见到钱老爷来了,钱家下人纷纷喊道。 “你们还知道有我这个老爷啊!”钱老爷气得冒烟,指着乔管家,“人家老爷亲自上门,你就是这样招待人家的?” 乔管家未敢答言,他又厉声指责钱多和几个跟着钱玉的小厮,“我不是把少爷关祠堂了么,谁准你们把她抬出来生事的?咱们钱家统共就少爷这么一个根,要是折了,你们说,老爷进了黄泉这可怎么跟列祖列宗们交代?” 小厮们闻言,面面相觑,老爷这是责备他们放了少爷出来,还是责备他们没护好少爷啊? “爹,你别怪他们,是我自个儿要出来的。” “谁让你多嘴的!你这个忤逆子!”钱老爷瞪了眼钱玉,转身就换上一张笑容满面的脸,迎上去对木老爷客气道,“哎呀,是木世兄啊,这大老远的,怎么想起来过来寒舍了?” 木老爷摆着脸,指着一边满身是伤的木霆冷笑道,“你还有脸说,看看你自己教的好儿子,我木家统共就这么一个儿子,你儿子却把我儿子打成这幅模样,你说吧,这笔账该怎么算?!” 能怎么算,你不就是想要钱? 钱老爷心里头冷笑,木雪这个爹,乡城里有名的吝啬好色又贪财,说这么一番话,就是拿脚趾头也能猜出来他想要什么。 “木世兄啊,这话可不能这么说。”钱老爷捋须,愁眉苦脸道,“你看看,你虽说只有这一个儿子,可你府里头娇妻美妾的,也不愁生不出儿子来,可老弟我就不成了,唉,实不相瞒,我……” 第25章 说到这儿,他大大叹了口气,走到钱玉身边,声泪俱下地抚摸着她的头,痛哭道,“木世兄你是不知道,我这辈子只能有这么一个儿子了,昨儿个知道她干了那些混账事,我也是气得了不得,下狠手打了她一顿,这孩子险些就没了,木世兄,你看看,我人过半百了,要是没了这个儿子,就没人披麻戴孝了,可怜我的儿,被自个老子打成这样,我的儿啊!” 钱老爷一哭,钱家下人们会意,都围着钱玉,不住的抹眼泪,大哭道,“少爷啊,少爷!” 木雪在一边尴尬看着,心里暗叹老爷好心机:你木家是独生子,我钱家也是独生子,我自己把自己儿子打成这样,也算是对你的交代,你木家没我钱家有钱有势,你还有几房妻妾肚里有了种,我却只有这一个儿子,连个妾室都没有,怎么说,都是我在理,就是我儿子把你儿子打死了,在县太爷面前也是我有理些。 看这情形,木老爷也猜到了钱老爷的打算,气得浑身发抖,“这么说,你钱家是不打算给我一个交代了?!” 钱老爷擦了擦眼泪,哽咽道,“木世兄啊,小弟最近手头拮据,拿不出来银子,手下只有城西那几块地,你要是不嫌弃,我马上就把地契拿给你。” 当他是傻子么?城西那一块都是沙地,他要来了有什么用! “好,好,好,钱世忠,你给我等着,咱们官府见!来人,把少爷抬着,把那贱妇抓过来,咱们走!”木老爷气得变色道。 木家家丁听说,上来就要抓木雪,钱老爷脸一沉,看得分明,吩咐护院们护住木雪,对木老爷冷道,“木世兄,在我面前抓我儿媳妇,你这样做,有失稳妥吧?” “什么?儿媳妇,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木老爷笑弯了腰,指着木雪嘲讽道,“你们家少爷是不不行啊还是眼瞎啊,就这样的货色你们也要?” 自己亲爹都这样折损她,更能想到外头的流言是怎么中伤她的了,钱玉听得一阵心疼,转头看她,见她咬唇低头受伤的表情,心里更是刀割似的难受,不待钱老爷表态,就大喊道,“钱多,上去给我打死他们,小黑,给我咬,咬死他们了事!” “汪汪汪!”小黑听话地扑上去就咬,木老爷吓得忙喊,“快护着我,快!” 木家的家丁们听说,赶着就要上前,却被钱家护院家丁们一窝蜂困住了,只能无奈的看着木老爷被狗咬。 “汪!”小黑扑到木老爷身上,凶狠地往他腿上一咬,“啊”的一声惨叫,木老爷身上的一大块肉就被咬了下来。 “干得好,小黑,晚上给你牛肉吃,咬他,继续咬他!”钱玉高兴的拍手叫好。 “汪汪汪!”得到钱玉鼓励,小黑更是卖力,一连咬了七八口,血淋淋地把木老爷腿上的肉都咬的差不多了,钱老爷才叫家丁们,“快放人,让他们看看自家老爷怎么样了。” 钱家家丁自觉地退开,木家家丁们忙上前察看,只见他们老爷的绸衣上满是血迹,腿上的肉被咬了个精光,躺在地上不住哀嚎,和一边浑身绷带的少爷待在一处,两个人一起说不出的滑稽。 “钱世忠,你给我等着!”木老爷惨叫着,唤那些家丁,“蠢货,还不快抬着老爷少爷走!哎呦,哎呦喂……” 木家家丁们忙七手八脚地把人抬起来出了钱府,小黑还穷追不舍地继续追着要去咬他们,钱玉连唤,“小黑,快回来,别追了。” 小黑摇头摆尾地跑到钱玉身边,钱玉伸手摸摸它的头,它高兴的不住地舔着她伸出来的手,一人一狗玩的欢快,可愁煞了钱老爷。 “你这个混账东西,你是开心了,你老爹可惹事了,那木全生回去,一定是要向县太爷递状纸,告咱们的了。” 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钱老爷悠哉悠哉地说道,悠闲的模样,完全没有要被告时应有的慌乱。 “怕什么。”钱玉不以为意,继续逗着狗,“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要是能告得了才好呢。” 这父子俩事不关已的态度看得木雪不知该说什么,楞楞地站在那儿没动。 看见她这样,钱老爷以为她是伤心了,便宽慰说,“雪儿啊,你是个好孩子,别听你那混账爹的话。” 木雪摇头,抿唇低声道,“雪儿只有公爹这一个爹。” 给小黑顺毛的手一顿,钱玉淡淡抬眼,见她神色如常,心下一阵紧抽,也不知是喜是悲。 “好好好,”钱老爷倒是很满意,多一个女儿,钱玉也算是有人照顾了。“你这样想就好,昨儿个闹得也该累了,今儿就好好休息吧。钱多,你们把少爷抬回房里去,等会儿知会一声厨房,让他们把东西送进少爷少奶奶房里去。老爷我也去歇会儿,这大清早的,眼睛都没睁开呢。” 说着,钱老爷慢慢走回了卧房,几个小厮依吩咐抬着钱玉回了房里,木雪踌躇了会儿,不太放心,也跟着去了。 *** 小厮们把钱玉抬到床上就被她赶了出来,木雪进去时,就看见她一个人在床上挪啊挪的,伸手要去够床头搁着的一些果品。 “你不要乱动,还是我来吧。”木雪忙制止她的行为,关上门,走过去,替她拿了几颗新鲜的荔枝,用手绢剥开外头的皮,露出里面嫩白透明的核肉,递给她,“你身上有伤,这些东西,吃几个解解馋就好了,别吃多了。” 第26章 “有什么关系,反正我老爹打的也不重,再说了,咱家有的是上好的伤药。”钱玉不以为意,呈躺尸状在床上一动不动,“啊——”地张开了自己的嘴,看着木雪。 这人不是要自己喂吧?木雪迟疑地看着她,她却傲然地点头,在床上又蠕动了一下,“本少爷都成这样了你还要本少爷亲自动手,你还有没有点慈悲心了?” 到底是谁没有慈悲心啊……木雪心内慨然,还是顺了她的意,青葱指尖拈起一颗荔枝,送到了她嘴边。 钱玉舌头一卷,带走了她手里的荔枝时,不知有意无意,还在她指腹轻轻舔了一下,温热的舌尖似拂尘一样,痒痒的拂在她手上,木雪心内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手藏到身后,看着她一脸惊慌。 “怎么了?”钱玉慢悠悠咬着嘴里的荔枝,奇怪问她道。 看她神情,不像是有意的,那该是无意为之吧。 木雪松了口气,不着痕迹地在身后使手帕使劲擦了擦自己被她碰到的手指,“没,没事。” 第16章 第16章 把手藏到背后,以为她就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了么? 既然这么厌恶她,当初为什么还要嫁给她,难道是为了自家的那点家财? 钱玉眼神晦暗,嘴里嚼着的荔枝也没了味道,“噗”一声把东西吐出来,看着木雪,沉声命令道,“过来。” 她现在这幅表情和新婚夜时扯她衣服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喜怒无常的性子让木雪更是怕她,瑟缩地往后头退了退,牵强一笑,“你,你身上有伤,还是静养比较好,我,我先出去了。” “我让你过来,你听不见么。”钱玉看着转身欲逃的人,冷笑,“你是要我唤人把你绑起来押过来,还是自己过来?” 绑起来? 木雪柔美的脸上一阵惨白,她完全相信,以钱玉的性子,她是一定能做到的。 “过来。”钱玉眼神更冷,“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声音不大,满满的都是不可违逆的寒意,木雪抬头看她,面色阴沉的可以拧出水来,知道她是真动了怒了,不得已,只能挪着步子,慢慢吞吞的往她那边走。 若是她能变成池子里头的乌龟,那她就一辈子到不了钱玉那儿了,木雪心中妄想,可惜,天不遂人愿,她就是走得再慢,这丁点距离还是一会儿就到了床前。 站在床边,不敢离她太近,因为太过害怕,手里的帕子被她扭成了麻花一般,小心翼翼地不敢看她,一直低着头。 这么害怕我啊,我会吃人么? 钱玉冷笑,满脸的狠辣,忽然一跃探过身,一把拉住她,不顾她吃惊的尖叫,手上使力,两人翻转着倒在了床上。 “你别过来!别过来!”被钱玉压在身下,木雪心一凉,闭着眼睛,慌乱地双手不住挣扎着往她身上乱打乱抓,钱玉没有防备,几下脸上被她抓出了道道血痕,脸上也挨了好几下。 脸上传来阵阵火辣辣的疼痛,钱玉咬牙,眼里冒出火来,双臂勾结,铁钳一般抓住她双手压在头顶上端,“你这个疯女人,本少爷被你打破相了!” 木雪没听见一般,脸上满是慌乱,满心满意地只想逃脱开她的钳制,身子被她压住动不了,只得动用膝盖,往钱玉两腿之间狠狠过去。 “嘶……”不可描述的地方传来的疼痛让钱玉恨不得把身下人拿根绳绑了吊在树上晒成肉干,得亏她不是男人啊,否则,被她这么一闹,她老爹可真要哭死了。 “你,你……”钱玉气得说不出话,身子八爪鱼一般攀住她死死压着她不让她动,几次挣扎无果后,她似乎放弃了挣扎,安静躺着没动,钱玉得意地抬头,“怎么样,我看你还动,本少爷……” 话没说完却发现身下的人不知何时哭成了泪人,云鬓挣扎间散乱开来,被眼泪黏在了脸上,脸色苍白的和纸似的,整个人看起来凄婉非常。 “你哭什么!本少爷又不会吃了你!”钱玉冷脸皱眉,现在最应该哭的是她好吧,不可描述地方还火辣辣地疼呢。 木雪不理她,眼泪流的更凶了。 看她这幅懦懦柔弱的样子,钱玉没来由的怒气又起来了,卡住她肩,“我问你,我是吃人的怪物么,你这么怕我?” 木雪淡淡摇头,挣扎着要推开她,却因为没有她臂力大,最后只能流泪咬着唇,哽咽不已。 这样子怎么说话,这样子还怎么过日子?! 钱玉倔脾气又上来了,翻身从她身上下来,不顾身上背上的伤,胡乱穿上鞋就拉开了门,“钱多!钱多!拿银子咱们去万花楼!” 钱多正在前院喂着小黑牛肉干,听见喊声,忙跑到钱玉屋前,看见她站不稳地扶着门框,满脸怒气,不禁急道,“少爷,您这是怎么了,谁惹到您了?” 说着,忙上前去扶她,钱玉没好气甩开他,“本少爷又不是残了,快去账房支银子!” “少爷,您身上还没好啊。”钱多为难道。 “好坏有什么所谓,反正这家我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钱玉冷笑,“人家娶媳妇娶个顺心,我是娶个霉星,走!” 话落,跌跌撞撞地往前走,怕她摔了,钱多忙掺着她,叫来几名小厮抬着人支了三千两银子带着一帮子家丁,浩浩荡荡地奔着万花楼去了。 将屋外的话一字不落地尽数听在耳里,木雪心如死灰,躺在床上只是不住地流着眼泪,流着流着,哭的累了,便睡了过去。 第27章 梦里似乎她又回到了十五岁的年纪,那天她刚及笄,她爹虽说平时不待见她,还是替她办了及笄礼,她难得高兴的穿着新做的衣裳在后花园行走时,却碰见了个明眸皓齿的富家公子,小公子样貌绝伦,穿着湖蓝色绸衣坐在花园石凳上哭,她不忍心,走上去问询他哭的原因,才知道原来是他走不出这后花园,与家人走失了。 “姐姐带你出去好不好?” “好。” 她领着人走出了后花园时,一个丫鬟便过来找她,说是及笄礼开始了老爷让她过去,她正要走,就被身后的小公子拉住了衣裳。 “姐姐,等我长大,娶你好不好?” 小公子漂亮精致的脸上满是认真,她没忍心伤他心,便温柔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姐姐等着呢。” “姐姐你一定要等着我过来娶你啊!” 走出老远似乎还能听见小公子的叫嚷声,她也没放在心上,随着丫鬟进了宾朋满座的大堂,受了礼。 而后便是沧海桑田,世事难料。 “少奶奶,少奶奶……” 浑身乏力,木雪朦胧地睁开眼,就见房内烛火通明,一个丫鬟端着饭菜站在床边,“少奶奶,您睡了好半天了,少爷让奴婢送饭菜给您。” 木雪心里一惊,“你说这饭菜是谁让送的?” “是少爷。” “他,他不是去了万花楼么?” “这……”小丫头有些难以启齿,在木雪殷勤目光的注视下,才慢慢道,“少奶奶,您睡了一整天了,现下已经是酉时了,少爷他,早从外头回来了。” 这么说,他是回来了,又回来屋里一趟,看见自己睡着了,所以又出去了? “你们少爷现在人呢?” 小丫头正要答话,门吱呀一声响了,钱玉拄着拐,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怎么,你找我有事?” “没,没有。”看见她,木雪不自觉的就害怕地往床里头缩了缩。 “没事就好。”将她的情态尽收眼底,钱玉没看见似的,走到小丫头身边,接过她手里的饭菜,挥手,“你下去吧,这里我来就好。” “是。” “走之前,记得把门带上。” “是。”小丫头听话的关上了门,整个房里静悄悄又只剩下了她们,木雪心里害怕,惨白着脸勉强笑道,“你,你把东西放在一边吧,我自己会吃的。” “那可不成。”钱玉一瘸一拐地走到床边坐下,看她慌张地往后躲也没有任何不悦的情绪,淡淡笑着,桃花眼在灯火下异常明亮好看,“你别怕,我白日里是暴躁了些,现下,我给你赔罪,好不好?” 说着,她整整衣冠,直起身子,对着她直直地弯腰赔礼道,“木姑娘大人有大量,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木姑娘要打要骂,悉听尊便。” 一派温文尔雅的模样,不知情的人看起来,完全就是性情温润的富家公子,和木雪认知到她的模样相去甚远。 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木雪也不敢动,只是勉强一笑,“什么过错,什么打骂,都是我没听过的。” 知道她不信,钱玉拿着自己的拐杖,双手举到自己头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面色严肃,“我钱玉在此立誓,此后若是再对木姑娘发脾气,定受天打雷劈万劫不复之刑。” 话落,举起拐杖往自己身上狠狠打起来,木雪被她的举动弄懵了,见她仗责自己,忙扑上去抓住她的手,“你做什么,你身上还有伤,不要命了?” 钱玉瘪嘴,孩子一样惹人怜爱,“你又不肯原谅我?” 木雪心软了,“……我原谅你。” “那你还怕我么?” 木雪挣扎不已,“我……” “你果然怕我。”钱玉眼眶里浮出眼泪来,夺过拐杖又往自己身上打起来,“我知道自己不是东西,我打死我自己,你就不用为难了……” “不是,不是,”木雪忙解释,“我不是害怕你。” 钱玉不信,“那怎么我一靠近你,你就后退?” 她要说是条件反射,她信么? 木雪勉强笑笑,“只要你以后不做些出格的事,我,我以后尽量不躲着你就是。” “说真的?” “……真的。” “好。”钱玉淡淡一笑,“那我也在这里立誓,以后绝对不会对你发脾气,全心全意对你好,好不好?” 这钱家少爷疯疯傻傻的,脾气一会好一会坏,行为古怪异常的让木雪都免疫了,听她这样说,也没往心里去,淡淡一笑,敷衍着答应说道,“……好。” 第17章 第17章 天气正好,钱老爷坐在钱家大宅正堂,拿了本账簿,手下一边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正聚精会神地对账,忽然旁边递过来一杯茶,“爹,您一定累了吧,快喝茶。” “哎,好。”搁下手里头的账簿,钱老爷接过茶杯,刚抿了一口,忽然反应过来,“噗”一声把刚入口的茶喷了出来,瞪大了眼睛往旁边看,见钱玉一脸乖巧的垂手而立,更是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爹,您怎么这么不小心,孩儿再去给您泡一杯。”钱玉没看见她老爹惊讶的样子似的,拄着拐抬脚就走出了门。 看不见她的人影了,钱老爷才失魂落魄地跌坐到椅子上,迭声唤一边的乔管家,“这是怎么了,管家,管家,你看看,方才的那个人是少爷么,我是不是老了,看花眼了?” 第28章 乔管家忙摇头,“老爷,您没看错,那就是少爷。” “那混账,那混账竟然给我泡茶了?”钱老爷还是不肯相信,揉了揉自己眼睛,“你们昨儿晚上,是不是给少爷吃了失心丸了?这孩子,怎么变成,变成这样了?” “老仆也正纳闷呢,少爷今早上就变了个人似的,三更时分就起身去书房读书了,五更时分下人们起来时,少爷非要跟着一起打扫,下人们不依她就夺过来干,老爷您看看,您坐的这张椅子就是少爷擦的。” “奇了,奇了。”摸着光滑的椅背,钱老爷喃喃自语,“这孩子,怎么突然想通了……管家,昨儿个,少爷她有没有见到什么人,或是受什么刺激了。” “没有啊……”乔管家迟疑的摇摇头,忽然一拍脑袋,“想起来了!少爷他,他昨儿个好像是和少奶奶吵了一架,气得出去后,听钱多说,路上一个没长眼睛的穷酸秀才撞到了少爷,然后少爷就脸色大变的回来了。” “秀才?”钱老爷狐疑地捋胡须,“难不成是那混账看人家学富五车,她自惭形秽了?” 正奇怪,钱玉乖乖端着一杯茶进来了,走到钱老爷身前,跪下,毕恭毕敬道,“爹,您喝茶。” “唉……”钱老爷欣慰的接过茶杯,看着钱玉,琢磨两下,道,“玉儿啊,你要钱,自己去账房支就是了,爹不拦你就是,你别这样吓爹啊。” 钱玉淡淡一笑,“孩儿花爹的钱够多了,以后,不想再花了。” “你这是什么话!”钱老爷脸色大变,把茶杯往桌上一摔,“咱们钱家就你一个,这钱不给你花,给谁去?你想要东西,尽管拿,你爹身子还坚朗,还能活几年赚钱的,咱家的银子,还是够你挥霍的!” 钱玉摇头,“爹,我想去青阳城去做生意,不想再仰赖你了。” “你,你,你这是要急死你爹么?!”钱老爷听说,气得满脸通红,指着钱玉,骂道,“你这个混账!那江阳太守两湖巡抚对你垂涎日隆,你爹好不容易搜寻一大堆俊男美女给他送过去,又去给一群大小官员送礼,不就是为了保住你么,不然,你以为你爹为什么急着给你娶妻?不就是为了咱们朝廷律书上的一句,有妻室的公子不得为娈么!” 为了保下她,他这个爹花了多少心思,这混账却要脱离他的庇护,送羊入虎口么! “爹你真是糊涂。”钱玉淡淡道,“自古民不与官斗,咱们家再怎么有钱,也就是个乡绅,那江阳太守可是个大官,你把家财都送与他,他腻味了那些人,还是会来打我的主意。” 钱老爷一听,也有道理,不禁忧虑道,“那,那可怎么办?” “前些日子,我听说,摄政王亲弟弟的儿子清河王成了青阳太守,想是不久就要到任了,孩儿以为,与其送东西给太守,倒不如与清河王攀关系。” “你的意思是……” 钱玉磕头,“请爹给孩儿些本钱,让孩儿去青阳县闯荡。” “哎,也罢了,”钱老爷叹气,欣慰地看着钱玉,“你也长大了,有主见了,想要多少钱去账房领吧,出去带上几个丫鬟家丁去,要是不顺了,回来你爹护你。” “谢爹。”钱玉又磕了个头,便走了出去。 “老爷啊,少爷可真是长大了。”一边看着这一幕的乔管家欣慰的抹眼泪。 “是啊。”钱老爷也点头,望着钱玉离去的方向却深深不解:不过就是遇到个穷秀才而已,这孩子怎么连性情都变了呢? *** 推开书房门,钱玉一愣,就见木雪背对着她手里拿了本书读的津津有味,听见开门声,转身一看是钱玉,慌忙丢下手里的书,面露惶色,“你,你回来了。” “想看书自己拿就是,”钱玉眼神一暗,状似无意地淡淡笑道,“这里头藏书多,不看的话,积了灰尘也不好。” “不,不用。”木雪敛唇,怯生生看她一眼,“听说,你要去青阳县做生意?” “谁那么多嘴,”钱玉不置可否,走到书架边抽出一本书拍掉上头的灰尘,“不过刚定的主意,还没个影儿呢,就传的你也知道了。” “没有,是下人们互相说嘴时我听见的。”害怕钱玉为难下人,木雪忙揽责,“你是,真的要去么?” “怎么,很开心?”钱玉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桃花眼里光芒闪了又闪,翻着手里的书无意道,“走了我这个喜怒无常的夫君,你是不是暗自庆幸?” 老实说……的确是如此。 她怕她怕的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一般,虽说她昨日立誓要好好对自己,但木雪八成是不信的。 “没有的事,”害怕她忽然发怒,木雪忙摆手,解释道,“我,我,只是想说,青阳县离此处千里,你一个人过去,未免太过危险,所以想要你多带些家丁……” “啪”一声,钱玉忽然合上书,笑着打断她,“谁说我一个人过去了?” 木雪闻言,头皮发麻,她忽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什么……意思?” “我已经告知了我爹,我们带上娘,一起去青阳县。” 木雪突然有些听不懂她的话了,钱玉的娘不是没了吗,这又是哪里来的娘?还有,什么叫“我们?” 料知她听见这个消息一定会懵,钱玉淡淡笑着解释道,“好歹在外人看来我们是夫妻,新婚没几天,我总不能一个人远去不顾你,还有你娘,你们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你要是突然就这么走了,彼此怕会眷念,倒不如带着她,我们一起过去。” 第29章 如果前一刻她心里头是吃了蜜糖一般甜的话,听了钱玉的话,如今的她,就是堕入冰窖里头一般,冷得彻骨。 “你……你……”木雪喃喃着,说不出话来。 钱玉灿若星辰的眼睛里带着笑,“怎么,我想的不够周到?” “……没什么。”木雪低头,以蚊蝇般的声音小声道。 在家从父,出家从夫,她小时候就被教导的道理,没理由现在还不懂得。 “没什么就快些收拾吧。”钱玉淡笑,看着她的眼神里闪着火焰,她就不信,等到了人生地不熟的青阳县,她还拿不下她。“等我身上伤好了,咱们就启程吧。” “嗯。”木雪淡淡应了声,转身就要离开,钱玉忙喊住她,“慢着,你专程过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件事?” 木雪后退了一步,强笑道,“不然还有什么事?” 难道就没有人告诉过她,她不适合撒谎么? 钱玉盯着她看了会儿,见她脸上写满了踌躇不安,不禁起了逗弄她的心思,神色自若地起身拿起她方才拿着的书,走到她面前,围着她绕了一圈,在她局促地又想逃时,才挑起桃花眼,压低声音,轻轻向她耳边吹了口气,“你是喜欢读书,还是……喜欢读书人?” 耳边传来的湿热声气,让木雪一惊,脸色眼看着又变成了惨白的颜色,慌忙后退了一大步,望着钱玉,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她就知道这个钱少爷说话不算话,明明指天为誓过,不再为难她的。 “你,你说什么……” “没什么。”钱玉望着她慌乱的模样,难得心情大好,笑着又走近她,“我是说,你喜欢读书?” “说不上喜欢。”虽这样说,她看着钱玉手里的书还是有些眷恋。 女子无才便是德,木老爷也不会使多余的闲碎银子给赔钱的女儿请先生,她所以认得字,还是她娘在替人绣样时认得以后教给她的。 “我教你,好不好?”看清她眼里的犹疑,钱玉故意压低声音,引诱说道。 木雪有些犹疑,看着她,似信非信,“不,不用。” “真的不用?”钱玉眉尖一挑,手里抛着书继续引诱她,“过了这个村,可没有这个店了。” 说着,还在她面前翻了几页书,眼神里充满可惜,“唉,难得本少爷有兴趣要当人先生——” 听说,木雪有些心动又有些犹豫,权衡一二,还是抵不住心里头的那点念头,心一横,鼓起勇气问道,“你,你真的肯教我?” “当然。”钱玉点头,眼里闪着异样的光,面如冷月的脸上挂着势在必得的微笑,“荣幸之至。” 第18章 第18章 鱼儿上钩了,钱玉也不那么着急了,桃花眼略往上挑挑,慢悠悠道,“我身上还有伤,现在不方便教你,等伤好了,再仔细教授你,可好?” 方才冲动答应,木雪已经有些后悔,听见她这样一说,心里那块石头反而放了下来,她极其怕她,对她能避就避,听说如今不用和她独处,还是松了口气的。 “好,你,你慢慢休养,我先出去了。” “去吧。”钱玉微微一笑,许可道。望着她小心翼翼的出了门后,笑容却淡了下来,眼里放出狼一般幽幽的光。 “进了我的笼子,你还想跑,木雪,你以为自己跑的掉么?” *** 钱玉身上的伤不重,最近又没跑出去乱混,每日里头只在书房里读读书写写字,偶尔给她老爹浇浇花泡泡茶,修身养性了十几天,在满府的人都暗自稀奇自家少爷变了个人模样时,伤就完全痊愈了。 这天早上,她自己去账房支了一千两银子,喊了钱多准备了几辆破马车,自己换了粗布衣裳,带着穿着普通的家丁和木雪,去和钱老爷告辞。 “我的儿啊,你支的钱是不是少了些啊?路上要是不够用怎么办?快快快,管家,再去给少爷拿一万两银子过来。” “爹,不用。”连忙拦住乔管家,钱玉正经道,“去往青阳县的路上劫匪众多,孩儿拿一千两已经够,若是身怀巨金,怕是路上会被人剪径,将银钱劫走。” “那可怎么行。”钱老爷泪眼婆娑地看着钱玉,“你小时候就没过过苦日子,你老爹虽说平常总埋怨你花钱太多,但那也是怕你老爹万一遭了不测,你以后没了银子用,玉儿啊,你是不是怪你爹,所以才拿这一点啊,是爹不好,是爹不好啊……” 说着,钱老爷抱住她嚎啕大哭起来,被钱老爷死死抱住动弹不得的钱玉嘴角一抽,她老爹内心戏这么多,不去唱个柳絮飞真是可惜了。 “爹,我是去赚钱的,又不是去观景的,带那么多钱过去干什么!”用柔的脱不开身,钱玉只能恢复往常自己那副蛮横模样来说服她老爹,“爹,你要是硬给我银子,我就一头撞死在柱子上,再跟你脱离父子关系!” “你这个兔崽子!”钱老爷被她气得破涕为笑,拿出帕子擦擦自己脸上的眼泪,叹道,“一千两也可,只要你花钱不要大手大脚的,也能撑上几个月,到时候你再写信给你爹,爹派人给你送过去。” 钱玉听得眉头直皱,她老爹也太小看她了,怎么料定了她是一定要依仗家里的,她这几天的表现,难道很差强人意? “雪儿啊。”钱老爷又开口唤木雪,见她穿了一身勾麻衣,温婉贤淑的样子,心里十分满意,有了这个挂名的儿媳妇在,他也放心多了。 第30章 “爹。”木雪低唤,上前听训道。 “雪儿啊,你是个乖孩子,我家那个混账有几斤几两我是知道的,我不在她身边时,你替我好好看顾着些,别让她干出些混账事来,啊?” 木雪乖乖点头,“雪儿明白。” “嗯。”钱老爷满意地捋须,看着钱玉,还是不放心,沉吟道,“混账东西,你把那一千两银子给雪儿。” 钱玉脸一黑,“爹,我保证不会乱花钱还不成么,你让我把银子都给她,我可怎么办,做生意不要本钱了啊?” 难不成问她要?她可没那厚脸皮开口。 “说的也是。”钱老爷迟疑着,到底信不过钱玉,脑中灵光一闪,拍案道,“那这样,一千两分做两份,你们各五百两,如何?” 五百两做些小生意应该够本吧? 钱玉犹疑着略想想,点了点头,答应了。 钱老爷随即唤下人将一千两银子融成两块,一一递给了她们。 “雪儿,这钱你拿着,记住千万收好,别给那混账拿走了,还有啊……” 钱老爷说着,木雪听着,不时细细点头,“是,雪儿记下了。” 钱玉满脸黑线的听着自己老爹搁那儿数落自己,不由得不满道,“爹,时候不早了,再不出发,就来不及了。” 钱老爷一听,忙止住话头,把跟着钱玉的一些丫鬟家丁也教导了一顿,才恋恋不舍的跟着乔管家出门送她们。 带了些布匹干粮,等所有人都上了破马车,几个驾马的家丁抓好缰绳走了一段了,钱老爷还依依不舍的站在石狮子旁边望着她们离开的马车没动,掀开马车帘子看见这一幕的钱玉有些心酸,忙朝着钱老爷大喊道,“爹,你记得看护好自个儿啊!” 话音被吹散在风里,也不知道她爹到底听见了没有。 直到看不见钱老爷人了,钱玉才意兴阑珊地放下帘子,拿了本书坐在马车里,心里颇有些愁绪。 虽说她有意远行,可这毕竟是她第一次出远门,难免有些恋家。 木雪见她一脸惆怅,好意询问道,“你,还好吧?” “嗯。”钱玉颇为欣慰看她一眼,瞬间离家的那股悲伤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竟然会主动跟她说话了,看来这一趟,该是不会白走了。 看她脸上的悲色被扫之一空,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微笑,木雪心里提着的石头才放下一小块,眼神躲闪,谨慎开口问钱玉道,“我,我能不能去我娘的马车坐着?” 话说完,就缩在马车角落,等着钱玉发怒,对这位悲喜无常的钱少爷,她还是比较相信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 “嗯,为什么?”意料之外的,钱玉并没有生气,反而挂着春风盎然的笑,温柔问道。 木雪摇头,不知该怎么回答,总不能说,因为我怕你吧? “没,没什么……就是,有些想我娘了。” “这样啊。”钱玉点头,笑了笑,木雪分明从她的笑容里看到了一丝阴谋得逞的得意,“娘她年纪也大了,咱们一路上舟车劳顿的赶路,她一定是吃不消,所以我就没告诉她咱们要去青阳县的消息,不过你放心,等咱们在那边站稳了脚跟,我就派人舒舒服服的把娘接过来,可好?” 木雪脸色惨白,“你骗我。” 钱玉桃花眼里满是笑意,“是,那又如何?” 如何,如何,她又能奈她如何,惹不起,她总躲得起吧! 想着,木雪起身,心灰意冷地就要掀开马车帘子往外走,“我要回去!” “你不要命了!”钱玉大惊失色,马车晃晃荡荡地正在官道上疾驰,她这要是贸然出去,摔了下去可怎么办?! “回来,危险!” 木雪充耳不闻似的,执意走到门帘前就要出去,恰巧此时马车车轮杠上了一块石头,车厢内晃得厉害,木雪站不稳就要从马车里飞出去。 心惊胆战地看着这一幕,钱玉眼里结了冰一样,忙一步跨上前,拉着她,两人倒在软座上,总算是脱离了危险。 “你想死么?”钱玉低声训她道。 木雪沉默,起身坐起来,与她隔了老远,眼神静止,一动不动的坐着。 钱玉叹气,“我不是故意骗你,只是娘年纪真的大了,来回折腾,她吃不消。” 木雪淡淡回道,“父母在,不远游。” “好好好,你书读的多,你理多!” 钱玉气的了不得,她竟然还跟她搬上孝道了。 指着外头,钱玉面无表情道,“现在咱们出县城不过几十里路了,你要是想回去,就回去吧,我不拦你。” 木雪惊讶的抬头看她,她难道说的是真的,她真的转性了? 心里头的喜悦还没开花,就又听见她冷笑道,“可是,你要是从这马车里头踏出去一步,我马上把休书寄到木府,让你的那些姐妹父兄看看,他们有多么出色的一个亲人!” 闻言,木雪淡淡瞥她一眼,安安静静的找了马车的小角落,坐了下来,再也不想和钱玉有任何交流。 不是威胁就是欺骗,维持着这样的夫妻关系,真的会长久么?这样的钱家少爷,又怎么值得托付终身? 第19章 第19章 青阳县距青桐有千里之遥,且路途少驿馆,多是杂草丛生的野地,一行人行路困乏却找不到可居住的客栈,不得已钱玉只能下决议:家丁们抱着一床被褥席地而睡,留丫鬟们在马车上安寝。 第31章 所幸钱玉已料得会有这一出,赶路时带的粮食被褥物品充足,马车虽破,也都是并排躺两人的四马驾车,她们带的丫鬟不过五六个,凑合一下倒是绰绰有余。 行了一天的路,天色近晚,远近无炊烟,只有孤鸟在林子里的鸣叫声,走到一处宽阔之地,钱玉打起马车帘唤钱多,“就在这里歇下吧,你带几个人去林子里头寻些干柴,点起火来,煮些米,咱们就在这里头将就一晚吧。” “唉。”钱多答应着,忙让驾车的家丁们停了下来,自己带着人去准备晚膳了。 看见钱多他们远去,钱玉放下车帘子,就见木雪缩在马车一角神色恹恹,想起这一整天她什么也没吃,只喝了些清水,不禁有些心疼,皱了皱眉,轻问她,“饿么,钱多已经去准备晚膳了。” “没有。”木雪摇摇头,强颜欢笑道,“外头的霜露有些重,你若要出去睡时,记得多准备些被褥。” 钱玉有些不高兴,她还没说自己要出去跟那帮家丁同睡呢,她这么一说,她岂不是就要夜宿荒野了? 男女七岁不同席,既然钱玉让家丁们在外头入睡,木雪想当然的认为她自个儿也要出去,这才有此一说,钱玉虽然不高兴,也没多作解释,只是略带深意的看她一眼,“这天气愈见热了,多准备了,人多了睡着也嫌燥人,一床就好了。” 木雪听不懂她话里的含义,只当她不想多带,也不多劝,反正她只是出于夫妻名分对她勉责,又不是真担心她会得了风寒,听说,点头,不再言语。 马车里重又陷入沉默,钱玉思索着,正要再说些什么,就听见外头钱多高高兴兴的唤,“少爷,您快和少奶奶出来用饭吧,我带人在林子里头逮到了几只兔子,咱们今晚上有口福了。” 钱玉挑挑眉,钱多这小子,倒是聪明得力的很。 遂转身看向木雪,温柔笑道,“走吧,出去透透气,你一天闷在这里怕也闷坏了吧?” 木雪沉默地点点头,扶着马车壁站了起来,她一天没进食,起身时一阵眩晕让她站的不稳,晃了晃就往前面倒去,钱玉一直注意她的动向,见状,慌忙上前就要接抱住她,木雪虽说头脑昏沉,意识还是有的,看她要抱自己,慌得身子往旁边斜了过去,虽避开了她的怀抱,还是栽到了马车板上,“咚”一声,面色惨白的整个人靠在上头。 钱玉徒伸着手,脸色阴沉如夏日暴雨前的满天乌云。 所以,她是有多十恶不赦,以至于她怕她,厌恶她,到这种地步? 缓了会儿,头总算不晕了,就是撞上马车的额角处有些疼,木雪扶着马车壁慢慢站了起来,转身看见钱玉一脸冷色的保持着伸出双手的动作,不由得心里一凉。 坏了,她又惹到她了。 木雪两手抓着马车壁,指甲嵌进去了都没发觉,怕钱玉发怒,还是对她嗫嚅道,“你,你不走么。” 将她脸上的惊俱默记在心,钱玉心里愈发冷,脸上却瞬间绽放出笑容,看着她的眼神阴晴不定,“走吧。” 说着,掀开车帘自己出了去,出去瞬间脸上笑容便被冷色取而代之。 时间还长,她倒想看看,木雪这只进了笼子里头的兔子,还能伤她心到几时! 钱多兴高采烈的招呼几个家丁们把兔子皮剥了,取出内脏后拿着兔肉串在火架上烤,听见脚步声,忙抬头一看,见钱玉一步步走过来,忙炫耀的向她举起来自己手里正烤的兔子,“少爷,少爷,咱们今晚可以开荤了。” “你倒是能干啊。”钱玉淡淡夸奖他道,钱多听了,愈发得意,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一拍脑门,一脸喜色地向钱玉道,“少爷,前年小的跟老爷过去漠南做生意时,曾经看过那边的人吃肉,都是用酒浇在肉上吃的,少爷,您,您能不能赐给小的一壶酒啊。” 说着,他咽了咽口水,钱玉见状,淡淡一笑,“你小子倒是会享受,你想喝酒了?” “嗯,嗯。”钱多不迭点头,他没啥别的嗜好,平常就爱喝几杯,方才取米的时候看见马车里运了好十好几囊酒,光闻着香味他就觉得馋虫勾着心,心里痒的难受。 钱玉了然笑了笑,“你想喝就拿吧,我不怎么喝,我老爹却还是以为我嗜酒如命硬要塞给我,记得别拿那羊皮囊里的,也不知道是谁把……” 话头一窒,忽然脑里灵光一闪,钱玉眼眸暗了暗,转身去寻木雪,见她下了马车后就和几个丫鬟坐在另一处取暖的火堆旁,方才放下心,低声招呼钱多过来。 “少爷?”钱多不解的看着她,走了上去。少爷怎么这么神秘了。 压低声音,钱玉附在钱多耳畔轻道,“你去把马车里头用牛皮囊装的酒都拿出来,分给家丁们,再去把那羊皮囊的单独拿给我,记住,千万别叫少奶奶知道了。” “知道了。”钱多笑着答,他还以为是多大事儿呢,值得少爷这么神秘。 “快去吧。”不欲多说,钱玉催促道。 钱多兴致勃勃的跑过去把酒都拿了出来,分给家丁们,教把酒浇到兔肉去,家丁们照做时,钱玉向钱多要来了一只兔子,拿着羊皮囊,一面眼神暗寂的将酒倒到那兔肉上,一面翻烤着兔肉,不大一会儿,那肉就外焦里嫩,远处都能闻见喷喷的香味。 钱多见了,不由崇拜道,“少爷,你真厉害。” 第32章 “去去去,你小子就会拍马屁,”钱玉淡淡一笑,“快去请少奶奶过来,吃饭了。” “唉!”钱多答应着就往木雪处跑,到的跟前,高兴道,“少奶奶,吃饭了,少爷让咱们过去呢。” 木雪淡淡笑应着,带着丫鬟们随他过去时,就见钱玉拿着一个木盘,上头放了切的均匀不一的肉和一双竹筷,笑着向她走过来,将东西递到她面前,“来,试试,我烤的怎么样。” 望见那油油的肉,木雪没什么胃口,可看见钱玉期待的目光,她也不好推辞,勉强夹了一块放入口中,紧实酥润,“很好吃。” “那就多吃些。”钱玉颇有深意对她笑笑,对她身后的丫鬟道,“去取些米饭来。” 吩咐完,又看木雪,“难得本少爷亲手烤东西,少奶奶不打算多吃些犒劳一下我的劳动成果?” 木雪被她说的理由堵得哑口无言,只能吃了些许米饭后,又食用了一些肉。 用完饭,已经夜色四合,钱玉看着家丁丫鬟们安寝后,才上马车上,抱了一床被褥就要下去,她身后,木雪颇为善意的嘱咐道,“夜里凉,小心风大。” “不碍事。”反正都还要上来的。 说完,冲她淡淡一笑,下去了。 待她下了车,木雪才松了口气,原先因为紧张绷起来的身子也放松下来,收拾了一下床褥,解开自己的衣裳,穿了里衣躺了下去。 钱玉选的马车很大,放下坐板后的睡卧更是大的能让木雪在上面翻过来覆过去,四周静悄悄的,挺舒适的环境,偏偏木雪睡不着。 热,好热。木雪推开被褥,解开中衣,只穿了一件小衣,还是觉得全身被火笼罩烧着似的,热得她睡不着,脑袋也迷迷糊糊的,像是浆糊一样,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嘴里浑身的火热。 “热,水,水……” 钱玉静静躺在外头,听着身边的家丁们的鼾声,静静等了会儿,确定所有人都睡了,才蹑手蹑脚的向马车跑过去。 还没掀开帘子,就听见木雪的喊声,连忙返身拿了一囊水,复进去时,就见木雪身上衣裳半褪不褪,露出冰肌玉骨还不自知,依旧是双眼迷蒙的扯着自己衣裳。 见状,钱玉眼神瞬间暗下来,慢慢走上前去,方脱了鞋,挤到榻上,身上火热的木雪就攀了过来,不断的说着要水。 “想喝水么?”抱着她,爱不释手的摩挲着她身上滑嫩的肌肤,钱玉声音暗沉,“喂你,好不好?” “水,水……”木雪热得已经听不见她的话,自己不断褪着自己衣裳时,贪恋钱玉身上皮肤冰凉,不断的蹭她。 久想的事成了真,就算心里曾经说服自己要忍到她接受自己为止,可她已经做到这个地步,难得这次机会这样难得,不加以利用,她就是傻子! 含了口水,找准她的唇吻了下去,木雪贪恋她口中水源,也不拒绝,缠着她舌尖扫尽她口中甘甜的水后却就要退出去。 想逃?钱玉冷笑,舌尖追逐缠着她的就是不让她退缩,她柔软的舌尖让她欲罢不能,手下更是将她抱的紧紧的,不断抚着她的身子,眼中的□□越来越重。 第20章 第20章 自她十二岁见到她起,时常会想到她嫁给自己时的模样,通晓□□后,更是夜夜梦见与她共赴巫山,好容易忍了两年,她快要十五岁,可以求她爹帮忙时,却传来她与个穷秀才私奔的消息,到现在她都记得自己当时那份震怒不甘的心思。 想想,钱玉眼里的火烧得愈盛,分不清是怒火妒火还是欲/火,只能清晰感觉到自己胸口堵着一口气出不来,不知不觉间吻也变得越来越蛮横,舌沿着她唇边绕了一圈,牙衔着她微凉的唇,啮咬着,待她觉得疼痛启口时,软舌溜进去,缠住她的,追逐不放。 她满面绯红,神情媚得能滴出水来,迷蒙着眼任她予取予求的模样,看在钱玉眼里,胸中火愈望,恍惚中觉得,吃了那浇着鹿鞭酒兔肉的人是她一样,就只是这样看她,身子都能动情。 “热……”木雪身如火烧,完全不知人事,迷糊中只知攀紧了身上的人,两人身子相贴时,碍事的衣物阻隔了相亲,她在她怀里蹭来蹭去,竟是抓着她的衣裳想要帮她脱掉了衣物,“热……” 钱玉眼神暗沉,湿热的吻沿着她秀丽的脖颈一路延至她敏感的耳垂,吐息在她耳畔,诱哄道,“替我脱掉衣裳,就让你凉快,好不好?” “嗯……”木雪模糊着答应,手软绵绵的抬起来,却使不上力,偏偏她性子倔,徒劳地又要抬起来,因为这个动作,她半露出的高挺酥胸挤作一处,软肉颤动着,上面朱红的茱萸看得钱玉不自觉的喉头微动,眼里火焰愈盛,再舍不得为难她,抽丝剥茧地抽掉两人所有衣物,低下头来,含住觊觎已久的东西时,手下也不放松的在她腰间爱/抚着。 入口腥甜的滋味让钱玉心口火愈发炙热,而吃了许多鹿鞭兔肉的木雪无意识地只要消热,肌肤相贴后身子便不老实的蹭着钱玉,直让她又是受用又是难熬。 “这可是你自找的,怪不得我了。”钱玉低头,望着身下媚如药的女人,她平常低眉顺目时看不出来,如今真正动情了才晓得,这女人简直是天生的妖精祸水,身体泛着红晕,勾得她恨不得把她拆入腹中吞吃了。 陷入昏沉的木雪当然听不见她说的话,依旧是在她身上蹭啊蹭的,钱玉再熬不住,放开一边茱萸,撑起自己身子,沿着她修长身材一路追寻到花源处,拨开两瓣花瓣,就着马车边燃起驱兽的柴火光,她能清晰见到那粉嫩透着晕红的花核,和旁边溪水迭出,汨汨地泛着水光的剪肠小道。 第33章 好奇的戳了戳那粉红的核心,耳边就听见一声仙乐一般的嘤咛,钱玉心思一动,索性扒开她鲜妍的花瓣,自己臀股下压,正对着她的核心,贴合着压了下去。 “嗯……” 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到了那湿热的一处,从未有过的快/意让钱玉快疯了,眼眶通红的摩挲着她不停上下挪动,双手抱紧她时,口中也不闲着,舌尖绕着她一边茱萸打转,不时以犬齿啮咬着茱萸尖,换来她难以压下的嘤咛后,她更是兴奋的继续啮咬着。 “放开我,放开……”意识虽不清楚,木雪还是模糊感觉到自己身上压了人,隐匿在心头的恐惧又重新袭了来,铺天盖地的如网一般罩在她心头,双手胡乱地往自己身前拍着,嘤咛哭道,“放开……” 她挣扎得厉害,却因为软绵绵的动作对钱玉构不成丝毫伤害,反而身体与钱玉磨合得愈紧,两人相合的那处汁液横流,甚至能听见潺潺的水声,她哭时,春雨里被打的梨花一般让钱玉更生了想要欺负她的意思,双手紧缚住她的,红着眼眶,喘息着哄她,“乖,嗯……乖……别动,别动……” 一阵风雨后,百花凋残,木雪低低抽泣着,泪珠挂在脸上,又媚又柔,惹得钱玉替她吻掉那些泪珠时,重又吻住她的唇,身下一下一下耸动温柔的撞击着她,“别哭,你哭得……嗯……我心……都碎了……” 木雪低低泣应着,发出更令钱玉为之疯狂的嘤咛声。 “乖,别怕,别怕。”在她耳边轻声说着话,钱玉弓起身子,伸出手,寻摸到她们贴合的地方,一指如蛇一般顺着洞口轻松地溜进了通道里。 “嗯,真紧。”钱玉皱眉,手指探探出出,怎么样都挤不进去,看着佳人眉头紧锁满面泪痕,她也怕惊扰到她,忍住闯进去的念头,只在边缘处探索勾缠,惹得身下人娇声连连时,她心底的火却愈是炙热,不满足的一遍又一遍地覆上了她。 马车外燃起的火烧了一夜,装着钱家少奶奶的马车咯吱咯吱也响了一夜。 *** 头疼欲裂,身上也乏的使不上力,木雪皱眉,迷迷糊糊的睁眼,躺在那儿连根手指都不想抬,目光触及处看见漆黑的马车板壁,怔怔愣了会儿,而后才想起来,她现在是跟了钱玉一起去青阳县的路上。 衣冠齐整的钱玉拿了一卷书坐在旁边,手里还拿了杯茶,听见响动,笑着转过身来看她,“你醒了,要不要吃东西?” 木雪忙要起身,刚抬起身子却莫名发现自己身子酸软不已,不得已只能扶着马车壁强撑起来,揉了揉乏力的腰,摇了摇头,轻道,“我,我总觉得自己睡了许久的样子,现下,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申时三刻。” “怎么那么晚了?”木雪惊呼着就要起来,却因为腿脚太酥软而重新跌回床板上。 “我这是怎么了?”木雪奇怪不已,怎么一个晚上而已,她就变得这么弱了,连起身都起不了。 钱玉眼神淡淡,瞥她一眼,“你从未出过远门,骤然坐这么长时间的马车,难免旅途劳顿,不要紧,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是吗?”木雪点头,不疑有他,低头却发现自己身上衣裳换了,不禁变色道,“我的衣服……” “啊,那个啊。”钱玉见状,淡淡瞥了一眼,道,“这几日天气炎热,这马车里头又热,我怕你穿了旧衣身子不舒服,就让丫头们给你换了。” “哦。”听见是丫头们换的,木雪安心的点头,钱玉暗中见了,不免失笑。 且不说昨晚的事,就说今早上,她可是累的够呛,拿伤药把她身上的痕迹抹掉、替她换衣服的时候,该看的不该看的她早就看光了,还在乎这些? “你饿不饿?” “嗯,有些。”木雪乖乖点头,只觉腹中如鼓擂一样,她睡了那般时候,饿了是应该的。 “诺,旁边那碗粥,喝了吧。”钱玉眼神示意搁在一张小几上的肉粥,“咱们还要行半个月的路呢,这才第一天,你就这样,以后可怎么办?” 似嗔非嗔的话让木雪听不出喜怒,也不敢惹她,只得乖乖扶着腰,慢腾腾下床,钱玉唤来丫鬟,替她洗漱完,她才端起那碗粥小口小口喝着。 钱玉看似目不斜视的看着手里的书,其实神思一直都在她那儿,看她喝着粥时红唇上下歙动,一团火就烧在心口,总也消不下去。 怨不得她去万花楼时,总能见到那些男人神思驰荡的模样,原来尝过了春雨浴香花的滋味,真的会让人入瘾一般欲罢不能。 看见她温婉的挽着髻,她脑海里却只能回放着她昨晚在她身下娇/喘照水的妩媚模样……钱玉猛地又灌了口茶,却因为喝得太急而呛到了自己,“咳,咳,咳……” 木雪正在喝粥的动作一顿,转身看她,“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钱玉涨红脸,拿着手里的书就站了起来,“这马车里头太热了,我出去透透风,你要是闷了,也出去吧。”说着,匆匆掀开帘子逃了出去。 热吗?木雪有些奇怪的看着她的举动,虽说已经到了谷雨时节,可天色渐昏,她明明觉着还有些冷啊。 想不通她的举止,木雪只能得出一个结论,这钱家少爷果真是有疯病。 *** 青阳县距青桐虽远,所幸路上大都是官道,拉着马车的马儿走的很是欢快,行程也不自觉加快了。 第34章 且,她们马车挺破,遇到村镇酒肆时,钱玉又吩咐家丁们只取几串钱去集市上买些所需用品,遇上的人以为她们是举家外迁的小民,也都不甚在意,就这样,在盗匪多聚的青阳道间,她们竟然一个劫匪也没遇上,就这样平平安安的行了半个月的路,一路走到了青阳县城外。 望着眼前的高大城墙,钱多兴奋不已,忙勒令家丁们停下,欢喜地向身后嚷嚷,“少爷,咱们到了!” 钱玉听说,钻出马车,看见森壁严严的城墙上镌刻着“青阳”二字,也很是欣喜,唤钱多,“你去把咱们的门牒拿给城卫,再派个人去城里寻家酒楼,咱们一起将就一晚,明儿再好生找处地方作为居所。” “哎!”钱多答应着打马就要走,钱玉又忙唤住了他,“回来,少爷身上没带多少银子,你小子可给少爷悠着点!” “放心吧少爷。”钱多拍拍胸脯保证,“钱多心里有数呢!” 话落,快活的领着人,依照钱玉吩咐一一行事去了。 第21章 第21章 青阳县比青桐又不知富贵繁华了多少倍,看看天色不早,钱多领着家丁们沿街问客栈价格,一泊要两千钱,不禁有些咋舌,愁眉苦脸的跑过去对钱玉道,“少爷,这住宿要两千钱一泊呢。” “两千钱就两千钱吧,难道咱们还不住了?”钱玉笑着敲他,“少爷虽然是没钱,也不至于让你们流落街头吧,快去,找家中等的客栈,吩咐店家烧水,准备沐桶,这天气热的,走了这般时候,也不得沐浴,身上怕都长了痱子了。” “唉。”钱多挠头折返了回去,找了家还不错的客栈,要了几间屋子,对掌柜的说完钱玉吩咐的事后,就高高兴兴地跑去告诉钱玉,“少爷,我都打点好了,您和少奶奶一间屋子,咱们下人就男女分别开了三间,挤挤,凑合一下。您快和少奶奶去沐浴吃饭吧。” “你这小子,倒是会给少爷省钱。”钱玉笑着摇摇头,钱多年纪小,人倒是机灵。 自从新婚夜以后,为了展现自己大家公子不占人便宜的风度,她就被迫抱着被褥跑去另一间屋子去睡去了,独寝的滋味太不好受,经过昨晚,她又眷念起木雪身上的体温来,正愁找不到理由跟木雪住一间屋子呢,钱多这小子就送了她一个。 “都是少爷教的好。”钱多傻笑道。 钱玉淡淡笑笑,打起马车帘,便对里头安坐着一直沉默的木雪冷着脸道,“你也听见了,我出门没带多少银子,咱们俩一起住一晚,凑合凑合,怎么样?” 能怎么样,她有说不的权利么? 启眸看了她一眼,木雪沉默的点了点头。 钱玉心里暗笑,面上依旧冷淡,问她,“时候久了,你也该乏了,钱多说客栈已经准备好了热水,你若是想沐浴,就决定个顺序,是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哪个都不是什么好选择,万一她沐浴时她突然跑进来了怎么办……可身上确实难受也不能不洗……木雪艰难的权衡了一下,轻轻道,“……还是你先洗吧。” “嗯。”钱玉淡淡点头,看她纠结神色心里竟然有些舒心,转眼唤几个丫鬟,“帮我找一套干净内衫出来。” 丫鬟们忙去马车行李里翻找,趁着这功夫,钱多忙唤家丁们把马车停到了客栈外,把贵重东西都拿了下来,着几个家丁牵马去喂,余下的人被钱玉赶去各自房间里休憩,她自己却进了自己和木雪的那间屋子,沐浴去了。 木雪静静站在房门前的走廊处发呆,钱玉在洗浴她不方便进去,便一直站在那儿佛像似的没动,着急地从走廊上抱着几件衣裳狂奔而来的钱多见了,一脸喜色上前道,“少奶奶,您在这儿太好了,少爷落下了两件贴身衣裳,您看看,能不能,进去送给少爷啊?” 木雪瞥了一眼他手里拿的一件小衣一件中衣,为难不已,“我……我恐怕不太方便,你们俱是男子,你进去送,不成么?” “哎呀,少奶奶您不知道。”钱多苦大仇深地道,“少爷沐浴时从不许咱们这些奴才近身,丫鬟们要帮少爷穿衣,他也不许,就连钱月姐姐,有次没经过他允许在他沐浴时擅自进去了,也被少爷大骂了一顿,足足扣了三个月的例银呢。小的就想,少奶奶您和少爷是夫妻,少爷应该不会怪罪您的。” 说起这个,钱多想起当时钱玉盛怒之下的阴沉脸色还有些不寒而栗,那样骇人的少爷,他还是第一次看见。 木雪还是不情愿,推托着不想进去,钱多却直接把衣裳往她怀里一塞,转身就跑了。 “少奶奶,我先去洗马车了,您记得把衣裳送给少爷啊。” “你……”木雪哭笑不得的看着他瞬间跑了个没影,低头望着手里的衣裳,咬了咬唇,还是犹豫着轻轻推开了房门。 屋子里的帷帘被四处拉了下来,四处静悄悄的只能听见水流的声音,木雪环视了屋子一圈都没找着人影,最后只得循着水声绕过穿屋的隔扇,果然就着屋内暗淡的烛火光,在屏风后头看见了钱玉的身影。 泡了热水,身上的疲乏都洗去了,钱玉惬意地从浴桶里站起身,正准备拿衣裳去换,猛然发现浴桶旁边有人影晃动,重又急忙坐进了浴桶里,大怒道,“该死!谁给你的狗胆子让你进来的……是你?” 木雪呆在原地,手里的衣裳早已掉落到了地上,望着被朦胧水汽蒸蕴着的钱玉的绝色的脸,嘴唇上下动了两下,却说不出话来。 第35章 “你都看见了?”钱玉坐在浴桶里,目露冷色,逼问道。 木雪心慌意乱,脑中糊成一团,语无伦次,“你,你……我,我……” 她刚才是看花眼了么,她怎么,怎么看见钱玉的身子,和,和她的…… 猜到她在想什么,钱玉冷笑着慢慢从浴桶里站起来,跨出去,一步一步往她面前走,“你没看错,我的确是女子,和你一般是个女子。” “女……女子?” “是啊,你嫁了个女人,怎么,是不是不甘心?”已经走至她面前,钱玉冷笑不已,一把钳住她的肩膀,对着她眼睛逼视道,“是不是觉得,我满足不了你,心里后悔的要命?” 她这幅模样让她不自觉又有些怕她,想逃时偏肩膀被她生疼的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我,我没有,你,你放开我。”木雪挣扎着,对于她为女子这事虽说一时接受不得,心下对她的防备还是放下了些,与她温柔亲和道,“钱……钱姑娘,你,你先放开我,咱们,咱们好生说话,好么?” 钱姑娘?!钱姑娘?! 钱玉目眦欲裂,她宁可自己这辈子衣食双缺,样貌丑陋,也不愿自己生做女儿身,就因为自己是女子,所以眼前这个人就是和一个一贫如洗的鳏夫在一块,也不会为她所有!这世上,有多不公平! 捏着她肩膀,钱玉恨不能吃了她,“你唤我什么?” 她的肩膀恨不能被眼前人捏碎,她神情也阴沉如水越来越不对劲,木雪看在眼里,心下惶急,不过知道她是女子,放下防备,只当她是骤然被人拆穿了身份,心里震怒,便解释保证道,“钱姑娘,你放心,木雪绝不会告诉别人你的身份的,你先放开我……” 好一个钱姑娘!好一个钱姑娘! 钱玉眼里充血,冷笑不已,不但没有听她的话放开她,反而顺手抓住她肩膀搂住她脖颈,一把将她抱了起来丢在浴桶里。 骤然失重后鼻腔里就被灌上了水,木雪惊咳不已,“咳咳……钱姑娘,木雪对天发誓,绝不外泄……啊……”话没说完,就被她扒自己衣裳的动作吓坏了,红着脸慌忙去阻挡。 “钱姑娘,你放手……” 钱玉充耳不闻,将她手架起来搁在头顶,将她身上衣裳全部褪干净,欺身上前,凶狠的吻住她,腾出右手绕到水下到她私密之地,毫不怜惜地猛然冲了进去。 “你做什么……”木雪惊呼,被她的动作吓坏了,哭着不顾一切的推阻着她,“你放开我,放开……” “想知道为什么你坐马车的第一天身上软的动不了么。”钱玉不理她,手下依旧快速在她穴中进出,压住她不让她乱动,冷笑着问道。 “嗯……是你……”木雪明白过来,低泣着挣扎要推开她,“你……你……” “怎么,想骂我败坏人伦?”钱玉冷笑,手下力道愈重,“那不知道木家四小姐平白无故和个穷秀才跑了,还丢了元贞这又该怎么算?” 木雪推拒她的力度忽然小了下来,最终不再挣扎,脸上惨白一片,咬唇承受着她的撞击,心下一片死灰。 *** 钱玉睁开了眼,昨夜的事似乎还历历在目,她一惊,忙望向自己身边,木雪正面无表情地往身上穿衣裳,她尚露出来的雪白身躯上,满满的尽是斑驳的吻痕。 钱玉懊恼的不能自己,忙着急问她,“你没事吧,我,我……” 木雪连个眼神都没给她,柔美的脸比那些服用了五石散的士大夫还要苍白。 她一瘸一拐姿势怪异的下了床,往梳妆台走过去,钱玉怕她想不开,胡乱穿好衣裳,便忙去外头唤丫鬟进来,“快好生看着少奶奶,给她梳洗。” 木雪没抗拒也没反应,乖乖的任丫鬟们摆布,钱玉还当她是想开了,还欣慰的想她终于接受自己,直到她们一起出了房门她才发觉她有些不对劲。 给她吃东西她就吃,也不管碗里是什么,夹起来就往嘴里送,让她坐就坐,让她睡就睡,眼神空洞的厉害,与行尸走肉完全没区别。 “少爷,少奶奶是不是病了啊?”钱多也发现了木雪不对劲,忙担忧地问道,“要不要小的去请个大夫过来啊。” 钱玉淡淡道,“不急,你先派家丁们寻寻看附近有没有合适的民居,找到的话就盘下来,咱们先找个固定的住处再说。” 钱多不敢违背,忧虑地看了眼木雪,叹息着领几个家丁去了,“唉。” 第22章 第22章 钱多骑着马在县城里溜达了半天,终于在近郊门闾处找了间房子,里进各三间屋子,带个独立的小院儿,因为主人家的独子要进京考举人,上下打点需要不少银子,急需用钱,听见钱多要房子,商定六十万钱就转让给了他,自己立时就带着一家老小陪着儿子急急上京去了。 钱多回来,把这件喜事说给钱玉听,她只淡淡道,“收拾收拾,咱们下午搬进去吧。” 钱多看她冷淡的模样,也不知道她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也不敢问,只得又跑去吩咐家丁们收拾东西,和掌柜的结了房钱,几人坐上马车,向那间房子驶过去。 青阳城格局不大,就是客栈在市门外,离那近郊的房子也没多远,走了会儿就到了。 钱多从驾车的马上爬下来,指着面前上了木锁的大门,对后头钱玉高兴道,“少爷,就是这儿了!” 第36章 钱玉掀开车帘打量了一番:两棵大柳树遮掩着棕红的大门,从墙头外隐隐约约能看见院落里头,干净宽敞,还有口井,使栅栏围住,这倒是足够她们居住了。 “好,你们全下去,把东西搬进去吧。” “哎。”钱多应声,唤着家丁丫鬟们下车,合力去搬马车里头带着的衣裳粮食。 钱玉重又进得马车里,木雪还是那副恹恹的模样,靠在马车角,一动不动,眼睛也不眨一下,活像死了似的。 思及作夜她拼死反抗的场景,钱玉不觉心里烧了把火,冷笑不已,“你是要替那秀才守节么?” 冷声问了一连七八遍,她一些反应都没有,这幅样子更是令钱玉涨红秀气的脸,咬牙切齿地望着她,恨不得将她吞吃入腹,“好,好,你想要替人守节,我偏不许!” 话落,饿兽一般跨步上前,困她在马车一角,开始撕她的衣物,被她这样对待,木雪终于有了些反应,眼里流露出害怕的情绪,要躲她时,却被她死死按住动弹不得,挣扎间她穿上没多久的衣物又都落了地,钱玉蛮横的咬上她因为许久没有进食而异常干燥的嘴唇,撬起她牙关舌头缠了进去。 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和恐惧又将她笼罩起来,木雪怕极了,趁她沉醉时,牙齿一关,咬上了她的舌头。 “你咬我?”舌尖一疼,一股铁锈味在口中蔓延,钱玉退了出来,看她怯怯的快要缩进马车里去,眼眸情/欲更深,舔了下唇,桃花眼里满是兴奋笑意,苍鹰看见野兔一般,动作比之前更加疯狂的扑上了她。 家丁们忙进忙出了大半天,把东西都搬完了,里头打扫了一遍,几个丫鬟又把饭菜煮好,钱多才忙去找钱玉,笑说,“少爷,咱们把东西收拾好了,您快带着少奶奶过来用饭吧。” 钱玉正站在房门口,半天没动,冷冷的望着门口的一辆马车,不说话。 “少爷?”钱多奇怪地也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是个普通的马车啊。 沉默了好一会儿,钱玉才冷道,“你去唤个丫头,让她进去看看少奶奶死了没有。” “少爷您可别吓我啊!”钱多一听,脸色煞白,忽的想起来自从今早上他发现木雪神色不对后,他到现在都没见过她一面呢,这么久了,她也没从马车里头下来,别是真有什么事不成。 想到这里,钱多等不急钱玉回答,慌忙跑到院子里,大喊着叫丫鬟,“别忙着修花了,快去,快去马车里看看少奶奶怎么样了!” 他一脸惊慌的跑进来,满脸是汗,看得那些丫鬟莫名其妙,还没问怎么了,就被他推着往马车边走,“快快快,姐姐们快去,闲话少问。” 丫鬟们一头雾水,其中两个还是跟着他走到了门口,站在门边钱玉见到她们,满脸冷色,“进去看到什么都别声张出来,知道吗?” “是。”丫鬟们低眉道。少爷冷脸的时候,尤其瘆人,她们也不敢违背她。 钱玉点头,“去吧。” 丫鬟们遵嘱咐,相携着上了马车,刚打起帘子,一个阅历浅的小丫头就叫了起来,另一个丫鬟忙捂住她的嘴,小声道,“别叫,少爷还在外头呢。” 小丫头忙呆愣的点头,看她吃惊害怕的模样,年龄大的丫鬟叹了口气,少奶奶人温柔知礼,对待她们这些下人平常也很宽和,怎么就惹到少爷了,让少爷对她这么粗暴。 “姐姐,我,我们要下去告诉少爷一声么?”小丫头为难的看着马车角满目无神的木雪,赤/裸着白皙的身子躺在那里,身上淤青斑驳的满是吻痕。 “唉……还是先替少奶奶把衣裳穿上吧。”大丫鬟叹气,捡起来地上被钱玉扯坏的衣裳,走到木雪身边,帮着她套上衣物。看见她身上一层又一层的吻痕时,红着脸又叹了叹,少爷可真是不懂怜香惜玉。 “好了。”替木雪拢好了衣裳,大丫鬟才道,“咱们下去吧。” 看她们下来了,钱玉冷笑,“怎么,死了没有?” “回,回少爷,少奶奶虽说气息微弱,还是睁眼的。” “哦,还是活的么。”钱玉闻言,冷哼一声,慢慢走上去,果然看见木雪眼神空洞的望着她。 “方才你不是要寻死么,怎么,又回心转意了,是舍不得荣华富贵,还是舍不得你的秀才情郎啊?” 木雪开口,眼睛无神地看她,声音沙哑的指甲刮墙壁一样刺人,“你把我娘怎么样了?” 钱玉轻蔑道,“哼!能怎么样,半老徐娘了把她卖到青楼里也没人要啊,当然是打断双腿丢到城脚下做乞丐了。” “你!”木雪听说,心头一紧,长久哀窒在心口的气终于出了来,积在胸口的淤血顺着这口气吐了出来,在失去意识前,喃喃叫道,“娘……” “喂,你没事吧!”看她吐血晕了过去,钱玉终于紧张起来,忙上前抱住她,着急道,“我说着玩的,你别吓我啊,你娘好生在青桐享福呢,谁让你方才推拒我还要自裁的,我只能拿你娘来威吓你了,你别吓我,醒醒,醒醒啊!” 木雪已经听不见她在说些什么了,昏昏沉沉的和病入沉疴的人没什么区别。 小心翼翼地探了探她的鼻息,发现进气多出气少,钱玉心里头一凉,忙抱起她,疯一般朝外头喊,“钱多,钱多,快去请大夫!快去!” *** 第37章 钱玉紧张的望着给木雪号脉的大夫,看他一脸沉重,不由得心也沉了下来,唯恐他说些准备后事之类的话,忙低声问道,“怎么样?” “心脉纤弱,幼时又有血虚,小公子,你这夫人可经不起你日夜折腾啊。” 钱玉脸一红,知道他是看见木雪手上的吻痕了,忙低头虚心受教,“是。敢问大夫,她有没有大碍?” “但也没什么大碍。”老郎中捋捋胡子,“就是血气亏损的厉害,得好好进补进补,平常得多养着些身子。小公子你也别太折腾人,要是身上实在躁得厉害,我看你院子里还有几个丫头浓眉大眼的适合生养,到时候就权且拉一个到屋子里吧,反正以后生了儿子,也得是主母来养。” 钱玉被说的尴尬,也不好反驳,忙拱手,拿出一锭一两的银子,递给他,“我知道了,待会儿就让家人随着您去拿些补药,大夫,这是诊金,权表我的一番心意。” “小公子客气。”老郎中说着客气,手下却真不客气,接过来银子背起药箱就要走,不经意抬头望见钱玉倾城的脸时却怔住了,瞬间老泪盈满眼眶,扑通一声就对着她跪了下来,哭道,“殿下,殿下,老臣终于找到您了!” 钱玉被他的动作惊了一跳,忙要扶他起身,“大夫,您这是做什么?” 老郎中匍匐了几步,跪在她脚下嚎啕大哭,“殿下,老臣找了您十四年了,如今先帝在天有灵,终于让老臣找到您了!” 钱玉听闻,眼神一冷,也不打算去扶他了,“你这个山野匹夫不要胡说八道!本少爷是钱家独子,可不是你的什么殿下,冒充皇储可是死罪,你想死,可不要拉上我垫背!” 知道她不会相信,老郎中忙从怀里掏出来自己珍藏了十几年的一副画像,上头画着一群出猎的人,指着最前头穿着黄袍,身骑高大枣红马的一个清丽男子给她看道,“殿下,殿下您看看,这是先帝,您的□□和陛下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所以老臣才能认出来您,殿下,您是先帝陛下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您可要为陛下复仇,光复我燕国正统啊!” 钱玉心口一冷,望着他手里的画像瑟缩地后退了两步,倒不是因为她发现自己和那先帝有多像,而是因为,她在那所谓先帝画像的旁边,看见了她爹。 画像上栩栩如生地画着一群人,手里拿着猎物,威风凛凛,而每人画像底下,又用行书行云流水地写着每个人的姓氏名讳。 在她爹的画像底下,写的分明:燕黄门侍郎、骠骑一等将军,钱世忠。 第23章 第23章 怎么回事,她爹不是做生意富甲一方的商人么,怎么会是什么骠骑将军? 钱玉桃花眼里满是惊疑,面色也一点一点白起来。 她忽的想起自己小时问她爹为什么要把她扮作男子时,她爹对她说“为了保你命”的话,想起自己偷偷溜出去玩却被那江阳太守撞上后,她爹罚她跪了三天祠堂的事,想起她爹在她幼时将她关在漆黑的屋里整整三年没有让她出门的事。 怪不得自己放浪形骸后他不管自己,怪不得他允许她出去鬼混就是不让她和那些官宦子弟交往,怪不得他那么纵容她,十几年守着她一个也没娶妻。 一件又一件,串联在一起,让她如坠冰窟。 现在的国号为齐,开国君主是前朝末代帝王燕显宗齐衍亲侄儿,十几年前刺杀了显宗,自己登上了王位,可惜命短福薄,坐了七年的帝皇位就病死在床榻上,接任他的儿子年仅三岁,如今过了七年也不过十岁,因为年纪太小不能亲政,所以政权全权落在了摄政王,也即燕显宗的异母弟弟,齐洛手上。 皇家的事向来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因为齐家皇室父子相残,兄弟相斗,叔侄相杀的特性,举国的百姓更是将眼光投到那些大权在握的皇室手中,这些皇家秘史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她在离帝京几千里之遥的青桐都知道,摄政王大权在握,性子却暴虐嗜杀,引起朝中众多大臣不满,料他有意篡权,想找有德有才齐家后嗣替代他,偏被他察觉,除了小皇帝和清河王,遍杀尽齐家宗室,致使齐国子嗣不继。 如果,如果说她真的是显宗唯一的子嗣,那就不难理解为何她爹为何把她扮成男子,还不许幼时的她出门了。 她是漏网之鱼,若是现在的摄政王篡了位,对于不满他的人来说,她就是希望,可以拥戴她为名来推翻那摄政王,可是,可是若是在那之前,她的身份被人告发,她的命也就没了。 她没了命,木雪怎么办?难道送与那该死的秀才?不,不成,她几年前已经不甘过一次了,这一次,她再也受不住将她送与旁人了! 钱玉脸色煞白,那老郎中却还在一边流泪一边低声与她喋喋不休说道,“殿下啊,陛下死的冤枉啊,您一定要带着老臣们光复我燕国正统,以慰陛下的在天之灵啊。” 钱玉充耳不闻,冷脸起身,那老郎中忙跟了上来,絮絮叨叨地说着复国之策,见状,钱玉眼里闪过一丝阴鸷,连声唤着在外头待着的钱多,“钱多,快过来送客!” “唉!”钱多答应着,小跑着上来,小心翼翼问钱玉道,“少爷,少奶奶没事吧?” “她没事。”钱玉淡答,“只是辛苦大夫了,你快把人送回去,再跟他拿些补药。” “好咧。”听说木雪没事,钱多喜滋滋地就依钱玉吩咐要去送郎中离开,那老郎中一把年纪了脾气倒是倔,直嚷嚷着除非钱玉答应他起事,否则他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第38章 “你这老头子,怎么这把年纪了还这么无赖啊!”钱多气得不行,望着一屁股坐在他们家院里头的老郎中,委屈的向钱玉告状,“少爷,您看看这可怎么办?” “他自己不走你们不会抬他出去?”钱玉没好气道,“把他丢到外头就别管了,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赖在外头挨饿受冻了!” “少爷就是聪明!”钱多喜道,忙唤过来两个身强力壮的家丁,对赖在地上倚老卖老死活不肯走的老郎中道,“把他丢到外头去。” 家丁们应声而动,一人一边托着郎中的两条臂膀就把他往外拉,老郎中挣扎着向钱玉哭道,“公子啊,老奴一片丹心可鉴日月啊,公子……” 拖了老远还能听见这讨人厌的声音,钱玉听了,烦闷不已,转身对钱多道,“把门闩上,你去其他药铺里头让大夫开些进补的药,下次请大夫时走心点,要是再把这样的疯子放进来,你就等着少爷剥了你的皮!” “是小的错了。”钱多委屈的噘嘴,他又不知道那个大夫怎么看起来仙风道骨德高望重的,其实到处耍疯呢。 “好了好了,”钱玉叹气,“也不能怪你,天也晚了,你快去抓药,早去早回,少爷心里堵着口气呢,想自个儿静静。” “那少爷您保重啊。”听说,钱多担忧地提了句,见钱玉心思懒懒,显是没功夫理他,忙跑去抓药了。 望着他欢快的背影,钱玉笑着摇了头,叹息着回到了屋里。 *** 又是在窗外漆黑一片,屋内却点着烛火的情况下醒来,木雪心中一片澄静,淡漠地转头,果然在床边不远的躺椅上见到了钱玉的身影。 俊美的公子双手叠在一处,灯火下眼神复杂的望她,“你……醒了。” 木雪淡道,“一碗清粥。” 钱玉闻言,望着她一阵惊讶,看她面无表情的模样又有些错愕,琢磨会儿,还是站起身,“你等着,我唤人端进来。” 木雪没应,钱玉也不以为意,打开门吩咐丫鬟们端过来一碗粥,又让钱多把炖好的补药端了进来,让丫鬟们下去,自己端着东西坐在床边,望着她,“我来喂你。” 怕她抵触,又加了句,“算是还你在我受伤时喂我的恩情。” 木雪没什么反应,抬起眼眸和她对视,钱玉淡淡的看回去,“怎么?” “劳烦了。”说着,自己艰难的坐了起来,病歪歪地依靠在床栏上。 钱玉静静望着她的动作,等她坐定了,才拿起汤匙,舀了勺清粥,细心地吹了口气,送到她嘴边,淡道,“我知道你恨我,也知道自己性子暴虐,其中屡次和你发脾气,又骗了你,都是我不对,你要打我,要杀我,都是我应得的。只是你也太没心性,若是有人这样待我,我早就养精蓄锐把那人杀了,做什么要折腾自己?” 木雪神情还是没什么波动,她喂到自己嘴边她就吃,不知道她说的话她听进去几成。 见她不表态,钱玉眼神沉寂,也不再多说,一个喂一个吃,一碗粥很快见了底。 钱玉起身收拾东西,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还有半年。” 诧异的转过身,钱玉有些不明所以,“什么半年?” “婚书上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若是半年后男方悔婚,则婚事无效。” 钱玉眼神一暗,“你的意思,是让我休了你?” “我自认性格懦弱,也受不住钱……钱少爷您这样的烈性脾气。”木雪淡淡答,“我不可能杀你,也不肯继续忍着你,好赖夫妻一场,这是最好的结局,对你,对我,都好。” 钱玉压着怒气,“我把你休了,你不怕回去被人耻笑,不怕被人指指点点么?!” “那就不劳钱少爷费心了。”木雪戚戚一笑,“反正我的名声毁得差不多,我也不在乎再多上一条,我只想着奉养我娘,别的,都无所谓了。钱少爷也请放心,就是我死了,也不会把你的身份泄露出去,以后大家各自分干净了,你依旧是你的钱家大少爷。” 这话的意思,是说,要是她没有老娘要养老送终,她现在就想死么!钱玉冷笑,可当真是个孝女啊,怪道名节被毁了还顶着白眼活下去。 “这就是你思考了这么久得到的办法?要是我不答应你呢?” 木雪淡淡一笑,“那我只能去阎罗王那里等着我娘了。” “你!”钱玉气得气血上涌,瞪着她说不出话,她却大无畏地淡淡回望过来,这种感觉像是你一拳头砸到了棉花上似的,软绵绵的有气都没处发。 “好,我答应你。”回复了下心情,钱玉闭上眼睛咬牙道,木雪淡漠地望着她并没有露出丝毫自己可以解脱了的兴奋情绪,因为她知道,按照钱玉的性子,她肯妥协,定是带着条件的。 果不其然,钱玉下一瞬就恨不得吃了她似的对她道,“可在这半年里,你必须履行你作为妻子的义务,也就是说,在这半年里,我要你和我做一对真正的夫妻。”说完,紧张又期待地盯着她,唯恐她不答应。 木雪淡淡点头,“可以。” 反正她从小忍到大,待在木家那么多年都熬过来了,如今不过是熬半年,又有什么要紧? 钱玉闻言,喜上眉梢,于她而言,能跟她黏糊一刻就心满意足了,哪还顾得上以后。忙放下东西就跑过去抱住她,紧紧搂在怀里,一面贴着她脸颊亲吻,一边贪念地在她脖颈间轻蹭,鼻息粗重,黏黏糊糊道,“那我每晚都要抱着你睡。” 第39章 清楚的感觉到她说完这话后,她抱着的人身子一僵,知道她是想到了那些不好的事,钱玉忙抬头,看着她的眼睛保证道,“我还没有那么禽兽,在你身子没好之前,我是不会碰你的。” 那就是说,在她病好了以后,就不一定了? 木雪心情复杂,被她蹭着,心里却在祈祷,想要自己永远都好不起来。 第24章 第24章 钱玉一步不离的守着木雪守了七八天,终于把人熬到面色红润可以站起来行走了,她心里成就感爆增,没来得及在木雪面前撒痴求关爱呢,就被哀怨的钱多缠住了。 钱多跟个怨妇似的,满脸苦相,把她拉到外头,开门见山道,“少爷,您要是再这样下去,咱们就快没饭吃了。” 钱玉白了他一眼,“你小子乱说什么?少爷手里还有钱呢。” 钱多着急得不行,他当然知道少爷手里有钱,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自他们住到这儿起,每月只有出项没有进项,就是再怎么有钱,也得坐吃山空了。 想着,钱多慌忙报了一下这小半个月府里的花费,末了,总结道,“少爷,咱们半个月就用了十五两,您说说,我能不急么。” 钱玉脸色不太好看,她也没想过这青阳县物价这样高,再这么下去,她还真的喝西北风去了。 想想以后的日子,钱玉不禁冷下脸,皱眉唤他,“走,跟少爷出去溜达溜达,咱们去外头找找活路。” 钱多急忙应下,跟家里的丫鬟们叮嘱了要好生看家看护着少奶奶,便带了两三个家丁,跟着钱玉一同上了县城。 青阳县不比青桐,这里开卖东西是不分时间早晚的,人口又多,钱玉他们到市闾时候正赶上早市,店铺琳琅,人挤来挤去的,在市里穿梭,这繁华场面直让钱多啧舌不已,“少爷,这青阳县果然繁华,您看看好多人过来买东西呢。” 钱玉专注于观察两边的店铺没理他,她之所以带着木雪过来青阳,一方面的确是不想再待在青桐听人家提醒她娶了个跟人私奔的女人,不想再让人往她伤口上撒盐,另一方面,却是她真的想靠一己之力在青阳县闯出名堂来,好让木雪看看,她不仅仅是只会靠着她老爹荫蔽的大家公子,她自己也能有实力赚钱,也能够养活自己,养活她! 青阳县商贾之事盛繁,她又从小跟她爹耳濡目染了些经营之道,这里对她来说,无疑是最好的温壤。 “都过来看看啊,新乡出产的粳米啊,一吊钱一斗,一吊钱一斗啊。” 沿途打量的店铺都无非是鬻卖些柴米油盐布匹,并没有什么稀奇,钱玉失望的叹气,正要唤钱多走,就听得前方一片吵嚷声,许多人不断往一个铺子里头挤,她正奇怪呢,钱多就泥鳅似的也往那边溜过去,不一会儿却满脸喜色的回来了,对她道,“少爷,少爷,前头一家米铺低价出售粳米呢,少奶奶不是身子不好么,咱们多买些回去,给少奶奶熬粥喝!” 低价出售?粳米可是乡绅贵族才能吃的起的东西,怎么会低价出售呢? 钱玉不相信,皱眉,“你不要是着了人家的道了,粳米这东西,怎么会是贱价,怕是拿陈米对下来的。” “不是,不是。”钱多忙反驳。“小的亲眼看见了,还偷偷抓了一些尝了呢,真是粳米!” 钱多自从跟了她,也吃过不少好东西,不可能是骗她的,可是这时候卖粳米,莫非是……钱玉脑中灵光一闪,忙拿出身上带过来的三百两银子,对钱多道,“你去,把这三百两都买了。” “啊?少爷,咱们买这么多做什么啊,咱们现在手头又不宽裕,少奶奶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啊。” “让你去你就去,废什么话!”钱玉斥他。 “唉,好好好。”钱多不迭的点头应声,冲过去按照钱玉吩咐,将三百两银子都换成了粳米,得了整整五大车,钱玉派人将马车驶回家,路上,钱多一直念念有词,心疼道,“这下好了,少爷给少奶奶买了这辈子都吃不完的粳米,少爷是开心了,咱们可得每天喝西北风了。” 钱玉听在耳里,随他发疯不理他,将马车驶回家以后,又马不停蹄的派个家丁在内城里盘下一家店铺,在门口贴上布示,扬言以两斗陈米糙米可换一斗粳米,又派家丁丫鬟们将这话四处放出去,自己每日就守在铺子里头和钱多换米。 此时正是新收,今年五谷丰登,也没有什么天灾*,许多百姓家里存了不少米粮,又兼朝廷新减了三分赋税,都存下不少银钱,日子越过越好,嘴也就越来越叼,想吃些好的享享福,外头卖的粳米虽说是一吊钱一斗,到底小门小户舍不得拿钱出来,听说钱玉的铺子里可以用陈米换粳米,既不用出钱又能把快要烂在谷仓里头的陈米换出去,这天大的好事怎么能错过,忙不迭的把自家的陈米带过去换。 于是,一连好几天,钱玉的铺子都人来人往的,收了许多糙米陈米时,钱玉又怕她买粳米的那家铺子不高兴,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咬牙卖掉了贴身的值钱东西,把那家铺子里头的粳米全买了过来。 这时候又不是饥馑时候,米铺生意惨淡,人家低价出售就是为了不赔本,就这样还卖不出去什么,正愁得不行呢,没成想就出现了钱玉这个冤大头,看见她进账那么多的粳米,巴不得出手呢,也就乐呵呵地把米都卖给了她。 第40章 城中其他家米铺,看见钱玉年轻,也以为她是个不懂行的败家子,纷纷都把粳米卖给她,心里则在偷笑着,碰见个傻小子,就等着看钱玉去喝西北风了。 钱玉这么一闹,整个青阳县都知道他们县城里头来了个人傻钱多的富家少爷,盛世年间却买了一堆米屯着,整个县城都在等着看她败光家财的笑话。 对于外头的流言,钱玉不管不问,咬紧牙关一个劲吃着全城及近畿的米,只是到底她的钱财有限,把身上的东西都当了个干净,还是不够,正愁的没法子,木雪忽然淡漠地走到她面前,丢给她一小包东西。 钱玉抱着怀里的一小包锦袋望着她不明所以,木雪看她困惑的模样,淡淡道,“你不打开看看么?” 钱玉有些奇怪,还是顺着她的话拉开系着锦带的小绳子,低头一看,里头白花花的赫然全是银子。 钱玉愣住了,望着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木雪不答,自顾自道,“里头除了爹给的五百两银子,还有成亲敬茶时爹给的六百两,加上我平常的例银,一共一千二百两,够你用么?” 钱玉哽了哽,望着她柔美的侧脸,她竟然什么也不问就给自己这么多银子……钱玉心头颤了颤,半晌,张着嘴,喃喃道,“够了。” “嗯。”木雪淡淡应声,“够了就好。”说完,转身便走。 钱玉拿着银子,呆呆的看着她的背影一动不动,她还以为,她是想要自己流落街头的呢……把钱袋放在怀里,钱玉痴痴地笑,心头一片温暖。 有了木雪给的银子,钱玉的收购计划便顺利了许多,强撑了一个月,终于,时候到了。 一个月的某一天,青阳县东边忽然遭柔然人抢掠,庄稼又都被过往蝗虫啃食光了,当地太守下令,重金购买米粮,不论是陈米还是新米,都以平常两倍价格收购,众人看见文榜上的讯息愕然叹息时,就有些人想到了那个被认为是傻到没边的小公子了。 许多人不禁由衷佩服,这才叫闷声发大财哪。 果然,等到这个机会的钱玉瞬间将手里所有的米都以购进价格的两倍价卖了出去,赚回了成本不说,还一跃成为青阳县名气颇大的富商。 钱玉正在噼里啪啦的算账,她旁边钱多手舞足蹈的跟喝醉酒似的,看得钱玉心烦不已,“啪”一声拨乱算珠,盯着他,“钱多,你干什么呢!” “少爷,我是高兴啊!”钱多笑得眼睛都没了,指手画脚的在那比划,“您不知道,自从咱们卖了那囤积了一个月的米,成为这青阳县富商以后,外头那些人都盘算着要把自己姐妹女儿嫁给您呢!哼,让他们还敢说少爷您是败家子,真是因果报应!” “好了好了,过去的事不要再提。”钱玉摆手,“少奶奶呢?” “在外头布粥呢。”钱多老实回答,“蝗虫太厉害了,近畿的几处地方都是颗粒无收,那些百姓没有吃的只能进城乞食,太守大人下令了,说是城里头的有余粮的,要帮着灾济一下。” 钱玉点头,“整个城里可不就是咱们有余粮,咱们家少奶奶倒是想的明白。” “那可不。”钱多笑道,“少爷您不知道,您囤粮食的时候,咱们都快揭不开锅了,还不敢动您在那里囤的粮食,每天桌子上摆的几盘蔬菜米饭,还是少奶奶接了几个刺绣活买过来的呢。” 钱玉一愣,“你说的我怎么没听过?” “少爷您见天的忙,哪里知道这些啊。”钱多道,“再说了,少奶奶也不许我们在私下里提出来,少爷,少奶奶可真是贤淑,您不该总是和她吵架的。” 听他这么一说,钱玉心里颤动,再也没心思算账,丢了算盘就往外跑。 后头钱多忙叫住她,“唉,少爷您去哪儿啊?” 钱玉头也不回地道,“去找你们少奶奶打架!” 第25章 第25章 打架?这怎么还没说两句少爷又要和少奶奶过意不去了呢,两个人别又闹别扭弄得少奶奶要请大夫静养了。 想起来先前少奶奶少爷吵架时少爷脸上的阴霾,钱多心里一颤,忙追了上去,“少爷,您等等小的,您可千万别跟少奶奶打起来啊!” 前头钱玉一路快跑,哪里还听得见他在说些什么,人影一闪,已经出了铺子。 青阳县郊野处。 木雪唤几个家丁拿油布撑着顶搭起了上头个简易的凉蓬,凉蓬边又设了三个灶台,买了些柴,将些米放进锅里熬煮,煮成粥后分给那些少食的百姓。 青阳县近畿几百户人家,就指望着地里的新米过活,不期然被蝗虫这么一嚼,家里头的粮食都没了,没得活头不得已遵了太守令,携家带口的往城里赶,正想着要乞讨为生呢,就听说新迁来的一个富家少爷的夫人要施粥布施,当下打听了事情的真伪后,就马不停蹄的往这边赶。 因此,当钱玉辗转找到木雪布粥的地方时,就见人山人海,衣衫褴褛的人手里拿着破碗,远近排着长龙,往那凉蓬里头挤过去。 几个家丁拉长脸在那边一边推着人,一面喊着“不要挤不要挤”,还是有些壮年的男人怕自己领不到似的,一个劲往前推搡着。 木雪正帮一个三四岁面黄肌瘦的女孩儿盛着粥,不意那女孩后头一个二十多的青年男子就推了上来,女孩儿没防备,往前一摔,看看就要一头栽进她面前滚烫的粥锅里,木雪见状,忙丢下手里的粥,急急伸手往前拢住她,“嘶”一声,女孩儿安然无恙的躺在她怀里,她自己却因为拉她时,手挨上那滚粥的锅边,沿着手腕一圈儿起了豆大的燎泡。 第41章 “你没事吧?”顾不得手上疼,木雪忙问着怀里的女孩子。心里则有些怒意,怎么这么小的女孩子,家里的大人竟然忍心让她独自过来取粥。 女孩儿怯生生地躺她怀里,看样子竟是被吓坏了,木雪见状,心疼地抚着她的身子,细声说了些话安抚她,正要再问她有没有什么大碍,就听面前排着队的队伍一阵骚乱,接着,就听“碰”一声,似乎有什么重物倒地了。 木雪一惊,讶异抬头,钱玉冷着脸,脚正踩在一个倒在地上的男人脸上,看模样,正是方才推搡着那女孩儿的青年男子。 “告诉你,本少爷平常最厌像你这样的人,身长七尺竟然欺负妇孺,你还算是男人么?”钱玉冷笑,想起方才看见的一幕,心里就有火在烧,不自觉脚下也用力了些许,羊皮软靴使劲踩在那男子脸上。 男子推到了女孩子,正高兴地想自己能得到粥了,不妨一个玉面公子忽然走了过来,几下子把他打翻在地动弹不得后,还拿脚踩他,在这么多人面前,丢光了面子,男人面容扭曲不禁怒起,“你是……谁?老子推那女孩管你屁事!” “呵,不管我事。”钱玉闻言,怒火更甚,“本少爷千辛万苦娶来的媳妇都受伤了,还不管我事么!像你这样不知礼数的人,倒不如死了干净!” 说着,满面怒容,唤家丁们,“拿棍棒过来,把他给我打死!” 男人脸一僵,这才知道面前这比娘们儿都漂亮的公子竟然就是施粥的那家主人,忙求饶道,“小公子恕罪,小民……” 对他的求饶充耳不闻,见家丁们犹豫着没有动手的意思,钱玉脸色一冷,夺过一个家丁手里的木棒就往那男人身上打过去,冷笑不已,“这些话,你还是找阎王爷说吧!” 见状,木雪一惊,急忙放下怀里的女孩儿,上前去,扯住她拿着棍棒的手,喝止她,“钱玉,别胡闹!” “我胡闹?”钱玉眼珠转了转,冷笑,“到底是谁先挑事的?” 钱家小少爷性子上来了就是十头牛也拉不住,跟她说道理也是听不进去。看四周排队领粥的人议论纷纷的模样,再让她在这里呆下去怕是会惹上人命官司,木雪皱眉,心里权衡了一下,忙吩咐了家丁丫鬟们好生看着这里,并给那男人几吊钱看大夫,扯着钱玉就走。 “跟我回去。” *** 方拉着还带着些薄怒的钱玉进得房门,木雪转身正要跟她讲讲以后不得这般按着性子行事,不得惹是生非时,她便冷着脸硬是抓着她的手腕,捋起袖子,冷脸看着上头的一圈燎泡不说话。 “没什么要紧的,用冷水泡泡就好了。”木雪皱眉,“倒是你,大齐国到底以法治天下,你随随便便就要打杀人,若是以后有人问责起来怎么好?” 话落,惊觉自己说这话带了些不合身份的担忧,怕她误会,忙辩解说,“好歹认识一场,我不想你年纪轻轻就被抵了命。” 钱玉依旧是冷着脸不说话,只是桃花眼里明显地藏着笑意,盈盈地望着她,对视间,木雪被她看得尴尬不已,忙抽出自己的手,转身欲走,“好了,我话说完了,你性子太暴,过去那边恐怕就没人敢来…嗯…” 腰间被一双手束住,身后一团热意迅速欺身抱住她,脖颈边还有喷洒而出的热意,而她的耳垂,正被人啮咬着。木雪身子一僵,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你怕我死?”钱玉在她耳畔低低问道。 努力忽视掉身后人粗重的呼吸,木雪淡淡道,“我只是不想像你这样年纪轻的人就这么殒了,毕竟,生命可贵,人生百年,难得活着。” “我不管。”头埋进她前头衣襟的下衫里,用鼻子拱拱小衣,顺利地蹭掉系着衣裳的绳带,钱玉满足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她藏在衣襟内的莹润肌肤,且抱着她的手上抬,坏心地找准她胸前的茱萸,按了下去。 “嗯……” 满意地听着她的轻哼声,钱玉眼里满烧着火焰,“我就当你是怕我死,就当你是因为喜欢我才这样对我。” “随便你吧。”木雪神色淡淡。她说什么眼前的人都听不进去,那还能怎么办? 钱玉嘴角牵起,搂着她腰的双手收紧,磨蹭着她的脸颊,轻道,“我想你了。” 她已经许多天没有这样和她单独相处了,囤粮的时候,谁也不知道,她心里头有多害怕。 她只是靠着以往她爹告知她的柔然侵略时间和以往的经验来判断出那些陈米有用,其实她心里也很怕,她这样武断孤注一掷地把所有银钱都花了出去,若是真的赔本了,她可怎么办?难道真的带着一群人喝西北风去么? 撒娇似的蹭了蹭她脖颈,钱玉轻问,“我囤粮的时候,你怎么什么也不问,就把银子都给我了,万一我把钱都赔光了怎么办?” “反正那些银钱都是你的,我不过是原璧归赵。” 钱玉皱鼻子,松开她,不悦地扳过她的身子,“你就不能哄哄我?” 抬眸看她一眼,木雪淡淡道,“你是孩子么?” 钱玉鼓起脸,看着她十分不悦,木雪却看不见似的皱了皱眉,提到孩子,她又想起来方才那个小女孩了,她匆匆忙忙就拉着钱玉走了,也不知道那孩子怎么样了。 “你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木雪说着,就要转身离开,钱玉眼神一暗,却是直接擒住她手臂,“既然都过来了,你以为自己还能跑的掉么?” 第42章 木雪脸色一白,“你想怎么样?” 钱玉痞笑,“你说呢?” 本该空无一人的院子里,却从钱家少爷的卧房不时传出来些令人听了面色发红的靡/靡之音。 伏在她身上,紧密贴着她,身下传来的阵阵酥麻感让钱玉不自觉喘着粗气,双目赤红地盯着身下的人,恨不得把她吃进肚里去。 木雪别扭地承受着她的触碰,忽然意识一阵空白,身上人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终于结束了。木雪心里庆幸,正要推开她,她却忽然望着她,眼神愈发迷离。 木雪一怔,暗道不好,钱玉每次一出现这样的眼神,她就得遭殃。 她的猜测不错。方才抱她上床时,钱玉替她在手臂上抹上了创伤药,那药膏现在还在她们床头放着,而那药膏旁边,是一个细镯子。 木雪右手手腕上一直戴着那个细镯子,就是她那次从木霆手上夺下来给她的,先时只当是普通的装饰镯子,直到她有一次,偷看她洗浴时,发现那玩意在水中会变成拇指长短粗细的透明石头,如果…… 木雪柔美的脸上满是薄汗,作势要推开她,情/事过后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你好了就快些下去。” “嗯哼,那我就永远不下来了。”钱玉无赖地八爪鱼一样攀在她身上,右边身子却忽然侧过去,手里抓着那镯子和那药膏,笑嘻嘻地又覆上了她。 木雪看着她的动作不自觉就有些害怕,望着她直皱眉,“你想干什么?” 钱玉邪邪一笑,“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第26章 第26章 木床咯吱咯吱地响,就是站在院子里头也能听见里头不断传出来的靡/靡之音。 钱多涨红了脸,抱着个七八岁面黄肌瘦的小女孩,傻呆呆地站在院子里头进退两难。 唯恐少爷真的和少奶奶打起来,他连忙追着钱玉出去,好容易找到少奶奶施粥的地方,到那里时却听家丁们说少爷一脸怒气的被少奶奶拉回家了,他更是担忧得不行,抬脚就要追过去,却被个小女孩拉住了衣摆。 女孩儿年龄七八岁,瘦的骨头架似的,湿漉漉的眼睛里流露出期许,怯生生地问他能不能带着她去找方才救她的那个大姐姐,他不明所以,问明了在场家丁才知道她是要找少奶奶,看看女孩儿瘦骨嶙峋的可怜模样,他一阵心软,下意识地就点点头,抱着人紧赶慢赶来到了他们买下的屋子。 谁知刚推开门,走到院里没几步就听见从少爷房里不断传来的声音。 他跟着钱玉在万花楼里混了怪长时间,当然知道那是什么缘故,脸上红得滴血时,才了悟出来:原来,少爷说的和少奶奶“打架”,竟然是这样打的意思么。 惊觉于此,钱多打了打自己的脑袋,呵,你这笨蛋,怎么就听不出来少爷话里的意思呢,不过这还是大白天的,少爷兴致就这么好,还真是……钱多咂了咂嘴,恐怕老爷不日就得抱孙子,他们马上就要有小少爷了。 屋内的声音持续了怕有半日,钱多不敢闯进去打扰他家少爷的雅兴,要带女孩儿离开时她却是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直言一定要找木雪,没法子,他只好捂着女孩儿的耳朵带她来到离钱玉卧房稍远的地方,哄着她玩,支起耳朵听了好半天,确定是听不见什么声儿了,才红着脸抱着小女孩敲响了钱玉卧房的门,“少爷,您现在方便么?” 木雪早已累的沉沉睡了过去,钱玉撑在她身上,身子还贴着她,中间夹着那块已经软化了的石头,看她熟睡时,不时坏心眼地耸一下身子,就能听见她嘤咛的声音,沉浸在这样的游戏里,钱玉乐此不疲,玩着玩着身上火又烧起来了,正深深浅浅吮着她腹下肋骨上的皮肤,手不规矩地往她红晕满生的穴口里探时,就听见钱多打搅她好事的的叫声,不禁有些怒意,冷道,“有事么?” 少爷果然不高兴了,不过这都什么时候了,少爷还没完事,少奶奶可真可怜。 听见钱玉的语气,钱多一哆嗦,腹诽着就想离开,可看看怀里头女孩儿可怜的神情,还是不忍心,硬着头皮道,“小的有事要找少奶奶。” “什么事,不能明天说么!” 钱多头皮一麻,忙打哈哈笑道,“少爷您忙您的,小的没什么事了,没什么事了,哈哈。” 话落,抱起女孩儿就跑到院里,唯恐钱玉追出来似的。 “呼,好险。”钱多惊魂未定地抚了抚胸口。 低下头却望见女孩儿泫然欲泣的模样,不禁拍拍她的脸,叹了口气,道,“你看看,我也没办法不是,少奶奶她……她现在不方便见你,我也不知道你这么小一个孩子执意要找少奶奶做什么,不过看你这么着急,不如今晚就住在这儿,我唤一个丫鬟姐姐过来替你洗浴换套衣裳,再吃饱饭跟着她们睡一觉,明儿再找找少奶奶,也不算晚,好不好?” 女孩儿歪着头,看钱多一脸真诚不像是在骗她,迟疑地点了点头。 “唉,这就对了。”钱多欣慰地拍了拍她的头,心里却有些担忧,按照少爷这劲头,不知道明儿少奶奶还能不能起得来。 他担心的倒是不无道理,一天一夜,木雪模模糊糊地只被钱玉哄着喝了几碗粥,余下时候全在床上喊了,直到嗓子哑了,钱玉念着自己第二日还要去铺子里头算账时才意犹未尽地放过她,于是,她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午后。 第43章 起来时候钱玉早已不在了,木雪挣扎着起来,望着床上一片狼藉,想起来昨晚的事,不禁眉头一皱,还有五个月时候,可依着钱玉每日里头这么折腾她的样子,恐怕不要一个月她就得死在床上了。 想起这个,下/身便不断传来一阵酸软的感觉,让她腿脚酥麻地站不起来。木雪叹息,捶了捶自己快要断掉的腰,勉强自己把衣裳穿上,外头丫鬟们听见动静进来侍候她梳洗完毕,出了门到正厅去,丫头们早摆上了饭菜。 实在是饿得厉害,木雪坐下去,刚吃了些粥饭,就发现钱多探头探脑地身影在门后头忽隐忽现地穿梭着,他这幅做贼的模样让木雪一阵奇怪,放下手里头的碗筷,望着他,“钱多,你不是和你家少爷一起出去了?” 见被发现了,钱多也不再躲躲藏藏的了,挠着头,不好意思地回说,“少奶奶,您千万别跟少爷说这事儿,趁少爷在对账,我,我借着上茅房的当口,偷偷溜回来的。” 钱多对钱玉向来是忠心无二,怎么这会子却抛下主子一个人回来了? 木雪更是奇怪,扬眉,“你这么急着回来,是有事么?” 第27章 第27章 “也…也不是什么大事儿。”钱多傻笑着,拉出了藏在他身后的女孩儿,“就,就是这孩子她急着要找您。” “嗯?”木雪见到她,眼睛不自觉睁大了些,“这孩子不是昨天在施粥地方的女孩儿么,怎么跟着你了?” “小的昨儿去找少爷,恰巧遇到她,她说什么都要跟着小的找到您,小的看她可怜,一时心软,就,就答应了。” 这样啊。木雪点点头,微笑着招手唤那女孩儿过来,“找我有事么?” 女孩儿犹犹疑疑地在门口徘徊,看着木雪的眼里有些亲近又有些害怕,钱多见状,笑着推了她一把,“去吧,不是要找少奶奶么,别怕,少奶奶人很好的。” 女孩儿这才放开胆子,快步向木雪跑过去,一下子扑到她怀里。 猝不及防地接住怀里的人,木雪错愕了会儿,低头看见女孩儿有些慌又有些欢喜的神情,也没说什么,拍拍她的背以示安抚,淡淡一笑,轻轻问道,“你昨儿没吓到吧,你叫什么,家里大人呢,怎么只有你一个过来领粥呢?” 女孩儿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瞧,黑黝黝的眼睛里不一会儿竟然溢出了许多泪珠子,木雪有些奇怪,抱着她正要祥问,她却一头埋进她怀里,带着哭腔地喊,“娘。” 闻言,外头观望的钱多一惊,似乎着了晴天霹雳一般,少奶奶,少奶奶她……忙转头去看木雪,却发现她的脸色也是僵直惨白着,抚着女孩儿的手也不觉顿住了,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似的,不可置信的望着怀里的女孩儿,抖着嗓子问,“你,你叫我什么?” “娘,爹病的好重,娘,跟我回家好不好。”女孩儿语无伦次地哭道,“娘,快跟我去看爹,爹快死了。” “钱多,钱多。”看问不出来什么,木雪头昏脑涨地,忙喊外头的钱多。 钱多忙上前,“唉,少奶奶,您找小的什么事儿?” “这孩子,这孩子打哪儿来的?” 我的少奶奶唉,人家都唤你娘了,您都不知道,我哪儿知道这孩子哪儿来的啊。 摇摇头,钱多为难道,“少奶奶,我昨儿才见到这孩子,我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儿过来的啊,不过,看她这么小就能一个人去领粥,怕是精灵着呢,记得自家的路也说不准,听她话里头的意思,家里是不是只有她和她爹,她爹还病得快死了啊,少奶奶,您要不要,要不要,让她带着您去她家里头看看?” 她自认从没生过孩子,这女孩儿上来却喊她为娘,定是有什么隐情,不得已而为之吧。 想着,木雪点点头,拉起怀里头的女孩儿,看着她的眼睛,询问道,“小姑娘,你知道自己家在哪吗?” 女孩儿吸了吸哭地通红的鼻子,点了点头,“知道。” “那好,我跟你去一趟你家里,好不好?” “嗯!”女孩儿喜笑颜开地点头。 “钱多。”听说,木雪拍拍她,唤钱多道,“劳烦你帮我备个马车,再请个大夫,咱们一块儿去这女孩儿家里头看看。” 犹豫着又补上,“千万别让你家少爷知道。” “放心吧少奶奶。”钱多一一答应下来,嘻嘻笑道,“小的机灵着呢,绝对不会把这事儿告诉少爷的,那小的先下去准备了。” “嗯,去吧。” 看着钱多飞一样跑了出去,木雪低下头,哄着怀里还在哽咽的女孩儿,“你吃饭了么?” “没有。”女孩儿噘嘴道,“爹在家里一定没吃饭呢,爹不吃饭,我也不吃。” 呵,真是个又孝顺又倔强的孩子。木雪淡淡摇头,端起将才放下的碗筷,送到女孩面前,“待会儿咱们送些饭给你爹,现在,你好生吃饭,可好?” 望着一桌子琳琅的饭菜,女孩儿咽了咽口水,抬头抽瞅了瞅木雪柔美的容颜,见她脸上都是慈爱的微笑,便踌躇答应道,“我要娘喂我!” “我不是你娘。”木雪苦笑道,她说完,发现女孩儿嘴一撇竟是要哭了,忙端起碗筷,哄道,“好好好,你别哭,我来喂你。” “嗯!”女孩儿这才喜笑颜开,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大口大口地吃下了她喂过来的食物。 第44章 钱多张罗的快,没多大会儿就请到了大夫备好了马车。木雪抱着女孩儿坐上去,钱多和那大夫在前头驾马,按照女孩儿指的路,不一会儿就到了青阳县外城城郊处。 此时那里住满了被柔然人烧毁家园的难民,几百个茅草棚子乱哄哄地搭在一处,裸/露身子的男人追着年轻女人四下奔跑,淫/笑着要寻/欢,后头瘦成骨头的孩子追着狗要杀了它吃,四下里又脏又乱,她偶然打开帘子竟然望见几个男人随意在道旁小溲,吓得她忙退回了车里头。 “少奶奶,您可千万别探头出来看。”外边钱多见了这副场景也不觉皱眉,“这帮畜生,丢了住所跟丢了人性似的,真是枉为人子。” 木雪心有余悸,颇为赞同钱多的话,看看自己怀里小女孩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却有些心疼,这孩子,竟比自己幼时还要可怜,不禁放柔了声音问她,“你家就在这儿么?” 女孩乖巧地答,“不是,在更里头一些。” 说着,左拐右拐地脆声给钱多指路,不大会儿,马车停在一处简易的窝棚处,屋顶空荡荡地,连茅草都没剩一些,外头一圈的屋避也是这里漏一处,那里漏一些。 见到了地方,女孩儿欣喜地跳了下来,“娘,到了,这就是咱们家!” 话落,欣喜地往屋子里跑过去,边跑边喊,“爹,爹,我带娘来看你了,爹,你有救了!” 后头木雪被钱多搀扶着下了马车,听见女孩儿的喊声颇为无奈,两人和那大夫一齐进的屋里时,就见里头家徒四壁,只有个拐角摆了张床,上头隐隐约约躺了个男人,盖着薄被,不时轻声咳嗽着,此刻女孩儿正跪在那男人面前,欣喜地与他说话。 “爹,我把娘带过来了。” “你这傻孩子,咳咳…爹不是告诉过你么,你娘走了不会回来了,你怎么就听不懂呢。” “才不是呢,娘不会抛下我们的!”女孩儿大声反驳,转身跑到木雪面前,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到卧病在床的男人面前,“爹,你看,这不是娘么!” “雪儿!是你!”男人正要斥女孩儿乱认人,忽然看清眼前人的面容,不由得眼神一亮,急急地起身,就要去拉木雪的手,“我,咳咳…我以为…我…我这一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被女孩儿强行拉到男人面前的木雪,在看见躺在床上脸色委败的男人时,也是大吃一惊,不经意挥开他的手时,皱眉道,“陈大哥,你,你怎么成这幅模样了?” “说来话长。”被她拒绝了,男人眼神暗淡,在看见她挽了妇人髻时,心里更是凄楚。 想当初他还是一个刚中了乡试意气风发的秀才,有幸随着恩科同窗被木老爷宴请参加她的及笄礼时,一颗心立时被她俘虏了过去,后来他百般示意木老爷想要娶她,木老爷却嫌弃他家世门第太低,不但没有把她许给他,反而想要把她暗中送与当地一个富商做小妾,他见不得木雪在木家受尽苦楚的模样,下定了决心要带她走时,却被木老爷发现,她被抓回去不知生死时,他也受了一顿好打。 好容易在家养好了,却因为时日太久耽搁了春闱,做不得官,他整日意气消沉,家里头的父母看不下去他这个模样,用尽积蓄给他娶了妻,不日生了个女儿,日子好容易好过起来。 谁知他两个月前上街时,却遇见个眉目如玉的富家少爷,那少爷看见他,脸色一变,二话没说差使家丁上前打了他一顿,末了丢给他一百两银子勒令他马上离开青桐县,虽说挨了顿打,好歹有了银子,他回家去,把这个消息告知了妻儿,便带着三岁的女儿和妻子到这千里之外的青阳来。 谁知,刚到此地,他便患上了风寒,而他那新婚不久的妻子,则趁着他昏迷时偷走了那一百两银子,和她新好上的情郎跑了。 “雪儿,你,你嫁人了么?” 木雪抿唇,正要说话,后头钱多一脸凶神恶煞地走了上来,把木雪紧紧护在身后,“没错,我家少奶奶已经嫁给了我家少爷了,你这个穷鬼,别再肖想了!” “你,你不是……”男人一见钱多,立时想起来了,“你不是两个月前下令打我的那个富家少爷的书童么?” “哎,怎么是你?”看见男人的脸,钱多也吃了一惊,“我们少爷不是让你离咱们家少奶奶远点么,你怎么阴魂不散地还在这儿!” 看见钱多凶神恶煞地吼着自己爹,女孩儿忙护着他,“你不许凶我爹!” “慕雪,回来。”男人戚戚地唤,把女孩儿捞到自己身前,“我们已经按照你家少爷的吩咐离开了青桐县了,此次见到雪儿不过是巧合而已,你们还想怎么样。” 钱多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说不出话,只能拉着木雪的手,道,“少奶奶,咱们走!” 一来一往的,木雪也算弄明白了一些事,被钱多拉着,她没动,只是转身,对一边尴尬地站着的大夫淡淡道,“麻烦你了,大夫,给这位公子瞧瞧。” 第28章 第28章 “哎,好好好。”听见木雪唤,尴尬地杵在那儿的大夫忙擦了擦头上的汗,向躺在床上眼睛深陷下去的男人走了过去。 站在床头的女孩儿赶忙让开了道,让大夫进去,看大夫把手搭上她爹的脉搏后,便在一边焦急地喊,“我爹怎么样,我爹怎么样。” 刚搭上脉,大夫没静下心来就听见她在一旁聒噪,不禁板起脸,教训道,“你这女娃娃,年纪小事儿倒多,不知道大夫把脉时候不能吵闹么。” 第45章 女孩儿虽说人小鬼大,到底年龄稚幼,被大夫这么一吼,眼里包着热泪,眼看着就要哭出来。 木雪见了,忙上前把她捞回怀里,抱着她小小的不断挣扎的身子,轻声温柔安抚她道,“乖,你爹他会没事的,咱们在这儿好生听大夫诊断,嗯?” 女孩儿瘪嘴,一把扑入木雪怀里,抱着她哭道,“娘,一定要治好爹,一定要治好爹!” 所以说,我不是你娘啊。 木雪叹气,看在她年纪小也不打算不与她多作计较,只是将她搂在怀里,看大夫诊断得差不多了时,问道,“大夫,怎么样?” “急伤寒,又因为旅途劳顿久积郁气在心,所幸没伤到心脉,每日调以燕窝松茸养气,个把月就能好得差不离了。” “大夫……”听说,男人的脸色马上灰败下来,他一个家徒四壁的男人还带着三岁的女儿,哪里有这般多的银子去买燕窝松茸?“咳咳…就不能……我这病,就不能有别的法子,来治么?” “公子,看你气质样貌也该是个读书人,岂不闻谨遵医嘱这句话?老朽行医这些年难道还能有半分错处儿?” “不是…不是…”男人忙辩解道“只是您看看,我,我……” 话未说完,已是涨红了脸,望着木雪讷讷地说不出话来。他从前在她面前,向来是意气风发的模样,每次与她相处时说得话也多是自己金榜题名后如何待她好,如何给她优渥生活,如何让她衣食无忧之类,往事已矣,他们虽说无缘,到底还该有些情分,再见面时,他却这样狼狈,不免有些触动他男人的自尊心。 从木雪怀里抬起头的女孩儿听见自己爹又咳作一团,急忙挣开木雪怀抱,跑上去,抱着他哭道,“爹,爹,你没事吧?” “爹没事。”愧疚地看着自己女儿,男人慈爱地摸摸她的头,“咳咳…只是爹没用…咳咳…” 英雄气短,美人薄命。三年多前风度翩翩的公子模样似乎还能在她脑中盘桓,现在她眼前的却是一个邋遢地躺在床上病的奄奄一息的失意男子,云泥之别让木雪不禁心生感叹,望着病床上男人躲躲闪闪的卑怯神情,又有些不忍心。 毕竟相识一场,木雪良心上过不去,也不好袖手旁观,便替那对父女谢大夫说,“大夫,多谢您了。” “哪里,钱少奶奶客气了。”大夫直起身子,整整药箱,望着那对抱在一起的父女,颇有些为难道,“那这药……” “钱多,你待会儿跟着大夫去抓药。”木雪从袖笼里拿出二两银子,递给钱多,与他淡道,“这些钱先给你去取药,以后陈家父女缺衣少食,你再去帮忙采买一二,银子我到时自会给你。” “少奶奶!”钱多一脸不情愿,愤恨地看了看那边的父女一眼,拉她到一边,道,“小的一个下人,也不该插嘴,可是您也该想想,您拿的钱,可都是咱家少爷辛辛苦苦挣来的,您,您把它用来给这男人买药,不……不太好吧。” 木雪脸色一沉,“你的意思是,我恬不知耻,不守妇道,拿钱家的银子养了野男人?” 钱多撇了撇嘴,“小的可没这样说。” 言下之意,他不说出来,可事实摆在眼前,可不就是养了野男人么。 木雪脸色更沉,冷道,“我虽然嫁到你们钱家,到底还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我有手有脚,做什么养不活我自己?这银子是我替绣庄描样刺绣时攒下的,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用你们家少爷辛辛苦苦赚来的一分钱来养人!” “辛辛苦苦”四个字着重了音,听得钱多心里一跳,抬头看见自家少奶奶冷若冰霜的容颜,心里“咯噔”一下,坏了,坏了,少奶奶这是发怒了。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钱多忙辩解,“少奶奶,小的,小的……” “好了,你别说了,我知道了。”木雪制止了他的话,淡淡道,“你只管帮个忙,别让你家少爷知道就行。” 钱多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勉强应承下来,木雪到底有些不放心,万一钱多买药时不小心被钱玉见到,这事儿抖露出去,又得是一场不大不小的风雨。 想着,她转身,对那大夫说,“大夫,能不能劳烦您每天派个学徒送些煎好的药过来,等这位公子病痊愈得差不多了,我再派人给您算药钱和学徒煎药的工钱,您看看,可行么?” “唉,就依着钱少奶奶,老朽半个时辰后还要出次诊,就先行一步了。” “大夫您请。” 亲自将大夫送到门口,待看见他骑着马走远了,木雪才重又进的屋里,原本趴伏在男人身边的女孩儿见她进来了,喜笑颜开地颠颠跑过来,扑在她的身上,“娘!我就知道娘会救爹的!” 摸摸她的头,木雪轻声叹气,带着她走到涨红脸讷讷于言的男人身边,轻道,“陈大哥,你别急,好生把病养好了,别的话,以后再说吧。” “雪儿……我……”男人望着她,眼里饱含深情与感激,手足无措道,“你……你是不是,是不是还喜欢……” 没等他说完,木雪就淡淡打断了他,“我已经拜托了大夫,他会派徒弟给你送煎好的药,至于你们父女的吃食,我也会拜托人做好送来的。” “娘,你不跟我和爹一起住吗?”听说,女孩儿嘴巴一撇,紧紧抱着木雪的腿竟然要哭了,一个劲地撒娇道,“娘,你留下来陪我和爹好不好,晚上天黑了,慕雪害怕。” 第46章 木雪眉头一皱,不知该怎么回答,一直生闷气当个隐形人的钱多却忍不住了。 先前看她年纪小,听她说话他都忍下来了,如今听得她竟然要他家少奶奶留下来陪着那该死的秀才,钱多不禁大怒,对女孩儿吼道,“喂!说清楚,谁是你娘啊!” 这娘是乱喊的么,就算要喊,也得以后他们的小少爷或是小小姐来喊,这哪里来的一个野丫头,竟然要上赶着叫他们少奶奶为娘,得亏他先前还那样尽心尽力帮她找少奶奶啊,现在回想起来,钱多恨不得一刀砍了自己。 谁知,被他一吼,女孩儿却直接哭了出来,抱着木雪就不撒手,“娘,他凶我,呜哇……” “好了,没事,没事。”木雪忙头昏脑涨地哄着她,一边的钱多见了,更是生气,跑到陈秀才面前,提着他的衣襟恶狠狠地道,“淫棍秀才!你恶意教唆你女儿喊咱家少奶奶为娘是什么道理?” “咳咳……不是……我没有,没有教她……是她自己……” “你放开我爹!”女孩儿听见声响,连忙止了眼泪,脱离木雪怀抱,上前推了钱多一把,钱多一时不妨竟然被她推得趔趄在地上,惊愕抬头时,就见她恶狠狠地瞪着他。 “呵,小小年纪又聪明力气又大,反常即为妖,陈秀才,你这个女儿还是趁早掐死比较好。” 病榻上的男人闻言,脸色一变,却没听见他的话似的,温声对自己面前的女儿道,“慕雪,不是说了你娘不会回来了么,你怎么,怎么又喊雪……木姑姑做娘呢?” “那个水性杨花不守妇道的女人才不是我娘!”听说,女孩儿大声反驳着,顿了会儿,又红着眼睛道,“我知道,我一定不是那个女人亲生的,所以她才会不喜欢我,爹你拿木姑姑的画像出来看时我看见了,她才是我娘,那个对我不好的女人是你娶得继室,对不对?” 原来是这么回事……陈秀才一阵尴尬,他娶妻后总觉得不如意,这才画了木雪的画像聊解相思,不想,那画像竟然被他小小的女儿发觉了,因为他过于怀念木雪以至于冷落了妻子,让她心灰意冷之于对女儿也不好,这才让女儿产生了误解,让她以为自己是木雪所生。 “慕雪,别胡闹,那不是你娘。”陈秀才颇为尴尬又有些伤感,抱紧了女孩儿,“你娘她,抛下了咱们父女俩,是不会回来的了。” “爹……”女孩儿听说,忙哭着上前抱着他,父女俩看起来凄楚不已。 听出来了大概,钱多冷笑不已,嘲讽说,“一个大男人,整天就知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梦醒了还就知道哭哭卿卿的,怨不得媳妇跑了。” “你……”陈秀才听说,涨红脸指着他气得咳个不停,余光却不停的去瞄木雪,见她神色淡淡,不禁灰心下来,咳嗽声也没有那么大了。 “好了,陈大哥,你安心养病吧。”听了半天的话,木雪没说什么,只是淡淡道,“咱们出来时候也久了,钱多,走吧。”话落,走了出去。 “唉!”钱多趾高气昂地答应着,瞥了一眼身后那对父女,对他们做了个鬼脸后,便昂首挺胸追上了前头快步行走的木雪,“少奶奶等等小的啊!” 第29章 第29章 “嘿嘿……嘿嘿嘿……嘿嘿……” 就算坐在马车里也能听见钱多那如痴如醉的笑声,木雪一阵奇怪,在他又傻笑了一阵后,拉开了帘子,疑惑问道,“钱多,你笑什么?” “嘿嘿……”钱多嘴巴咧得老大,一边驾车一面兴高采烈和她说话道,“少奶奶今天对那秀才不冷不热的,看得我心里舒服,所以我替少爷高兴。” “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当然高兴了。”钱多煞有介事道,“从少奶奶您待那陈秀才的态度上来看,您定是不喜欢他的,那您不喜欢他,不就是喜欢咱家少爷了吗,所以我替少爷高兴啊。” 不喜欢别人,也不代表会喜欢她。木雪淡淡道,“我怎么看不出来,这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少奶奶您不知道,少爷一直以来都特怕您丢下他自己走了,所以一直小心防着那陈秀才,要是他知道,虽说您今天见到了陈秀才,但对他不冷不热的,少爷肯定是乐疯了!” 木雪脸一沉,“这件事,你千万别让你家少爷知道。” “哎?为什么啊?”钱多疑惑的摸摸脑袋,“小的今儿看得分明,少奶奶您和陈秀才,不是,不是挺清楚的么,又没有啥子,怎么不能告诉少爷呢?” 我和陈大哥的确是没什么,可在你家少爷眼里,我怕是和全天下的男人都有些什么。 没法儿解释,木雪摆摆手,回了马车里,“总之你守着秘密,不要告诉其他人,否则,到时候,咱们俩都讨不到好。” 钱多摸摸脑袋,琢磨了会儿,想想自家少爷发怒时候的场景,忽然一股凉气吹到心口似的,让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少奶奶,小的知道了,小的一定守口如瓶!” “嗯,知道就好。”木雪点头,放下心来。钱多是个聪明人,不该说的,他绝对不会多说。 轻轻靠在马车壁上,木雪闭上眼想要休息会儿,养回她昨天晚上被折腾的精神气。 马车晃晃悠悠的在路上慢慢跑着,木雪正撑着脑袋假寐,忽然“蹦”一声,马车似乎是磕到了什么东西,整个车身晃了晃,她也被颠得撞在了马车帘框上。 第47章 “你们这些泼皮直娘贼,敢冲撞爷爷的车,不要命了!”外头忽然传来钱多的叫骂声。 木雪一阵惊讶,就要打起车帘,“怎么了?” “少奶奶您先不要出来,在里头坐稳了。”钱多咬着牙答,手上马鞭使劲抽了两下,马儿“霍霍”嘶鸣了两声,撒开蹄子跑起来。 木雪坐在里头还没弄清理由呢,忽然间马车颠颠飞驰着,让她不得不把疑问的话咽到肚里,紧紧抓着马车壁不放。 待跑了好一阵子,感觉马车速度慢下来了,被马车晃的脸色发白的木雪才松开紧抓着马车壁的手,虚弱地问钱多,“方才那是怎么了,怎么忽然之间让马车跑这么快?” “少奶奶,以后那地方您少来。”钱多气急败坏道,“城郊那帮竖子,方才竟然在路边结了几个绳套,想要困住咱们,还好我看情形不妙跑的快,不然,咱们现在都得被那群人逮住!” 木雪皱眉,“他们困住我们……想做什么?” “呵,少奶奶您不知道。”钱多一面将马车赶进城里的官道上,一边紧盯着四周,看见没什么事了,才松口气,继续道,“那群人现在流离失所,也没吃食,困住咱们,当然是想从咱们身上劫掠些银钱,还有……还有就是劫了少奶奶您……” “我知道了。”打断他的话,木雪皱眉,“这么些人聚众为乱,难道太守不管么?” “哎,这些事每年都有,咱们朝廷又打不过柔然人,想管也管不了啊,反正只要那些人为乱,派兵出去清剿了就好了,再不济,把城门关上,不让那些人进来,让他们自己在外头饿死就好了。” 钱多说的头头是道,木雪心里的疑虑却越埋越深,亲眼见了城郊那般多的难民,她总觉得,这事儿轻易了结不得。 还有,若是城郊那里那般乱,陈大哥一个文弱的秀才带个几岁的女儿又如何自保?慕雪那孩子还那么小…… 不待她细想,钱多已是将马车停在了家门口,勒停了马,高兴对她道,“少奶奶,咱到家了!” 木雪神思一滞,打开帘子下了车,“好,你快去忙吧,你偷跑回来,指不定你家少爷找你找到哪儿去了呢。” “哎,那少奶奶,小的先去铺子里头找少爷了!”钱多吐舌头应了声,赶着马车就跑了,木雪在后头看他猴急的模样,不禁摇头笑了笑。 口有些渴,木雪慢慢走进家门,想要倒杯茶吃,方推开房门,一道冷声质问便劈头而来,“你去哪儿了?” 木雪一惊,下意识后退一步,再抬头时,便见钱玉冷着一张脸,手里拿着本书,坐在房中的凳子上,深深沉沉地望着她。 “你,你不是去铺子了么?” “就不许我中途回来么?” “可万一铺子里头出了什么事……” 钱玉淡淡一笑,“你是不是特别希望我不回来?最好我一辈子都不踏入家门一步,才合了你愿,是不是?” “不……是。” 淡淡看她一眼,钱玉不打算和她计较她话里头的不情愿,只是丢了书,站起身向她走过去,“你去哪儿了?家里我找了一圈,都没看见你人影。” “隔壁住家的葛大娘眼睛不好,她儿媳妇今儿回娘家了,她就央我做针线活。”木雪面不红心不跳道,“我在她那儿说了好大会子话,针线活做的差不多了,又有些渴了,就回来了。” 桃花眼盯着她,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钱玉似信非信,“你没骗我?” 木雪抬头,毫不畏惧地和她对视,“我又没有偷人,为什么要骗你?” “没有骗我就好。”钱玉淡淡点头,见她眼里真挚不像是说谎的样子,便放心转过身去,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口茶,便直直向她走过去。 看着她的举动,木雪心头一跳,下意识想逃,她却眼疾手快的伸手一把捞过她,箍在怀里,唇对着她,吻了下去。 “咳咳……”被她口中渡过来的茶水呛到,木雪挣扎着要推开她,她却死死箍住她不放,“让我抱会儿。” 挣扎已是徒劳,木雪只能由着她紧紧抱住自己,抱了也不知多久,她却忽然撑着她肩膀,稍稍推开她,桃花眼里满满漾着璨耀的光,“我教你读书写字,好不好?” “什么?” *** 现下日头刚偏了西,也不算晚,天气微风和煦的,最重要的是,钱大“少爷”有兴致。 钱玉向来是想到什么做什么,忽然起了意要教木雪读书写字,便拉着她到了书房,把房门一关,铺了白纸,研好磨,拈了一支羊毫笔便走到木雪身边,把笔塞到她手里,拉着她走到书案前,兴高采烈道,“来,我教你。” 你饿得饥肠辘辘时,人家递给给你一块饼你会感激涕零,但若是你快撑死了,人家还一个劲的给你盛饭你是什么感受?木雪现在就有这样的感觉。 她昨天被钱玉折腾了一晚,又打着精神跟钱多去了一趟郊外,如今哪里有做什么文人骚客的心情,直到被钱玉推到书案前,她才叹了口气,放下笔,淡道,“我有些累,你要是想读书了,就好生生读吧,我先走了。” 话落,转身就要走,钱玉忙拉住她,奇怪道,“你不是想读么?” 木雪淡淡一笑,望着她,“是我想读,还是你想教?” “什么?”钱玉皱眉,“这难道不是一个意思么?” 第48章 当然不是一个意思,不过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的。 “没什么,我先走了。” 钱玉脸一沉,又把她拉了回来,“你就这般讨厌和我在一块儿独处?” 这都是哪里跟哪里啊,怎么就能扯到这上头来?木雪失笑,“随你怎么想吧,我有些累,先回去了。” 钱玉冷着脸,就是不肯让她离开半步,“你是不是觉着,我喜怒无常,又是个女人,所以就不肯给我好脸色?” 木雪淡淡一笑,轻道,“既然你知道自己的错处在哪儿,又何必来问我?” “你!”钱玉气结,“我就那么不讨你欢喜么?还是说,比起我,你还是更喜欢像那个该死的秀才一样,长相清俊的读书人?!” 闻言,木雪心里一凉:连钱多都能看出来,她和陈大哥没有什么,怎么钱玉就像解不开结的死心眼一样呢? “如果我说是呢?”木雪冷笑道,“你既不是男人,又只是个商人,士,农,工,商,你自己不会掂量掂量自己的位置么?” “好,好,好!”钱玉咬牙,一把将书桌上的笔墨纸砚全部推到地下摔个粉碎,看着木雪的眼里满是愤恨的神色,“好一个士农工商!好一个士农工商!我自认变不成男人,但我就让你看看,商人怎么不比该死的秀才书呆子强!” 话落,怒气冲冲地甩袖离开了书房。 第30章 第30章 书房门“啪”一声被狠狠关上了,木雪失了气力,软绵绵的坐在书案前的椅子上,望着摆在书案边上香炉中袅袅升起的烟雾出神。 在木家委曲求全呆了十几年,她早就绝了与人相伴的念头,一心只想安安静静地奉养她娘,尽自己的孝道。可她娘不知是否是自个儿嫁的不如意,执意让她出嫁有个归宿,她拗不过她娘,只能由着她去寻那些媒婆替她保媒,只是千算万算她娘恐怕也不会想到,到头来,挑上的女婿,竟然是个和她女儿一般的女子。 女夫君啊……木雪闭上眼,叹息,钱玉怕是女霸王才对。 正自出神,忽的,书房门“啪”一声又被人踢了开,木雪一怔,睁眼看时,却是钱玉搬了一大堆书和几条被褥进了来。 看见她,钱玉也有些愣,想是没料到这般时候了,她竟然还在这里的缘故。怔了会儿,她便将眼睛斜了斜,冷着脸看不见她一样,走到书房边的空地处,把被褥草席往地下一铺,脱下身上所有的衣服,只留件贴身衣物,自个儿坐在上头,拿起一本书,聚精会神读起来。 如今虽是初夏,青阳县却是与柔然离了不远的齐国北界,外头柳树将将发芽呢,衣物穿的少了,门关上还有股阴冷的感觉,现下她穿成这样坐在这儿,难道不怕染了风寒么? 木雪盯着她看了会儿,实在是不能理解她此举何为,时间流逝中,她绝色的脸冻得有些发青,十四五岁的人,脸上还有些稚嫩没有褪却,看着看着,天性心软的木雪有些看不下去,皱眉道,“你不冷么?” 拿出温柔性子问了十几遍,钱玉都臭着一张脸不回答,知她有意赌气,木雪也不再问,站起身,抚了抚衣袖上的褶皱,表情淡淡地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绣花鞋从从眼角到右眼端慢慢踱了出去,钱玉眼神一暗,喉头动了动,不动声色地将视线又移到了书上,“夫山西饶材、竹、谷、纑、旄、玉石;山东多鱼、盐、漆、丝、声色……” 琅琅书声从身后传了过来,木雪心里暗叹,脚步未停,打开门走了出去。 此后近小半个月,钱玉都一副乐读圣贤书的模样,早出晚归,晚上收了米铺回家后就一头钻进书房里去,竟是废寝忘食,要不是钱多定时过去给她送饭唤她安寝,恐怕她就得死在书房里头了。 钱玉忽然间好学向上,整个钱府下人们都欢腾雀跃不已,似乎他们家少爷中了举人秀才似的。 就连木雪也感觉到一丝欣慰,不过她欣慰倒不是别的,钱玉这么长时间没来缠她,她心里头松口气,自然脸上就有了喜色,看在不知情的下人们眼里,便只当是他们家少奶奶欣慰于少爷好学,直叹少奶奶真是少爷的贤内助。 木雪偶然听下人们提及此,也只是苦笑一声,不去深究。 钱玉不过来缠她,她便有了许多空余时候,每日里待在家里太闷,闲来无事便做了几个香囊,因为陈秀才的病需要银子,她便央了个嘴巴牢的丫头,名叫“钱珠”的,将这些香囊绣品送到城里头的绣庄出卖。 她娘在遇到她爹以前,好歹也是名绝江南的绣娘,经过她娘的教导,她的绣品也是小有所成,随着送去绣庄的绣品技艺一次比一次精湛,绣庄的掌柜竟然把定价提到了一个香囊五吊钱。 拿到钱珠递过来的沉甸甸的银钱,木雪有些不可置信,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这青阳县毗邻柔然,生性粗犷的柔然人却偏爱齐国江南的精致绣品,只从江南到青阳,两千多里路,运船要四五个月才能到,所以像香囊这般江南的名物在这青阳就格外价高。 “原来是这样。”木雪喃喃着,没想到她娘教她的东西,有一天竟然还能派上用途。 “少奶奶,那掌柜的说了,您的绣品,他以后全都包了!”小丫头钱珠高兴道,“这在城里头的绣娘还是头一遭呢,少奶奶可真是厉害!” “这些话,自家说说也就罢了,千万别在人家面前提起,否则,人家要说咱们狂妄的。好了,你先下去吧。”木雪微笑着叮嘱她几句,便从钱袋里头拿出来几两银子,递给她,“麻烦你了,下去后,记得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少爷。” 第49章 “少奶奶,这怎么好意思。”小丫头涨红脸,“这是少奶奶您辛苦得来的,再说了,奴婢还受着月银,这么多银子,实在是……” “月银是你们少爷给的,这是我给你的酬劳。”木雪淡淡一笑,望着她,眼含深意,“明白么?” 小丫头咂咂嘴,品味了一下她话里头的意思,立时摸出几分门道来:按照少奶奶的意思,她的银钱用度竟是要和少爷分开,她这么对自己,分明是要将自己培养成她的心腹。可不是听说,少爷少奶奶情深意笃,焦不离孟么,如今看看,怎么不太像呢? 心里头虽疑虑,望望木雪亲近温柔的微笑和她手里白花花的银子,小丫头还是兴高采烈地受了木雪的赏,保证道,“奴婢明白了,奴婢以后一定尽心尽力服侍少奶奶,绝不把这件事告诉少爷知道。” “嗯。”木雪微笑点头,“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小丫头欢喜地掀开门帘出了去,木雪望着她的背影却皱了皱眉:钱珠毕竟是钱府的家生子,如今也只是看在她是钱府少奶奶的名头上替她办事,以后若是她与钱玉有了龃龉,这丫头断断是不能用的,看来,她还得费心思再找一个待她忠心耿耿的丫头。 *** 天色渐昏,木雪端着身子描了会儿绣样,就觉得有些乏闷,唤来丫鬟打水洗漱后,便解了衣裳吹灯上了床。 暗夜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蟾蜍在池塘里“呱呱”的叫声,听得木雪心烦意乱,闭着眼睛却睡不着觉。 默默闭上眼想着一些烦乱的心事时,忽然耳边听得“吱呀”一声响,继而竟然听见了轻轻的脚步声,接着便觉房中黑影晃动,显是有人踮起脚进了她的房门。 木雪心内着慌,唯恐是强徒盗贼,正要起身唤家丁,那黑影显然没料到她竟然没睡着,看她起身了,慌慌张张直直朝她扑了过来,喘息着拿手堵住她嘴,轻道,“别叫,是我。” 热气不断扑在她脖颈上,木雪心魂未定,听见这声音才明白过来,竟然是钱玉。 可她不是在书房睡下了么,怎么这么晚了,还跑到她的房里? 见她安静下来没有挣扎的迹象,钱玉才松开捂住她的手,埋在她只穿了中衣的脖颈间,喘息着不断拿唇鼻蹭着她的肌肤,手下也一直紧紧抱着她,不肯放松一分。 湿热的气息扑在耳畔,木雪心里一凉,想起来前时她折腾的她养了五六天才恢复精神的光景,慌忙就要推开她,“你放开,放开我!” “别动,让我抱会儿。”钱玉难受的呜咽了一声,她现下全身火烧一样,身上烫得骄阳晒得一样快化掉了,头也晕的厉害,只能抱着她来解解热气。 “呜……”钱玉哀鸣了一声,把头又往她怀里蹭了蹭,许是嫌弃身上穿的衣裳太碍事,昏昏沉沉的就去扯自己身上的衣物,把自己脱得精光还不满意,难受地皱紧眉头就去脱她身上的衣服。 “你放开我……” 她今天的力气竟然比平常还要大,木雪挣脱几次挣脱不开,被逼急得兔子似的红了眼,不得已只能一口狠狠咬在她肩膀上。 “嘶”一声,钱玉被咬的倒抽了口凉气,趁此机会,木雪忙推开她,暗夜里连鞋都不及穿,赤着脚慌慌忙忙地就下了床。 点燃了油灯,拿着灯就要逃,刚走到房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咚”一声的沉闷地声响,像是重物掉落在地的声音。 “啊……” 听见钱玉闷闷的哀嚎声,木雪脚步一顿,心里天人交战了会儿,还是拿着灯迟疑地转头,就见钱玉光着身子以倒插葱的姿势,一半身子倒在床下,一半身子还留在床上,说不出的滑稽可笑。 “噗……”看见她这样,木雪不厚道的笑出了声儿,站在原地好一会儿,却见她还是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弹,就觉得有些奇怪。 想起来方才她抱自己时身上可疑的温度,木雪不禁皱眉,犹豫着一步一步靠近她,轻声唤她名字,“钱玉,钱玉……” 唤了好几遍,她还是垂着头一动不动,这幅奄奄一息的模样看得木雪心内直跳,忙把油灯放在一边,上前去抱住她,把她拽回床上。 “啊,好烫。”刚入手接触到她的皮肤,木雪便惊叫了出来,借着油灯摇曳的灯光,她更明显地看出她白如脂玉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红晕,活像是被煮熟了的虾子。 “钱玉,钱玉,能听见我说话么?”木雪担忧地喊着,她却紧紧闭上双眼,一动不动,显是没了意识。 第31章 第31章 怀里人烫得能煮熟个白鸡蛋,木雪也不能坐视不理,皱着眉把她拖到床上后,给她盖上被褥,就要起身去唤钱多找大夫。 脚步刚踏出去一些,就听见她身后忽然发出“咚”一声的响声,木雪惊疑的回过头,钱玉撅着雪白的屁股,被拔出来的白萝卜似的,又从床上摔了下来,脑袋贴在地上,双手还一个劲的在胡乱挥着。 “你做什么?”见她这幅狼狈模样,木雪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忙走到她身边,拉着她滚烫的藕臂,就要扶她起来。“病了就不要乱动!” “你又回来干什么?”钱玉脑袋烧得浆糊似的,还是倔强地身子歪歪倒倒躲过她的搀扶,自己从床上滚了下来,光着身子躺在冷冰冰的地上,冷笑不已,“咳……就这样放任我病着,最好就这么让我死了,你不就能携着我的家财再行改嫁给你心仪的人了么!” 第50章 听她这口气,木雪有些心凉,以为她是知道了自己接济陈秀才的事,可仔细看看她说这话时脸上没有什么怒气,只有些不甘,便知道这只是她一时说出的气话。 放下心来时,不觉对她说话的口气也温和了些,走过去搀着她就要把她拉起来,“你不要总说些没头没脑的话,你病成这样,总不能不看大夫吧?我替你喊大夫,可好?” “当然不好!”摇摇晃晃地挣脱开她,钱玉冷笑着往前走了几步,不妨没控好力度,竟然一头撞在墙板上。 “碰”的巨大一声响,看得木雪都替她脑壳疼。 “你不要耍脾气。”木雪皱眉,又要上去扶她,“你病成这样,就不要乱动,我是去替你请大夫。” 钱玉气力不继地趴在墙板上冷笑,“呵呵,我这不是如了你的意么。你不是最讨厌我了,我就这样病死了,你也就不用烦恼了,不好么?” 这怕是脑袋烧糊涂了。木雪皱眉,“你又胡说什么,我何曾说过厌恶你?” “是,你是没说过。”钱玉冷笑,眼睛烧得睁不开了还在手舞足蹈地抵触她的触碰,“可你当我是傻子察觉不到么!你难道不是巴不得我去死了?!” 见自己说什么她都不听,木雪的好脾性也被磨得差不多了,对着光着身子靠着墙板的人淡道,“好,你既然这么想死,我成全你,只是我见不得人在我面前死,你要想死,就从这间屋子里出去,院里不是有个小池塘么,你跳下去,就一了百了了。” 她本是气话,谁知钱玉发了热,骨子里的血性都被激了出来,听她这么一说,眼神一暗,嘴唇咬出血来,“好,好,原来你是真的巴不得我死!那我今天就如了你的愿!” 话落,真个从房间里头的窗子滚跳了出去。 “钱玉!”木雪霎时间脸色刷白,失声喊道,暗夜里很快丢了她的身影,吓得她连鞋都不及穿,慌慌忙忙就开了门过去找她。 钱玉还光着身子,为了不引起钱家下人注意,她唤她时还不敢叫出声,按着记忆的路摸索到了小池塘边时,恰巧看见钱玉张开双臂,身子向下歪着,站在池塘边丫鬟们喂金鱼时踏的石板上。 “钱玉。”见状,木雪心里一抖,唯恐她做傻事,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停下,向她轻招手,温柔道,“夜里凉,方才是我说错了话,你快回来。” 她一连说了好几遍,钱玉都似乎听不见她说的话一般,魔怔着望着池塘里的水冷笑不已,“死了就一了百了了,我现在就成全你!” “噗通”一声,勾月的晕光照射下,池塘里溅起了巨大的水花,木雪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光着身子发热的钱玉跳了进去。 “钱玉!”关乎人命,情急之下,木雪也想不了太多,着急地随着她就跳了下去,还好池塘不大且里头的水是死的,她虽说不会水,在水中闭着气,胡乱抓了几下,总算是摸到了钱玉的胳膊,水里头看不分明,可从她没有挣扎着推开她这一点看,她人该是晕了过去。 咬着牙把她拽了上来,木雪咳嗽了几声,筋疲力尽地拖着她来到了岸边,对着淡淡的月光,仔细一看,她果然闭着眼睛,晕了过去。 “咳……”对着这张绝色的脸脸,木雪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摇摇头苦笑几声,趁着钱府的下人还没被她们的动静弄醒,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衣包裹着她,架着她回了房里。 *** 打来一盆水正要替她擦擦身子,她却忽然醒了,睁开眼睛扭转身子淡淡地望着自己。 木雪拿着湿了的手巾站在床边,皱眉与她对上视线,“醒了,清醒了么?” 钱玉不答,看清她手里拿着的东西后,解了她的意图,冷冷淡淡的望了她一会儿,见她没甚表情的回望过来后,自己心口凉凉的,挣扎着站起来,躲过她的阻拦,走到她端来的一盆水边,端起那盛着水的木盆,“哗啦啦”一阵响,那些水尽数淋在了她身上。 “你疯了……”木雪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动作,“你还发着热,现下夜间那么凉,你还把自己淋湿,你不要命了?” “好了。”钱玉转身,与她对视,淡道,“我身上不发热了,你可以滚了。” “你!”木雪气极,眉心拧成疙瘩,望着她,手里扯着的手巾恨不得撕烂,“好心当做驴肝肺,钱玉,你还有没有心?” “心?我有要你的好心么?”钱玉冷笑,衣裳湿哒哒的不断往地下滴着水,使她整个人看起来狼狈非常,指了指自己,说道,“我就是死了,也不想要你这样怜悯的心!” 俊美公子脸上狠绝而绝望的表情让木雪几乎说不出话来,她已经过了情窦初开的年龄,没有似钱玉一样对爱情的执着和在爱里的自尊,她不想陪着钱玉再折腾下去了,这样,真的太累了。 “好,好,我认输。”木雪自暴自弃地跌坐在床上,眼神暗淡下来,淡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钱玉咬牙,腮帮狠狠动了动,“我想让你喜欢我!一辈子和我在一块儿!” 木雪苦笑,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淡淡问她道,“你礼过佛么?” 不明白这和她喜欢她有什么关系,钱玉皱了皱眉,还是迟疑道,“以前随着我老爹去过一次光华寺。” “你既然礼过佛,就该明白信徒的心情。”木雪淡淡苦笑,“灭绝七情六欲,虔诚信奉佛祖,心神清净,万物归一……” 第51章 打断她,钱玉冷道,“这和你爱我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现在就是那种心情。”木雪淡道,“我活在这世上唯一的理由,只剩下了我娘,等她老人家殡天,可能我就会随着她去,也可能,我会入道观寺庙做个世外人,一辈子青灯古佛,了却残生。” 钱玉皱眉,面上一副狐疑的神色,知道她不会相信,木雪又淡淡补充道,“的确,在嫁你之前,我是抱有期望,也想过相夫教子,可遇见你,我最多可以保证与你举案齐眉,你要鹣鲽情深,我是做不到的。” 钱玉只觉一盆冷水浇到自己头上,痛苦地抱紧自己,“是因为我是女人,还是因为我脾气暴躁,喜怒无常?如果是后者,我可以改的!” “并没有什么缘故。你也不必为了我失了自我,就这样维系下去也无所谓了。”木雪平静道,“只是时候到了,劳烦你不要忘了承诺。你也不要这样虐待自己了,我听钱多说,你这半个月几乎没有好生吃过东西。” 钱玉淡淡一笑,脸色惨白,“反正你到时都会走的,做什么还要关心我的死活,好了,我明白了,我以后会控制住自己,不会再做些强迫你的事,咱们以后,相敬如宾?” “如果你想的话。” “好,好。”钱玉冷冷点头,打开门,自己拖着*的衣裳慢慢往外走,“今夜劳烦你了,我的病也不牢你操心,我自己会去找大夫的。” 她踉踉跄跄的脚步让人看了心生不忍,木雪起身,还是走上前几步,扶住了她,“就算是仅仅有一面之交的熟人,这种情况下,我也不会袖手旁观的,如果,如果你下定决心,让咱们距离还是不远不近的话,我,我可以当做,当做……” “你别说了。”钱玉叹道,“你可以不接受我的好意,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占有欲和对你好的欲/望,眼睛就像长了脚一样不自觉就像你看了过去,我可以不求回报,也请你以后不要再用怜悯的方式羞辱我。” 第32章 第32章 喜欢人总是艰难的,尤其对于从小养尊处优的钱玉来说,从来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打小,只要她说一声,她老爹就是天上的星星月亮也能摘下来。 可木雪是人,活生生的,有感情的。 钱玉走了出去,一阵凉风吹了过来,冻得浑身湿透的她吸了吸鼻子。没下去的发热,症状似乎又重了些。 夜里静悄悄的,没什么人气。她没让府里的下人们上夜,他们白日里跟着她弄铺子东奔西跑的够累了,她也不忍心让他们再劳累筋骨,反正城内戒了严,她也不怕有贼寇偷偷溜了进来。 钱玉抚了抚自己冰凉的手臂,走到院里一棵大李树下,坐在地上,看着旁边池塘里被月光照耀的粼粼波光,头埋在自个儿怀里,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她到底还是年纪太小又太受宠,以为自己眼睛看见的就是真的,以为这世上,人就像鱼离了水水一样,没了谁就活不成了。 不放心而追出来的木雪看见了树下呜咽不止的人,除了扶着一边假山的石头,把自己的身影隐藏起来外,她想不到更好的抉择。 难道要上前去安慰她,不,那只会给她希望,更与她纠缠不清,那就这样随便走了呢,她自问自己良心上又过不去。 耳边断断续续延绵传过来的哽咽声让木雪叹息不已,背靠着假山有些不忍心。 钱玉长得很讨喜,如果性子能再讨喜些,指不定她们能做姐妹的,可惜,可惜。 开弓没有回头箭。在她们有了肌肤之亲后,让她再心无涟漪地把她当做自己的妹妹看待,是再无可能了。 夜露深重,耳边的哭声没过多久就消弥了,听不见声音,木雪有些担忧,犹豫着探出了一小截身子,借着月光看时,却惊讶地发现方才哭的孩子一样的人竟然就这样倒晕在了李树底下。 “钱玉,钱玉。”慌忙跑上去,抱起她在怀里,却被入手快要烧化掉的温度吓了一跳,抬起她的脸时,才发现她脸上烧得几乎能滴出血来。 “唉。”长长的叹口气,木雪不知道该如何待怀里的人为好,她们闹到现下这个时辰,医舍不用说也是关了门的,就是请大夫也没地方请。 “你何必为了我闹成这样?”没法子,只能把昏迷的人抱着往怀里拖,对着陷入昏迷的人,木雪一个劲叹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虽不是立身处世的男子,好歹也是老爷一点一点把你养到这么大的,你在这里糟蹋自己的身子,原亏千里之外的老爷不知道,否则,他也不知会心疼成什么样儿。” 怀里钱玉嗫嚅了几句,木雪没听清她说的是什么,也不深究,只抱着人慢慢往屋里走时,继续道,“得你这样喜欢……我,我很是感激,可我……我……” 说到一半,她说不下去了,心内的痛苦海一样似乎能把她淹没,也再没有多余的力气能够拖着她,所幸,这时候她们已经走到了房门前,木雪一咬牙,带着她撞开房门,跌跌撞撞了几步,总算是带着她一齐倒在了床上。 她平躺在那里,离了水的鱼一般大大地喘了几口粗气,旁边钱玉早没了意识,静静地躺着没动弹。 歇了会儿,恢复了一些气力,木雪撑着手坐起来,拖着疲惫的身子给她打了些水,湿了手巾放在她额头上,不时替她扇风散些热气,等到手巾被她额头上的热气蒸得差不多时,再重新浸入水里绵湿放在她头上,如此周而复始,她竟是看护着她,一夜未曾合眼。 第52章 钱玉晕的迷迷糊糊的,就感觉似乎有人在她旁边坐着,温软的手不时试试她头上的温度,且耳边偶尔似乎还会传来一两句温柔的叮咛,听声音似乎是木雪,她以为她是在做梦,可等清晨的光照到屋里,她的热气退了些许,挣扎着睁开眼时,却惊讶的望见了累极了坐在床脚下就睡着了的木雪。 原来那不是梦,她真的守了我一晚上。 可这又算什么,你不是不喜欢我么? 她睡得很不安稳,头靠在床沿上,黛描一般的眉蹙成一团,清早的阳光照在她白皙柔美的面容上,清雅安宁的美好模样让钱玉没来由眼眶一酸,心口被千刀万剐一样疼得撕裂,眼泪不受控制地从脸上汨汨流了出来。 求之而不得,怨不得被佛家列为七苦之一。 *** 木雪是被丫鬟给唤醒的。小丫头逆着光,手里端着一叠干净的衣裳,笑着叫她,“少奶奶,时辰不早了,您快起来去用饭吧。” 木雪模糊地睁眼,意识回笼后,意外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而本该发热躺在那里的钱玉却不见了踪影,不由一阵奇怪,钱玉去哪儿了?她还发着热呢,却在四处乱跑,不要命了?! “你们少爷呢?” “少爷清早带着人去铺子里了。”小丫头乖乖的答,“少爷走之前,让奴婢们看着少奶奶,说是等时候差不多了,就喊您起来用饭。” 木雪忙撑着身子坐起来,“你们少爷有没有请大夫?还有,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现下已经是未时了,少爷卯时三刻就出门了,该是没及请大夫的。” 说完,看木雪眉头深深拧成一团,小丫头以为是她病了,忙道,“少奶奶,您是不舒服么,要奴婢请大夫过来看看么?” 木雪听说,脸色不太好看,钱玉这是真不要命了么! “不必,我身上没什么,你先出去,等我穿戴好,再带我去你们少爷的铺子里去。” “哎,少奶奶,奴婢去唤人进来替您梳洗。” 说完,小丫头就把手上一抱衣裳搁在床边,出去唤来人,侍候着木雪梳洗穿戴好,主仆几人方进了正堂,外头钱多就风风火火地撞开大门跑了进来,一口气进到屋里,气喘吁吁对她道,“少…呼…少奶奶…呼…不…不好了……” 木雪心里一惊,以为是钱玉出了事,忙问,“怎么了,你们家少爷怎么了么?” “不是…不是…少爷!”钱多一脸苦相,弯着腰喘气道,“是…是那陈秀才!” 陈大哥?他怎么了,前几日不是听医舍大夫负责煎药的徒弟说,他的病好的差不多了么? “别急,你慢慢说。”木雪忙对身边的丫鬟道,“去拿杯茶过来。” “哎呦喂,我的少奶奶,现在哪里是喝茶的时候啊!”钱多喘完了气,急得跳脚,“那陈秀才,他,他进城了,方才,方才还险些和少爷撞上面了!” “你说什么,他撞上你们少爷了?”木雪脸色煞白,想起钱玉发怒的模样,胸口不禁怦怦直跳,“那,那……” “少奶奶您别忧心。”看她脸上瞬间褪了血色,钱多忙解释道,“没碰上没碰上,今儿小的和少爷一块儿出去和东绸缎庄子东家用饭,走在去酒楼路上时就看见那陈秀才抱着女儿在一个卖糖人儿的面前站着,幸亏小的机灵,推说那边的酒楼酒水不好,骗得少爷他们转了方向,才没让少爷看见他,可小的怕他又四处跑给少爷撞见了,这才借口如厕跑了出来,给少奶奶您通风报信呢,少奶奶,您说说,这万一要是给少爷知道了咱们救济了那秀才,可如何是好啊?” 钱多急得眼眶都红了,许是想到违背自家少爷的话偷偷帮着她瞒了少爷的缘故。他急急的望着木雪等着答复。 钱玉发热的事还没好,陈大哥怎么又进城给她添乱了。 木雪颇为头疼的摇摇头,“你这么问我,我也不是神机妙算的天师,怎么能给你一个完美的答复呢?你先回去看着,千万不要让你家少爷知道这事,陈大…陈秀才许是只想见见青阳县城的繁华,进城里游览见识过以后,过会子便该走的。” 说不定真是这样。想不出来什么好法子,为今之计,只有听少奶奶的,看那死皮赖脸的陈秀才会不会自己走了。 钱多点点头,转个身就要走,“少奶奶您说的是,那小的先去了。” 说完,他又一阵风的飞了出去,钱珠刚端着一杯沏好的枫露茶走出来,就见到他急吼吼的模样,不由得一阵奇怪,又有些忧心,“少奶奶可知道钱多那小泼猴怎么那么着急,是少爷出了事么?” “没事,他就是那说风就是雨的性子。”木雪朝她淡淡一笑,正要转身去正堂用饭,一个年纪不大脸蛋圆圆的小丫头便挎着篮子从门外进来,三步两步急急赶到她跟前,阻住她继续行走的动作,犹豫道,“少奶奶,外头有一对父女,说要见您。” 父女?木雪心头一跳,联想起钱多说的话,不由得有些不好的预感,还没等她将想法在脑中生成形,门外就拖长响起来一道清冽的童声,与此同时,一个娇娇小小的身影从大门外兴高采烈地向她扑着跑了过来。 “娘!” 第33章 第33章 女孩儿顶着头顶边两个羊角髻,颠颠地向她跑过来,两边髻发一颤一颤的,扑到她腿边,脸上笑成一朵花似的,仰头看她,憨憨道,“娘,慕雪带着爹来看你啦!” 第53章 她话音方落,门外便一拐一拐地走进来一个身穿青布褪色长衫的男人,男人脸色蜡黄,围着眼眶一圈儿黑影凹下去,身形也瘦削得很,裹在身上的长衫空荡荡的,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 拄着从野外捡来的粗树枝,走到她跟前,男人才住了脚步,蜡黄的脸上堆满笑意,望着她,一双眼里满是柔情,“雪儿,许久不见,你过得好么?” 木雪尴尬的不知该如何回他,偏端着茶侍立在一边的钱珠和挎篮子买菜的小丫头还在盯着她看,抱着她腿的女孩儿更是仰着头眨巴着眼睛不依不饶地扯着她,“娘,娘,这么久没见到我们,你有没有想我和爹?” 听见这话,几个侍立在她身边的丫鬟脸色立时变得古怪起来,互相递了递眼色,犹疑不决地盯着她,显是以为她在外头养了人。 木雪余光瞥到她们的动作,心内一叹,知道避无可避,不如举止大方些,也能洗清些自己与他的嫌疑。 想着,她便拉住不时往她身上蹭的女孩儿的手,淡淡向陈秀才看过去,“你们怎么过来了?” 男人脸色一僵,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她,他以为等他病好了,再见到他神清气朗的风姿,她会欣喜异常呢,怎料到她竟然这般冷淡,出口的这句话分明带着一丝轻微的嫌弃,莫不是,莫不是,她也嫌弃自己家徒四壁了么? “我病好了,便带着慕雪亲自来看你了。”男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心内有些气她嫌贫爱富,可看看她比之及笄时尤甚的迷人风韵,不禁心神驰荡,更是舍不得怪她,只顾两眼发直地盯着她看,嗫嚅道,“我以为,我以为你见到我们,会,会不甚欢喜的……” 他这么说了,到底相识一场,木雪也不好意思继续诘问他,客气道,“你大病初愈,走那般远的路没甚要紧吧。” “没甚么,就是路太远,走的累了,腹中饥馁。”男人说着话,舔了舔干燥的唇,眼神往钱珠端着的茶杯上头飘过去,“还有,还有就是有些渴了。我病初愈,慕雪又太小,怕入城晚了,我和慕雪特地卯时便起了身,紧赶慢赶的,到日头正中了,还,还……” 下面的话出于男子的自尊,他没说出口,可木雪已经明白□□分了,看他风尘仆仆的模样,心里一软,皱眉吩咐一边的钱珠,“把手上的茶端与陈公子,再去告诉柴房的厨娘,多加几个小菜并些米饭,请陈公子用饭。” “少奶奶……”钱珠欲言又止,望着面前的男人有些喜欢不起来。 趁着她们少爷不在,一个孤身男子带着孩子过来找她们少奶奶,这不是有心坏她们少奶奶声誉么?她们少奶奶外头的风评名声本来就不太好听,好容易走脱了青桐县,到这无一人认得的青阳县过日子,还没安生几天呢,难道又要少奶奶惹得满城的风言风语么。 “怎么了?”木雪淡淡问道。 “没事……”看木雪面色淡然自若,钱珠也不好说什么,只得依了她的吩咐把手里沏了不久的枫露茶递与陈秀才,“公子喝茶。” “哎,好。”见一个穿着织锦姿色靓丽的丫头给自己端茶,陈秀才有些受宠若惊,刚要弯着腰接过茶盏,猛的想起来自己好歹也是一门秀才,对方不过是富家公子府上一个贫贱的丫头,自己怎么能给她行礼呢。 思及此,他不禁挺直腰背,使高高抬起的神色接过茶盏,俯视着她道,“多谢了。” 他这幅高高在上的嘴脸看得钱珠心里一阵嫌恶,不过是个穷秀才而已,还真把自己当贵人了。 “咕咚咕咚咕咚……”男人仰头一口气把不易泡出色的茶水喝个精光,末了,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望着木雪不好意思道,“雪儿……这,我太……太渴了……” 木雪会意,淡淡对钱珠道,“再去泡一杯……” 话没说完,男人脸色更红,端着茶盏嗫嚅打断她,“雪儿……我……我好长时间没……一杯……一杯……” “好了,我知道了。”木雪叹气,“钱珠,你去把柴房边绿纱橱里的陶壶拿出来,洗干净泡好茶端过来。” “可是少奶奶……”钱珠不乐意了。 那陶壶多大啊,这枫露茶又不是不值钱的凉水,那可是少爷从青桐县带过来的,半吊钱一斤呢,连她们老爷平常都爱惜得很,只因少爷不爱喝这茶才赏了她们这些大丫头和贴身小厮的,她们都没怎么喝呢,怎么能让这便宜平白被这个讨厌的秀才占去了。 “既然是客,哪里有怠慢的道理。”木雪叹息,看她不情愿的模样,道,“你只管去,到时,我自有定论。记得和厨娘说一声。” 看木雪这般坚持,钱珠也不好违逆她的意思,不情不愿答应着下去了,走到院子口看见两三个正在浇花的小丫头,忙对她们招呼道,“你们几个,别在这儿瞎忙活,快去正堂盯着少奶奶去。” 小丫头们丢了手里的活计,一齐迎上去,七嘴八舌道,“钱珠姐姐,方才我们在这儿浇花斗草,就听路过采买的姐姐说,少奶奶她姘头带着孩子找上门来了,这话可是真的?少奶奶她这么对咱们少爷,要是少爷知道了,得气成啥样儿啊!” “你们几个饶舌的小家伙!”钱珠脸一沉,冷着脸教训她们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不知道么,尽在这扯些闲话,要是让少爷少奶奶听见了,看她们不撕烂你们的嘴!” 第54章 小丫头们被吓得战战兢兢的,钱珠也不多说吓唬她们了,只是细细叮嘱道,“你们快去前头盯着少奶奶,这青天白日的,人多些看着也闹不出来什么大风浪,只是你们几个可记住了,进去以后,不该说的话,不该做的事,一件儿也别多做,听见了么?” 小丫头忙点头,“听见了。” “嗯,去吧。”钱珠叹气,“我还得去泡茶,你们先去看着,记住,和府里的其他人议定了,这件事可千万不能透露给少爷。” “知道了。” “去吧,去吧。”钱珠摆摆手,看着小丫头们蹦蹦跳跳地消失在院里的廊阶上,转身满腹无奈的去泡茶了。 *** 拉着女孩儿的手带她坐到饭桌上,木雪转身,对还涨红脸讷讷站在门口的陈秀才道,“陈大哥远道而来想必也饿了,过来这边用饭吧。” “这……雪儿……我……我过来不是为了……”男人脸上青红一片,口齿不清地说着话,身为一个男人和一个秀才的面子与自尊,让他始终说不出“蹭吃蹭喝”这句话。 “远来即是客,陈大哥不必多虑。”木雪淡淡道,“有什么话,还是等果腹以后再说吧。” 女孩儿也蹬蹬蹬地跑到他面前,抱着他的腿,倔强道,“爹要是不吃饭,慕雪也不吃!” “好,爹陪你用饭啊。”舍不得饿着女儿,男人忙低下/身抱住她,来到饭桌边,与木雪隔桌相对而坐,拿起瓷碗,望着对面佳人的容颜,却一阵神情恍惚。 偌大宽敞的屋舍里,厨娘遵嘱咐做好菜后,丫鬟们便不断往宽大的圆木桌上布菜,新鲜的笋煮鸡,凉花蛋,鲈鱼汤,干菜诸如木耳等,一个劲的往桌上端,见所未见的菜肴让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丫鬟们布好菜,便一齐退到了木雪身后,穿着色彩明丽的绸缎,连丫鬟们也姿色明媚起来,而被她们围绕在中间与他正对而坐的木雪,更像是被众星拱月的天上*,冲他遥遥温柔的微笑。 恍惚中,男人只觉满屋的脂粉香,珠光粉翠,自己似乎高中成了状元,这宅院是他新买下的寓所,屋里成群的丫鬟是他买下打扫的,而他对面端坐的木雪,则是他燕尔新婚的美貌妻子,他抱着的孩子是她为他生下的女儿,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生活在这里。 “陈大哥,陈大哥……”木雪皱眉,望向对面的男人,癔症似的,一个劲的流着口水,滴到自己胸前的衣襟上也没察觉到,自己叫他好几遍也没什么反应,让他吃饭也不听,只是不停叫着自己名字,当着钱家一众丫头的面,这让她尴尬不已。 “陈大哥,陈大哥……”又唤了几遍,他却还是这幅模样,不过脸上却挂着笑嘻嘻的表情,让木雪一阵奇怪,不得已,只能对他怀里的女孩儿道,“慕雪,拍拍你爹,看他是不是被魇住了。” “爹,爹。”女孩儿听话的摇了摇男人的胳臂,软糯的童声在他耳边响了好几回都没唤醒他,女孩儿只好从他膝上站起来,贴着他耳根大声喊道,“爹!” “啊,啊。”男人总算回过神来,脸憋成猪肝色,望着自己面前一脸关切的女儿,心里不禁愧疚的面红耳赤,“慕……慕雪……” “陈大哥,你没事吧?”木雪皱眉问道。 陈秀才一脸不自在,涨红脸正要摆手说自己没事,还站在他膝盖上的女孩儿却抱住他的脖子,一脸疑惑地仰头问他,“爹,你腿上怎么藏了一根棍啊?硬邦邦的,戳得慕雪的小腿好疼啊。”说着,她还不满地皱了皱鼻梁。 女孩儿稚嫩的脸上满是好奇和委屈,带着奶音的话却惊了满屋子的人一跳。 钱玉带来的几个丫鬟里,有几个是已经配了小厮的,夫妻俩随着钱玉一同到这青阳县,自家男人跟着钱玉在外头跑南走北的,自个儿就边侍候着木雪边在家里头做些针线活,如今站在木雪身后听见这话,脸色一红,想清了缘故后,看着木雪的眼神也复杂起来。 在座的人,除了像她们这般嫁了人又没什么颜色的妇人,就是十一二岁还没及笄的小丫头,这看起来与少奶奶似乎是旧相识的男人,断然是不会看上她们的,那么,能让他这么失态的,就只有……几个年长的丫鬟交换了一下眼色,看着木雪的眼神又复杂了几分。 听见这童言无忌的话,木雪也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脸上瞬间褪了血色,眉间皱的可以打成结。 陈秀才被女儿一句话说得原本就涨红的脸更加红了,望着对面木雪沉的可以滴出水的脸色,讷讷地不知该如何是好。“雪…雪儿…我……” 木雪脸色苍白地打断他的话,“陈大哥远道而来,该饿得狠了,慕雪年纪也还小,不能饿坏了,快用饭吧。” 招呼着,木雪尽量现出淡淡的神色,举起一杯酒与他遥遥相祝,“陈大哥,三年前蒙陈大哥好意,木雪感激不尽。” “哎。”见她不介意自己的失态,陈秀才松了口气时,正要捏起酒杯回敬她,听见她的话,心口又像烧了把火似的,难受得脸都扭成了麻花,望着她,愧疚道,“三年前……三年前…是我对不起你,我…我没用…我……” 木雪摇摇头,脸色苍白地对他笑笑,“事都过去了,陈大哥有那份心就好。” 顿了顿,又道,“只是陈大哥带着孩子,是否想过以后又该如何自处呢?” 第55章 “这……”男人为难地哆嗦着嘴唇,“雪…雪儿…实不相瞒,我这次……我这次来……” 话没说完,他怀里的女孩儿忽然抱着他从他膝上跳了下来,“哒哒哒”地步伐不稳地往木雪那边跑过去,等跑到她身边,猛地抱着她,张开双臂,扭着身子爬坐到了她的腿上。 “娘。”女孩儿笑嘻嘻地抱着她的胳臂,天真道,“娘,爹说,娘像仙女一般,慕雪常常跟着爹去村里仙女娘娘庙里头参拜,看那些伯伯们祈求仙女娘娘赐他们一份仕事,最后都会如愿以偿。娘,既然娘像仙女一样,是不是也会像仙女娘娘一般,会赐给爹一份活计啊?” 都说反常即为妖,可真正听见这一番话从一个三岁女孩儿口中说出来,木雪还是惊讶地皱眉。 抱着她不让她掉下去,诘问道,“你的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女孩儿睁大了无辜的双眼,“没有,是慕雪自己想的。” 木雪脸色不太好,不止在于这对父女想要自己给他们找个能安身的活计,更在于她怀里头抱着的这个小女孩,古人虽说三岁成颂,可她却从未听过有哪家的孩子能有这般聪慧的,若是男人亲自求这个由头,她还能推脱一二,偏是个孩子说出来这话,这样,可就难办了。 她不过一个嫁与商人的妇人,又有什么法子能让他在这城里安身立命? “雪…雪儿…”听自己女儿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男人一阵羞愧,还是鼓足勇气开口道,“这些天,蒙你……蒙你接济,我……我和慕雪过得很好,我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可我也,我也不能一直凭侍你,我就想着,就想着……听给我送药的小大夫说,你,你嫁给了个富商,我就……我就想着……” 木雪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她已经知道了。“那陈大哥,你想做些什么呢?” “这……”男人也为难起来,他除了熟读典籍书经,并不会做些其他,也不知道可以靠着什么谋条出路。 “陈大哥不是饱读诗书么,不如,做个私塾先生设馆授徒如何?”木雪斟酌着与他道,“学堂可以作为安身之所,学子们也会交些束修,也方便陈大哥研读书典,若是有意心属今年秋闱,也可安心读书了。” 男人涨红脸,“也不是不可,只是,只是私塾先生束修有限,管束学子课业又需耗费十二分精神我,我还有慕雪要养活……雪儿,雪儿你……” 竟是生了一种取巧的心思,又要赚银子,又不想做些繁重的活计,这天底下,哪里有这样好的事给你撞上了? 身后几个年长的丫鬟看得分明,心里鄙夷不已,连木雪眉头也不可察地皱了皱,道,“这可把我难住了,就纵使我真是仙女娘娘,似陈大哥你这般……我也没法子。” 看她似乎有放弃替自己想法子的念头,男人忙着急道,“我,我不急的,雪儿你慢慢想,若是,若是实在没法儿……” “不谈这个,先用饭吧。”木雪勉强笑笑,招呼他说道,“既然陈大哥这么说了,我是一定会放在心上的,滴水之恩当涌泉报,陈大哥放心好了。” “哎,那就好,那就好。”男人羞愧的低下头,喃喃着自言自语道。看着木雪的眼神又带了几分深情,“我就知道,雪儿你还是念着几分旧情的。” 看着他的眼神,木雪没来由又想到方才女孩儿童言无忌的话,霎时胃中一呕,指甲陷入肉里,忍着不适,对他淡淡一笑,脸色苍白说道,“陈大哥带着慕雪在这儿慢慢吃吧,我没什么胃口,就先失礼了。” 说着,把怀里的女孩抱到地下,自己站起身,“失陪了。” “雪儿……你别走……” 陈秀才急忙道,他急切地想留下她一块儿吃饭,方才三个人坐在一处时,他真正感觉他们才是一家人一般,其乐融融的。如今木雪擅自走了,他不觉就有些失望,张口要留她,她却急冲冲的就要往外走,就连女孩儿为了留住她,抱住她的腿她都没发现,一个劲往前走,带的女孩儿倒在地上,头朝下,“咚”一声摔个结实,摔得哭出来,大声喊着娘,她也没留步,头也不回地走了。 “爹。”女孩儿委屈地叫着,男人忙过去把她抱在怀里,摸摸她撞在地上的脑袋,慌张问道,“慕雪,怎么样,有没有摔到哪儿啊。” “没有,可娘她……” 站立在木雪身后的丫鬟在她出去时跟出去几个,余下几个年长的,见状,上前道,“少奶奶她身子不舒服,二位先行用饭吧。” “雪儿……雪儿她不要紧吧?” “这位公子放心,少奶奶身子不舒服自然有我们少爷给她请大夫,不牢公子费心了,公子还是先行用饭吧。” 男人闻言,脸上一僵,脸色忽然变得青紫,抬头看对他说这话的丫鬟,脸上虽带着笑,眼睛里却是藏也藏不住的鄙夷。 真是岂有此理,一个婢子都能这样看低他了! 男人心口烧起一阵火,正要效仿先人不为五斗米折腰而甩袖离席,腹中忽然传来一阵“咕咕”的响声。 男人立时涨红了脸,在丫鬟们略带嘲笑的眼神下,灰溜溜地抱着女儿去吃饭了。 *** 钱珠端着泡好的一陶壶茶,拐过廊道正要过去正堂,穿廊角忽然和自己叫去看着少奶奶的一个小丫头打个照面,不由得一阵惊诧,“不是让你去看着少奶奶么,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第56章 小丫头噘嘴,“我可是特意来告知钱珠姐姐你的,少奶奶身子不舒服,已经先行回房了,钱珠姐姐你不必特意跑去泡茶给那个人了。” 钱珠失笑,“你这鬼丫头,少奶奶不在这茶就能不送了么,回头人家说咱们怠慢客人可怎么好?虽说咱们少爷年轻,到底还是个乡绅,这茶我也舍不得啊,可这该送的,还是得送。” 话落绕过她就要走,小丫头急了,忙扯住她,看看四下没人,红着脸低声与她说道,“钱珠姐姐,你不知道,我听几位嫁了人的姐姐说啊,那突然冒出来的男人……” 如此说了一番,说得钱珠脸上也布满红云,可害羞劲过了便是一阵疑虑,“少奶奶她知道么?” “钱珠姐姐你是不是糊涂了。”小丫头红着脸,“你忘了少奶奶可是和少爷……咱们搬到这里的那天,少奶奶不是大病了一场么,我私下偷听那两个上马车查看少奶奶情状的姐姐说,少奶奶就是因为和少爷……少奶奶怎么可能不知道。” 话未完,她脸上红潮更深,钱珠却是来不及害羞,冷脸提点她道,“这些话,私下里说说就罢了,若是传出去一星半点的,看少爷不剥了你们的皮!” “钱珠姐姐,我们知道的。”小丫头忙道,“可少奶奶她……” “好了,你们别乱嚼舌根就好。”钱珠皱眉,把手中的茶递给她,“你去把茶送到正堂,我去少奶奶厢房看看她有无大碍,别使性子,不然我告诉少奶奶扣你例银,还不快去。” “哦。”小丫头不情不愿的去了。钱珠也转回身,往厢房里走过去。 刚走近屋子,便听见一声咳嗽紧跟着一阵一阵干呕声,钱珠诧异地忙加快脚步,推门而入时,就见木雪面色如纸地坐着,不住弯腰干呕着,身后几个丫鬟急得团团转,一个去拿盥盂,一个去泡清茶,还有几个不停的替她抚着背。 听见推门声,一齐抬头望过去,见是她,一个小丫头急道,“钱珠姐姐你可来了,少奶奶她……她成这样儿了却还是不肯让咱们请大夫……” 钱珠忙上去,接过盥盂,轻帮木雪拍背,忧心道,“少奶奶,您莫要耍性子,这样了怎么能不叫大夫呢?” “没什么……咳咳……”干呕了会儿,木雪觉得好受些了,才苍白着脸抬头,“昨夜受了些凉,现下好多了,不值得看些什么。对了,让你泡的茶,送去了么?” “送去了,少奶奶您真不要请大夫么?”递杯茶与她漱口,钱珠还是不放心,“受凉了也不是什么小事。” “不必了。”木雪摇头,“你吩咐厨娘替我熬些白粥吧,我没什么胃口,勉强能果腹就罢了。” 钱珠点头,支了个小丫头去柴房,不一会儿就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粥,送到木雪面前,“少奶奶您慢点,这粥还烫着呢。” “嗯。”木雪点头,接过来拿汤匙舀了一勺,慢慢喝了小半碗,觉得吃不下了,放下粥时,外头就跑进来个丫鬟,犹豫着向她道,“少奶奶,正堂里的客人用完了饭,要走了,让我过来跟您说一声。” 木雪未及搭腔,钱珠便奇怪道,“走了便走了,他不是长了脚么,谁还能拦下他不成?” “不是不是。”丫鬟为难道,“那客人说,他……他不知少奶奶身子到底如何了,想让少奶奶出去与他见上一面,看看少奶奶怎么样了…” 钱珠冷笑,没忍住道,“咱们少奶奶怎么样也轮不到他来操心,你让他赶紧走,若是等到咱们少爷回来了,打不断他的腿都是好的!” 木雪好一会儿也没说话,半晌,在头皮发麻等着回复的丫鬟的注视下,才慢慢从袖口里拿出一个绣囊对钱珠道,“你去我那箱子底,扯三尺布,再把这些钱一齐送与外头的陈公子,就说我没什么大碍,劳他费心,天色也不早了,让他快些回去吧,否则,城里就要戒严了。” “少奶奶……”钱珠有些不愿意,少奶奶指的那箱子里的布可是少爷从家里带过来的,老爷在漠南做生意时换的绫锦缎,莫说青阳县这样的城,就是搁在天子脚下怕都是少见的,怎么能白送与人了呢。 “咳……快去。”木雪皱眉咳了声,催促道,“人家怕还在等着呢。” 钱珠气得跺脚,别扭地开了箱子拿了东西送与那丫鬟,咬牙切齿道,“给你,拿去吧。” 丫鬟战战兢兢地抱着东西转身就走,不一会儿,回来了,道,“少奶奶,他们走了。” “嗯。”木雪点头,叹息着环视了一圈围在自己身边的丫鬟,眼神复杂,唇上下动了动,好一会儿也没说话,钱珠见状,知道她忧心什么,指天为誓道,“少奶奶放心,奴婢们一定守口如瓶,绝不把今儿的事透露半分出去。” 屋里的丫鬟们听了,忙附和着她的话,丫鬟们这样善解人意地立了誓言,让心内复杂难言的木雪见了,不知该笑还是该哭,只淡淡苦笑着点头,“嗯。” *** 钱多火急火燎地跑进米铺时,就见他们家少爷窝在一张椅子里,身上盖着大氅,身子旁边放两三个红泥炉,手里还捧着杯热茶,牙齿却不住上下打噤,俊美的脸上一丝血色也无,抬头看见他,哑声道,“你方才上哪儿去了,吃完饭就没了人影,怎么找也找不着?” “小的去如厕了,最近的一处茅房里头有人,小的急得不行,这四处又找不到地方,小的只好跑远一些了。”钱多抖着胆子扯谎道。 第57章 所幸钱玉也没深究,只吩咐道,“赵掌柜给咱们新进了些白米,你去看着,记上账。” “哎。”钱多答应着,却不急着走,慌慌张张地走向她,“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事,就是发了热,熬一会儿就好了。”钱玉一面打着冷噤,一边淡淡道。 “发热了怎么能不请大夫呢!那帮子混账也是胆大包天了,怎么少爷成这样了还不理会呢!”钱多急了,慌忙回身就要去请大夫,“少爷您先忍着,小的马上就去把大夫找来。” 钱玉忙冷声叫回他,“不必了,是我不让他们请的。我自个儿的事自个儿清楚,你就是请了大夫我也不让他诊治!你唤个小厮去药铺抓些发热的药回来就好。” “少爷。”钱多一脸不安,“您还是去请个大夫……” 钱玉看也不看他,冷声命道,“快去!” “哎,哎。”知道自家少爷性子倔,钱多也不敢多说什么,慌忙拉来一个正在称米的家丁,塞给他一些银钱,便让他马不停蹄地去买药。 自家少爷的事,家丁也不敢怠慢,一刻不到就气喘吁吁地买回了药,钱多忙出去买了药罐子,将药根倒进去,煎好了,端给钱玉,“来,少爷,喝药。” 钱玉靠在椅背上,偏了偏头,慢慢喝着他喂过来的药,方入口,一股子苦味便弥漫在舌尖四周,这么苦的药,却抵不上她心里苦味的一丝一毫。 想起来昨夜木雪的话,钱玉心里一涩,怔怔地一颗眼泪就划过她白皙若雪的脸上,啪嗒掉到钱多端着的药碗里,惊得钱多心里一跳,忙起身,“少爷,小的该死,忘了这药太苦,小的这就给您去找蜜饯!” “不必。”钱玉冷着脸,伸手,“把药给我。” 钱多犹疑着慢慢把药递过去,唯恐自家少爷因为药太苦心里不快把药摔了,战战兢兢看时,却见她一把端过药碗,仰头,一鼓作气,“咕嘟咕嘟”地喝了个干净。 把空空的药碗递给瞠目结舌的钱多,钱玉又重新窝回了椅子上,“我药也喝了,你快去称米吧。” “哎。”钱多不可思议地摸了摸后脑勺,正要走,忽的身后钱玉又叫住了他,“钱多,你说,怎么样才能得到女人的心呢?” “啊?”钱多被问住了,他比钱玉还小上一岁,如今突然被自家少爷问这些,不由得脸上一红,琢磨了会儿,才结结巴巴道,“对……对她好吧……” 钱玉皱眉,“那你觉得,我对你们少奶奶好么?” “这……”钱多为难了,少爷也的确是不能说对少奶奶不好,可是,可是…… “少爷,您对少奶奶好是好,可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放大胆子说,少爷又不会吃了你!” “就是少爷您太操之过急了些。”钱多硬着头皮,道,“小的从前听人说书,就说,哪家的公子为了求得红颜,花了两三年的时间才博得人一笑,少爷您这……您和少奶奶还没处两个月呢,就,就……还有,少爷您也要多包容包容少奶奶,有些事,您们自个儿明白就好,捅破了,对谁都不好。可能少奶奶她……她也不想那样的,少爷您要是和外头的人一个样儿,那少奶奶不就更伤心了么,毕竟,毕竟少爷您是和少奶奶拜了堂了的。” “想不到你小子年纪不大,懂得事倒多。”钱玉勾头,叹气,好好想想,的确是自个儿做的错事多了些,也愿不得人不喜欢她。 的确,若是谁的夫君见天的污蔑她和别人有染,那定是喜欢不上她的。可她能怎么样,下次若是见到那该死的秀才,对他客气相待么? 心内繁杂,长长叹了口气,钱玉淡淡道,“钱多,下次你再看我发火,就把我绑起来吧。” 钱多一惊,“少爷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绑起来我就发不了火了。”钱玉叹息,脸埋在大氅里,“怨不得你们都怕我,有时候我自己也怕,我发起火来,常常心智不稳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其实……” 其实……她也不想的。她也想和人亲近,她讨厌人家怕她,可她越是讨厌,人就越怕她,她又有什么法子呢? “少爷……”钱多吸了吸鼻子,抹抹眼眶里不知何时,道,“就算天底下人都怕少爷,钱多也不会怕的!要不是少爷在乡里闹饥荒的时候把饿在路边的钱多捡回去,钱多这条命就没了,钱多这条命是少爷救得,钱多一辈子都不会怕少爷的!” “你小子,惯会油腔滑调的。”钱玉被他说得笑了,“那你方才畏畏缩缩的是怎么回事?看模样,似乎我会吃了你似的。” “嘿嘿。”钱多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是不怕的,可少爷您有时候黑着脸太吓人了,小的听底下的人说多了,不觉,不觉就怕起来了。” 钱玉摇头笑笑,正要斥他莫要多舌快去称米,外头忽然传来吵嚷声,间或还有一两声孩子的哭闹,钱玉一阵奇怪,“怎么了?” “不晓得。”钱多摇头,“小的过去看看,少爷您在这儿好好休养吧。” 钱玉点头,钱多拿着药碗刚踏出去没几步,一个家丁就苦着脸走上来,报与钱玉道,“少爷,外头一个女孩儿把赵掌柜新进与咱们的白米轻车斗撞翻了,小的揪住了她,问她自家大人在哪,她也不说,一个劲在哭,小的们实在是没法子了。” 第58章 钱玉皱眉,“既然是个孩子,就放了她吧,损失些白米也没什么,权当破财消灾好了。” “可是少爷。”家丁为难道,“那赵掌柜送来装白米的车是勾连车,装白米的也是油纸,被那小丫头一撞,车上的米一袋挨一袋都摔得散落在地上了,小的们慌了半天,也只救了五六斗,余下的都洒在地上了!” “什么?!”钱多听了,惊得叫起来,气道,“那些米又比不得糙米,落在地上还有谁要买啊。这可如何是好,谁家的鬼孩子,不好好在家捏泥巴跑到米铺做什么!” 钱玉阴着脸,把身上大氅一掀,摇摇晃晃站起身,冷道,“我去看看。” 走到前头称米的地方,还离了一段路,就见地上白花花撒了一地白米,几个家丁愁眉苦脸地跪在地上拿着簸箕把地上的米往一个布袋里头装,旁边还站了个家丁,怀里抱着个小女孩儿,脸上哭的满是泪痕,不停挣扎着,哭叫不已,“你们这群坏人,我要找我爹,我要找我爹!” 她哭着,腿脚不停往下踢,抱着她的家丁被她往腹肚上重重地踢了好几脚,疼得脸都青了,又因为她是个孩子不能跟她计较打回她,只好苦不堪言地恐吓她道,“再叫,再叫把你丢到山里去喂狼!你爹来了正好,你这死丫头把咱们的米都碰洒了,咱们正愁找不到人赔呢!” 话音方落,就被女孩儿一口咬到肩头上,女孩儿牙齿尖利死不松口,家丁惨叫一声,抱着她的手就松了下来。 “你这死丫头!”家丁愤恨不已地捂着肩头唾骂,女孩儿却趁机顺着他的膝盖跳了下来,看那几个家丁正在收米,没空理她,便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可以走脱了,卯足劲一边回头注意着那些家丁一面往前跑时,不提防便感觉自己撞到了人身上。 “哎呦”一声被撞得坐在了地上。 第34章 第34章 被撞得坐到了地上,能把屁股摔成两瓣的疼痛让女孩儿放声大哭起来,不依不饶地坐在地上蹬着胳膊蹬着腿,“你们这些坏人,你们这些坏人!” 哭了好半天,都没见有人来管她,不禁有些奇怪,停了哭声,抽抽噎噎地,就见自己脚尖前头立了一双羊皮云纹软靴。 怔怔地顺着那羊皮软靴往上瞧,看到一张面无表情绝美的脸时,女孩儿一愣,连抽噎声都止住了。 这个长得好看的哥哥,她似乎见过,歪着头想了想,眼神一亮,眼前人分明是那天施粥时教训把她推到的青年男人的人! “这小丫头,不是那天过来领粥的么?”钱玉也认出了她,皱眉不已,冷着脸居高临下地问她,“你家大人呢,怎么能容你乱闯乱撞?让他出来,给个说法。” “不关我爹的事。”女孩儿抹抹眼泪,站了起来,稚声道,“是你们的米车放的地儿不好,我想过来买米时候不小心撞翻的,不能怪我!” “呵,你小小年纪倒学得一口狡辩之辞。”钱玉冷笑,“我管你是有意无意,只要你是个活物,你撞翻了我的米,还想全身而退么!” 女孩儿噘嘴,眼里包着泪,眼眶红红的,楚楚可怜的模样就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不免有几分动容,趔趄着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跑上前,抱住钱玉的腿,仰头看她,哭道,“好看的哥哥,不关我爹的事,你要是追究的话,就把我扣下吧!” “你这小丫头,倒是识相。”钱玉淡淡一笑,吩咐后头自看见这女孩儿,脸色就变得铁青的钱多,“把她抱着,卖到迎春坊去,我听绸缎庄子的少东家说,那里的妈妈前些天儿还向他抱怨说,找不到雏儿来侍候大爷们开心呢。我看这丫头够机灵,送给她好好调/教七八年,定是个不错的摇钱树。” 钱多傻傻地伫在那儿,左右为难,“这……少爷……” “好看的哥哥,不要卖我……呜呜……” 女孩儿年纪不大,自然是不知道迎春坊是什么地方,可这段日子在城郊乱民处呆的多了,倒是懂被卖出去不是什么好事,听见钱玉说要卖她,立时吓得嚎啕大哭起来,“我不要被卖,不要被卖……” “怎么,方才不是还嘴硬的很么。”钱玉冷笑,弯下/身子和哭的稀里哗啦的女孩儿平视,“小鬼头,你聪明是聪明,可你当我是吃素的么?快说,你家大人在哪,否则,我就唤人把你丢到深山里头喂狼。哦,喂狼也是便宜你,你这身上没有几两肉的,几口就被啃光了。这样,我把你卖给山里世代守墓的当童养媳好了,知道什么是守墓么,就是人死了替人看坟的,知道死人么,就是会变成厉鬼来索命的,你要是成了守墓的童养媳,每天都能和鬼为伴,指不定还会被鬼咬的肝肠都流出来……” 似笑非笑地说着恐吓她的话,钱玉猛地抓住她不停颤抖的身子,戳了戳她破旧衣衫下的肚子,“从这里开始,一寸一寸被啃光,就像你吃肉时一般,被人吃光。” “呜哇……”被钱玉这样声色并茂地描绘着自己被吃掉的光景,女孩儿再聪明也不过是个孩子,吓得大哭起来,“别……别吃我……我爹,我爹先去给……给我买……糖人了,等找不到我……他就会过来的,我家没米了……我……我才过来看看的……我不是……不是……有意的……哥哥……别卖我,呜呜……” “呵,我还治不了你么。”见套出了话,钱玉冷笑一声,抓着她,丢给钱多,“看着她,别让她跑了,等着她爹寻过来给咱们赔钱。” 第59章 皱眉,又道,“把地上的米先用簸箕收起来,我再好好想想怎么办。” “哎。”钱多应了声,苦着脸抓住怀里的女孩儿。这下好了,他和少奶奶想方设法让他们别撞上少爷,结果人自己撞上门来了,这可如何是好,要是让少爷知道那陈秀才不但跑到这青阳县城来,少奶奶还私自接济了他,这不是要闹翻天么? *** 繁华的青阳街上,一个身着破旧长衫的青年男人正抓着一个过路人,神色焦急,“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女孩儿?三四岁的模样……” “去去去,没见过。”路人一把推开他,恶声道。 “慕雪,女儿,你在哪儿啊……”男人四处喊着自己女儿的名字,焦急不已。 从钱家宅院里出来后,他心里又是遗憾又是高兴,遗憾是心上人已经为了他人妇,高兴则是手头有了银子,他和女儿的日子也好过了些许。 两种情绪交杂,到底高兴占了上风,恰巧那时女儿要吃糖人,他便让女儿站在一座石狮子前,自己过去买,谁知等他拿了东西回来时,却哪里也寻不着女儿的身影,慌了神,不得已四处问人,问了一个时辰了,却没人知道他女儿去了哪儿,心里着急得快要上火了。 “慕雪,女儿……”拐到另一条街上,男人又抓住一个人,面色焦急,“兄台,你有没有见过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儿?就……” “三四岁?”话没说完,被他拉住的中年男人就打断了他,“是不是扎着羊角髻,穿了一身靛蓝旧布衣裳的?” “对对,”男人惊喜不已,“您见过?” “哦,方才我路过前面米铺,听见里面有哭闹声,就定住多瞧了一眼。”中年男人道,“里头有个女孩儿年纪倒和你说得相仿。” “多谢兄台。”男人听说,迫不及待的谢过那人,问清楚米铺位置便马不停蹄地往那边跑,一口气跑到米铺里,弯着腰不停喘气,惊喜地朝里头喊,“慕雪,爹来接你了!” “来的好。”回他的却不是自己女儿软糯的童声,而是一道冷然熟悉到让他听了就忍不住不寒而栗的声音。 男人一愣,以为自己是听错了,直起身子时,却见那日在青桐县街上莫名打了他一顿的公子冷着脸向他走了过来。 “呵,可真是巧啊,陈兄,又在这儿见到你了。” 男人脸色一青,讪笑道,“是,是啊。” 钱玉冷笑一声,“陈兄那天的伤可好了?” “好了,好了。”男人忙低下头道。 桃花眼往上一挑,钱玉绝美脸上满是笑意,“陈兄这么怕我?” “呵,没有,没有。”男人脸上不断有冷汗流下来,“公……公子,我听人说,我女儿……我女儿她……” “哦,你找你女儿?那小丫头是你女儿么?”钱玉了然大悟,向后头喊,“钱多,把人抱出来。” “哎。”一声应答后,男人就见自己女儿身上被五花大绑,满脸泪痕,眼睛还哭的红肿着,由那天见到的小书童抱了出来。 见到他,哭叫着要扑过来,“爹……” 钱多忙紧紧抱住她,才没让她跑下来。 “慕雪!这……”男人顿时愤恨不已,青筋暴出,瞪着钱玉,“你们不要欺人太甚!慕雪她还只是个三岁的娃娃,你们……” 钱玉似笑非笑地截断他,“慕雪?你说的,是树木的木,还是,倾慕的慕?” “我……”男人脸色一阵青白,对上钱玉阴沉下来的脸,喏喏着不敢再说话。 钱玉笑意更深,“怎么,你不是秀才么?连这句话都解不了?怨不得屡试不第呢,哎呀,你的秀才名号不会也是买过来的吧。” 说到这,又摇头,看着他的眼神里带了几分冷意,“哦,不对,我倒忘了,一个举家食粥的人,哪里有银钱买秀才呢,像陈兄这般清高有志气的人,又怎么屑一顾呢,是吧,陈兄?” “是哪个字不关你事,她是我女儿,我想给她取什么名字,就给她取什么!”被逼急了,男人硬着脖子冲她叫道,“你不要仗着你有钱就能为所欲为了,告诉你,这不是青桐县,我只要把你告到县太爷那儿,你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你趁早把女儿还给我!” “哦。陈兄说得倒是有理。”钱玉笑笑,示意身后的钱多,“把人放了。” 钱多应声放下女孩儿,取下她身上的绳子,刚得到自由,女孩儿便哭着向男人扑过来,“爹,爹……” “好好,慕雪啊,没事了,跟着爹,咱们回家,啊?”接住怀里的女儿,男人轻声安抚着,摸着她的头抱起她,“宝贝女儿,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呜呜呜……没,没有……” “好好,没有就好。”男人放下心来,抱着女儿一脸正气地怒斥钱玉,“看在你们放了我女儿的份上,我大人有大量,就不和你们计较了!” 话落,转身就走,刚走到门槛,忽然面前过来两个身材高大的家丁,拦住了他的去路。 心里一抖,男人以为钱玉又要着人打他,不禁软着腿,哆嗦道,“你,你们,这光天化日的还有没有王法了……” “呵。就是有王法,所以才留住陈兄的。”钱玉玩味笑着,走上前,“令爱撞翻了我的米,陈兄看看,这可如何是好?” 第35章 第35章 第60章 </script>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男人望着自己面前如两尊大佛一般伫立不动恶狠狠望着自己的家丁们,头皮发麻,撑起脖子硬声道,“撞翻了多少?我来赔就是了!” “哦,陈兄果真爽快。”桃花眼里满含冷意,脸上却是盈盈一笑,招呼一边的钱多道,“告诉陈公子,他女儿到底撞翻了咱们多少米,他又要,折赔多少。” “哎。”钱多会意,回身取来一个算盘一个账本并一支笔,装模作样算起来,“白米五十石,每斗半吊钱,粗米二十石,每斗三十钱……一共一千三百八十二两七钱。” “听见了吗,陈兄?”钱玉似笑非笑地望着瞬间面无血色的男人,“哎,陈兄你脸色不太好啊……嗯,一千多两确是有些多,看在咱们相识一场的份上,不如,我与你减免一些,如何?” 男人灰败的脸色现出一丝喜色,“好好好,公子,公子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 “好说,好说。”钱玉淡淡一笑,正要说话,定睛却见他怀里抱着几尺布,样料却与她爹从漠南带回的有几分相似。 漠南出产的布匹量少而珍奇,他一个吃食里头没得半点油水的穷秀才,这么名贵罕见的布,他是哪儿来的? 抱着些许疑惑半分猜许,她淡淡道,“陈兄,你这怀里的布倒是不错,看外观,料子质地极好,不知陈兄,这上等的布,缘何而来?” “这……”男人不自然地把布往怀里藏了藏,“这布,是,是我住在城里一个亲戚所赠。” “哦?”钱玉挑眉,“这青阳县权贵我也自认识得不少,不知陈兄的亲眷,是哪一家府上?” 男人讪笑,“天子,天子还有几门远房亲戚呢,人家早已不与我往来了,我又何必说出来呢。” “呵,是么!”钱玉冷笑,趁他不备时,一个跨步上前,猛地夺过来,将布展开,对着日头,果然在布匹拐角处见到用银线圆镌的一个“钱”字。 钱玉脸色瞬间如暴风雪前密布的乌云一般,狠狠阴沉下来。 当日她爹带着一队人马到漠南,与人换来这布以后,念及齐国少有,她爹为了标榜身份,便请技艺卓绝的绣娘在每尺布匹拐角绣了家姓,用来做她们家年节的衣裳,这么些年,家里头只有她和她爹,她虽奢侈成性,在衣裳上倒是没什么讲究,她爹更是抠门得连一根线头都舍不得多费,故而,这些年过去,那些布还留了不少压在箱底,当初去青阳之前,她爹怕她穿不惯外头的衣裳,特意把这些给了她,而她全部转送与木雪做新衣了,现在这些布……又怎么会在这里? 钱玉心里惊疑不定,眼前的事实告诉她,要解释这些布为何会出现在告诉她,就只有一个理由,一个,她死也不想相信的理由。 她珍重送她的东西,她却拿来送她送她的旧情人,好,好,真是太好了。 钱玉想笑,胸口却憋了块石头似的,让她喘不过气。 “公,公子,那是我的亲眷送我的,若是,若是公子看中了那些布,便拿去吧。”看她摩挲着布,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秀才一狠心,心虚着说道,“只是公子却要放我父女离开,用,用那些布来抵公子的白米,如,如何?” 用咱们的东西抵咱家的白米,你倒是好算计! 旁边钱多看得分明,知道那些布匹定是少奶奶送他的,心里恨的牙痒痒却没法明说,看着钱玉阴晴不定的脸,却又一阵担忧害怕:完了完了,少爷一定知道那是少奶奶送他的了,少爷知道少奶奶私下见了旧情人了,这下可好,要闹翻天了。 “放他们滚。”出乎钱多预料,他家少爷并没有气哄哄的拿出刀来把这对父女砍了,而是额头青筋暴起,脸色涨红,咬着牙,气喘吁吁地弯腰捂着胸口,吩咐门口堵着路的两个虎熊身姿的家丁,冷声一字一句道,“放,他们滚。” “少爷!”两名家丁异口同声叫道,还没让他们赔钱呢,难道区区几尺布,就能让人走了不成? “少爷让你们把人放了就放了,费什么话!”看看钱玉脸色不对劲,钱多也怕他家少爷惹出人命来,忙推着男人和他怀里的女孩儿,“滚滚滚,快滚,别再让我家少爷再看到你们!不然,见一次打一次!” “哎,哎,”男人听了,面露喜色,忙不迭地抱着怀里还在抽噎的女儿,在两名家丁的让身下,慌慌忙忙地跑了出去。 “少爷,他们走了。”钱多忧虑地喊着钱玉,转头却见她死死抓着手里的布,头上大滴大滴地冒着冷汗,凝脂若雪的脸涨得通红,不停喘着粗气的模样,不由得心里一跳,惊道,“少爷,少爷您怎么了,少爷?” “呵……”钱玉淡笑,放开咬出血的唇,秀齿间还沾着血,“钱多……你说,我方才,方才,要是没忍住,把那陈秀才,把他杀了,你们少奶奶会不会,会不会,也杀了我?” “少爷,您别多想,少奶奶她一定舍不得的。”钱多心酸地道。 “咳咳……”钱玉笑起来,眼泪却不住从眼眶里往下掉,“你小子,就会说……” “假话”二字抵在舌尖还未出口,胸口气血上涌,闷得她实在受不住,一手死抓着布不放,一手捂着心口,双眼一翻,“扑通”一声响,直直倒在了地上。 “少爷,少爷!”钱多被吓得魂魄都快出窍了,哭着一面喊“少爷”,一边对一边站着吓傻了的家丁们吼,“傻愣着干什么,快扶少爷起来,快去请大夫啊!” 第61章 *** 木雪正在院子一角跟着丫头们修剪栽培花枝,就听门外有车马的响动,正自奇怪地要唤个小丫头去外头看看出了什么事,就见钱多背着个人,飞快跑着,凶神恶煞地喊着“快闪开!快闪开!”,后头紧跟了几个家丁,一路冲进了屋里。 “怎么了?”木雪皱眉问道。 小丫头们也一脸茫然地摇头,“不知道。” 一个丫鬟犹疑道,“少奶奶,方才奴婢看着,钱多背上背着的,似乎,似乎是少爷。” 钱玉,难道她出了什么事么?木雪皱眉,丢下手里的花锄,就要去看看究竟时,钱多却忽然一阵风地又从屋里跑了出来,面色焦急地四处张望了一会儿,待找着她的方向,眼神一亮,急急向她跑了过来。 到了跟前,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在她脚底下,“咚咚咚”地给她磕着响头,边哭边道,“少奶奶,小的求您了,您给少爷留条活路吧!小的求您了!” “你这是做什么?”木雪被他的动作惊了一跳,拉着他就要起来,“有什么话起来再说。” “不成,少奶奶不答应小的,小的就不起来。”钱多不知疼似的,依旧咚咚地朝地下磕头,没一会儿,额头便成了一片模糊血肉。 木雪急道,“好,好,不管是什么,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就是,你快起来。” 好容易把钱多拉了起来,木雪看着他额头的伤口,心惊地唤丫头,“快去拿伤药来。” “不用,小的年轻,死不了的。”钱多摆手,眼泪不知是疼得还是心疼的,一边往下掉一边向木雪哭诉,“少奶奶,少爷在米铺时气急攻心晕过去了,小的去请了大夫,少爷稍稍苏醒了会儿后,却死活不让大夫医治,不得已,小的只能把少爷背回来了,少奶奶,少奶奶,您是活菩萨转世,您快去,快去劝劝少爷吧!” 木雪皱眉,还未表态,就听钱多又道,“少奶奶,就算,就算您心里还有那陈秀才,可您现在,毕竟算是咱们少爷的妻房,少爷他那么喜欢您,算,算小的求您了,就算您不喜欢他,也千万不要刺激他,咱们少爷他,他性子急,脾气也不好,受不得激的。少奶奶您行行好,也对咱们少爷好一些,为咱们少爷多想想,可好?” 她为钱玉多想想,那谁又能知道她心底的苦,又有谁能为她多想一想? 木雪闻言,淡淡抬眸,就见钱多哭的脸上花了,眼泪混着血水,脸上却是狼狈倔强又真诚,作为钱玉的书童,他着实是没什么可说的。 淡淡一笑,木雪嘴里发苦,“好,我答应你就是。你们少爷怎么样了?” “有时清醒着,有时又昏睡过去了。还发着热,却说什么都不肯唤大夫诊治。” 若是唤了大夫,她的女子身份岂不是就要暴露了?木雪知道钱玉的顾虑,听了钱多的话,淡淡点头,“好,我知道了,你去找大夫,跟他说说你们少爷的症状,抓些药来,煎好了,我去送与她喝。” 钱多急道,“少奶奶,不请大夫么?” “你们少爷既然说了不看大夫,还请大夫有什么用呢?她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木雪叹气,“快去吧,早去早回,记得顺便去看看你头上的伤。” “哎!”钱多答应着,飞快地跑了出去。 第36章 第36章 端着药推门进去时,钱玉正靠在床上,盯着床边帷帐上的流苏,愣愣地发呆。 听见推门声,往门边看了一眼,见是她,淡淡地又转回了头。 “钱多在大夫那儿抓的药,你既不肯看大夫,就把这些药喝了吧。”轻轻走到床边坐下,把药碗端到她面前,用汤匙舀了一勺,放到她嘴边,“张嘴。” 钱玉扭开头避过嘴边的汤匙,在她皱眉时,伸手,道,“把药给我。” 顿了顿,又加了句,“我自己会喝。” 看她样子不像是说谎,知道她性子又执拗不会轻易妥协,木雪只得把碗递给她,“刚煎好的,小心烫。” 钱玉充耳不闻,拿过药碗,气也不喘一下,一口接着一口喝起来,不一会儿,就将药碗里的苦涩汁液喝个精光,把碗递回她,淡淡道,“好了,我喝完了。” 木雪眉头微锁,接过东西,望着她,身姿端正,容颜绝美,安安静静坐在床上,优雅的不像话。 “你不嫌烫么?那药可是新从罐子里倒出来的。” 钱玉却并不想接她的话,“好了,我喝完了,你的职责尽到了,快走吧。” 说完便闭上了眼,静静坐着闭目养神,等了好一会儿,听不见人声,以为她真个已经走了,再心灰意懒地睁开眼时,却皱紧了眉。 木雪没有如她所想转身就走,反而端着药碗,一动不动站在她床前,见她睁了眼,才犹疑着说,“听钱多说,你在米铺里忽然晕了过去,是不是你发热发得太厉害了?早上我醒来就听丫鬟们说你不请大夫就跑了出去,你不要折腾……” 打断她,钱玉淡淡一笑,“钱多没有跟你说我为什么会晕过去?” 木雪皱眉,“他急着去找大夫,并没告诉我缘故,难不成你不是因为发热太厉害晕了过去?” “我倒想是那样。”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钱玉拿过被她丢到床边的布,狠狠一甩,“碰”一声,几尺名贵的布便落在了地上,击得地下灰尘飞扬。“这些布,你还认得么?” 第62章 看见地上的东西,木雪着实惊了一跳,不过她早有心理准备钱玉会知道她接济陈秀才的事,如今被她发现了,也就没有那么慌乱,抬头静静看她,“你见到陈大哥了?” “陈大哥,陈慕雪,呵,可真是郎有情妾有意。”钱玉嘴角掀起,冷笑不已,“你可有把我放在眼里?把我送你的东西送情郎,木四小姐,你可真是会打算盘,谁娶了你,可真是祖上积德啊!” “我不喜做新衣,这些布,压在箱底也没有用处,陈大……陈公子家境清贫,还有女儿要养活,不若与了他,替孩子做一身新衣,也算是积善。”木雪淡淡说着,清亮目光对准她,一字一句道,“而且,我与陈公子清清白白,他也并不是我的情郎。” “你当我是傻子,好骗么?”钱玉冷笑,喘着粗气,“白的黑的,由着你怎么说!都是你有理,我总是错的,是我冤枉你,是么?!” 每次都跟她讲不协妥,木雪淡淡一笑,索性也就懒得与她再争论解释下去,云淡风轻道,“我不想再解释什么,你相信就是相信,不相信,我说破了嘴皮也没办法。” 钱玉恨得咬牙,又气得咳嗽起来,她无所谓的说这话,可曾顾虑过她有什么想法,她那么喜欢她,那么想留住她,再不甘,再愤怒,在她面前,她除了妥协还有什么办法? “咳咳……”钱玉一边咳一边苦笑道,“在米铺看见陈秀才拿着这布时,我就在想,要是我把人打死了,是不是你就会来找我偿命。现在看来,我是找到答案了。” 就像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石头碰到了软钉子,有气力无处使,这样了,她还能有什么理由留住人不让她走? 深吸一口气,钱玉笑了笑,捂着胸口喘气,压着自己几乎从牙齿缝里蹦出来这些话,“我不想跟你吵架,也不想跟你冷战,还有四月余,就当是圆了我一次臆想,也算是我积了一次德,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闭上眼,又叹息道,“以后你和谁往来都没所谓了,咱们好好安生地处过这四个月,以后我便写休书给你,赠你一幢屋子白银千两,供你和你娘好好过日子,咱们往后尘归尘土归土,老死不相往来最好了。” “你可以现在就写休书给我的。”听说,木雪冷静道,“不必苦了自己,也不必给自己添堵。” “咳,我虽说不是什么好人,可还知道仁义二字怎么写。”钱玉淡道,“你本来风评不好,若是在六月之内再被夫家休弃,你还想过安生日子么?反正我在外人眼里头也不是什么正经人,这黑水,泼我身上我也不在乎,到时县太爷判婚书作废问你缘故时,你也不要多说,我只说是我不喜你就成了。” 第一次听她以这样恳切语气与她说话,木雪心中有些震动,喉头咽了咽,看着她眉目间的疏离,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婚书上年庚一行处写的明明白白,她今年不过将近及笄,自己到底长她几岁,这样与她争撞也不符长幼之谊,想着,木雪慢慢吞吐说,“你……其实也不……” “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坏?”猜到了她想说的话,钱玉呵然一笑,“只是对你说几句软话你对我的印象就改观了,你的耳根子还真是软。告诉你,千万别轻易被人的外观和话语骗了,告诉你,我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只是对你特别些罢了。 木雪嘴唇动了动,想要再说什么,钱玉却疲累的闭上眼挥了挥手,“好了,我没什么大碍了,你出去吧,我想自己休息休息。” 她已经这么说了,木雪也不好在留在这里,拉开门淡淡嘱咐她,“你……保重身子。” “嗯。”钱玉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应答后,就听木门“吱呀”一声,再看不见木雪的身影。 房内静悄悄的,又只余下了自己一人,钱玉苦笑一声,抬手遮住自己的眼。 抽刀断水水更流,她方才是真想与她几千两银子让她走的,可惜话到嘴边,心里舍不得,又收回了,变成四个月期限的挽留。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望着地上沾满灰尘的布匹,钱玉出神地喃喃自语,“最后一次机会,给你的,也是,给我的。”话落,闭上眼睛,一滴眼泪自眼角滑下。 *** 钱玉病了四天,四天里,她虔心念着佛经,偶尔听钱多报报账目,清心寡/欲的好像又回到青桐县那次她大发脾气后的反常模样,木雪看在眼里,心中不免警醒许多:她每次短暂恢复镇定模样,过后定要折腾她。 有了前几次的教训,她一直心惊胆战地防备着她,过了好几天,她却一直神色寡淡,清早自书房起身,若是碰见了她,也只是客套地说着天色真好之类的无关闲话,而后静静走开。 她这般客气,倒让木雪对于自己的小人之腹有一丝愧疚。前几次她虽说忽然寡淡对她,可看见她时,眼睛里的光都是炽盛的,看得她以为她会被她剥皮拆骨一般吃掉,可这次,她见她时眼神虽还是明亮的,却过不久就会在她眼睛里捕捉到暗淡下去的光,而后归为沉寂。 猜不到她的心思,木雪也不想逆她的意,既然她想做个乖顺的公子,安生过了这四个月,她也就随她,对她一直客套疏离,堂前幕后,如她初时所愿的那般,她们如今当真是做到了,相敬如宾。 如此相安无事过了七八天,一日清早,木雪梳洗完,带着丫鬟们到正堂用饭时,却在饭桌上见到了钱玉的身影,不由得怔了下。 第63章 一个半个月来,她通常都是卯时就离了家,晚上月上树梢了才回来,且她所宿书房,离她所居东厢房又有好一段路,是以,除了两次钱玉起身迟了她们匆匆碰了一面外,其实同居一屋檐下已许久不曾说过话。突然看见她,竟让木雪不知该对她说什么好。 听见脚步声,钱玉拿着筷子的手一顿,胸口情不自禁“扑通扑通”跳起来,略带惊喜的抬首,却见到许久不见的佳人杵在那里面上为难的模样,心口一窒,方才跳动的心又渐渐冷却下来,费了好大气力才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冷声招呼着唤道,“你来了,快过来用饭吧。” 话落,神色淡淡地又埋首慢慢地咬着碗里的点心。 好一会儿,还是没见到人,钱玉不禁皱了皱眉,看时,她还在犹疑着不过来,知道她怕自己,心里酸涩着淡淡道,“放心,我吃完就走,今儿六一酒楼的掌柜媳妇坐产,我爱吃的米糕没有了,所以才留在这里让厨娘做的。你再不过来,饭菜恐怕凉了。” 木雪这才走过来,犹豫着在她面前坐下时,她正专心而欢快地和碗里的米糕做着奋斗,软白的耳朵耷拉下来,牙齿磨着米糕边缘一点一点地把东西吃进去,而后桃花眼迸出光,如玉的脸上露出愉悦的笑意时,又重新低下了头咬起食物。 这幅不知餍足的模样让木雪不自觉感到有些好笑,也忘了腹中饥饿,坐在对面专心看她吃起东西来。 看着看着,她嘴角就情不自禁地掀了个弧度,钱玉这个样子,和她幼时瞒着她娘养的一只流浪猫倒是有些相似,若把她纤细的手换成毛绒绒的爪子的话,那就更像了。 第37章 第37章 六一酒楼的云酿糕是绝品,用上等的糯面里头和上麻油,滚上将炒的芝麻,加秘制土方烘焙而成。( 小说阅读最佳体验尽在【】) 钱玉自到了这青阳县,偶然出去一趟吃到后,便一直念念不忘,隔日一定要过去尝一次,小半月前听说掌柜的老家媳妇儿要生娃娃,他要闭酒楼回去照看时,急得缠着掌柜好几日,才逼得掌柜同意,让她花一百两银子向掌柜的借了那会做糕点的厨子几天。 愈是得来不易的东西,就愈是珍惜。钱小少爷长这么大,头一次觉得一种糕点好吃,吃起东西时,也就不似她以往那般狼吞虎咽,而是如初生的小狼崽那般,细细地拿牙磨咬着一块,眼睛放出光咬完了时,满足地拍拍微鼓肚皮,再拿另一块。 如此这般面露满意之色地把蕉叶碟子里头的糕点都细嚼慢咽了下去,余兴大发地拿起最后一块放入嘴边时,不经意抬头却见对面木雪以手托着尖俏的下巴,兴味盎然地望着她。 第一次被她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钱玉心里有些奇怪,摸摸自己的脸,“我今早擦脸时难道没擦干净?” 木雪盈盈地笑,摇摇头,“很干净。” “那你盯着我做什么。”钱玉莫名其妙,若是仔细看看,能清楚看见她脸上浮起了些晕红,以无论是谁被莫名其妙观看了一早上吃东西的姿态都会恼羞成怒的语气道,“虽然本少爷知道本少爷长得好看,可你也不用废寝忘食地沉迷在本少爷的美色里!” 嗯,炸毛的样子,和那只浅花色的猫更像了。 木雪饶有兴味地望着她,认识她这么久,她倒是头次知道,原来钱少爷这只喜怒无常的小老虎,羞恼时却还会变成只小花猫啊。 “看你吃得挺香的。”木雪笑了笑,“这糕点味道不错么?” 听她说这话,钱玉一惊,以为她要和自己抢食,忙反射性护住自己手里的最后一块糕点,“这是最后一块了!” 顿了顿,忽然又犹豫了,松开护着糕点的手,晕水的眼眸一划,一口咬掉糕点的一半。 木雪看的惊讶不已,不明白她这次怎么舍得吃那么大一口了。 她却轻咳一声,恢复淡然神色,“当然,你要是想吃的话,本着谦让原则,我可以让给你,可我已经咬了一口了,我知道你定是介意的,所以还是不要肖想我的……” “嗤——”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木雪才能感觉到她真是个比自己小三岁的女孩子,她性子虽喜怒无常,心性里到底还有些似钱多一般,有着稚子一面。 “你笑什么!”钱玉怒了,以为她是嫌弃自己不懂谦让,一会儿就把东西吃光了。拍着桌子,狡辩道,“是这糕点太好吃了,不是我没有君子之风!” 她说话时脖子完全变红,耳尖还不时动来动去的,稚嫩精致的脸上绯红一片,给她的感觉,实在是太像幼时冬日里她怀抱着那只懒洋洋软绵绵的小花猫了。尤其是护食着炸毛的时候,就更像了。 “是,怪那糕点太好吃了。”无奈地笑着,倾身上前,拿手绢替她掸掉雪白锦袍上不小心落下的渣屑,木雪以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柔语气对她说着话,“放心,没人抢你的,你慢慢吃吧,小心别噎着。” 话落,又笑盈盈地回了座,看着她,“也别只顾着吃糕点,天气渐热了,多喝些水,嘴里才不会发干。” 被她一连串的动作话语弄懵了,钱玉不可思议地望着她,手里举着糕点好半晌,都忘了动作。 她不是做梦吧?除了两次受伤发热,这可是她第一次主动关怀她。 使劲掐了掐自己的脸,“嘶,好疼——我没做梦啊!” 第64章 “你做什么?”哭笑不得地看着她,“糕点好吃过头了,觉得自己如入梦中么?” “要你管!”钱玉难得红了脸,张牙舞爪地小老虎一样冲着木雪磨着牙吼了句,吼完,自己都觉得自己那句吼声气弱的不像话。 抱着脑袋挫败地呜咽了一声,继续磨着手里的那块糕,却觉得放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一直没移开。被盯着看了好一会儿,钱小少爷忍无可忍了,红着脸颇为正色地向对面人抗议,“好好吃你的,就算本少爷再怎么风姿如玉,总是被人偷窥也很难过的好么!” 木雪被她的过激反应逗乐了,自她嫁她为止,这可能是她露过的最为真心灿烂的笑,眼眸里的笑意水一样都能漫出来一般,点头,拖长声音道,“好。” 钱玉瞪她一眼,又开始拿牙磨着手里的糕。 天气不错,两人无言地对坐在梨木桌上吃着东西。木雪端着粥,喝了一些,偶然抬首时,却惊讶地发现她手里的那块婴儿手掌大小糕还是没减多少。 奇怪,她吃了好一会儿了吧?自己都快把一碗粥喝完了,怎么她手里那一小块东西,却感觉动都没动过呢? 想着,木雪放下手中汤匙,注视着她,奇怪道,“你怎么,吃的那么慢?” “我也不想坐在这儿碍你的眼。”钱玉头也不抬,耳朵耷拉下来,垂头丧气道,“六一酒楼的掌柜五天后就要回来了,我从他家借的厨子也就要被他带走了。一想到我不能再吃这个了,我就难受。” 忽略前半句置气的话,对于她难受的理由,木雪还是有些难理解。“厨子被带走了,你不会去酒楼里吃么?” “哪有那么简单的事!”钱玉噘嘴,“那掌柜的爱妻如命,我跟他套话,他说自个儿媳妇也喜欢吃这糕,一日不吃嘴里都没味儿。前个月他嫌这青阳毗邻柔然不安生,怕媳妇不得安产,匆匆派人先行送媳妇回了老家,恐怕这次等他回来,为了让他媳妇好好坐月子,就要把这厨子带回老家去了,那我还怎么吃啊?” 说着,她捏着手里糕,脸上露出惋惜的伤感神色,“我一想起这个,我就难受。你也别嫌弃我碍你眼,反正我只有这五天时日可以好生吃东西了,你让我好好品味品味,等这五天时候过了,以后我清晨时绝对不留在院里了。” 话落,又沿着米糕边缘小心翼翼地啮咬了一圈。她这幅模样,看得木雪好笑不已。 她怎么从来不知道,原来钱玉对食物这么虔诚的? “那米糕,就那么好吃么?” 钱玉头也不抬,一面忙着咬糕,一边正色道,“那当然了,我长这么大,头次觉得用饭是件这么美好的事!” “这样啊……”木雪托腮,淡笑望她,“那你觉得,是独乐乐为佳,还是众乐乐,把愉悦散为两份美好?” ……她这是什么意思?钱玉迟疑地抬头,就见木雪盯着自己手里的糕点,意有所指。 “这可是我咬过的。”钱玉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你,你确信你要?” “放心。”木雪淡淡一笑,“一丁点就好,碎末也可,你虽咬了边角,两边你可没咬过,从两面拧一些给我就好。古人七岁让梨,我只要一些,不过分吧?” “……好吧。”钱玉不情不愿地掰了一些与她,能从她嘴中夺得食物,木雪可还是至今为止的第一人。 接过糕点,放入口中,就觉得糕点化在了舌尖,而后漾出酥香的味道。木雪点头,“的确不错。” “是吧。”钱玉颇为自豪地望着她,“本少爷喜欢上的,又岂是凡品!” 忽然又叹了口气,“可惜能吃的时日不多,这时节糕点又容易坏,否则,我定要带回青桐给我老爹尝尝,他平常就爱喝茶时候吃些点心,若是尝过这个,定会欢喜的了不得。” 她这么一说,木雪想起她娘也极喜欢甜食,以前还在木家时,就经常偷偷把大娘她们吃下的橘子皮留下,碾碎了混到糠面里,做成糕点吃。若是她娘能吃到这个,定也会高兴坏了。 “你那借来的厨子,还留在这里么?” 钱玉还在惋惜,漫不经心道,“当然在了,我跟那掌柜议好的,借来五六天,与他一百两银子的。” 木雪皱眉,没管她使银子太费这事,只是想了想,问她,“那厨子,还收徒弟么?” “我哪知道,那是人家的事我也管不着。” 话一出口,想想不对劲,她平白无故的问这句话做什么?细细想一想,不可思议地抬头望她,“你这话,什么意思?” “五天时候,做一道糕点该足够了。”木雪微笑,“你不是喜欢吃么,也不能一辈子靠着人家,若是那厨子还收弟子,我学了,做与你,你就不必再暗地惋惜叹气了,不是么?” 钱玉闻言,只觉心口跳得厉害,舔舔自己沾上糕屑的唇,抵着舌尖,望着她笑靥如花的脸,却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一口把还剩下一半的米糕塞到嘴里,盯着她,迫不及待催道,“你快用饭,等吃完了,咱们就去找那厨子!” 第38章 第38章 </script> 木雪安静地喝着碗里的粥,奈何对面人的视线太过灼热,她只多喝了一两口就放下了汤匙,叹道,“好了,咱们走吧。” 钱玉捧着脸,诧异不已,“怎么就吃这一些?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第65章 被你盯着看,你还等的那么急,我就是想吃,也吃不下啊。 心里叹了叹,木雪轻笑着回她,“我没什么大碍,只是近来没什么胃口,你不是急着过去拜师么,咱们快走吧。” 钱玉皱眉,“你要是不舒服,就快些唤钱珠她们寻个大夫,不要闷在心里,到头,还是自个儿着苦” “真的没事。”木雪笑一笑,安抚她道,“快走吧,等会子到晌午了,柴房里该要准备午膳呢,咱们别过去给人添乱。” 钱玉将信未信的慢慢起身,唤几个丫头收拾了,自己领着木雪在前头走。 “万一那厨娘不肯告诉咱们怎么办?”走着走着,钱玉忽然担忧不已,“我听说,那些民间的手艺人,都不会轻易把自己吃饭的家伙传给别人的,说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你还怕这个么。”与她并肩走着,木雪无意识道,“你带人打她一顿,她不就什么都告诉你了?” 方才因为她肯为自己学做糕点的好心情瞬间灰败下来,钱玉脸一沉,冷道,“我说了,我只想安生过完这四个月。” 木雪心中一跳,停下脚步,歉意地望着她,“我……” 钱玉冷淡摆手,“我可以当做没听见那句话。” 若是搁在以往,她定是气得跳脚了,如今她竟然真的能忍下来不与她计较。难道,她真是……复杂地看她一眼,木雪叹气,“咱们又不是学了她的手艺四处讨生活,你先别想那么多,到了那里我自有计较。” 钱玉冷淡点头,木雪看她神色不豫,也不再说什么,唤了个过路的小丫头,让她泡一壶上好的茶,拿个托盘端着,随她们一起去了柴房。 如今辰时方过,离着晌午还有段时候,在青阳县买下来专司柴房的小丫头也就闲了下来,三三两两聚在柴房前玩着攀绳,嘻嘻哈哈地笑着,等钱玉她们走到跟前也没发觉。 “新来的那位大娘呢?” “啊,少爷。”被这道声音惊了一跳,小丫头见是钱玉,忙放下手里的攀绳,慌张地低下头,“魏大娘她在里头呢。” 钱玉点点头,推开厚重的门帘布,走了进去,木雪随在她身后,方进的门,就见一位头裹蓝布巾,身着准白花色浆衣肤色黝黑的中年女人,正围着锅灶忙前忙后的。 听见门帘响,以为是小丫头贪玩,便头也不抬道,“去去去,大娘现在没工夫和你们玩儿,到外边去,回头给你们炸金线圈。” “魏大娘,是我。” 听得这声音熟悉,魏大娘疑惑地转过身,看见钱玉,忙放下手里的活,拿围布擦擦手,走上前,“哎呦,是钱少爷啊!” 钱玉笑了笑,“是我。” “钱少爷您身娇肉贵的,怎么到这油烟地来了呢,快快快,快出去,少爷您不要让老身难做。”说着,她推着钱玉就往外头走。 钱玉没及回话,就被她一个劲地推着后退了几步,急得她忙道,“大娘,您别急推我,我今儿找您可是有事儿的!我觉着您做的糕点好吃,想要找您学师。” “少爷您可别消遣老身。”听说,魏大娘黝黑的脸上满是为难神色,“老身讲句不好听的,你们这些富家少爷啊,总是想些新鲜玩意儿,跟咱们这些靠手艺糊口的又不一样了,少爷啊,您是金贵身子,怎么能和咱们这些整日和柴米油盐打交道的小民比呢,快出去快出去,这儿啊,不是您该呆的地儿。”说完,她又要推着钱玉出去。 与她怎么说她都不信,还一个劲的推搡着让自己出去,急得她实在没法了。 “哎”地哀鸣一声,绕过魏大娘,身子一转,躲到一直站在她身后的木雪旁边,扯起她敛襟袖子,拽了两圈,撒娇一般与她说,“我说不拢,你去跟大娘说吧。” 她吃了鳖后便委屈地躲在自己身边,眼睛还湿漉漉的,像极了吃了鳖后委屈不已的稚子。 木雪看得心里软成一团,淡笑着摇了摇头,不自禁轻拍她手以示安慰。在她晶晶亮着眼睛,眼神复杂的看过来时,她却已经走到旁边端着茶的丫鬟处,轻端起上头泡好的香茶,走上前,奉与魏大娘道,“大娘,您喝茶。” “唉,唉。”木雪今日没有梳起发髻,穿着又颇素约,魏大娘便以为她只是钱玉买来的大丫头,也就没管身份尊卑,高兴地接过来茶,端在手里,却不及喝,看着木雪,又看看她身后的钱玉,笑了,“老身待在这儿也有两日,这位姑娘我倒没见过,不过老身阅人无数,姑娘穿着又不凡,定是钱少爷的红颜知己了。” “什么红颜知己,”小丫头叫了起来,“这是咱家少奶奶!” “哎?原来是少奶奶么,老身真是老眼昏花了!”魏大娘一听,慌忙放下茶,吓得就要作揖,木雪急忙扶起她,“大娘别多礼,其实,咱们过来这边,就是想向您学师,您受这一杯拜师茶理所应当的。” “那怎么好……”魏大娘有些为难,木雪看她皱起脸颇有几分不愿,知道她顾虑什么,走至钱玉身旁,拍拍她,“你带银子了么?” “只有这么多。”钱玉听说,二话不说,也不问缘故,从腰间解下香囊就递给了她,“若是不够,我唤丫头们再拿。” 解开囊袋,看见里头搁了两个金锞子并一些碎银子,木雪点头,“这般,该是够了。” 说完,转身,走到魏大娘面前,将手里囊袋递给她,“大娘,我知道你们手艺人讲究这些,这里有些银钱,您权且收下,就当是学师的束修。” 第66章 “这……”魏大娘有些不好意思,看着那香囊搓了搓手,见状,木雪笑了,“大娘快收下吧,只要您答应咱们学师就好。” 魏大娘弯腰笑着接过来东西,“那老身就不多客套了,多谢钱少爷少奶奶。” 木雪淡淡笑一笑,回身至钱玉身边,她却砸吧着嘴,若有所思地一直盯着自己看,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她还是猛盯着自己瞧。 木雪有些奇怪,正要问她是不是被魇住了,她却恍然大悟地喃喃自语,“原来,钱和茶,还能这么用,要是我去劝,定是要让人生厌的。我今儿算是长见识了。” “说什么呢。”木雪无奈地摇头,“好了,我也拜了师了,你安心去铺子吧,等我学会了,再做给你。” “不成。”钱玉固执道,“我要和你一块儿……不是,我要尝到最新鲜的糕点,在你学会之前,我哪儿也不去!” “随便你吧。”木雪也只好由她。 从水缸里舀了些白面,魏大娘递给木雪道,“少奶奶,您先用水把这些面活了,等面起了,午时以后老身再教您怎么做糕。” 端着一大盆生面,木雪有些为难,她从未下过厨,不知怎么才算是“起面”。“大娘,这面,怎么活啊?” “哎呦,看老身这记性!”拍了拍自己脑袋,魏大娘忙自己舀了面,加了水,一边活面,一面与她讲解,木雪取下手腕上的镯子,依样画葫芦地跟着学,她揉了一会儿,魏大娘在后头看着,觉得有些模样了,欣慰地点头道,“少奶奶,您极是聪慧,就像这样儿,老身还要顾着那灶里火,这里有烟恐熏着您,您过去柴房里间,那里边儿有椅子,您过去坐着活面吧。” 木雪答应着,抱着一木盆的面过了里间,刚走到里头,就见钱玉坐在木凳上,极是狼狈的拿着木舂往装满白面盆里捣,连粉白色的面不知何时飞到了她头上、脸上都没发觉,花猫似的,桃花眼里冒出火来,一面使劲舂着面,一边气道,“可恶,本少爷就不信,本少爷一个大活人还能被这些面难倒了,嘿,我捣!” 说着话,她手下用力那些面却并未像她想的那般,黏在一块,一大团面反而便被她击得飞扬了起来,一些迸到了地上,一些则直接迸溅到了她脸上糊住了她的脸,钱小少爷成了彻底的小花猫。 “噗……”木雪没绷住,笑了出声。 “谁!”钱玉惊问道,抬头见是木雪,脸上一抽,慌忙背过身去,拿箭袖狠劲擦了擦自己的脸,羞恼道,“你怎么过来了,你不是专心与魏大娘学着做糕点么!” “大娘要做午膳,我留在那边反而妨碍她,就过来这边了。”木雪说着,看着她的背影,想想她方才的狼狈模样,不禁好笑道,“倒是你,方才我就不见你人影,总道你是去了铺子,谁知,你怎么一个人跑这儿来了?” 钱玉气急地转过身,脸上还斑斑点点地粘着白面,拿起木舂,一下击到积满白面的盆里,被扑起的白面粉呛得直咳嗽,还不忘恼怒不已道,“这该……咳……该死的面,一点儿也不像魏大娘说的那样,一用力就软了!” 第39章 第39章 </script> 木雪听得莫名其妙,“什么一用力就软了?” 钱玉委屈道,“方才我站在那儿听魏大娘说,加些水,再好好用力揉,就能醒面了。我看你全心全意跟着魏大娘学,也没人理我,我自个儿干站着也没趣,就让与咱们一块来的小丫头替我盛了一大盆面,搬到这儿,自己想要醒面试试,谁知道,这面太不省事,一大盆用手揉起来慢,就让小丫头拿个木舂给我,可谁知道,这东西那么难弄!” 说着,她还死命踢了那木盆一脚,“真是该死!” 白面挨着木盆撒了一地,堆了约有几指厚,若是把这些面收集起来,指不定能够普通人家吃上几天呢。 偏钱家少爷不懂黎民疾苦,肆意糟蹋粮食,嫌弃踢着不能解气,她竟弓身捧了一把面,撒灰尘那般就要撒出去,木雪实在看不下去,忙制止她,“别撒!” “为什么?”钱玉捧着面,停下来奇怪道。 “你……”木雪叹气,“这哪里有为什么,米面就是金银,你不知么?” “本少爷有的是银子,还在乎这个?”钱玉不屑道,“况且,这该死的面惹到我了,本少爷现在心里憋闷,想要解解气,都不行了?” “那面是死物,你又何必和死物计较?”木雪叹息道,“如今青阳城外难民居多,你撒出的面,若是被他们得了,指不定就能救活一个濒饿死的人。” 钱玉听得直皱眉,想说那些饿死的人关本少爷什么事,又恐说了惹得她又来说自己,只得把面抛回盆里,拍拍手上的面,气道,“那你过来教我,怎么才能把这些面揉软!” 木雪无奈地看着她气呼呼的模样,这又不是孩子玩泥巴,她那么较真做什么? 把手中面盆放在一边,木雪走上前,看她满头满脸都是白面,笑道,“你不先回去把衣裳换了,再洗洗么?” “反正还要再脏,有什么要紧。你带手绢了么,借我擦擦就好。”话落,她讨糖似的伸手在她面前,大有不给她东西,她就不肯罢休的意思。 木雪见了,无奈地依言递给她自己的手绢,她拿在手里,不急着擦脸,却忽然委屈道,“你得赔我一个绣囊。” 第67章 木雪一愣,“什么?” “就是方才给魏大娘的那个啊。”钱玉道,“那可是我贴身带的,我爹在我去年生辰时候,去光华寺给我求过来的福袋呢。” “你……”木雪无言以对,拿福袋当钱囊,钱玉是她见过的第一个。“既是福袋,待会儿,我替你向魏大娘再求回来吧。” “不成。”钱玉不愿意了,“都已经给人家了,怎么还能要回来的?况且,就算魏大娘做糕点做的好吃,她也是个老妪了,给她的,我就不想要了,既然是你给她的,我不管,你就得替我重做一个!” 既然嫌弃人家不干净,怎么人家做的糕点你还吃得那么欢?而且,她为什么要把那绣囊给人家,究其原因,难道不是因为某位少爷想吃糕点么,怎么还倒打一耙了? 木雪叹气,“好,我替你重做一个就是。” “那你可不许骗我。” “不会骗你的。”木雪苦笑着保证道。 “嗯。”钱玉这才高兴起来,囫囵擦过脸,把手绢往自个儿怀里一塞,“好了,你过来教我吧。” 木雪皱眉,“你……” “怎么了么?”钱玉桃花眼眨啊眨的,无辜回道。 “我的手绢……” “啊,你说这个么?”钱玉恍然大悟,从怀里掏出来描了素兰的丝绢,问道。 “嗯……”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啊,被我擦了脸我以为你不会要了呢。”钱玉可惜地摇摇头。 木雪道,“手绢不比其他,用得时候久了,忽然换上新的不大惯,脏了去洗洗就好了。”说着,她伸出了手。 钱玉听说,心里一动,眨了眨眼,无赖地把想要还回去的东西又塞回到怀里,若无其事道,“这么脏了,还是别要了吧,我明儿着钱多去替你寻一块上好的织锦做手绢。” “你……”木雪不知该说什么好,她一个富家长大的,要什么没有,竟然还要贪她的一块手绢,真是…… 钱玉可不管她怎么想,急道,“好了,好了,快来教我醒面吧!” 拿她说风就是雨的性子没法子,木雪心里暗叹一声,只得走上前,从一边的纱橱里新拿出来个木盆,走至钱玉弄的一大盆面粉前,铲了一些面到自己端着的盆里,又去水缸里舀了些水,端到钱玉面前,与她道,“你看,像这样,一面匀水,一面将面粉搅匀,你方才倒的面粉过多,水又加的少了……” 她今日穿了掐银素羽轻质的外衫,沿着纤腰一周又以浅锦四合绦束了,勾勒出了窈窕身段,她专心地低头与她说话,声气柔柔的,一绺秀发调皮地翻过她的贝耳,沿着她白皙柔美的侧脸搭到她粉淡的唇边,钱玉在一边看着,不自觉喉头动了动,眼眶逐渐变红,着魔似的摸了摸自己的唇。 “就像这……唔……”想要说的话戛然而止,木雪身子一僵,全身的注意力都到了身后忽然拦腰把她抱住的钱玉身上。 “你做什么?”木雪异常冷静地问。 身后的人不说话,只是紧紧抱着她,体温烫得吓人,温热鼻息不断吞吐在她脖颈间,牙齿在她耳边不断磨着,“咯噔咯噔”的响。 这场面似曾相识,木雪再难以维持镇静,心头慌乱难当,以为她又要如何,手腕一拐,挣扎不已时,她却咬着牙,忽然松开了她,溺水似的,手脚痉挛,蹒跚着扑到一边的椅子上,双眼血红,捂着心口不断地喘着粗气。 “你怎么了?”她这般怪异的行为让木雪有些害怕又奇怪,放下手里木盆,犹豫着小心翼翼地往前探了一步,试探问道,“你,你没事吧?要唤大夫么?” “不用,不用!”钱玉咬牙,头垂在椅子上,喘道,“你让我自个儿歇一会儿,别靠近我!” 说着,她趔趄着站起身,推倒了身边所有能推倒的东西,喘着粗气道,“你别过来,你别过来,别过来!” 木雪被她惊了一跳,忙柔声安抚她,“好,我不过去,我不过去。钱玉,钱玉,你是病了么,你要找大夫么?” “别过来,别过来,啊!”四处砸着东西的人哪里听得进她在说什么,只顾双眼通红的砸着东西,一时间,柴房储物的里间噗通哗啦的椅子碟子便碎倒了一地。 这巨大的声响惊到了外头的魏大娘和几个帮手的小丫头,以为出了事,慌忙进来看时,就见她们少爷疯了似的不断砸着东西,少奶奶在一边着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却不敢上前一步。 “少奶奶,少奶奶,钱少爷他这是怎么了?” “魏大娘,您来得正好,您老人家年岁高,您看看,她这是怎么了?”看见魏大娘带着一帮子小丫头过来,木雪忽然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拉过她,看着还在发疯不停砸着东西的钱玉,“她方才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变成这样了?” “哎,这……”魏大娘一时也说不不出个所以然来,“老身前时,在南边做事时,听得人家说过,有种病啊,发作了就手脚抽筋口里冒白沫的,可像钱少爷这般,血红眼睛砸东西的,老身还没遇上过,少奶奶啊,您快去唤大夫吧。” 她也想唤大夫,可钱玉这身份,哪里能让大夫诊脉? 木雪皱眉,急得没法时,早有小丫头见事情不对头,跑去前庭唤几个钱家家生的奴婢去了。 听见小丫头学嘴,钱珠并几个丫鬟,急忙放下活计,领着外门几个小厮进了来,看见钱玉的模样,二话没说,便着急吩咐道,“快,上去把少爷稳住,别伤了少爷,快!” 第68章 小厮们依言,上前死死拽住钱玉胳臂,如木雪上次在青桐酒楼看见那般,不一会儿就拽住了钱玉,没有让她再砸东西。 “快去给少爷倒茶!”见状,钱珠松了口气,吩咐丫头们去泡能消火的茶后,走到木雪身边,担忧地上下看了她一眼,“少奶奶,您没事吧?少爷他,他没伤着您吧?” “没事。”木雪皱眉,“钱珠,你实话告诉我,你们少爷,是不是,是不是真的……”话没说完,就见钱珠比了个噤声手势,而后,手指往外指了指,走了出去,木雪会意,不再说话,趁着府里下人们忙着看顾钱玉,跟着她一同出了去。 钱珠拉着她走到一处无人的僻静地方,“少奶奶,您方才,是不是要问,咱们少爷,他是不是……有疯病?” 木雪点头,迟疑道,“前时我已见过她这般情形一次,问了钱多,他支吾其词,后来你们少爷表现的又不像是真的有病,我只当,只当是你们少爷本性如此,可她……” “其实说咱们少爷有病吧,他也没病。”钱珠叹气道,“没病吧,他也……算是有病吧。” 木雪听得直皱眉,她这话,不是自相矛盾么? 第40章 第40章 “少奶奶。”钱珠瞄了瞄四周,见左右无人,才压低声音与她道,“奴婢跟您实话实说了吧,少爷他啊,其实不是老爷亲生的。” “什么?!”木雪惊讶失声喊道,钱珠见状,忙大惊失色地偷偷“嘘”了几声,“少奶奶,您别喊啊。” “这些事可不能乱说。”木雪皱眉,也压低了声音,“老爷正当壮年,又富甲一方,你们少爷要不是他亲生的,他怎的不再娶一个呢。况且……这事儿,跟你们少爷的病,又有什么缘故?” “少奶奶,奴婢一个下人,怎么敢乱说谣言呢。”钱珠委屈道,“这事儿,是奴婢亲耳听见的。” 木雪还是不信,见状,钱珠只得一股脑儿将那天自己所见所闻都说了出来,“少奶奶您别不信。咱们少爷这毛病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可也不是天生的,奴婢记着,似乎是少爷十二岁以后才有的毛病。” 钱珠回忆道,“奴婢爹娘跟着老爷有二十年了,奴婢十岁被奴婢娘亲领进府,因为年纪小,那时候只管着给老爷泡茶,奴婢记着,少爷那时候方满十二周辰,有一天,随着老爷不知赴了哪个酒席,回来后,脸色就不大好,奴婢们只当是少爷吃酒吃得多了,也就没当回事,如常送少爷回了房,谁知没多久,少爷就像今日这般,把屋里东西砸个稀烂。” 说起这个,钱珠便叹息不已,“咱们少爷之前性子温和长得又好,又是城里有名的乡绅独子,在青桐可是许多小姐眼里的佳婿公子,可自从染上这个毛病,不知怎么,就似乎变了个人似的,喜怒无常到连家里的丫头家丁们都极怕他,可又不能在少爷说,因为少爷最厌人怕他,可能少爷也不想这么喜怒无常吧。” 木雪听着,心思一动,想起来钱玉几次问她是否怕她的话,她原先以为是她性格暴虐却容不得别人说她半句不好所致,如今看来,倒不像是那么回事。 “哎呀,奴婢扯远了。少奶奶您别急,奴婢这就说回少爷和老爷的身上。”钱珠忙歉意道。 “无碍,你慢慢说。” “哎。”钱珠答应着,继续回忆道,“少爷发狂之后,乔管家忙通知了老爷,老爷连夜派人去请大夫给少爷治病,他们在内室商量少爷病情的时候,奴婢恰好过去送茶,在外间听得清清楚楚。” 她将声音压的更低,“那大夫与老爷说,少爷的病是家传的,没法儿治,老爷便大吃一惊,说,怎么少爷也沿袭到了这病,他当初所以抱走少爷,没抱走少爷的孪生哥哥,就是以为少爷没有这病好养活,由此,奴婢才知道,原来少爷竟不是老爷生的。” 她在知道钱玉是女子的时候,就曾奇怪过,难道钱老爷不知道钱玉的女子身份么,怎么还替她娶了自己?如今看来,竟是她想的差了,钱老爷不但知道钱玉是女子,恐怕,让她女扮男装的就是钱老爷。 这么一想,木雪忽然觉得后背有些发凉,一个富甲一方的乡绅,不思传宗接代,让自己家业香火延续下去,却煞费苦心地养育一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女孩儿,怎么想也不符合常理。 压下心头疑虑,木雪一脸凝重,“那据你所说,你们少爷这毛病,是没法儿治了?” “咱们老爷寻遍了名医都没找到什么好法子,平常少爷发狂的时候,只能派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厮把少爷压住,而后给少爷喝些下火的茶。”钱珠叹气,“这是老爷寻了几十个名医后找到的,最好的法子了。” 这样啊……木雪叹息,可真是可惜了。 说着,钱珠又咬唇踟蹰道,“少奶奶,恕奴婢多管闲事,少奶奶您也不要轻易惹得少爷发火,听老爷说,少爷所以发狂,还是心里憋了火气,所以奴婢就想,您,您下次莫要与少爷置气,指不定少爷就少犯病了呢。” 她方才可没有惹到她,木雪苦笑,她分明是自己勾动了欲/念,惹得心火难消,又能怪得了她么? “好了,我知道了,这件事,你千万不能透露半分,知道么?”木雪叮嘱道。 “少奶奶,奴婢有分寸的。这事儿,奴婢只告诉过您。” “嗯。”木雪点头,“好了,咱们进去看看,你们少爷现下神智该稍稍清醒些了。” 第69章 “哎。”钱珠答应着,随着木雪走了进去。 钱玉果然好了许多,一进去,便看见她静静坐在一把竹木椅上,神色淡淡,若不是看她面容有些苍白疲惫,谁也无法想象,这么一个温文尔雅的美貌公子,方才竟像个疯子一般,四处砸东西。 木雪走到她身边,皱眉轻问道,“身子可还不舒服么?” 钱玉闻言,眼珠子转了转,仰头笑着望她,“你不是该问我,你到底是不是疯子么?” 木雪皱眉,“你又发什么疯?” “呵,你又何必自欺欺人,一而再,再而三。我知道,我就知道!你嫌弃我,觉得我性子不好,还总是发病,是不是?”钱玉喘气,眼泪不住从眼眶里往下流,“还是你的陈秀才好,是不是?你要是心悦他,你就去找他啊,我现在就给你写休书!” 她涨红着脸说话,说到后头,正要着家丁丫鬟们去拿纸笔,却忽然两眼一翻,气急攻心地又晕了过去。 木雪顾不得听她发疯时说的话,看她晕了过去,忙吩咐一边的小厮,“快把你们少爷抬回房里静养!” 又转身吩咐丫鬟们,“把这屋里好好收拾收拾。” 一一吩咐完,看着钱玉被小厮们抬出去,才安下心来,腼腆笑着对魏大娘道,“大娘,对不住,今儿,木雪恐怕不能跟您学手艺了,今儿的事……” “哎,少奶奶说哪里话。”魏大娘摆手,“老身这几天都在这的,少奶奶想什么时候学,告诉老身一声就好了,至于今儿钱少爷的事,老身定替少爷少奶奶守口如瓶。” “那就多谢大娘了。”木雪笑答道。 *** 横勾直上,笔势峰转,眼看这幅字的最后一笔就要完成,忽然,外头传来了阵阵敲门声,“少爷,少奶奶来了,就在书房外。” 钱玉手一抖,分了心,那笔势就似油蛇一般歪了过去,自己花了一上午的心血就这样毁于一旦。 烦躁的把纸揉作一团,钱玉桃花眼里满是不耐,“让她进来。” 外头替她守门的小厮听说,这才让开身子,推开门,向她恭敬道,“少奶奶您请进。” 木雪一言不发的端着东西进了去。 钱玉正窝在椅子里,懒懒地看她,“你来干什么?” “我已经向魏大娘学好了糕点的做法,这碟子里的是我今儿现做的,你要不要尝尝。” “不必了,我想吃,自然会让魏大娘给我做。”钱玉冷淡道,“还有事么,没事的话,就出去吧,记得把门带上。” “你又发什么疯!”见状,忍了她一天的木雪终于忍不住了,“我何曾说过你什么,你用得着自暴自弃地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半天不吃不喝,还不许人进来探问你么!你知不知道,你府里的那些丫头小厮都快急死了!” “是我发疯,是我发疯!”钱玉冷笑,“满意了?出去吧。” “钱玉,钱玉。”木雪深吸了口气,“你又怎么了?我们不是说好安生过这四个月么,你现在这样,是做给谁看?你身子不好,不好好将养,还要糟蹋自己,若是老爷知道了,得怎么想?” “又是我爹,又是下人们,木雪,好歹咱们夫妻一场,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就是这样劝我的?” “好,你想让我说什么?”木雪皱眉,“自从今儿早上,你被小厮们抬到房里,醒了后就一言不发地把自个儿关到书房,午饭也不用,你到底是怎么了?若说是我看见你……你在青桐也有一次,我也不稀奇这件事了,你到底为了什么?” “没什么。”钱玉忽然笑了,“说了你也不明白,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告诉你呢。你的糕点,可以留下,人,记得走。” 她话已至此,木雪也没有留下的理由,轻飘飘丢下一句,“保重”,便留下糕点拉开门走了出去。 “呵。”钱玉望着紧闭的房门苦笑。 她自认比聪慧,比家世,比样貌,这世间的男儿少有比得上她的,但可惜,就因为她的女子身份,就是木雪嫁她了,她们也得合离。 况且,在她面前失态两次,可一不可再,木雪可能还知道了她有疯病的事,本来是常人就不喜欢她,如今知道她似傻如狂,怕以后,她更是不肯亲近她了。 可她却迫切的想要亲近她。 钱玉叹息着闭眼,不知是否是她体内齐家子弟矛盾的血液在作祟,她既想放她走,又想留住她,既想亲近她,又想远离她。 心意摇摆不定,只好对她忽冷忽热了。 第41章 第41章 </script> 木雪方走出门外,想了想,皱眉又走了回来。 她比不得钱玉,她到底长了她三岁,她可以随着性子做事,她年纪比她长些,又怎么能跟她怄气呢? 对着两边守门的家丁比了个禁声的手势,木雪轻轻的推开了门,“钱玉,方才……” 余下的话被她吞到了肚子里。入门的场景已经震得她说不出话来:钱玉只穿了一件月白中衣,青发散乱,贴在玉一般的脸上,一边拿着糕点胡乱地往嘴里塞,一面无声汨汨地流着眼泪,糕点屑混在眼泪上,随着几绺发丝一齐黏在她脸上,听见开门说话声,也不抬头,只是继续无意识地边抓着盘里的米糕,边流眼泪。 “你……”木雪一时间找不出话可以说,虽对于她时不时就要闹上一出故事已经习惯,可还是有些心力交瘁,靠在门框上,好一会儿,才慢慢走上去,坐到她身边。 第70章 抓起随着那米糕一同送来的一壶茶的茶柄,给她倒了一杯茶,送至唇边,“别只顾着吃,当心噎着。” “你怎么……又回来了?”顺着她递送的姿势,钱玉一仰脖喝了,半天,才哑着嗓子道。 木雪叹气,“不回来,怎么知道,你又折腾起了自己?” “折腾?”钱玉笑了,转过脸来,眼眶红得能滴血,她指指自己心口,“没有,我只是在锻炼自己,你看,现在它在慢慢地流血,等时日久了,里头的血流光了,它就不会疼了。” 说着,她嘴角勾起,眼泪糊得她视线朦胧,还是凑到她眼前,讨赏一般,傻笑说,“你看,我机敏么?” 木雪不知该怎么答,这时,她已经吃完了手里的最后一块糕,拍拍手,踉跄着自己站了起来,蹒跚扑到屏风架上,拿起自己脱下来搭在上头的衣裳,对着一面等身铜镜,慢吞吞穿戴好,整理好仪容,就向门口走去。 木雪一愣,不明白她前一刻还在要死要活,怎么后一刻忽然就又变成了冷面公子的模样。 “你去哪儿?” 钱玉头也没回,淡淡道,“我一天没去铺子,只留着钱多那小子看着,我不放心,我要过去看看。” “你……”木雪语塞,往窗外看了看,日头已经西下了,“眼看日头就要落了,钱多他们不多时就要收铺门收工回来了,你不能稍稍等等么?” “我不想等。”话落,她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一前一后判若两人的模样,让木雪有些担忧,犹豫了片刻,还是追了上去。 城中申时三刻过了就不许骑马,钱玉赶在一刻之前,从马厩里拉了一匹青骝马出来,骑着就向米铺跑过去,后头追出来的木雪张望着,搅着手绢犹豫了好大一会儿,还是唤钱珠给自己备了软轿。 “去你们少爷的米铺。” 轿子脚程慢,等夕阳的余晕染红了整片天,木雪坐的轿子才在一片喧哗吵闹声中停了下来,听声音,似乎是钱家下人和一帮男人吵了起来。 她按着轿帘,正要掀开,外头忽然传来钱珠焦急的声音,“少奶奶别开轿帘!轿夫,快转身,咱们快跑!” 木雪有些惊诧,将要问她缘故,毕竟行动快了意识一步,已经把帘子掀了开,没待她看清外头有什么,眼帘忽然飞进来一道木梆子,速度飞快,看看就要砸中她,知道躲不过,木雪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等了许久,预期的疼痛却没到,她觉得眼前一黑,似乎一个人挡在了她前头,遮住了她的视线。 “少爷!”与此同时,外头传来钱家下人们的齐声大喊,木雪睁眼,这才看清,原来遮在她轿帘面前的竟是钱玉。 “你没事吧?”钱玉捂着自己的额头转身冷面问她,她方要答,就见鲜红的血不断顺着她捂着额头的指缝间流了下来。 木雪吓了一跳,“你怎么样?外头出了什么事么?” 钱玉冷眼扫她一眼没答话,看清她身上没受什么伤,方才转过了身,捂着额头冷道,“送少奶奶回去!” 轿夫们听说就抬起了轿子,木雪皱眉,对她这般什么都瞒着自己的态度很是不满,在轿子瞬间腾空时,提着裙袂,闭着眼睛,直直跳了下去。 跳出轿子,外头喧哗吵闹声就更重了,且因为她跳出时,没掌握好力度,竟是直跳下来崴了脚,两手抓着地,匍匐在上头,狼狈不已。 这下丢丑可丢大了,木雪苦笑着想。外头钱珠听见“扑通”一声响,定睛看时,就见木雪跌在了地上,惊吓得了不得,忙叫了声“少奶奶”就要跑过去扶,方走到半路,就见她们少爷已经听见声儿率先转了身,冷着脸快要杀人似的,把人拉了起来,拖到怀里,俊美的脸满是愠色,咬牙,“你不要命了?居然有胆子跳轿子,你有本事,怎么不去跳马呢!” 木雪沉默不语,她脚抽筋疼得很,不想说话,其实也是不知道说什么。 “呦,好一对美貌恩爱的小夫妻啊,钱少爷,你讨得婆娘倒是好看,不过,是不是钱少爷你在床上不怎么带劲,是活儿不好,还是裆里头家伙不好,所以你那婆娘才会去找男人啊?”一道令人生厌的男声忽然传进了木雪耳里,她皱眉抬头,就见钱玉的米铺前,不知何时竟然聚集起了一帮穿着普通的男女,老少都有,有些壮年男子身上还扛着一两袋里头不知装了什么的布袋,和以钱多为首的钱家下人东西对峙着。 “你说什么?”此时,听见这句话的钱多,忽然脸色大变,吃人一般走到人群中一个瘦黄脸穿着短褂的男人身前,“你这个王八鳖孙有种再给爷爷说一遍!” “呵!有胆子做,就不许人家说了不成!”男人冷笑,高声向四周道,“乡亲们,这钱家少爷啊,不仅纵容伙计卖给咱们土,他媳妇啊,还是个偷人的赔钱货!前些天,我分明看见一个穷酸男人从他们钱府院里出来,这钱少爷,他自个儿羽冠已经成了绿的了,还把人当成宝一样护着,你们说,这世上,哪里有这么窝囊的男人,啊?哈哈哈哈哈哈……” “你这个满口喷粪的!”钱多听了,气得浑身发抖,招呼身后家丁,“拿木棍,咱们一起上,打死这群无妄的刁民!” “怎么,理亏了还想动手了不成?”男人冷笑,也招呼着身后拿了犁铧家伙的同伙,“把这帮子欺民盗户的奸商打杀了,那铺子里头的米,就都是咱们的了!” 第71章 此话一出,他身旁的男女瞬间振奋起来,手持犁耙向钱家家丁攻了过去,眼看双方又要如方才那般打了起来,钱玉眼神一冷,把怀里的木雪推给一边的钱珠,自己足尖使力踏了几步,一跃跳入两拨人之间。 几脚踢翻冲在前头的几个庶民,又盯准方才说木雪不贞的男人,腿脚勾起,把他也踢翻在地,走上去羊皮靴尖踩在他手掌心,狠狠往地下碾了几下,侧身冷笑,“我倒要看看,今儿,谁敢再动手?” “啊!”被她踩着的男人发出一阵杀猪式的惨叫,震慑到了那群没见过什么大阵仗的百姓,在钱玉冷得能冻死人的眼神下,瑟缩地后退了好些步。 “少爷,您真厉害!”看见自家少爷轻松地就把人撂倒在地上,钱多出了口恶气,抱着木棍颠颠地跑到钱玉身边,笑嘻嘻与她道,“这帮人着实是可恶,方才在您来之前,就跑到咱们米铺好一通闹,少爷,这群刁民,咱们把他们送官府吧!” 钱玉没回话,对面被她踢翻在地上的几个人,早已被身边人扶着站了起来,躲得远远的。她脚下的男人却不怕死似的,被钱玉踩得手背皮肉血肉模糊血烂,还在高叫,“报官啊!钱少爷,你要是个男人,就去报官!别甘心当着媳妇偷人还甘愿当便宜爹的孬种!咱们看看,到底是卖泥巴给咱们的你们米铺吃亏,还是咱们乡亲吃亏!” “你这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刁民!”钱多气得不行,跟着钱玉久了,气性也冲动得紧,听见他辱骂少爷少奶奶,上去就要拿木棍打人,后头木雪被钱珠扶着,默默听着那男人说话时,几句不离“卖土给我们”,隐约觉得里头定是有隐情,忙拐着脚阻止道,“住手!” “少奶奶!”钱多拿着的木棍举到半空,听见木雪声音,头也不抬地怒道,“这帮子混账,少爷没来之前,就在咱们铺子门口闹了好一会儿,不但那些要过来买米的客人都被吓跑了,他们方才还纵凶伤了少爷,这样子混账,不给他们点教训,怎么能算了?” 木雪皱眉,方要说话,钱玉却冷着脸撤了踩着那男人的脚。并淡声吩咐钱多,“听你们少奶奶的。” 钱多瘪着嘴,不甘心地想要反驳,抬眼看见钱玉异常冷淡的脸色,知道不能反驳,便恶狠狠地瞪了那地下的男人一眼,气哼哼的退了下去。 木雪看了一眼钱玉,她却神色冷淡地转过脸去,木雪顿觉有些纳闷,也不知这小霸王今儿怎么转性了,那男人这般辱骂她,她竟然不跟他多作计较了。 第42章 第42章 没等她琢磨出味儿来,那被钱玉一脚踹到地下的男人已然站了起来,拖着自己血淋淋的手,冷笑,“你们这一帮子蛇鼠一窝的奸商,别以为自己分作两帮,施点小恩小惠,我就会感激你们了!” 这话听着扎耳朵,木雪皱眉,“这位大哥,你口口声声说咱们是奸商,有什么明证不成?” “呵,明证?”男人又冷笑一声,唤来一个年轻的后生,“给他们看看他们卖给咱们的,都是什么东西!” 那后生听说,忙放下自己扛在肩头的一个大布袋,扯开袋口,由脸色瘦黄的男人拽着那袋子,拖到木雪她们面前,指着袋子道,“你们好生看看!你这里头都是什么东西!我就说,怎么忽然有天下掉馅饼的这种好事,上好的白米一袋才要两吊钱,咱们乡里遭了蝗灾,举乡的人每日清汤寡水的到了食树皮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地步,好容易才凑够十几吊钱来买米,谁知道,竟然买的米里,一大半都是土!你们这些富家人,当然不知道饿肚子的滋味,不愁吃不愁穿的,偏还要骗咱们的银钱,你们这些奸商!” 听说,木雪吃了一惊,忙低头看时,真的见到,偌大的一个米袋里头,灰黑的沙土混了一些白米。 木雪心中犹疑着,不知钱玉是否真是如男人所说那般做生意不讲诚用,钱玉却只略扫了那米袋一眼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冷着脸,回身,厉声唤了一句,“钱多!” “少……少爷……”钱多别扭着心虚地上前应道。 “你还当我是你少爷么?”钱玉笑了笑,桃花眼里却满是冷意,“我不过大半天没来铺子,竟然不知,你长本事了啊!” “少爷,我……我……”钱多诺诺着说不出话来,可怜兮兮的勾着头等着挨训,钱玉看他知错了的模样,没再教训他,冷脸走至那男人面前,“你们在我铺子里买了多少米粮,我尽数赔给你,这是一百两银子,你拿去看伤,剩下的,分给你的乡亲,我也不计较你打伤我,铺子里头被打烂的东西,我也只当是自己打烂的,如何?” 她给的赔偿太过丰厚,让男人本来防止她赖账想好的措辞都一股脑的咽在了喉头。望着她美貌冷淡的面容,被日头晒得焦黑的唇歙动了一下,“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本少爷从不和人说假话!”钱玉冷脸说着,从怀里掏出一百两银子,直直抛到他怀里,打得他踉跄退了好几步,才轻声笑了笑,“给你们个忠告,千万别轻易贪小便宜,这次,是本少爷不想和你们计较,你们才能讨到公道,若是下次,遇到个比本少爷更难缠的,等着你们的可就是一顿棍棒了。” 说着,她淡淡挑眉,“我说的,你们明白么?” 男人脸颊动了动,咽了咽口水,眼前的公子面白如粉唇若点朱,长得实是好看,说话时,眉眼间似乎有一股冷水流动,春日里头高挂在雪山之巅缓缓融化的雪水似的,看得人心里痒痒的,又是畏敬又是……爱崇。 第72章 “钱少爷,方才,方才是我对您不住,我口上没积德,我……”男人低下了头,沉声请罪说,“钱少爷,我不是个东西,您,您……” 钱玉淡道,“你辱骂我,我打了你,算是扯平了。等领了粮,就快带着你乡里的人走吧,否则,本少爷指不定就后悔了。” 话落,她冷声吩咐钱多,“傻站着做什么,你卖给人家多少东西,还不快如数赔给人家?” “少爷。”钱多不情不愿的道,“咱们铺子里今儿的陈米糙米卖得都差不离了,可没有多余的米可以赔给他们了。” 听说,男人脸色一变,唯恐他们赖账,忙转脸又去看钱玉,她却冷笑着说,“没有糙米,就去把今儿新进的白米赔给他们,这些,还要少爷我教你么?” 钱多听了,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偷眼看看钱玉冷若冰霜的面色,心里打了个突,知道他们少爷这可是真气着了,忙唤了几个家丁,从铺子里扛了十几袋白米,苦哈哈的丢给那群穷苦的人,“喏,赔给你们了!” 后头的人见了,一窝蜂的就想上来抢,那短襟男人冷道,“抢什么,先让我看看,里头到底是不是只有白米!” 想上来抢米的人这才瑟缩着停了动作,男人上前,解开米袋,见到白花花的谷米,面上露出喜色来,想想却还是不放心,手往白米里戳了戳,一连试了十几袋米,确定里头没夹着东西,才喜出望外的喊几个后生把米袋扎好,扛在肩上,把那些掺了土的米袋丢到一边。 望着钱玉高兴地说不出什么话来,“钱少爷,您,您……小民名唤吕显,是,是这青阳城外十堰乡的里长,您……” 钱玉懒懒地没抬眼,钱多却一步跨上前,推搡着赶人,“去去去,得了东西就快滚啊,咱们少爷可没工夫知道你是亭长还是里长的,快滚快滚,时候不早了,咱们要关铺子了!” 男人被钱多推着,不好再留在这里,只得唤乡里人扛着自家农具回去,自个儿慢吞吞走在后头,不时恋恋不舍地回头望望钱玉,直到看见她走进了铺子里头,见不着影儿了,才叹息着加快脚步,跟上了前头乡里人。 钱玉不紧不慢地进到米铺里间时,钱多已经机灵地搬来一把椅子,笑嘻嘻地搁在她面前,“少爷,少爷,您坐。” 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钱玉没应声,眼神一转却落在外头的木雪身上,却见她被钱珠扶着进来,脚下还一拐一拐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本少爷还不累,你把它搬给少奶奶吧。” “哦。”钱多等了许久,才等来她这一句话,心下失落,知道今天这通训是免不了的了,便有气无力地搬着椅子递给后头被钱珠扶着走进来的木雪,“少奶奶,您坐。” “嗯。”木雪笑着点头,被钱珠扶着坐下,转头却见钱多一脸苦相地站在一旁,不由得奇怪道,“钱多,你是身子不舒服么?” “啊?”钱多惊讶的张大嘴,随后才想到定是自己面色不好看,让少奶奶误会了。 “没有,谢少奶奶关心,小的没什么事……”钱多哭丧脸道。 没事怎么这幅神色呢?木雪不解,钱玉却忽然沉声道,“钱多,你长本事了啊!” “扑通”一声,钱多吓得急忙应声跪了下来,“少爷,是小的错了,您怎么罚小的,小的都认!” 木雪听得一头雾水,钱玉却冷笑了声,“罚你,本少爷还想打死你呢!你说,你卖了多少这样掺土的米出去?!” “没有了,没有了,只有这么些。”钱多忙摇头,见钱玉一脸冷色,似乎不信的样子,急忙保证说,“少爷,天地良心,小的真的只卖出了那么些!今儿个,今儿个小的清点米仓时,看见那些被撞撒的白米,觉得可惜了,就,就想出了这个点子……” “你想的是好,你把人家当傻子么?”钱玉叹气,冷笑道,“这里是青阳不是青桐,你家少爷到如今还没见过太守大人的面儿呢,今儿要是那些人把咱们告上官府,说咱们欺民,以后,咱们又怎么在这儿立足?谁又会信咱们,到铺子里头买米?没人过来买米,你家少爷只好带着你们喝西北风了!” 钱多忙磕头认错,“少爷,是小的错了,是小的错了!” “好了,你知错就罢了。”木雪听了一会儿,理清了来龙去脉,知道自己错怪了钱玉,心里有些惭愧,看钱多往地下磕头磕得上回没好透彻的疤又烂了开,心下不忍,忙瘸着腿,过去拉他起来,“记住教训,下次别再犯就好了,你们少爷不会怪你的。” 钱多听了,勾着头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偷偷去瞄钱玉,见她神色淡淡,算是默许了木雪拉他起来的行动,这才安心地站了起来,瘪嘴道,“是小的错了,让少爷白白损了银钱,可咱们仓里那些白米怎么办啊,若是堆得久了,会生虫的啊。” 木雪皱眉,“好好的白米,怎么会撒了的?” 钱多霎时来了火气,“还不是那该死的陈秀才,他女儿撞翻了咱们……” “钱多!”喝止住他,钱玉淡淡一笑,“你嫌磕头不够疼是不是?” 钱多吐吐舌头,忙噤了声,嘟囔着小声道,“小的不说了就是了。” 木雪却从这只言片语里找到了理由,也不好再问,提高心胆转眼看钱玉时,她脸上还是那副冷淡的神色,见她望着她,神色冷淡地转过身去,吩咐钱多,“天色不早了,你快去唤家丁,把这里头收拾收拾,把铺子关了,咱们歇几天。” 第73章 钱多摸不着头脑,“少爷,为啥要歇几天啊?一天不卖米,得损好多银子呢。” “呵。”钱玉甩袖,“你只管去,问那么多做什么,是想少爷罚你一顿鞭子么?” 钱多听了,忙小跑着往米铺外间躲,走远了声音还能清晰传过来,“少爷您别发火,小的这就去,这就去就是了!” 第43章 第43章 钱多带人在外间噼里啪啦地收拾着那些被推翻的桌椅米斗,钱玉闲着无事,就坐在里间,随便抽了本了账薄对账。 这些事她嫌麻烦,对了几次就交给了钱多,是以木雪竟未见过她拿账本的时景,现下看她一本正经地推着算盘,还觉着有些稀奇。 她以为似钱玉这般自小被宠坏的纨绔子弟,该是什么也不会的呢。 珠子“噼噼啪啪”地响,不算大的清脆声响在异常静谧的室内却显得格外突出,钱玉手下拨动着木珠,愈是拨着眉头皱得愈深,最后不知为了什么,又触到了钱小少爷,她气得狠劲把账本往地下一丢,珠盘也“啪”一声发出巨大声响,摔到地上断成了两截。 木制的珠子“碰碰”地在地上滚作一团,其中一颗溜溜地滚到木雪脚下,她俯身,捡起来那颗珠子,攥在手心里,迟疑着皱眉望向钱玉,“怎么了么?” 脸色铁青地跌坐在梨木椅上,钱玉没回她,只阴着脸看她一眼,而后吩咐侍候在一边的钱珠,“去唤大夫过来。” 钱珠不敢怠慢,忙拉了个小丫头嘱咐她去领个大夫。而后又静静站回木雪身后,听着主子们说话,不发一语。 木雪看她额头还在冒着血珠,便当她是为了自个儿的伤要请大夫,也没多问,只看她气得大喘气的样儿,觉着有些不对,继续追问说,“你怎么了么?” 钱玉依旧是沉默不答,只让钱珠给她泡了杯茶慢慢喝着,等了好半晌,直到钱多带着家丁们把外间收拾停当,嬉笑着走进来时,她才冷着脸,把手里茶碗“哐当”一声摔到他脚下,“你还有脸笑么!” 钱多被吓得脸发白,喃喃着不知自己又哪儿错了惹到了他家少爷。“少爷,小的,小的又错哪儿了?” 钱玉冷笑,“错哪儿了,你自个儿不知么?你倒是长本事了,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啊!我让你记账,是让你放贷出去的么?!” 放贷?木雪听得打了个激灵,早在天宝元年,官府就饬令,但凡民间有私放高贷,若查得属实,便一任投入牢监,钱多看着像个老实的,怎么会放贷呢? “少爷,少爷您可冤枉小的了。”听说,钱多也傻眼了,哭着向前匍匐跪在钱玉脚下,“少爷,您就是给小的一百个胆子小的也不敢放贷啊,小的要是敢骗您,就让小的天打五雷轰!” “你不敢?那这是什么!”钱玉冷着脸捡起来账薄,翻到中间一页,“你跟着我伴读时候说短也不短,三四年的功夫,还不认得字么,这里边的字,你给少爷好好念念!” 钱多被说的懵了,低下头,真个傻愣愣地一字一句念了起来,“钱记米铺,三月十五日,贷与石府两百石糙米,四月二日,贷与石府五百斗白米,四月十日,贷与石府一千斛糙米……” 呆呆地念完了,钱多摸摸后脑勺,不解地傻笑道,“少爷,这怎么叫放贷呢,小的又没有放钱给人家使,那石府管家过来赊米时,咱们可是白纸黑字说的好好的,等他们家大少爷在外头赚回了银子,就如数还给咱们,他还给咱们一斗米两钱银子的利息呢!” 钱玉冷笑不已,方要说话,身后小丫头却领着大夫进来了,“少爷,奴婢把大夫请来了。” “嗯。”钱玉对着钱多冷脸点头,转身霎时换上了得体的微笑,“大夫……” 话没说完,看清来人时,脸色忽然又沉了下来,对小丫头不悦道,“是谁让你请这个大夫过来的!” 小丫头被钱玉的冷脸吓住了,慌张解释,“这陶大夫,他家的医堂与咱们铺子只隔了三条街,奴婢以为,少爷您唤大夫有要紧事,奴婢不敢耽误……” 话犹未了,已是吓得哭了起来,钱玉看着头疼不已,那被小丫头请来的陶大夫,却不等钱玉说什么,慌慌张张地就跑了上来,围着她打量了一圈,看见她额头上的伤,急得不停跺脚,“殿……公子啊,我的小祖宗呦,您受了伤,怎么不早些唤老朽过来呢,可怜就是拼着我这把老骨头散架了,也不能让公子您受得半点伤啊。” 话落,他抖着花白的胡子,匆匆忙忙地从随身带着的医药箱子里拿出来一瓶上好的金疮药,“公子啊,您快些敷上这个,这可是皇……可是皇家人都在用的伤药呢。” “我的伤没什么。”钱玉冷着脸摆了摆手,转身指了指木雪,皱眉道,“你去给她看看。” 陶大夫着急不已,“公子啊,您是千金之躯,怎么能放任自个儿伤着呢,您……” 钱玉皱眉,“你这个老榔头,你到底要不要治病救人了,你要是再啰嗦下去,你信不信本少爷还像那天一般,派人把你丢出去?!你还以为这青阳县城真的只有你一个大夫啊!” 陶大夫胡子霎时抖得更厉害了,忙颤声告罪,“公子教训的是,是老朽逾越了,老朽现在就给夫人看病。” 话落,趋至木雪身边,颌首微笑着低头询问,“夫人,您是哪儿不舒服么?” 第74章 钱玉性子顽劣她是知道的,可对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木雪没想到她都可以这般恶言相向,偏她还说她不得。 “老人家,您坐。”木雪心里暗叹,钱玉对人无礼,她总不能学了她,忙起身让座与大夫,“我没得什么大碍,您老人家匆匆赶来,定是有些累了,您先坐下歇会儿,再替我诊断也不迟的。” “不敢不敢。老朽的职责便是替人治病,怎好搁置夫人病情,自己坐下呢?”陶大夫忙吓得摆手,又道,“夫人请恕老朽无礼,能否伸出手臂让老朽把把脉?” 木雪正要点头,钱玉却忽然冷道,“你们医家,不是会悬丝诊脉么?” “哎,公子,那可是为难老朽了。”听说,陶大夫忙摆手,老神在在道,“老朽行医数十载,听都没听过有人会这门医术,想那必是隔行隔座山,外人杜撰出来的。” 钱玉冷脸,“那就是一定要挽袖搭脉了?” 陶大夫捋一捋胡须,“正是。” 说完,看见钱玉脸色不好,忽然想起男女授受不亲的故事来,忙摇手道,“公子明鉴啊,就是打死老朽,老朽也不敢对夫人有非分之想啊,若是公子不放心,老朽虽不能悬丝诊脉,隔着丝帕也是能诊出脉相粗略的。” 钱玉这才转怒为喜,面上依旧是淡淡神色,吩咐钱珠道,“快去拿丝帕。” 钱珠依言拿来一条紫色丝帕,搭在木雪手腕上,钱玉这才嘱咐陶大夫,“快诊吧。” “哎。”陶大夫诺诺着连连点头,手指搭在木雪脉上,斟酌诊断着。 好半天,才在钱玉急得快要把他打一顿的眼神里缓缓道。“夫人没什么大碍,就是脉相有些虚浮,想是体内郁结不平之气的缘故,老朽开些安神的药就好。” 钱玉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她方才似乎是拐到了脚,你也替她看看,有没有伤到筋骨。” “是。”陶大夫答应着就蹲了下来,一直沉默的木雪却不大乐意,拐着腿脚蹒跚着离开了椅子,看钱玉与陶大夫惊讶的神色,虚弱笑道,“我自个儿的身子,我自个儿清楚,看脚……就不必了吧。” 钱玉这才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男不碰头女不碰脚,这男女大妨,她着急着她的伤势,竟然险些忘了。 “老榔头,你告诉我,怎么替人看脚上筋骨伤到了没有。”钱玉皱眉问道。 “哎,公子,这替人诊病这种粗活……”陶大夫捋着胡须,想要劝说的话硬生生在钱玉冻得人发抖的目光里改了个方向,“公子您将夫人的脚正一正,看夫人会不会发疼,若是疼,就是伤到了筋骨,得拿浸着草药的热水好好泡上半个时辰,而后再使力揉捏半个时辰,如此最多五天,夫人的脚也就好了。” “嗯。”知道了法子,钱玉迫不及待的就想赶紧关了铺子回去替她看看有无伤筋动骨,便吩咐钱多道,“快给大夫送一两银子诊金,咱们快些关了铺子回去。” 少爷第一时间喊的还是我,看来少爷最亲近,最信赖的下人还是我! “哎!”想通这些,沉浸在方才挨少爷教训的悲伤里不可自拔的钱多这才高兴起来,高应一声,咧着嘴拿着账薄就跑到陶大夫身边,掏出一两银子递给他,“大夫,多谢了,小的送您出去。” “公子,这诊金老朽可不能收。”陶大夫忙摆手拒绝,留下金疮药,拖着药箱就要走,却被钱多一手拉住,一边拿着账薄一面往他怀里头塞诊金,“客气什么,你要是不拿,传出去了,人家还说咱们吝啬呢,你这个不知趣儿的老头儿,少爷让你拿着,你就别推辞了嘛!” “哎,诊金老夫真的收不得。”陶大夫又推辞躲道,钱多认准了理儿,偏要把银钱丢给他,两人你来我往推搡间,不意钱多抓在手里的账薄便被撞得向陶大夫身后飞了出去。 “我的账本!”钱多失声大叫着,也不管诊金了,追着账本就跑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花花~ 以下挂人: 晋江安度非沉,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你想把我榨干么!我承认我四处开坑是我不对,但我也好好填了啊,你还要我兼顾那两篇民国的,我又不是全职,也不像埃及叔叔那样有两个肾可以三开,你说说,我怎么能满足你!我只能发誓,我不坑,一定能填完,还不行么!t^t 第44章 第44章 他追着那账薄急追,眼睛立直了只顾着看前头,没提防就一下子撞到了陶大夫,把个花白胡子的老翁撞得一跤跌到了地上,“哎呦喂,我这把老骨头迟早要被你这小子折腾散。” “哎呀,大夫,真是对不住啊。”听见脚下喊,钱多吃了一惊,顾不得账薄,忙火急火燎地又去扶他起来,“我说,老大夫您好歹也是大夫,怎么这么不经撞的,我就轻轻碰了下您怎么就摔了。” “你这小子,竟然还敢恶人先告状!”陶大夫花白胡子翘起来,瞪着眼,正要骂他,手下却摸到个硬邦邦的东西,奇怪时,拿将起来,却是记了账目的书薄。随便翻了几页,“这可就是你小子要找的账薄?” “哎,就是它!您老怎么把它坐到底下去了!”钱多抱怨一句,就要把它拿过来,“我看看,别坐烂了。” “你这个没大没小的!”老大夫吹胡子瞪眼的骂他一句,手上依旧一本正经翻着账薄没还给他,钱多急了,那可是他们铺子里头的私密,怎么能让外人看了去呢? 第75章 忙伸手要过去夺,却被翻到一页上后忽然脸沉下来的老大夫推到一边,“去去去,老夫有要事要问公子,你小子一边玩泥巴去。” 嘿,这老头儿,看不出来手劲儿倒挺大的么!被推得后退好些步的钱多惊诧不已,却见那老大夫已经拿着账薄站了起来,走到钱玉身边,沉声道,“公子啊,您是怎么和石遽那一家子有牵扯的?” 石遽,那是谁?听着倒是耳熟。 钱玉不明所以,也不想理他,只不耐烦敷衍他说,“你这老榔头,乱说些什么,快些拿着诊金回去吧,时候不早了,本少爷要关铺子了。” 说着,就要赶人,“钱多,快带人送陶大夫回医舍!” “好嘞!”钱多答应着捋一捋袖子上前,架住陶大夫的一只胳臂,拖着往后拽,一面抱怨说,“你这老头儿,每次都要咱们少爷以这样的法子送你走,你说说你又不是尊大佛,怎么就这么难请走呢。” “你这混小子快放开我!”陶大夫急忙喊着,回过头又向钱玉道,“公子啊,您可惹祸上身了啊,这石遽他,他可是个反贼!公子您,您怎么能给反贼供粮呢!” “你说什么!”在场的人听说,一震,不约而同看向老大夫,钱玉也沉下脸来,冷声道。“你这老榔头可不要胡说八道!” “老朽怎么会骗公子呢!”陶大夫急了,忙甩开钱多,后者已经被吓得有些懵了,手上失了气力,他只轻轻一挣,就甩开了他的钳制,走到钱玉跟前,严肃说道,“公子,老朽所说句句属实,老朽看您账薄上,赊了这姓石的一家不少粮食,公子您想想,普通人家如何可能会要这么多粮食,若是老朽猜的没错,这姓石的一家定就是凉州牧石遽的家人,躲在此处,集得军粮送与石遽那反贼的了,那石遽叛敌通国,半年前背齐投往敌国后梁去了,不想朝廷通缉那石遽妻属这般时候,她们竟然躲到这青阳县城来了,不但躲开了官军的排查,竟然还敢在我主眼皮子底下四处购粮,可真是无法无天!” 老大夫气得浑身发抖,钱玉却只轻轻皱了皱眉,青阳县城北邻柔然,又是齐国北界最繁华的一个县城,五胡与汉人混杂而居,商铺四立,人口繁多,就是这样的城池才好藏人,她当初过来这里,除了看中这城池繁华,不拘商贾,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好藏身的。 依这老头儿所说,若是那姓石的一家真的被朝廷通缉许久,那朝廷的人岂不是都是傻瓜么,全齐国就那么几块城池可藏人,一块一块排查不就好了,这么久还没找着人,还让他的家眷躲在这里替他暗中募集军粮,明显是朝廷不想找,亦或是说,这石遽在朝廷里安排得有人,躲过了查找。 齐国内乱交迭,外患频生,钱玉自认自个儿一个小商人管不着这些事,也没心思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便冷道,“我以后,不再向那石家供粮就是,你这老榔头,以后也莫要来烦扰我,这些事,你统统说与那清河王听去吧,他不是管着这青阳县方圆一百五十里的太守么。快走快走,我要关铺子了!” “哎,公子,您别推老朽啊,那清河王齐涣小儿年纪虽与您相仿,却是个只顾游乐的糊涂主儿,这青阳县城眼下虽安定,不日也得毁在那齐涣小儿手里,公子啊,这大齐天下,还得,公子……” 钱玉不等他说完,已经提着他衣领子把人丢了出去,狠狠把木门一拉,隔绝了声儿,才冷着脸擦了擦手,转身对屋内还回不过神来的下人吩咐说,“那个装疯卖傻的陶大夫,以后若是谁再敢请过来,我就乱棍把谁打死,你们几个,听见了么!” “听见了!”下人们齐声喊着,那请陶大夫过来的小丫头已经被吓得哭了出来,“少爷,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好了好了,长点心就好。”钱玉不耐烦的摆手,又问钱多,“收拾好了么?” 钱多提心吊胆地看着她,哭丧脸回着话,“收拾好了,少爷。” “收拾好了就回去吧。”看了眼窗格外的天色,钱玉冷脸瞥他一眼,见惊得他两股战战,自己倒笑了,“我又不会吃了你,看在你跟着我那么久,没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只罚你一年月银,今晚上不准吃饭,领二十鞭子,给我跪正堂去!” “知道了。”钱多鳖着嘴怏怏道。 钱玉则颇有些开心地笑了笑,她平常自个儿闯祸了被她爹这么罚,今儿个终于让她找着机会罚一下别人了,这罚人的滋味还不错,让她阴翳的心情也好上不少。 看着一边沉默静坐的木雪,桃花眼淡淡弯起来,“好了,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钱珠,你着两个丫头扶着少奶奶上轿。” *** 回到家中时,东边的月亮已经浅浅挂树梢了,木雪崴到了脚,行动不便,晚膳便由钱珠端进房里用了些许,洗漱也由丫头们侍候着洗完了,她正拖着锦被准备吹了床边的红烛歇息,门却“吱呀”一声响了。 她一惊,忙拿被子遮住身子,抬头看时,却是钱玉端着个木盆从外头挤了进来。 她只穿了件葱白内衫,没束玉冠,青丝自然地垂散在两肩及背后,待她走近时,还能看见发丝上凝着的水珠一滴一滴地往下落,无疑是方洗浴过便过来了的。 “这么晚了,你不去睡么?”木雪皱眉,看着烧了大半的红烛,“已经月到中天了。” 第76章 钱玉小心翼翼地搬着装满热水的木盆,慢慢走到床跟前,一脚踢开她床边的鞋袜,把木盆搁在床踏板上,才舒了口气,抹抹头上的汗,“你脚不是拐了?那陶老头说得看脚的法子也不知灵不灵,反正明儿也不开铺子,我给你看看,有什么要紧。” “熬上一晚上没大碍的。”看她粗鲁地把自己鞋袜踢开的动作,木雪不禁叹气,“你也不禁急于一时,有什么事,明儿做不得。” 她还以为钱玉问了大夫正骨的法子是玩笑话呢,谁知道她今晚上真的来了。 “我东西都搬过来了,你总不能让我又搬回去吧。”钱玉不干了,委屈道,“这正骨的草药可是我自个儿跑半里地到药铺去买的呢。” 怨不得看她脸上还带着深深的红晕,这不过四月的天,青阳县城又在北边儿,沐浴也不该在晚上寒气重的时候,想是跑得满头大汗,嫌弃身子不舒服,不得已而为之。 想着,木雪心软了些,看着她红扑扑精致的脸,“你不会遣个家丁过去买么。” “其他人我不放心,万一买正骨的药买成了治腹泻的怎么办。”钱玉摆手,“那群子老眼昏花的庸医,一到晚上眼神就不利索,那群心眼实在的家丁又大多不识字,不如我自个儿亲眼看着那大夫抓药为好,免得到时候你脚伤没好,添了新病还麻烦我。” 说着,她挽起袖子,打了个呵欠,给了她个眼刀,“别磨蹭,给你看完了脚,咱们都能早些睡下。” 木雪也不好再推辞,掀开被子磨磨蹭蹭地坐在床沿边上,她蹲在木盆边,方要过去拉她的脚,木雪心思一动,忙又退回了床里边。 手捉了个空,尴尬地搁在半空里,钱玉脸一黑,“你又怎么了?” 木雪嗫嚅着,想说男女授受不亲,可红烛照耀下,披散着青丝的钱玉没了白日里那股冷峻威杀之气,只穿了一件内衫的肩膀格外瘦弱,怎么看,分明就是个长相异常精致美貌的十几岁小女孩儿。 “咳……你只穿了这么些,夜里冻风寒了怎么办,夜也深了,不然,不然,你先回去睡下,有什么事,明儿做也是不急的。”绞尽脑汁,木雪才想出了个理由,“兴许,兴许我这脚,明儿就不疼了,就好了呢?” 第45章 第45章 </script> “呵呵。”她这不羁于痴人说梦的话只换来钱玉的一声冷笑。 而后钱恶少敏捷地跳上床,在她惊吓得快要叫出声时,一把从怀里掏出个绣帕塞住她的嘴,拿她脱下来搁在一边的外裳束住她的手,自己则顺着她小腿捋至她脚踝,按照陶大夫说得法子,及她后来买药时顺道跑去跌打师傅那学的技艺,两手使力握住她莹白的脚,往左右使劲挣了挣—— “呜呜……疼……”木雪疼得眼泪顺着柔美的面颊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偏丝帕堵着她的嘴,两手又被外裳束到了一起,她想挣扎都没法子,只能双脚乱动,企图挣脱钱玉的手。 “呵,看你还敢跳马车。”见她疼得厉害,钱玉冷声说着,手下力度却放轻了不少,一面替她正骨一面冷道,“你现在吃到苦头了么,看你以后……啊……” 话未说完,就觉胸口一痛,仰翻着跌到了地上,竟是木雪受不住痛,她也没防备,一脚把她踢了开去。 脚上实在是疼得太厉害,木雪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等脚上疼痛消散,她回过神来时,就见钱玉捂着胸口倒在地下,不住咳嗽着,手指着她点个不停,“你……你这个……” 木雪奇怪地看着她,双手束得松了些,她挣脱开,把嘴里丝帕也吐了出来,“你怎么……坐到地上去了。” 看她愤恨神色指着自己,便也迟疑地指了指自己,“是……我?”难不成,是她踢的? 恶狠狠地站了起来,一手揉着自己胸口,一手揉着自己臀部,钱玉瞪了她一眼,不说话,重又蹲坐在她床沿前,猛地擒住她的脚,这次使了大力让她挣脱不开,毫无防备地猛地一挣,在她一声闷哼下,只听得“喀嚓”一声,总算是把她拐到的脚复了位。 “哼哼,本少爷的手艺还不错么。”满意地摸摸她后脚踝归正的骨头,钱玉得意的起身叉着腰,“以后可以考虑考虑开个正骨跌打铺了。” 木雪疼得眼睛冒泪花,头埋在棉被里,声音闷闷的,“好了么?” “骨头是正了,里头的淤血怕还没散开。”钱玉说着,转身搬了个高椅,把泡了草药的热水放在上头,又轻轻抓住她的脚,放进去浸着,一面替她揉捏,一面轻声安抚道,“你忍一忍疼,明儿就好了,这么怕疼,要是你……” 说到这,她话匣子忽然关上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她出声儿,木雪有些奇怪,脸抬起来,“你怎么不说了,我怎么?” “没什么。”钱玉阴郁回道。 女子临盆时都得受罪,木雪这么怕疼,要是生孩子不得疼死,可转念一想,自己是女人,若是跟自己在一处,她哪里会有孩子,可若是四个月以后她们各奔东西了么……那就不一定了。 看看她脸色又不好,木雪知趣的不再问她,她却忽然抬头,若无其事问说,“你喜爱孩子么?” “孩子?”木雪莫名其妙,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想了想,还是迟疑低低道,“正常女子,都会想成亲生子的吧……” 说完,忽觉得说错了话,忐忑不安地看钱玉时,她却淡淡一笑,“嗯,的确是,可我若是贫寒家的女儿,我倒宁愿一辈子孤寡到终,不然,生那些孩子出来跟着活受罪么。” 第77章 木雪不知怎么答,又怕自己说错话惹得她不快,重又把头埋入枕头底下,心内则感叹不已,恐怕她这辈子都无缘享儿女福了。 钱玉皱眉看她渴望又压抑的模样,只觉得心中酸涩难当,想一想她今后可能为人母的模样,更觉心如刀割,心里头血淋淋地搅了半晌,才以几不可闻的蚊呐声叹息,“当然,若是你生的,多少个我都愿意替你养……” 耳尖动了动,木雪似乎听见了她在说话,“你有在说什么话么?” “嗯……我说你的脚脖子肿成这样,你是青铜做的,不知疼么?” 木雪眉头皱得似乎能打结,她方才模糊听得明明不像这句,她支起胳膊,昏黄跳跃的烛火下,青丝披肩的漂亮女孩儿只穿了薄薄一件白衫,全神贯注地蹲在木盆边,给她捏着脚。 木雪心里忽然就有些难受,能这样放低身份做着寻常丫鬟们才会做的事,她自认只有对她娘亲时才会这样尽心尽意。 “好了……我不疼了……天也晚了,你快回去睡下吧。”木雪别扭地就要收回脚,却被她不由分说地一把拉住,拿起一边干净的棉布擦干净泡的药水,放到自己心窝口,小心翼翼继续揉着,“不成,我问过跌打的师傅,他说这拐到的脚不及时活血化淤,以后若是年纪长了,容易得脚疾的。” 木雪挣脱不开她,只能继续趴在床上忍着疼看她替自己揉脚,汗珠不断从她鼻尖掉落,木雪看得心思一动,想起她这段日子的反常行为,不由压低声叹气,“反复而三,我真不懂你每日都在想些什么,你也不必……为了我不值得的。” 手下动作不停,钱玉没听见一般,冷着脸揉了好一会儿,觉得差不离时,停了手,直起身子把木盆端起来一声不吭就往外走。 到门边,才冷道,“值不值得,不是你说了算的,我做事,也从来不需要别人指引我,到底值不值得!” 话落,门“啪”一声被她猛地关上了。 脚上的疼痛已经散了大半,木雪呆怔着望着被关上的门,有些理不清自己的心绪。 “钱玉,钱玉……”呆然唤了几声她的名字,良久,她才淡淡摇头,低低叹息,“怎么可能呢……” *** 钱玉昨夜闹得很晚才睡下,睡意朦胧时,就觉得有人在晃自己身子,她不情愿地睁开眼,方要发怒有人惊扰了她的睡眠,耳边就听见钱多能穿透铜墙铁壁的声音,“少爷,不好了,咱们府外头,被一群人水泄不通地围住了!” 钱玉一愣,桃花眼怔忪着又闭上了,不慌不忙道,“围了就围了,有什么要紧,等少爷睡一觉起来再说。” “哎呦喂,我的少爷啊,等不得,等不得!火烧眉毛了,那些人拿了刀具,说是少爷您不出去给他们个交代,他们就要闯进府里呢,少奶奶方才要和他们讲道理,不妨那些人险些就伤到了她!” 提及木雪,钱玉心一紧,再也没心思睡下,猛然睁开眼,抓住钱多,“少奶奶怎么样?” 被她的过激反应吓了一跳,钱多呆呆道,“没什么大碍,小的看情势不对,唤几个家丁在前头挡了,没伤到少奶奶分毫。” “哼!”钱玉冷笑着,阴着脸掀开棉被,“我就知道,该来的躲不了,我倒想看看,这些人是不是要反天了!” 钱多挠挠头,一头雾水的望着她,“少爷,您的意思,是知道咱们府上,今儿肯定会被围堵么?” “呵,当然。”钱玉冷笑,摸上外衣,穿上鞋袜,收拾停当了,才淡淡道,“不然我昨日吩咐停铺子歇息做什么,这人心啊,有时候就是这么回事,好了,跟我出去看看吧。” “哎!”钱多忙应道。 “奸商,还我们个公道,还我们个公道!” “黄土在天,公道自在人心,奸商快出来!” …… 围墙外面吵嚷声不绝,木雪皱眉,问急得走来走去的钱珠,“怎么,钱多还没请少爷出来么?” “府里头下半夜守门的小厮说,少爷近丑时才睡下,怕现在还在睡呢。” “怎么睡得这么晚。”木雪喃喃着,再坐不住,“不成,这样下去也不是法子,我再出去看看。” “哎,少奶奶您可千万别,方才您也看见了,那群人吃人似的。”钱珠忙拦住她,“您要是有什么闪失,咱们可怎么跟少爷交代啊。” “唉。”木雪叹气,“那你说怎么办?” “都怪钱多那个鬼精灵!”钱珠也急了,怒道,“卖什么掺土的米,这下好了,这青阳县城远近十里八乡的都知道咱们的声誉了,吵吵嚷嚷着要咱们赔米,咱们哪里有那么多米赔啊。” “你可别冤枉人啊!”老远就听见了她的抱怨,钱多随着钱玉走到正堂,急忙摆手解释,“少爷少奶奶您们别听钱珠胡说,小的真的只卖了昨儿那十几袋掺土的米,小的要是有半句虚话,让小的天打雷劈!” “你就只会发毒誓,你说说,你只卖了那十几袋米,外头那围着讨要说法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我……”钱多霎时语塞,急得向钱玉语无伦次道,“少爷,您信小的,小的……” “好了,我知道了。”摆摆手,钱玉听着外头不绝的叫骂声,冷笑不已,“这些人消息倒是灵通,看昨儿我优待那十堰乡的人,以为自个儿以同样的法子就能讹到我的米粮银钱么,果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世风不古,什么样的事儿都有,钱多,唤小厮们拿好东西,咱们出去看看!” 第78章 第46章 第46章 “奸商,快出来,出来!” 方拉开门闩,几个木锤便向面门直直飞过来,钱玉反应快,忙侧了侧躲开了,后头紧跟着她的钱多可遭了殃,被几个木锤正正打到了脸上。 “哎呦,我的鼻子眼睛!”钱多惨叫一声,使手往脸上一扒拉,模糊糊的一团血就巴在了脸上。 “血,出血了!”他旁边的几个小厮慌张大喊着道,钱玉见了,眼神一冷,唤个小厮,“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叫大夫!” “唉!”小厮推开门拔腿就跑,水泄不通围在外头的人见钱玉出来了,也不知是不是做贼心虚,竟后退了些,让那小厮跑过去了。 “大清早的,诸位围在我宅院外,吵吵嚷嚷的做何?” 唤两个丫头扶着钱多去后房清洗静坐,又唤钱珠带几个丫头护在木雪身前,不许她们出来,钱玉自个儿领着余下的七八个护院小厮拿着木棍冷脸走了出来,扫一扫门口乌压压的一众人,补衫草履的均是落魄,便笑说,“哦,人还挺多,都是种地种不下去了,要过来我府上为奴为婢么,对不住了,府里头人事不缺,让诸位白跑一趟了。” “去你娘的为奴为婢,乡亲们今儿来是向你这羽冠上冒绿气祖坟上烧马粪的奸商讨公道的!”为首一个男子洋洋得意地说着,挥手向后头吆喝道,“卖的米里头没有米,竟然全是土,乡亲们,你们说,这样狼心狗肺的恶人,能容得了么!” “不能!”他身后头乌泱泱的一帮人忙大声附和着,举起来手里头的刀斧,威胁地七嘴八舌说道,“快还我们个公道,赔我们被骗了的米!” 钱玉脸色更冷,若说昨儿那帮人是真心讨公道,今儿来的这帮人分明就是真心来讨债的:一个个的看过去都是身强体壮的青年男子,手里拿着刀斧等锋利的武器,脸上表情凶狠,分明就是明晃晃的威胁。 人群之中,还有不少瞧着有几分熟悉的人,钱玉想了想,这才想起来为首那个得意洋洋的男人就是上次在施粥时她教训的那个地痞无赖。 好么,竟是城外那帮子流离失所的难民听说了她昨儿赔米又赔钱的故事,找上门来讹钱来了。亏得前些日子还施粥与他们,如今看来,那些粮食真是喂猪狗都嫌糟蹋了。 “钱少爷,我看你这么年轻就能离了老子娘在这青阳县城里做生意,也是晓事的,你看看,咱们乡亲今儿来都来了,你以为你做的事能就这么轻易了了么,还是快些赔咱们银钱,让咱们大家伙快些回去是正经。” 那无赖的青年男人摇头晃脑地说着,得意洋洋地让身后的一个人放下扛在肩头的布袋子,打开往里头抓了一把,手掌松开,青黄的泥土从他手里扬扬地洒了下来,“钱少爷,你好好看看,这里头,可都是你们卖给咱们的,一粒米没有不说,竟然尽是沙土,钱少爷,今儿你要是不想见血,还是快些赔咱们银钱吧!” 他说完,身后那群男人表情更加凶狠,手里扬起明晃晃的刀,大声吆喝着,“赔钱,赔钱!” 声音震天,有几个男人拿着锋利的尖刀,猛地蹿上前砍倒了她宅院门前的几棵树,而后挑衅地盯着钱玉,挥了挥手里家伙,大有不给银子就杀了她的架势。 东郭与狼之类的故例她听过不少,可像这般,听说昨日她赔钱赔米的事儿,动了邪念,为了讹钱,买不起米,把布袋子里头满满装着沙土,污她信用,来向她讨债的情状她却是闻所未闻。 钱玉冷脸看着,心内冷笑连连,这帮泼皮,真当他们人多,自己就好欺辱了么! “既然你们把本少爷当傻子,本少爷也就懒得你们讲理了!”钱玉脸色阴沉,压低声音吩咐后头护院的小厮,“把门关好,拿上刀棍,守在门口,我倒要看看,今儿个谁敢上前一步!” 家丁们听说,顺从地拿紧了刀具,身子紧紧贴着门板守在门前,不让里头的女眷出来,警惕地盯着那帮人。 钱玉一人独站在门槛外,空着手,和那些泼皮对峙,冷冷环视着他们,指着自己心口,淡淡笑道,“来,刀子从这里刺进去,你们要是能踏着本少爷尸体进去,别说银钱了,就是这屋子,我那米铺,也都是你们的!” “钱少爷!”那青年听说,又有些心动,又有些害怕,脸色变了几变,怒道,“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破财免灾,这道理,钱少爷难道不明白么!” “呵。”钱玉冷笑着,呸了一声,“与你们银钱,本少爷还不如去养几条狼狗!一群窝囊废,有本事就来杀了本少爷,没本事,趁早给本少爷滚!” 男人气得咬牙,他身后一堆男人听了钱玉的话蠢蠢欲动的就想上前真把钱玉杀了,犹犹豫豫好一会儿却有渐渐后退了。 这世道乱是乱,可他们毕竟还在青阳县城里,还是有王法的。这要真把钱玉杀了,到时候要是被官军抓住了,论及杀害乡绅,以下犯上这一条罪,可就是死罪一条了。 “怎么,不敢了?”钱玉冷笑,架着手慢慢悠悠地走向那群人。“本少爷卖的米都是有记账的,敢问诸位,既然说本少爷卖给你们的米是土,我那米是几时几刻卖的,卖了几斤几两,诸位又是以什么价买来的?” 淡笑着问出这些话,钱玉看着脸色忽然变得难看哑口无言的这些男人,冷笑,“怎么,答不上来了?先前不还是很嚣张的么?” 第79章 “钱少爷,你可不要逼人太甚!”人群中有人叫出来,狠狠瞪着钱玉,“不然,你把老子惹急了,你看老子什么事做不出来!” 钱玉冷笑,脱下外衣,指着自己心口,眼神冷窒,“来啊,我就在这站着,不还手,有本事,就杀了我!” 说着,她又往那群男人那里走了几步,男人们似乎很怕她似的,在她走过来时,犹豫着,防备地后退了好些步。她愈是走,那些人愈是退。 钱玉见状,淡淡一笑, “呵,胆子就这般大,还想趁火打劫么?” 她桃花眼锁着先前的无赖男人,他被钱玉冷冽的眼神吓得不自觉后退了一步,依旧嘴硬地梗着脖子道,“钱少爷,你可别逼我们!” “一群窝囊废!”钱玉冷笑着摇头,快步走向那男人,在他戒备地举着刀防备,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刀,一脚踹到他下腹,把人踹翻在地上,迅狠地拿刀搁在他脖颈上,刀刃磨得男人脖子迅速渗出了丝丝血迹。 “连这都不敢,还学别人出来威胁打劫人,兄台,我劝你还是快些带着你的这些倒霉乡亲一起回去城郊继续乞食的好!” 男人脸上霎时一片青灰,他没想到这看起来柔弱的小白脸似的富家少爷竟然还会武。 “钱……钱少爷,手下留情啊。”男人咽了咽口水,骇然地盯着自己脖间的刀刃,“小人是猪油蒙心了,才会这样对您……您,您……小的一条命不值什么,可您若是被官府追究起来……” 钱玉笑了,刀背放在他颓败的脸上拍了拍,“你是想让我放了你么?” 刀锋与自己眼睑只有几寸之距,男人不迭颤着声儿答应着,“只要钱少爷答应放了小人,小人绝不再生事!” 钱玉冷笑,“呵,这青阳城郊,被无故打死的逃民有多少,你一个乞食为生的人,凭什么跟本少爷谈条件?就是本少爷今儿把你们都杀了,回头呈报县丞,说是你们作乱不轨,你们以为,本少爷除了损些银钱,会被定罪么?” 男人心口一凉,几乎软在地上,慌张地哭着求饶道,“少爷,少爷,您大人有大量,只要您放了小人,小人甘愿替您当牛做马!” “太迟了!”钱玉冷声道,“本少爷生平最恨人威胁!” 话落,手中长刀高举,男人心知避无可避,绝望地闭上眼,愤愤哀鸣道,“钱少爷,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话音方落,却听“叮当”一声,等了好久,脖颈上也没试到疼,不禁奇怪的睁开了眼,却见前些天给他们施粥的那个美貌女人,手拿着断成小断的木棍,喘着气,惊慌地与钱少爷对峙着站在那里,在她脚下,还掉了一截木棍。 男人心头一热,知道是那女子救了自己,便膝行几步,匍匐到她脚下,磕头道,“姑娘您大恩大德,小人没齿难忘!” 脚下人磕头磕得“碰碰”响,木雪没应声,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应。 从门缝里看出钱玉要杀人,她慌张地夺下一边愣住家丁手里的木棍,没丝毫犹豫地就上前拿木棍拦了,她只不想她惹上人命官司,也为不想轻易抹杀一条人命,可看见钱玉看见她时冷到彻骨的眼神,她忽然又疑惑了:难道她做得不对么? 钱玉冷脸看她不说话,后头那些男人经此变故,早被吓得面无血色地怔在原地不敢动作,趴在地上的男人还在心有余悸地磕头,木雪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忽然一道震耳的声音炸在了耳边: “聚众私斗,你们这些大胆刁民,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断更果然会上瘾的,所以以后能不断就不断。再说一遍,这文架空得魏晋南北朝,是有着吃人王朝禽兽王朝的时代,主角是很黑,我也没说过她是好人,这时代有的只是利益,往后可能有许多看不惯的情节,看不惯的小天使可以考虑一下弃文,小泥不会写文,文笔也很差,我笔下几乎每一个主角都是有缺陷的,实在是抱歉。 第47章 第47章 伴着这炸雷一般的声响,哒哒的马蹄声也是云浪似的向耳边涌来,不一会儿声浪就驰至身旁。 钱玉抬头,就见马鸣嘶吼中,马背上为首一人戴红缨盔,穿银甲,面白青髯,宽面正额,手里拿着马鞭,带着一群身着冰冷重甲的兵士,驰到跟前,面无表情地打量一圈后,冷问,“本将军乃大齐摄政王手下驻青阳县城统领,你们……谁是聚众作乱之首?” 他盔甲上闪着银光,身上肃杀气息太重,吓得在场众人都噤若寒蝉,正自屏气凝神之际,钱玉丢掉手里的刀,伴着哐啷一声响,神色淡淡走了出来,站到他马下,“是我。” “哦,你?”头戴银盔的中年将军皱起浓密的眉,盯着钱玉看了会儿,“唰”一声忽地亮出手中□□,铁枪头猛然对准了她的鼻尖,声如洪钟,威吓道,“胆子倒是不小!你可知道,这青阳县城内,明文规定不得随意持械私斗?来人,把他抓起来打一百军棍,再投水牢里!” “且慢!” “哦?”男人冷笑,“你小子,还想要替自己求情么!” “并非如此。敢问将军,这城中,是否也明文规定了军队不得随意持械进城,巳时之前,不得在城中恣意骑驾呢。”顶着鼻尖的锋利枪尖,钱玉淡淡一笑,桃花眼泛了泛,面色自若,“将军明知如此,却还带人过来,又该如何评判?” 第80章 “好大的胆子,敢质疑本将军!”男人怒说着,□□一扫,“碰”一声,枪柄大力地打在钱玉后背上,他征南闯北,力气大的惊人,钱玉纵有武防身,也敌他不过,竟扑然跪倒在地上,后背锦袍上洇洇渗出血来。 “少爷!” 钱家家仆们异口同声喊着,后头木雪也是惊坏了,张了张嘴,到底没喊出声。 慢慢抬起手,比了个无碍的手势,钱玉直起身子,“噗”一声吐出来一大口血,虚弱笑说,“草民说的有错么,将军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抓草民,难道将军自己没有违了条文,将军说说,这王法又何在呢?” “不错,不错,好久没遇见敢这样顶撞本将军的了!”马上男人闻言,冷冽神色一变,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收了□□,粗眉展开,身上肃杀之气也收了些许,勒住马,敞开嗓门问道,“你就是那个外地迁过来不到一月便晋升本地乡绅的钱家少爷?” 事情峰回让钱玉有些惊讶,不知这大块头的将军心里头是怎么想的,只踉跄站了起来,皱眉回说,“正是。” “嗯,果然不错,胆子够大!”马上将军又粗犷笑着,望着钱玉目露欣赏,“你可知道,假使今儿在这的是平常的那些个乡绅官守,若是敢这样对本将军,本将军早把他们丢水里喂鱼去了!王八养的,一个个软蛋一样!要是把他们撂死人堆里头,还不知怎么叫娘呢,要是指望他们,这大齐国早就亡了!你这小子不错,年纪小,胆量倒不小,怎么样,想不想参军,跟着本将军打死后梁那帮子杂胡种?” 钱玉摇头,“将军抬爱,草民只会做生意,兵士……恐怕做不来。” 男人皱眉,扬起马鞭,怒道,“你这小子不晓事!大丈夫当思保家卫国,当个低贱商人有什么……” 他话未说完,后头一个军曹打扮的男人忙打马走上前,劝他道,“将军,咱们是来巡视的,不是来劝人入伍的,您看看,时候不早了,咱们是不是要快些问清缘故拔归啊,何指挥使还等着咱们训营呢。” “……哎,你不说,本将军倒忘了这一茬。”男人皱眉说着,又看向钱玉,“钱家小子,本将军听见有人检说,你这里有人私斗,才带了人过来看看,你说说,这些人聚在此处,有什么由头?” 那帮佃农出身的男人早被这一队齐整兵甲军士吓得呆若木鸡站在原处,钱玉淡淡往后环顾了一圈,见许多人目露恐惧哀求地看着她,眉头皱了皱,思量了会儿,还是如实相告道,“不瞒将军,眼前这帮人是前些日子被县守赶到城郊流离失所的难民,是来威胁诈取草民银钱的。” “哦?胆谋乡绅,以下犯上,这帮贱民可真是反了天了!来人,把这帮人给本将军抓起来,投到水牢里头,喂鱼去!” “将军,饶命啊,饶命啊……” 听说,那帮人纷纷跪地痛哭流涕求饶,“小人再也不敢了,求将军,钱少爷饶命啊……” 手下兵士听见将军吩咐,不顾那些人求饶,走上前去就要把人拖走,个中有个花白胡须的老人沉沉跪在地上,抵死不让兵士拉走自己,口中喃喃痛哭道,“将军饶命啊,老叟儿子三年前也是个兵,被柔然人砍死在金墉城外,连尸骨都被烧个干净,儿媳后来改适,老叟如今只剩下一个不足月的孙子了,将军千万留老叟一命,让老叟抚养孙子成人,到时老叟一定让孙儿替将军端溺扫尘啊将军!” 拉他的兵士不耐烦了,拿起手中长刀一把将他槊穿了心口,老头儿霎时双眼瞪出,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胸前染了血迹的长刀,不一会儿就没了声响。 那兵士气呼呼地把长刀从他身子内拔了出来,喷出一小股血迹顺着那刀刃流了下来,而后他一脚踢开老头,怒道,“贱民多嘴!”而后便去拉其他人。 经此惨祸,那些人被吓得不敢再反抗,唯唯诺诺哆嗦着顺从地让兵士绑上了绳索。 那老翁的死尸还扑在地上,须发花白,双目圆睁,嘴角血迹未干,却被走来走去绑人的兵士当石头似的,踢过来踢过去,全无在意。 钱玉皱眉看着,转头去看那高马上的将军,却见他也是一副无谓模样,面上淡然,不时不耐吩咐兵士,“快一些,本将军还等着拔营造饭呢!” 兵士依言加快了动作,钱玉眼神闪了闪,望着地下那死不瞑目的老人,叹了口气。 要怪,就怪你先心术不正要来威胁我吧。 “你们别过来,别过来!否则,否则,她就没命了!” 正自唏嘘,忽然听见熟悉的一道男声,钱玉心里一凉,急忙抬头,却见那被木雪救了的无赖男人,正拿了一把刀,架在她脖子上,慌乱地应对着那上前要把他绑走的兵士。 见她看了过来,男人叫嚣着又扬首对她道,“钱少爷,你,你做个好人,留咱们一命,我就把你夫人放了!不然,我活不了,你夫人,你夫人也别想活!” 说完,他手里刀刃又压得深了一分,木雪细嫩的皮肤上很快就现出一丝血迹。 钱玉气得咬牙,“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早知道,本少爷方才直接了结了你!” 男人做贼心虚地低了低头,刀依旧贴着木雪不放,“是,是我对不住这位姑……钱夫人,可,可人哪有不为己的,钱少爷,只要你,只要你放了我,我们,我也立刻就放了钱夫人!” 第81章 被人拿着刀对着,木雪倒没什么害怕情绪,她死了就死了,只可惜对不住她娘,也……有些,对不住钱玉。 想着,她有些淡淡愧疚,抬眸望钱玉时,她却咬着牙,脸涨得通红,似乎忍着什么似的,冷着脸不看她,好一会儿才转而拧过脸向那将军求情说道,“将军大人,那些难民也是大齐子民,虽说他们威胁草民,可草民也无半点损失,还望将军大人明察,放他们一马。” “呵!钱家小子,你当本将军是猴么,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本将军的威严在哪儿!”马背上男人青着脸,望了木雪那边一眼,又看看钱玉,心下了然,冷笑道,“钱小子,你倒是疼你婆娘,可本将军已经下了令,军令如山,你说收就是收的?来人,去把那无赖抓住!” 三个高大兵士遵令拿着绳子向男人那边走。 “别过来,别过来!”抓住木雪的男人惊慌喊着,手下刀刃已是不由自主在木雪脖颈上划了好几个口子,“钱少爷,钱少爷,你再不求情,你这如花似玉的夫人就要下地府了!” “你别动手,我再替你求情就是!”钱玉忙喝止他,攥紧拳,转身“扑通”一声跪在统领将军马下,“将军大人,求您放了他们!” “真是个被妇人迷糊涂了的窝囊废!”将军恨铁不成钢地气骂道,“枉本将军高看你一筹,现在看来你也不过是个枕在温柔乡里头的□□荡子,好,你既然那么想救你婆娘,本将军成全你!” 钱玉忙感激磕头,“谢将军。” “你也不用谢我。”男人冷笑,“依我军营规矩,谎报军情要吃一百威杀棍,你既想放了那些刁民,就是不立案的意思,出尔反尔就是欺骗本将军,你与这些人还是得以聚众私斗论处,两罪相加,只要你受了本将军两百军棍,本将军就放了你!” 县衙里头二十棍就要打得人皮开肉绽了,两百军棍,岂不是要人性命么?可要是不救,那少奶奶岂不是就要没命了? 钱家家仆们着了慌,不知所措地看看木雪又看看钱玉,焦急得似乎火上的蚂蚁,钱玉却神色淡淡,脱下后背渗出血的锦白外裳,“好,我受两百军棍。” 第48章 第48章 说着,她把外衣丢在地上,淡淡道,“来吧。” 没想到她这般爽快,马背上将军也愣住了,“你小子可听清楚了,那是两百军棍,可是要命的!” “将军的意思不就是要偿命么,草民很清楚。”钱玉淡淡答,“将军征战沙场这么些年,既然想罚草民,草民求情也是没用的,不如快些受着,就是到了鬼门关,也得早些投胎。” “嘿,你这小子,事理倒理得清楚。”将军赞赏着点点头,“既然如此,本将军就成全你。来人,把那些人放了,把这钱家小子抓住。” 手下人遵从地丢开那帮人,拿绳子向钱玉走过去,拿绳子死死绑住她,就要行军令。 钱玉皱眉,急忙后退一步,避开了兵士们的木棍,“慢着!” “怎么,”将军冷冷眯眼,“你又后悔了?” “不敢,只是请将军多给草民一会儿时候,就是斩首,行刑前也得有顿飨宴不是么。”钱玉淡淡摇头道。 听她说的有理,将军想了想,缓缓点了点头,“可以。” 吩咐那些兵士,“别忙,等他一刻也不迟。”兵士们果然听令,拿着长棍,不再往钱玉那边走。 “多谢将军。”谢了一句,钱玉转而望向那拿刀威胁木雪的男人,冷道,“我已经束手就擒了,你可以放人了。” 男人犹豫不已,刀依旧架在木雪脖子上,显是不信钱玉说的话。 “你若是不放,我就收回向将军的请求。反正都是两百军棍,我不介意多个人陪葬!”看穿他心思,钱玉咬牙,冷笑道,“我数三声,你可想清楚了!三,二——” “当啷”一声,男人丢了手里的刀,急忙推开木雪,向钱玉示好道,“我放人了。” “少奶奶!”几个家丁丫鬟忙上前扶着被推倒在地的木雪。 她白皙脖上血痕明显,被推倒地上时钱玉分明又听见了她轻轻“嘶”了一声,知道她该是擦到了皮,霎时眼神冷了下来。 男人犹不知钱玉已经怒火中烧,看她站在原处,那几个兵士也没有上前行军刑的意思,不由焦急催促道,“好了,钱少爷,我已经放人了,你可以受两百军棍了,快些受刑,快些放我们走!” “呵,我都不急,你急什么。”低笑一声,钱玉眼神愈冷,双手成勾,猛地挣开束缚住自己的绳索,脚尖点地,轻燕一般迅疾跃到那男子身后,在他还未反应过来时,以手成刃,猛然勾住他脖颈,凌重一脚踢着他腿弯,逼着他仰头跪了下来。 “钱少爷,你这是做什么!”男人被她的动作吓坏了,慌忙叫道。 “做什么,你一会儿不就知道了?”钱玉冷笑,一手压制他,另一手从袖中掏出一小包粉末,捏着他下巴,强迫着把那粉末倒进了他的喉咙里,让他尽数咽了下去。 男人痛苦地流泪咳嗽着,又用手不断抠着喉咙,想要把那东西呕出来,“咳咳……你,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别白费力气了,那可是漠南特产的蔓漆粉,入喉即化,十两银子一包呢,为防着你敢私自逃跑,本少爷也是下了血本了。”冷笑着贴着他耳边小声说话,钱玉站了起来,在他听了自己话,惊恐不已不停咳嗽时,又走到他面前,一把扯住他衣领,想起木雪白皙颈项上的血痕,心中怒气难消,羊皮靴重重一脚踢到他裆里。 第82章 “啊——”男人惨叫一声,捂着自己不可描述的地方,面色扭曲痛苦的倒在地上打着滚。 桃花眼弯起来,钱玉笑得开心,“呵,现在就怕疼了么,那以后可怎么办?” “你什么意思!”男人铁青着脸,抬头艰难问道。 “我只不过踢了你那里一脚,你就疼成那样,要是你那东西溃烂了,可怎么好?” 男人不可置信地摇头,“你说什么,什么溃烂!” 钱玉啧了一声,摊手,“蔓漆粉可是取攀附在藤花上的毒藤蔓一节,又加五毒研磨成粉混合晒干的剧毒之物,是漠南人惩治叛徒用的东西,须得一月解一次毒,否则,你的宝贝,可就要溃烂了,到时候,你的命,也就丢了呢。” 故作惋惜地盯着他裆间看了眼,钱玉摇头叹气道,“听说宫里头的公公们净身后都要攒钱把宝贝赎回来,说是怕到了冥府,会转生成畜生,兄台,你看看你,要是那东西溃烂了,找又找不回来,下辈子可又怎么办?” 男人脸色发白,盯着钱玉,不可置信地捂紧了裆间,“不可能,你骗我!” “信不信由你,时候到了,自见真章。”钱玉冷笑着拍拍手,又对那男人笑道,“说起来,你也该感谢我,分文不取的替你净了身,也省得到时候自个儿出钱不是,只是可怜了你爹娘,生个畜生东西出来,连接种都不能了,真是白糟蹋了那些粮食。” 说完,她轻轻淡淡就往回走,要去受军刑,却被男人痛哭流涕地一把抱住了腿。 “钱少爷,钱少爷!是小人罪该万死,小人错了,您千万留小人一命啊。” 拖了个重物,甩也甩不掉,她不好走路,险些出丑相跌倒。 “拿开你的脏手!”钱玉忍无可忍怒道,她的锦袍可是上好的绣娘绣的呢! 男人依旧痛哭不止,死拽住她就是不放,“钱少爷,钱少爷,小人罪该万死啊,求您饶小人一命啊。” “呵,饶你的命,本少爷都没求将军大人饶我的命呢,你要想活命的话——不如,你替本少爷受了那两百军棍?” “这,这……”男人听了,忽然停住了哭声,犹豫起来。 听钱少爷所说,这毒可是一个月以后毒发,他起码能多活一个月,可若是他此刻代他受了刑,那他岂不是要杖毙于此了么? “呵,你既不想替本少爷受刑,却想本少爷饶了你,你真当这世上,有白食的午饭么!本少爷今儿死了,你也活不了,你就等着全身溃烂死吧!”看他犹豫,钱玉已经知道他的想法,冷笑着,趁他怔神,一脚踢开他,淡淡走到几个兵士前头,抬头对统领将军淡淡道,“多谢将军成全,草民的事办完了,将军可以施刑了。” “好,好,好!”将军却忽然高声叫好着响亮地拍了拍手,没有直唤兵士绑住她,反而面露愉色地望她,“你这小子,脾气颇合本将军胃口,我就喜欢有仇报仇的直性子,本将军今儿个高兴,便给你算个特例,你的两百军棍,免了!” 钱玉心里一阵惊喜,她就知道这将军性情直爽,只要她多说些好话投他脾气定是会把自己放了的,只没曾想过,他会这般容易放了自己。 悬着的石头总算放了下来,面上还是不动声色,跪下来感激叩头道,“多谢将军!” 忙又转身去唤扶着木雪已经呆愣在一边的家丁们,“还不快去给将军大人取几坛子好酒过来,再唤厨娘好生做一顿饭菜,替将军大人祝酒!” 家丁们顿了一下,忙就要飞身往屋里跑,统领将军见了,忙摇手制止道,“不必!本将军还要过去巡营,钱家小子,你的好意,本将军心领了,这顿饭,可就不能受了。” 钱玉目露惋惜,“将军若是有闲空,请一定过来寒舍让草民替将军把盏。” “当然,当然!”中年男人哈哈大笑,身上的杀气也散了不少,“本将军许久没遇见像你小子这般对脾性的了,朝廷那帮子老酸儒假道士,本将军见了就厌!等本将军忙完了这阵子,钱家小子,你就等着费一番酒菜吧!” 钱玉忙躬身,“到时一定恭候将军大驾。” “嗯。”男人满意点头,看看那帮还在瑟瑟发抖的佃农,皱眉,想了会儿,招来五六个兵士,吩咐道,“你们几个,先留在这儿,帮着钱家少爷料理一下这帮人,事无巨细听钱家少爷吩咐,等事了了,再回军营点卯,本将军先拔营,听见了?” “遵令!” “大人。”钱玉听说,忙推辞,“草民这里不需人手,不必劳烦各位军爷的。且——大人方才不是还说,要把这些人放了么?” “哈哈哈。钱家小子,你性子像极了本将军一个故人,本将军深知故人的品行,可不相信,以你的脾性,会轻易放了这些人。”深深望了她一眼,男人眼神闪了闪,怀念似的,望着她绝色的面容,微笑说道,“这些人就给你发配吧,若是遇到什么难事,就到城郊三百里外的贲营找本将军,诺——” 说着,男人从怀里掏出来一个青纹囊袋,隔空抛给她,“拿着这个找本将军,本将军到时候定会倾助一臂之力。” 紧紧抓住他抛过来的东西,钱玉也不推辞,没多想,感激谢道,“多谢将军!” “嗯。”笑容满面又看了她一眼,统领将军扬起鞭子,号令身后人,“走,归营!” 第83章 话落,如一阵风似的,骑着青骢马转身哒哒地驰走了。 眼见着最后一个兵士的银盔甲消失不见,钱玉才转过身,瞅了瞅四周,冷着脸,吩咐家丁们,“把这些人都绑了,丢到马厩去。” “哎!”家丁们答应着就去拿麻绳,被留下的官军不好干站着,也帮着去捆人,那帮子小农小民的,见到官军腿就软了,哪里还想着跑,统统束手就擒了。 唯有那无赖的青年,思及自己被喂了□□,尚要反抗挣扎,钱玉看得不耐,一脚踢了颗石子打到他肋下,在他吃疼的没有还手之力时,冷冷道,“绑了,嘴里塞上马粪,省得闹心。” 家丁们忙照做,冷脸看着他们忙活,自己默默走到被丫鬟们围在中间脸色苍白的木雪身边,看她秀颈上的伤痕,愈看愈心惊,最后气得咬牙,不由分说,打横抱起她就往里间走。 “啊……你……做……什么……”忽然天旋地转,再到她怀里,木雪很是不适应。手上擦破了好几处,脖子上疼得厉害,使得她心里再惊惧,也只能柔弱推她几下,喘着气道,“放我……下来……” 钱玉充耳不闻,抱着她依旧往屋里走,恰巧此时那替钱多请大夫的小厮带着大夫终于回了来,到屋门口,正遇上抱着人要进屋的钱玉。 那大夫被小厮拉着跑的气儿还没喘匀,钱玉就皱眉,催促道,“老头儿,快跟我进去瞧——不成,你把带来的最好的伤药,去腐生肌膏都给本少爷,快!” “哎,哎。”大夫被她的冷脸吓住了,慌忙照做,把药箱里头的东西翻翻找找了好一会儿递给她。 “好了,里间还有一个伤患呢,你快过去看看!” 丢下一句话,钱玉抱着人急急就往里头走,唯恐慢了一步,怀里的人就有了性命之忧。 作者有话要说:  气死我了,昨晚上浏览器抽了一晚,怎么搞都显示是百度云,今天好不容易不怎么抽了,我却病了(ಥ_ಥ)冬天了,大家注意身体,不然就要像我一样惹。实在是对不住大家。另外,希望大家可以推荐一下不抽的浏览器 第49章 第49章 唤小丫头端来一坛烈酒,使柔丝帕沾了,钱玉坐在床边,对被她抱回来就一直坐在床边一言不发盯着她瞧的女人淡淡道,“你自己上药,还是我帮你?” 木雪皱眉,许是对她忽然的冷淡态度不大习惯,又盯着她看了会儿,才似歉疚又似难过地哑声问,“……你额头和背上的伤,不要紧么?” 钱玉不理她,自顾自又往她那边坐了些许,“你不回我,我就当你是默认让我帮你了。” 说着,拿着丝帕小心靠近她脖间细痕,淡淡叮嘱说,“你忍着点,有些疼,这帕子沾了酒。” “嘶……”她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觉脖间一阵辣疼,不自觉咬着红唇手下揪紧了被褥。 专心替她擦着伤痕边血迹的钱玉见了,淡淡瞥她一眼,手下一顿,动作放轻了些,从怀里拿出丝帕递给她,“疼了就咬着这个,别把嘴里皮肉咬破了,否则等天热了些,有你受的。” 乖觉地接过丝帕放进嘴边,木雪颇有些做错事孩子的模样,目光浅瞬地注视着她,她却无动于衷地继续小心贴着她颈边,一面轻轻给她吹着气舒缓疼痛,一边仔细地擦血抹药。 房中一时静的木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和心跳,木雪抬眸,能看清她背着光时脸上的细腻绒毛,像个初生婴儿似的,稚嫩又带着憨气。 她还是稚龄,可她认真时冷淡的模样却让木雪局促地心里有些慌张,不禁拿开嘴边丝帕,犯错等着挨训的孩子似的,低下了头,嗫嚅着拉她衣袖道,“你生气了么……” 钱玉动作一滞,低低笑笑,“我为何要生气?” 木雪虚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她自认为阻她杀人是没错的,可心里还是过意不去,孟子说,人性本善,她救人时,又怎么会想到人心会卑劣到那个地步呢? “你不必愧疚。”看穿她面上情绪,钱玉冷声说话,轻轻继续替她抹上去腐生肌的药,“这全天下的坏人坏事我来做就好了,反正我名声不好,我也不在乎这些虚名。你要做什么……我管不到,我也不想管,我能做的,只有替你收拾残局。” 她颈上伤痕不深,一会儿就抹好了,确定替她处理好了伤口,钱玉起身,边收拾药瓶,边淡淡与她道,“我问过大夫了,你的伤不能沾水,辛辣油腻的东西也吃不得,我待会儿吩咐厨娘做些清淡的给你送过来,你这几天,若是口里馋了,先忍着点,等伤口结痂了再说吧。”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刚踏出去一步,衣角却被人拉住了。 钱玉没再动,也没转身,就那么静静站着,时间被风雪冻住一般,她等了许久,也没等到身后的人说什么。 她闭上眼,心里期许的火苗燃了又灭,神情愈发漠然,“你不欠我什么,我也不想要你的回报,你不必歉疚,你当我是傻的,行了么?” 木雪舌尖抵着上颚,心里堆了石头一般压的她说不出话,好久,才慢慢从舌尖挤出来一句话来,“那些人……那些被你关起来的人,你打算,打算如何处置?” 心愈发寂冷下去,钱玉往前走了一步,把自己衣角从她手中扯出来,才淡淡一笑,转身看她,“那你说,该如何处置为好?” 第84章 拉她衣角的手无力低垂耷拉下来,木雪看着她精致却尽显冷漠的脸,眼神一暗,低低道,“你能……不再追究,放他们回去么?” 没等她回答,又忙补道,“青阳县城外这样的流民太多,若是,若是你太做得过,恐怕会引起群情激奋,还有,他们也是被逼无奈,他们也是有父母妻儿——” “依你就是。”打断她,钱玉看她一眼,淡淡说着,转身往门口走。 “……我是说,是说,你,能不能给他们一些银子再放他们走,他们流离失所,一家老小食不果腹,怪……怪可怜的。” 听着身后传来的话语,钱玉脚步一顿,忽然捧腹哈哈大笑起来,弯腰笑着笑着竟出了眼泪,她转身面对她,“你知道你的语气,像什么吗?” 木雪心里一提,低低回问,“……像什么?” “像冬日里头百姓衣食不足,逼我爹拿银子到江南买粮的青桐县令。” 钱玉笑得眼泪不住从眼眶里往下掉,“方才那男人说的话我还记忆犹新,他说,人哪有不为己的,木四小姐,你这样说话,近乎逼着我拿银子赈济那些难民,就因为我有银子,我就要给他们么?木四小姐,你可真是菩萨心肠,跟你那吝啬成性的爹可真是有着天壤之别呢!” 木雪摇头,想要反驳,她又继续冷笑道,“可我也想问问你,那些难民里头也有未弱冠的孩子,之所以会被关起来,是他们有一己之私,连孩子都有私心,木四小姐,你难道就没有私心么?还是说,你有私心,可你私心不在我这里,你从来都是以外人的眼光来看待我,看待我的家财,所以你才觉得我有钱,就该捐出来赈济灾民,是么?” “因为我是女人,所以,你从未把自己当成是钱玉的妻子,从未把自己当成是钱家的主子……是么?” 被她一连串的质问说得哑口无言,木雪张着口,怔怔与她对视半晌,最后失了气力一般软软瘫坐在床上,一时竟不敢直视她逼过来的目光。 或许……她真的有这样的想法。她一直以自己熟知的君子之德来要求钱玉,可,可…… “我从未像此刻这般期盼婚书限止之期到来!”看见她的反应,钱玉已经明白了大概,脸上哀恸不掩,冷冷丢下一句话后,风一般走了出去,重重带上了房门。 “钱玉,钱玉……”低低喃喃喊了两声她的名字,木雪闭上了眼,叹息着捂住了心口。 *** 那以后她们又是许久不再碰面。 在房里被钱玉强迫着闭门不出养了七八天,好容易脚能正常走路,颈上疤痕也淡了下去,木雪待在不见天日的房里久了,难免憋闷,寻了天气晴朗的一天,便叫了钱珠到庭院里一同照料花草。 正修着一棵海棠花叶,旁边却忽然传过来一道熟悉的男声,“夫人,这些粗活,交给小人做就好了,您身子娇贵,哪能做这些。” 木雪眉间微蹙,转身就见那曾拿刀威胁过她的无赖男人一脸讨好的站在她身后,见她转了脸,忙涎脸躬身行礼,“给夫人请安。” “你?你如何会在此处?”木雪不解问道,钱玉怎么会容许他进得府里的?她没有把人打死就算是奇了。 “钱少爷把小人们放了,又问我们愿不愿意给他做事,他会给小人们银钱和粮食供养家人,小人想着,不能总是游手好闲的,就过来给钱少爷当差了。”男人腆着脸说着,看看木雪柔美的脸,心里有一些驰荡,又有些发愧,猛地往自己脸上拍了一巴掌,痛声道,“小人那天真是对不住您。夫人,您和钱少爷都是大善人,是小人猪油蒙了心,小人不是东西!” 木雪被他动作吓了一跳,“你悔过就是好事,过往的事……就少提了吧。只你一人被放么,其他那些人呢,他们……没被为难吧?” “没有没有!他们都在城郊做活,活的好好的呢!”提及这个,男人忽然兴高采烈起来,“钱少爷把城郊百来里的荒地都向官府作保买了下来,租给了像小人这样房舍田地被柔然人侵占无家可归的人。钱少爷还找来了一堆木匠,帮着小人们兴建屋舍呢!” “什么,你说的钱少爷,真是钱玉么?”木雪皱眉,他说的事,她怎么一点也不知晓的,钱玉也从来没对她说过,她甚至怀疑,男人所说话语的真实性。 钱玉一个恶霸王似的,这些事,说是她做的,比天塌下来了还难以置信。 “少奶奶。”一边一直站着的钱珠没忍住,插嘴道,“咱们少爷虽说性子喜怒无常了些,可本性还是良善的,前些天,我听钱多念叨着说,少爷因为这些难民跑得县衙里头县守都厌烦了,他还说,少爷常常梦里说着话,什么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的,少爷现在可成了这青阳县城头号的大善人了!就连三岁的孩子也知道咱们少爷的善名呢!” 她到底还是听她的话,不忍拂逆她的意思的。 木雪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就这么短短几天,钱玉的动作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唯有她被蒙在鼓里,这算什么,她是外人,已经被她隔绝在外了么? “你们少爷呢?”压下心里思绪,木雪问钱珠道。 “那些难民的事实在是太多了。”钱珠抱怨道,“少爷在县里驿馆已经好几天没沾家了,昨儿个兴头起了要吃米糕,还是钱多指派个小厮回来,要魏大娘做的呢,可人几天前就走了,哪里来的米糕给少爷吃啊,没法子,我只能让小厮去酒楼里头买,可听那小厮说,因为不对味,少爷连碰都没碰过,这会子,该还是在驿馆呢。” 第85章 第50章 第50章 木雪听着,心思一动,“你们少爷她……想要吃米糕?” “是啊。”钱珠点头,叹气说着,“早知道就该把魏大娘留下来的,可惜少爷说那掌柜的为人不错,他不能夺了人酒楼的金字招牌也不能不让□□房好生坐月子,不然啊,哪能让少爷连一块米糕都吃不上呢。” 木雪听说,喉间动了动,她那天和魏大娘学做米糕时,钱珠明明在场,她出师时也给她尝了尝,还得到她极力夸赞自己聪慧的评价,她明知自己也会做米糕,为什么不来问她能不能给钱玉做? 她相信以钱珠的忠心,若是知道自己会做米糕,绝不会不来问自己,可她偏偏没过来问她,反而让小厮出去买给钱玉? 如果不是钱珠与她有隙,那就只能是,是钱玉不许她来问自己。 而凭着她对钱珠的了解,她更相信,会是后一种情况。 似乎心里被刺了一下似的,木雪虚弱笑笑,“是么,你们少爷她……还在驿馆,她每日都……很忙么?” “我偷偷问那些隔三差五回来替少爷取东西的小厮,听说少爷已经许久没吃过一顿好饭了。”钱珠担忧地说着,看着木雪欲言又止,“少奶奶……您……您若是……” 知道她想说什么,木雪淡淡一笑,没搭腔,转过身与那男人说话道,“你能去备马车么……不急,日暮前备好便可。” “只要是夫人吩咐,就是让小人去跳火坑小人也不会说半个不字的!”男人忙答应着,向她躬了个身,转瞬跑了出去。 “这人,未免也太没有规矩。”等他走远了,钱珠才不悦道,“少爷不在家,他一个男仆,不在外门守着,怎么能随便进内闱呢,贼眉鼠眼的,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木雪也皱起眉头,方才那男人看她的眼神让她很是不舒服,有一种被毒蝎盯着的错觉。 “派几个人盯牢他。”木雪摇头迟疑道,“人性本……恶,他既然做了许多年的恶徒,一时半会儿习性该是改不了的。虽说你们少爷给了他差事,可看他模样,却不像是会做正经事的人。” “奴婢知道了。”钱珠应声,“少奶奶,这春海棠,您可还要修剪么,还是奴婢找个花匠过来?” “嗯,还是我自己来吧。”木雪轻轻淡淡道,望着海棠花零落在地被泥土掩盖的花瓣,心思一动,忽然有了个主意。 “钱珠,你能帮我摘些新鲜海棠花瓣么?” “少奶奶您让奴婢做事只管吩咐,跟奴婢说这些客套话可真是折煞奴婢了。”钱珠忙惶恐说着,又道,“少奶奶您想要多少花瓣?” “一小鉢足够了。”木雪淡淡一笑,眉间落着几分哀色,看着被掩埋的花瓣,“让它无缘无故落在地上,遭尘污,未免可惜,摘得多了,又不成样子了。” 钱珠点头,“奴婢明白了,奴婢这就去拿鉢过来。” *** 书案上堆着成山的账本书信,钱玉埋头在书里,专心致志地记着账目。 城外流民充巷,县守却一意紧闭城门任他们自生自灭,惹得青阳城郊附近本来的住民也不得安生,田里稼菽尽数被那些流民糟蹋了去,围着县城四周竟有百亩荒地。 流民不安,县城定不得安宁,况这青阳县城还毗邻柔然,若是等到秋野天寒,柔然人没得粮食,定是要下骑兵过来抢掠的,到时城里内忧外患,县城定然不保。 她一个从小不喜政事的小商人都知道这个理,一城的牧守却只知清谈问道。 想想自己三番五次上帖求见县守,却被他留住与城中其他文士乡绅觞酒射赋的情形,钱玉不自觉地搁下了笔叹了口气。 “少爷,您记完账了啊?”被她一声长叹惊醒,酣睡在一边的钱多忙抹了抹嘴边的口水,殷勤地跑上去,奉给她一杯茶,“少爷您累了就休息吧,剩下的让小的替您来做吧。” “不必了。”钱玉柔和笑笑,接过茶啜了一口,看他还鼻青脸肿地站在自己面前,“你脸上的伤,没要紧吧,怎么如今还是青紫的?” “不碍事,不碍事。”钱多忙摆手,“大夫给小的看过了,说是这淤肿得一个多月才能消呢,这才过了没半月,所以脸上还有些肿。” 钱玉笑了,“好在能消肿,否则,一辈子顶个浮肿脸走来走去,我看看谁肯跟你过日子。” “少爷您别打趣小的。”钱多脸“唰”一下红起来,看着钱玉又可惜道,“小的长得一般,肿没肿都一个囫囵样儿,倒是少爷您,您长得好看,鬓角那一块的伤却留了疤了,这才不好呢。” 钱玉脸色冷下来,“本少爷又不以色事人,有什么不好的!” “哎,小的该死!小的嘴笨,少爷您千万别跟小的计较!”钱多心里头一跳,忙狠狠打了自个儿一巴掌,辩解说着。 好险,他差点儿就触了他家少爷的霉头了。 不过也是那群子乡绅该死,就因为他们少爷长得好,就硬是诋毁少爷与县守公子有私。少爷辛苦跑了县衙好些趟,好容易终于说动县守,要治理外头流民,让那群乡绅分着买下城郊的地租给流民呢,就因为听那帮子乡绅的话,信了少爷勾引他独子,才坑逼着少爷一个人买下来城郊方圆几百亩的荒地。 鬼才肯勾引你家那色/鬼儿子呢!想起这个,钱多就来气,那县守公子四十多岁满脸的胡须,长得不好就罢了,偏喜欢十几岁唇红齿白的少年,一次买过来十几个娈童过不了几天就玩死了,偏那县守还宝贝的跟命根子似的,见天哄着,以为能让他传续香火呢,谁知道前些天却被大夫诊出花柳病来了。 第86章 明明是他儿子自个儿不知洁好,那县守爱子心切,却是杀了府上所有样貌阴柔的男子,要不是他们少爷是这城里头钱财数一数二的乡绅,恐怕也得要遭殃。 可让少爷一人买下那些荒地,又跟逼他们走进死胡同有什么两样呢? 就因为要买那些荒地,要管治流民,少爷连米铺都蠲了出去,别看少爷整日抱着个算盘打来打去的,可他们如今是只有出项没得进项,光靠着卖米攒来的银子支撑着走,打算盘又有什么用? 钱多心里委屈,他不知道少爷到底是心里头哪块地方塌了,一时兴起才要去管那些流民的,明明他们能好生卖米生活,现在可好,卯足劲干活,酬劳都打水漂了。 “哎,你怎么跟个小媳妇似的,说不得一句就要哭了?”看他拉长脸不高兴地噘着嘴,钱玉又好气又好笑,“我又没怪你。” “小的不是怕少爷怪罪小的,”钱多噘嘴道,“小的是替少爷心疼银子。少爷您说说,咱们好生卖米不好么,做什么要去搅事,做什么要去管城郊的那群流民啊,他们前些日子还想着坑咱们呢,他们是死是活,关咱们什么要紧啊。” “你这小子。”钱玉叹口气,没在这上头跟他多说,只是问他,“我昨儿写的信,让你派人给我爹送过去的,你去了么。” “小的已经好生将信交给看守外门的一个小厮,让他骑快马送去了。”钱多委屈道,“想来老爷过不了半月就要着人把银钱送来的。” “呵,我老爹临走前让我没银子了就派人向他老人家拿,本来我是打定主意自食其力的,现在看来,姜还是老的辣,我爹怕是在我要上青阳县城时就知道我铁定不成气候。” 钱玉苦笑着摇头说,“当初过来青阳,只想到这里奖商贾课桑,却忘了好生顾虑这里战事祸乱,我本以为那清河王出身帝王之家,该多体恤百姓才是,如今看来,那陶老头说的对,其实他该是不知祖宗建业之艰的纨绔无疑了。” 说到此处,忽然住了嘴,长叹口气,“我也说不得他,毕竟,唉……” 钱多奇怪插嘴道,“少爷,您见过那清河王了么,怎么就知他是纨绔子弟?” “未及。我在县衙门口打了好几转,都没见到他,那些衙役只说有事俱回报县守即可。”钱玉皱眉道。 “那县守,真不是什么好东西。”钱多愤愤说着,又担忧道,“那少爷,咱们如今银钱也砸进去了,被套牢了,脱不开身,这可怎么办?” 钱玉摇头,叹息,“既然被套牢了,就只能硬着头皮做下去了。对了,现下什么时辰了?” “未时一刻了,少爷。”说起时辰,钱多又来了劲,“少爷,您晨时只吃了些粥,午饭也没用,现下让小的陪您去用饭吧?” 钱玉淡淡一笑,“我看是你自己想吃了吧。” “哎嘿嘿。”钱多摸了摸自己脑袋,不好意思笑了,吐吐舌头,“小的担忧少爷您的身子,当然,小的自个儿也是要填肚子的。” “你饿了,就去吃吧。”钱玉笑着说道,合上账本站起了身,抬头看一眼窗格外南挂的日头,“我得去城郊看看,不知那帮人做事做得如何了,眼看新夏将过,若是不快些整顿好屋舍田地,到了清秋,城里青黄不接,可就麻烦了。” 钱多忙上前,“少爷,小的陪您过去吧,城郊那帮子流民,野性大,伤到您可怎么办。” “你不是饿了?” “哎,哪能啊,跟着少爷,小的劲头足着呢!”钱多拍拍肚子,嘻嘻笑着道。 钱玉笑了笑,也没反驳,理好账本就要出去,钱多跟在她后头,主仆俩刚走到门边,就听外头小厮轻轻报了一声,“少爷,少奶奶来了。” 第51章 第51章 </script> 木雪?她来干什么。 钱玉皱眉,手搁在半空里没去扣门,不妨那门却自个儿忽然“吱呀”一声开了,钱玉后退一步,就见钱珠两手端着托盘,上头搁了一碟还冒着热气的米糕,木雪斜站在她身后,眸光黏在门上,在它打开时,恰巧与钱玉的眼神撞个正着。 木雪着装时不喜繁盛,就是时下仕女夫人们喜欢的攀鈕绣襦裙,钱玉送她时,她也只勉强取了几件素色的。 现下新绿方盛,她一身素衣俏生生地站在那里,与外头吐了蕊的红花相映衬,即使被钱珠遮住了一半身子,钱玉也能看见她掩在束绣裙下的窈窕身姿。 风流婉转地似乎书里描绘夺人心魂的妖灵似的。 钱玉不经意扫了她一眼,喉头一滞,目光定了一瞬,又若无其事地侧过头去,避开她的目光,“你来此处作甚?” 木雪眸色清亮,直直盯着她,看她神色冷淡,自己眼神也黯下来,原先在腹中拟好的说辞都鱼刺一般哽在喉间,不知该怎么回她。 还是钱珠机灵,边侧开身子让木雪进屋,边笑说,“少爷,少奶奶听说您许久没好生吃过饭了,这不,知道少爷喜欢吃米糕,特地给您送过来了。” 把手里托盘往前递了递,钱珠道,“少爷您看看,这米糕可是少奶奶亲手做的,怕凉了特意盛在食盒里头,巴巴地赶着就给您送过来了呢。” “是么。”钱玉轻轻笑一笑,看不出神情好坏,“可惜我今儿怕是无福消受了,我有急事要出去,这些米糕,还是你们分着食了吧。” 第87章 话落,她淡声唤钱多,“我们走吧。” 见自家少爷绕过钱珠往外头走,少奶奶还柱子一样杵在门边那儿没动弹,钱多为难地挠挠后脑勺,不知该怎么办时,看见钱珠递给他一个眼神,忙恍然大悟地追上前头的钱玉,猛地扑在她脚下,扯住她的衣角,涎着脸笑道,“少爷,少爷,您慢点,少爷,您看看,您自早起都没好生用过饭,前些日子您不还叹说酒楼里买不到好的米糕了,您看看少奶奶这难得来……” 剩下的话他嚼了嚼没敢再说,因为他看见他们少爷脸色愈来愈阴沉,雷雨来之前的乌压压的一层云似的,能把他淹没。 讪讪地放了手,钱多腆着脸笑,“少…少爷……” 钱玉连余光都未曾分给他,直直看着前方,避开门边的人,提着衣袍走了出去。 “哎,少爷您等等小的啊!”看看钱玉身影就要消失,钱多忙大声喊着,抬脚要去追时,走了几步,回头看看神色淡漠伫在门边好半天没动的木雪,迟疑着又折了回来。 “少奶奶,少爷要去城郊,好一会儿回不来呢,这驿馆里头人来人往混杂的都是没些礼数的孟浪之人,不然,不然您跟着钱珠先回去吧。” 木雪摇头,舌头在口中打了好些个弯,才出言道,“你们少爷她……什么时辰回来,我,我在这等着。” 怕他忧心自己安危,忙又加了一句,“我带了两个护院过来,让他们在门外守着,不出门就好。” “也不是这个理儿。”钱多苦着脸,抬头瞅瞅木雪正祈求似的望他,也不忍心再让她回去,搓着手犹豫了好半天,道,“少奶奶,不是小的伤您心,而是……而是少爷他有意避着您,就是,就是您在这儿呆上一天,等得少爷回来了,他也指不定见您在这儿就走了呢。” 她已经厌恶我到这般田地了么?木雪喉头一哽,面上也显得有些凄婉,咽了咽,声音低低的,“她……我……” “哎哎哎,疼!”钱多还要再说,忽觉耳朵边上疼得厉害,往边上扭头一看,钱珠揪住他耳朵两边,毫无顾忌地往左右扭着。 “哎,你这泼妇,你做什么!” “明知少奶奶会伤心你还说,我看,你是欠打!”钱珠面无表情说着,手下揪得更用力了。 “好好好,好姐姐,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么。”钱多忙求饶,“你和少奶奶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遭吧,快,快松手,耳朵要掉了!” “想我松手也成,你驾车带上我和少奶奶去城郊找少爷去。” 钱多不迭摆手,“我的老天爷,你这是要我命啊,到时候少爷怪罪下来怎么好,不成,不成。” 钱珠冷笑,“那你可别要这一双耳朵皮了,等我揪下来了,就送给马厩里头扫马粪的老伯下酒。” 说着,她指尖使力,往两边一拉,钱多霎时发出一阵杀猪式的嚎叫,钱珠听见,笑了,“怎么,答应么?” “答应,答应。”钱多苦着脸,惨兮兮道,“好了,好了,我带你们去就是了,不过到时候少爷问起来,你可得替我求情。” “放心吧,有少奶奶在,少爷还能要了你命么。”钱珠说着,放开揪着他的耳朵,看向木雪,“少奶奶,您别听钱多这混小子瞎说,少爷哪能就不想理您了呢,依我看,咱们还是先去城郊找少爷吧,在这儿等着,指不定少爷因为事儿耽搁住了,真不回来了,也是说不准的。” “去……找她?”木雪皱眉,她腆着脸到这驿站来找她已觉有些站不住脚,还要再巴巴跑去城郊寻人么? “少奶奶,咱们都来这儿了,还忌讳再跑一趟么?”钱珠劝说道,“您做米糕做了三四个时辰,好赖得把东西送过去啊,不然,这份心意不就糟蹋了么?” 想想也有些道理,木雪迟疑地点了点头,“……好。” *** 带了五六个家丁,骑马出了县城门,方走十里路,就见道旁垄亩荒芜,十几个穿着短襟直褐布的男人却疏散地坐在田埂边,说说笑笑地正相互拿了一陶壶茶斟着喝,还有两三个男人嘴里叼了酒曲草吮着,悠闲快活的比神仙还要逍遥。 钱玉看着,脸色瞬时冷下来,抽着马肚子上前,一个长须黑脸男人正笑嘻嘻地拿了茶壶要给身边的人满上,方按紧茶壶盖,就听破空中一声鞭子刹响,没明白怎么回事呢,手里头陶壶“哗啦”一声变得粉碎,自己脸上也火辣辣地传来一阵痛,男人不禁捂着自己脸颊,大声气骂道,“直娘贼的,哪个王八养的混账敢坏了老子的兴致!老子半钱银子的一壶茶啊!” “呵,是么,那茶那般珍贵,借我也尝尝,如何?” 一道冷语传入耳边,跟炸雷似的,吓得男人汗毛直竖,抬头看时,就见钱玉高坐在马上,冷着脸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们。 “钱少爷,钱少爷……”男人霎时脸上褪了血色,喃喃着手足无措笑道,“您,您怎么过来这边了……” 其余那些男人也看见了她,慌忙丢下手里茶盅吐掉口中酒草,你挤我我挤你的往钱玉边上走,脸上都是一副慌张表情,不敢看钱玉,低下头,齐齐喊了一声钱少爷。 “原来你们眼里还认得我么!”钱玉冷笑,马肚子一夹转了个圈,鞭子凌空一转,“噼里啪啦”抽碎了搁在田埂上的茶盅。 陶片哗啦啦地碎作一地,男人们看着心里心疼,相互递个兢惧眼神,在钱玉冷笑着转身时又忙低下了头,唯恐自己触了霉头。 第88章 钱玉转过身,见十几个男人避如蛇蝎一般远远离着自己站开,不禁笑了笑,“日子过得挺逍遥的么,我作冤大头出银子买下荒地租给你们,济你们米粮,就是让你们喝茶谈天的?” 眼神溜了一圈,厉声道,“白日里头作乐,谁给你们的胆子?!” 十几个男人缩成一团,战战兢兢的不敢说话。 “说啊,哑巴了?!方才不是还有说有笑的么!”钱玉冷笑着,看着噤若寒蝉的男人们,心中怒气更盛,指着方才那被自己抽了一鞭子的男人,“你,你来说,谁给你的胆子让你不去做事的?” “钱少爷,不是小人们有意怠工。”男人被推出来,怯懦看了钱玉一眼,喏喏道,“实在是,实在是……钱少爷,您不知道,前些日子大旱,将这土都晒得龟了,裂开好大口子,这蒌地,也没法儿,没法儿蒌啊。” “哦,挺有理么。”钱玉微笑着点头,“天旱了就不能翻地,水淹了田就不能种粮,嗯,那我要你们做什么的,被天道逼死了,还要人做什么?旱了你不知道挑水浇地,水淹了,你不会在田埂开缺口把水放掉么,这么简单的事,还要本少爷教你们么?!” “这理儿我们当然知道。”男人喏喏道,“可是,可这青阳县城只有城郊一百里以外有活水,远水救不了近火,小人们总不能把那儿的水挑过来吧。” “嗯,理占的真足。”钱玉冷笑连连,沉吟会儿却不再问他这事,眼神落在地上被自己抽碎了的陶壶上,淡淡笑了笑,回身又忽然问那男人,“半钱银子一壶的茶,好喝么?” 被她这么突然一问,男人有些懵住。咂咂嘴,不明白她问这句话什么意思,也不敢违拗她,只得硬着头皮据实道,“小人们贫贱出身的,尝着还,还不错,要是少爷您,肯定就觉不好了。” 第52章 第52章 </script> “呵,是么。”钱玉淡淡一笑,上下打量他一眼,又问他,“喝茶不够味儿,我看老兄你生的英雄,怎么只喝那些口里能淡出鸟儿来的茶,不喝酒呢?陈年一壶的老酒,荡在口里才算够味儿呢。” “哎,少爷您也喜好喝酒么?”听说,男人面上一喜,不疑有他,笑道,“不瞒少爷说,其实小人也好那么一口,只是那酒三文一碗,舌头一卷进到肚里头,一泡尿撒出来就完了,比不上这些茶能喝个痛快,还能解解瘾。” “哦,这么说,你是喝不起,不是不想喝了?” “看少爷您说的,要是能痛痛快快灌些酒,谁不想来一碗呢。”男人涎笑,偷偷道,“少爷您不知道,平常对着家里那婆娘,这胯/下东西,总是硬不起来,要是有些酒时,那才算味儿呢。” “哦,还有这样讲究么?”钱玉淡笑一声,“那本少爷今儿个就请你喝酒,喝个够,如何?” 男人一阵惊讶,因为天降的好事激动的红了脸,说话也不顺畅起来,“少爷您,您说的,可是真的?” “本少爷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骗你做什么。”钱玉笑眯眯地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丢给身后一个家丁,吩咐他,“快去城里搬几桶酒过来,记住,要醇酒,烈性的。” 家丁拿着银子应声快马去买酒了,男人挥了挥身边马蹄扬起的尘土,高兴的不知怎么谢钱玉好,“少爷您,您可真是大大的善人。” “呵。”钱玉冷笑一声,并不回他,眼神落向他身后那些跃跃欲试的男人身上,“怎么,你们也想喝酒?” “这……”男人们踟蹰着笑,没好意思答话,被这钱家少爷抓到没做活,还要喝他的酒,想想,也挺不好厚道的。 “少爷,您富贵人家出身的,哪儿知道咱们这些穷人的理儿。”一边的男人忙替同伴解围说着,“这人活一世,有了好看的婆娘和美酒,就是阎王爷立时来索命,也算是不枉活一遭了。” “嗯,说的也是。”钱玉淡淡笑,漫不经心地拿着马鞭对那些男人道,“你们,可都是讨到人了?” “原来是都没有的,后来发了灾,太守将这十里八乡的流民都汇在城郊,小人们一文钱聘礼都没用,就讨到了。” “哦,天下还有这样的好事么?”钱玉顿时来了兴趣,“怎么来的?” “嘿,一窝蜂的逃灾,家里的女儿都是累赘,有人要了,当然巴不得给人了,只是都是些没什么颜色的。”男人兴高采烈地说着,俨然已把她当成了知己,“少爷您不知道,咱们那城郊啊,还有一处破竹楼,里头有好些个娇俏的,哎呦喂,那滋味……” “是么。”钱玉冷笑不已,不再说话,那男人却还在不知疲倦地说着那楼里女儿如何温柔缱眷,自己如何花言巧语骗得里头姑娘不要银子和他欢/好,听得她肚里窝着火恨不能将他立时打死。 咬着牙忍得辛苦时,身后传来一阵牛哞马叫声,钱玉转过身,却是自己吩咐买酒的家丁用牛车载着三大桶酒回来了。 “做得好。”钱玉淡淡笑赞赏了一句,吩咐家丁把酒桶盖子打开,里头醇厚的酒香立时飘了出来,引得一帮大男人不自觉伸长脖颈,口中流了涎水出来。 看见他们这般情状,钱玉笑得桃花眼勾起来,向要喝酒的男人招手道,“来,这是本少爷赏你的,这些都是你的,尽情喝吧。” “唉,多谢少爷!”男人听说,兴高采烈地爬到牛车上,抄起木桶边的葫芦瓢满满舀了一大瓢,咕噜咕噜地灌进肚里。 第89章 酒香不断从牛车上散出来,男人咕噜咕噜已经灌了好几瓢酒进肚,面色也渐渐红起来,见四周同伴艳羡而又无可奈何地看着自己,不自觉沾沾自喜地又灌了一些酒,渐觉头昏脑涨,肚皮也涨得撑不下了,才放下手里水瓢,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对着钱玉打了个酒嗝,躬身行礼笑道,“多…多谢…少爷…” “这样就喝完了么,还有好些呢。”钱玉淡淡摇头,可惜的望着只喝了一小半的酒桶。 余下那些男人听说,正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也可以分上一杯,迫不及待地紧盯着钱玉等她发话时,却见她面色冷淡,道,“既然酒都拿过来了,又怎么能糟蹋呢,还有两桶半,老兄不喝完么?” 男人嘴歪斜着笑道,“谢…谢少爷…可小人…小人已经喝得…够…够了。” 钱玉冷笑,“你喝得够不够,可不是你说的算的。来人,帮着他喝!” 家丁们听说,立时明白他们少爷的意思,从马上跳下来三个身材高大的护院,一边一个钳制住那男人的手,让另一个护院捏着那男人的下巴,舀着烈酒一瓢一瓢往那男人嘴里头灌。 “少…少爷…小人…喝够…” “呵,老兄方才不还说有美酒就是下地府也不枉活了一遭么,怎么如今就变卦了呢?”钱玉冷笑质问着,余光瞥见那帮男人褪得雪白的脸色,马头调转过来,慢慢悠悠笑道,“怎么,你们也想试试这酒的滋味么?” 男人们脸色褪得愈发雪白,齐齐跪在地上求饶道,“少爷,少爷,饶命啊!”要是喝了这三桶酒,就是神仙也得醉死啊。 “呵,你们方才不还谈笑风生,喝茶快活么,本少爷今儿就圆了你们的愿,喝完这三桶酒,本少爷就不管你们怠工的事儿,如何?” 男人们这才知道钱玉这是在惩罚他们怠工的事儿,不迭叩头,七嘴八舌涕泣道,“少爷,少爷,是小人们错了,您饶了小人们吧,小人们这就去整田!” “呵。”钱玉冷笑,眼神愈冷,这帮子乡野村夫,骡马一样,鞭打一步走一步,只有给他们些颜色看看,才知道她的厉害。 “你们……” “怎么了么?” 她话头方说了一半,就听身后一阵车马急响,一道熟悉的柔婉女声更是直接打断了她要说的话。 她身子一僵,慢慢转过身,就见钱多拿着马鞭坐在车辕上,木雪和钱珠坐在车里头,此时正打起车帘子奇怪地看着她,想是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何事,怎么聚集了这般多的人,还有家丁在灌人酒。 “少奶奶。”看见她,家丁们忙行礼唤道。 “嗯。”木雪淡应一声,柳眉蹙起,目光顺着那被灌酒的男人滑到钱玉身上,轻声问她,“出什么事了么?” 钱玉不答,眼神冷冷地钉在钱多身上,钱多不愧是跟了她好些时日的,见她这般,慌忙摆手,苦着脸道,“少爷,您可别怪小的,钱珠和少奶奶执意要来,小的拦也拦不住啊。” “不关他事,是我自己要过来的。”木雪揪紧了车帘,又松开,“我听钱多说,你……” 她犹豫着话未说完,忽然,旁边家丁向钱玉报说,“少爷,他晕死过去了!” “这么快就晕死过去了,可真是不中用。”钱玉淡淡看她一眼,不动声色又把目光放在牛车上,果见那男人面上晕红紧闭着眼睛,软趴趴的被两个家丁搀着。 “少爷,少爷,饶命啊。”见同伴成这般模样,那些男人也慌了,头叩得愈发厉害,有两三个男人,机灵的紧,听说这钱家少爷最是怜爱婆娘,却是走了几步直直扑在木雪马车下,哭喊道,“夫人,您让少爷饶小人们一马吧,小人们家里还有家眷,不能让她们没得依靠啊。” 木雪尚不知发生何事,钱玉见了这副景象,却是气得浑身发颤,抬头冷脸看了木雪一眼,见到她咬着唇犹疑往自己这边望时,以为她又是信了自己枉杀人命,更是生气,马鞭一卷,“啪”一声将那几桶酒打个粉碎,对着那些吓得呆了的男人道,“把人扶着,滚!这次本少爷不跟你们计较,下次再见到你们怠工,本少爷绝不姑息!” “哎,多谢少爷。”男人们转悲为喜,慌忙从家丁手里头接过那已经喝得醉死的男人,磕磕绊绊往田埂走,“少爷,少爷,咱们这就去城郊挑水。” 钱玉冷着脸不说话,那些男人也不敢多留,点头哈腰地一溜烟拿起自己的农具跑了。 时间静止似的,转瞬原地又只剩下了钱家这些人,各个面面相觑的望着自己主子。 钱多咽了咽口水,看了看冷脸的钱玉,又看看皱眉一动不动的木雪,正想说两句话缓缓气氛,钱玉却忽然桃花眼一勾,笑开了,“今儿天色不错,既然少奶奶都过来了,钱多,带着少奶奶咱们去城郊流民汇集之处看看,这么好的时候,倒是个踏青的好去处。” 说完,自个儿催动胯/下青骝马,往前走时,唤后头的人,“快跟上。” 少爷您脑子不会是被气坏了吧,那流民居所又脏又乱的,哪里算是踏青的好去处啊。 钱多腹诽不已,还不敢直说出来,只好顺了她的意,驾车跟着她的马慢悠悠走着。 “少奶奶,少爷他……是不是有些不对劲啊?”看看前面钱玉的背影,钱珠忍不住道,“方才那些人是怎么回事,看模样,少爷很是生他们气,怎的又把人放了呢?” 第90章 木雪不答,慢慢把车帘子放下来,坐回到车里。 钱玉给她的感觉就像是在心头上拴了绳,把她拴紧了她会逃会难受,松了时,却又觉得心头空落落的,偏看钱玉如今神色,竟不是想把拴她的绳松开,而恐怕是,要把它剪断。 第53章 第53章 时过晌午,暮春的日头不冷不热地晒在人身上,时不时还刮过一阵轻柔和煦的风,道旁绿树荣发,当真能使游人发醉。 钱多赶着马车跟在钱玉后头,偶然往路旁探了探,不觉心情畅快悠然,口中吹着鸟哨儿,向马车里头搭话道,“哎,钱珠,你把马车两边掀开些儿,让少奶奶也看看外头的景致,这青阳城到底比咱们青桐要大些,就是这外头的花花草草也多绿几分。” “你安心赶马车,学什么儒生清客,当心被人知道笑掉大牙。”听见哨声,钱珠斥了他一句,还是把马车两边青葭帘打开了些,对木雪笑道,“少奶奶,您前些日子待在宅子里头定被闷得不轻,奴婢替您把帘子卷了些,您趁这机会透透气散散心吧。” “嗯。”淡淡颌首,木雪轻撩起一些帘子,视线往外头转了转,见道路两边垄亩荒凉,一二农人手拿耙篱躬身蒌地,汗流黄土亦不自知,道上三五士人却拿了画扇铜壶,边走边赋诗高谈,不时张狂发笑。 还有个头戴冠巾儒士打扮的青年男子,一时兴起抓一把道边稀疏的稼菽,回转身时却恰巧见到她掀起了帘,怔了一瞬与她对望时,见她眸若秋水,里边清波微漾,霎时心猿意马,以为她属意于他,竟笑着蹒跚向马车撞过来,掰上了她们的车棱。 钱多被突然撞过来的人吓了一绛,忙勒住双蹄四奔的马儿,气急败坏道,“吁——哪里来的狂妄孟浪之徒!不要命了啊!” 那儒生却不以为意,依旧是掰着车棱,面色酡红,双眼迷离,显是醉的不轻,“美人投我神思,我无所赠,只好遗以菽麦,作木瓜琼琚之意。” “去你的木瓜倭瓜,快来人,把他架开啊!”钱多气急,挥着马鞭唤前头骑马的家丁,又赶紧高声喊前头与他们有一段路的钱玉,“少爷,少爷!” 这边的动静早惊扰到了前头不远走着的钱玉,她皱着眉打马走回来看时,早有家丁把那儒生钳住,撑着那醉眠眠的儒士才没让他倒地睡下。 钱玉走到跟前,看了一眼那儒士,又皱眉亟往车里看木雪,见她被钱珠搀着,面色微白地退至马车对边,紧紧贴在马车壁上,显是吓到了,不由眉间蹙得越深,“怎么了?” “这该死的登徒子!”钱多唾了一声,向钱玉讲清了缘故。 钱玉听了,没说话,与那儒生结伴而来的几个士人却是彼此歪斜搀着走到了她们这边,醉眼微觞,将要替同伴赔罪,看清是钱玉时,却笑开了,“哎,原来是钱公子,公子怎么不守着那城郊百来亩地,却要效仿小生们过来踏青游乐?” 钱玉不答,这几个人都是县守门里养的清客,平常陪着县守投壶射赋甚是得县守喜欢。 上品无寒门,她爹在青桐时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才能让她无法无天地胡闹,可在这青阳,她不过一个乡绅,原本县守就有些不喜欢她,若是这些人在县守面前再多嘴多舌说些什么,可就把县守得罪深了。 见她不答话,那些儒生也不好再取笑她,只目光移到马车里木雪身上时,眼里迸发出光彩,啧啧称道,“哎,钱兄不识书香,倒会金屋藏娇,有这样颜如玉的美人相伴,当真是钱兄之福。” 说着,又贪婪地往马车里看,钱玉额边青筋跳了跳,正要一马鞭打过去,忽然,车帘“哗啦”一声响,竟是木雪直接把帘子拉了下来,隔绝他们视线时,那青葭帘上的流苏还嘣着打到了一个失礼往马车边挪儒生的脸。 “哎呦喂。”那儒士捂着脸叫了一声,钱玉看了觉得可笑,脸色也冷下来,“诸位兄台,县守大人不贪女色,诸位却如此行事,就不怕小可将情状纸送与大人么?” “这……”几个半醉儒生听说,彼此惊乱地对望一眼,忙慌乱地与她赔礼,也没有游乐的心思了,不等她说话,拽着那被家丁拉住的同伴便奔逸而去。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钱多呸了一声,“哼,一群无赖,亏还自诩读书人呢。” 钱玉望了一眼放下的马车帘,沉默不语,重催动马,正要转身往前走,钱珠忽然掀开帘子,叫住她,道,“少爷,这城郊路上不大安生,若是路上再有不法之徒惊扰少奶奶就不好了,少爷,您进去陪着少奶奶坐着吧。” 钱玉皱眉,念及木雪安危心里有些松动,看出她有些犹豫,钱多忙适时帮腔,“少爷,您许久不曾好好安歇了,不如进马车里头歇上一会儿,等您醒了,咱们许就到县城郊野了。” 若是进了马车里就闭目养神不与她搭话,那该是无事的。想着,钱玉点了点头,唤个家丁牵了马,自己掀开车帘进了去,钱珠忙机灵地从马车里出来,与钱多一起坐到车辕上驾车。 许久没和她说话,木雪见她进来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在她似乎没有与她说话的意思,进了马车里就闭上了眼睛。 马车静悄悄的,能听见车轱辘咕咚咕咚响的声音,旁边人不知是否是睡着了,静谧的环境下能听见她绵长的呼吸。 在马车里坐久了,木雪觉得有些闷,正打算偷偷掀开帘子透会儿气,旁边一道声音忽然道,“你打算再引来一些狂蜂浪蝶?” 第91章 木雪一惊,忙缩回了手,转身时,钱玉已经睁开眼,歪在榻上冷冷淡淡地望着她。 “我没有……招惹是非的意思。”木雪解释着,皱眉,“只是……许久不曾见过外面……” 钱玉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她的意思,沉默了会儿,淡淡道,“那外面,好看么?” 木雪摇头,“说不好。” “哦?”钱玉来了兴趣,好整以暇地撑臂望着她,“怎么说不好?” “你若是问景,两边树木发芽了,郁郁葱葱自然还好,可是田垄里却是因为春旱,荒芜一片,自然说不上好。” “嗯。”钱玉颇为赞同地点头,又笑问她,“那若是问人呢?” 想起方才那几个儒生和前些日子那些流民,木雪不禁皱眉,看她,纠结了一番,才迟疑道,“士与农,还不如你。” “哈哈哈。”钱玉怔怔看着,忽然滚在车榻上,笑作一团。 木雪疑惑地看着她,她说的话虽不至于贬她,却也绝不是让她笑成这样的好话,她怎么笑成这样? “你……你怎么了?” “我要说我是高兴,你信么?”笑够了,钱玉颇为正经地坐直身子,对她道。 “什么?”这有什么好值得高兴的。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读书人都比不上我一个商人,我难道不该高兴?” 这句话让木雪总听得有几分别扭,抬头望见她目光如炬地盯着自己,没来由想起她误会自己和陈大哥有染的事,霎时有些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了。 不欲与她在这上头多说,木雪忙岔开话题,“你急着去城郊,有事么?” “嗯,有些事。”钱玉说着说着,想起自己一些小算盘,忽然就有些心虚,趴在一人宽的榻上,手耷拉下来摆过来摆过去的,忽然认真看她道,“现下上品士人多爱清谈老庄,下品士人削尖了脑袋读书混个秀才也养不活自己,还白白看着媳妇和别人跑了,与其痴心这样没用的读书人,还不如嫁个像我这般有钱的商人,就不愁吃穿用度了,你说是吧?” “嗯……”木雪不知怎么答,只好敷衍应了一声,怕她多想,又岔开话道,“我听……听下人们说,这方圆百里的荒地你都买了下来,可我看这田地荒芜,春旱未解,你买了这些地,不怕……不怕折本么?” “买都买了,又能怎么办。”钱玉把头埋到榻里头,瓮声瓮气道,“靠着从城郊百里外的湖里挑水也是不能济事的,那些买田的银子眼看是赚不回来了,我已经派人去向我爹拿钱了,等撑到盛夏,看看老天爷能不能开眼,下场雨,让那些田变成良田,然后我就督促那帮流民快些整田,看能不能把银子挣回来。” 木雪皱眉,“听天由命可不是良计。” “我当然知道不是上策。”钱玉冷哼道,“可放着这些流民作乱也不是事,要是让他们三天两头地往我的铺子讹钱,我的生意还做不做了,不如买下这些田给他们折腾,让他们有事可忙,自然不会想到作乱。” 都说钱家有钱,可木雪此刻才真正是感受到钱小少爷有钱的任性的程度,原来她是早想到会折本,花费大手笔买下地,只是不想流民为乱……这样的法子,恐怕也只有她会想出来了。 “当然,我还是希望能把银子赚回来的。”钱玉叹气,“毕竟那也是我自己花了好些心思赚的。” “青阳既然有春旱,恐怕就会有夏涝。”听她这么说,木雪想了想,道,“我听我娘说过,江南时常会有这般天事,若是你打着这样的算盘,恐怕不能如愿。” “那怎么办!”钱玉忽然凶恶地抬头,看见木雪惊愕眼神,表情一瞬又变作委屈,重埋进榻里头。“那本少爷的银子,就要白白打水漂么。” “城郊湖水不够,青阳县城不是有护城河么。” 钱玉不屑道,“护城河那点水还不够洗菜的呢。” “恐怕洗菜都不能够。”木雪摇头笑道,“我听下人们抱怨过,那护城河近年来因为城中水事,已经渐渐淤塞,河里只有许多淤泥,活水极少,我想,若是靠着浇灌城郊湖水,这么多的旱地,也不是办法,倒不如将河中淤泥挖起,平做土地,那样,倒省了不少气力。” 作者有话要说:  等不及了,换了。 第54章 第54章 </script> 钱玉眼神一亮,立时跳了起来,“这真是个好法子!” 据木雪所说,这青阳县城果真有春旱夏涝,若是将护城河里头淤泥尽数挖去,使河中活水不再滞流,不但夏涝时可以疏解发的水,就是秋高水涸,护城河堑深,也可阻得柔然人攻城。 “也不尽然。”木雪摇头,又低头思索着道,“这青阳百里,都是旱地,护城河不仞不尺,统共只能绕着这青阳城一围,也是治不得标本,而况,就使挖护城河,哪里来的劳工,这样危及县城的大事,县守又怎么会答应?” 她说完,久久听不见钱玉的回答,疑惑时,抬头看她,却见她托腮灼灼地望着自己,眼神深邃得让她头皮一阵发麻,不禁皱眉,迟疑问道,“怎…怎么,我说的话…不对么?” “不,你说的很对。”钱玉淡淡一笑,翻了个身,侧躺着看她,挑眉,“你…说得比我见过许多男子还要好,你真的,没进过家塾?” “没有。”木雪摇头,“……只是,我爹…木老爷送木少爷到学堂时,他不到一日就厌烦回来了,没办法,他只好花钱请先生在府上教他,我…我那时要替先生端茶送水,给木少爷研墨铺纸,每日站在旁边侍候,听那先生讲书听得多了,也,也识得一些书策。” 第92章 “嗯,你那爹还真是会精打细算,生的女儿多了,连丫头都不用找了。”钱玉哼了一声,看她一眼,“不过,也不算坏事。像你这么聪明的女子,若是埋在深闺里,未免太为可惜,以后……我是说,你还愿意学字么?” “会识文断字……也说不准不会被埋在深闺里吧。”木雪皱眉,“你不在时,有许多本城的乡绅夫人来找过我闲唠,她们里头,有不少人会诗文,可是我听,她们与我说的都是些针黹御……” 说着说着,她脸红了起来。那帮夫人除了夸她几句针线活好外,与她说的最多的还是如何在床上把夫君的心抓牢,她每次坐在那儿听那些人说着怎么替夫君脱衣,怎么动怎么叫才能让夫君舒服时,都面红耳赤地恨不得有个缝能让自个儿钻进去。 钱玉又不是男人,她就是听了也没什么益处啊。 想托辞躲过去,偏那些夫人每次都牢牢抓着她不放,一个劲儿的与她说什么,钱玉年轻,不好好在这上头学着抓住她,保不准就得被外头的女人勾引了去,逼得她不得不强颜欢笑地与她们周旋。 “与犬戎交当多想戎马事,你也别与那些人交太深了,与什么样的人深交最后得成什么样子。”钱玉不屑道,“那群聒噪的女人,我算是见识到了,家长里短的就喜欢说些乱七八糟的事,见天的聚在一处说着妇道夫事的,要我是她们夫婿,能喜欢这样的长舌妇才是有鬼了。” 木雪惊讶了,“你怎么知道她们每日说什么的?你又不是她们夫婿,又怎么知道他们不喜欢?” “哼,你当我方来青阳县城时每日的筵席白去了么。”钱玉轻哼一声,“去那些乡绅富商家里时,那些女人幽怨得见鬼了似的,我偶然出去透气时听她们说话,听得浑身起鸡皮。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男人哪个不自由放浪,她们越是想紧紧抓住,就越是得不到宠爱。” 钱玉头头是道地说,“越是见到吃不到的女人,男人越是上心,所以,要想拿下男人,欲擒故纵,这才是上乘之道。” 话了,她咂了咂嘴,抬头时却见木雪一脸意味深长地望着她,不禁奇怪道,“你做什么这么看我?” “没什么。”木雪摇头,“你看得……还真透彻。” “哼!”钱玉皱鼻子笑的得意,翻个身,拍着自己肚皮,淘气孩子似的,“那是,别看我平常懒得说,我心里可是有数呢。我也不是不让你多和人说话,可是和那些人说多了话,和在茅房里头被熏染的石头有什么分别,也不是闺房里头出不了英雄,只是那些人心不在上头罢了,和懂不懂书文又有什么干系,你别听她们乱说,你要是想学字,我书房里头那般多的书呢,你闲了自己去看看,得不解之处时,再过来问我,我替你找那些老学究问问。” 木雪听了,低声自语道,“你……不是说教我么?” 她声如蚊呐一般,钱玉听不分明,“你方才,有说什么吗?” “没有。”木雪迟疑着摇头,看她,淡淡一笑,“那你还要挖护城河么?” “挖是要挖的,只是这怎么挖,得让我再斟酌斟酌。”钱玉皱眉想道,“那县守文缛的很,要想说动他挖河还挺难的。” 木雪淡淡点头,正要说话,忽然静谧的马车里头传来“咕——”的一声响,声音虽不大,在这只有两人的马车里头,也是足够让她听得分明了。 这声响让木雪听得一怔,抬眸看钱玉时,她却把头深深埋进榻里头,一动不动地,嘴里还不住自暴自弃地咕哝着,“不是我,不是我,我不饿,我不饿……” 竟是嫌弃自己有这般丢脸的时候,害羞的想要自欺欺人了么? 木雪无奈地笑,拿起钱珠搁在马车几上的那碟米糕,起身走到她身边,推了推装死的人,轻轻笑了,“你饿么,这里有糕点,虽说凉了,勉强填填肚子还是能的。” “嗯呜……”钱玉呜咽一声,两手捶了捶木榻,恶狠狠地猛然起身,瞪着她,“你方才什么也没听见!” “好。”淡淡笑着,木雪哄孩子一样把手里东西递给她,“快吃吧,要是凉透了,就没酥软味儿了。” 钱玉又躺回榻上,她催了好几次也不动弹,两手摆在两边,作咸鱼装死状,好久,才嘟囔道,“我背上疼,我不想动。” “怎么七八天了还没好,你没上药么。”木雪皱眉,她好些日子没见过钱玉,只当她后背被那将军打的伤已然好了呢。 “底下的棒伤是好了,可上头肋下的那一块伤我够不到,也就由它了。” 以她的身份,她自然是不可能唤丫鬟给她上药的,她又固执己见总是不见她,也怨不得伤口现下还没好。 “你……”木雪叹气,“眼下正值暮春,伤口不好生上药,要是发了疮痕怎么好,你常劝我爱惜身子,你自己怎么不知道惜命的?” “什么要紧,待一阵子就好了。”钱玉无所谓道,“反正我也不是头次受伤,以前我老爹打我时,我也是这样过的。” 那能一样么,钱老爷下手可是有分寸的,那鲁莽将军,看起来就不像是有分寸的人。 木雪不欲与她多作争论,叹口气,轻道,“如今在外头没得伤药也不方便,等回了,你别忙走,我替你上药,好么?” 钱玉哼唧两声,嘟嘟囔囔说了一些话她没听清,她也没拒绝她的提议,只是头埋在木榻上不说话。 第93章 看她这样,木雪只权当她答应了,笑了笑,捏了块米糕递给她,诱哄道,“张嘴。” 钱玉别别扭扭地抬了头,啊呜一口把她手里拿的米糕吞了下去,脸颊鼓囔囔地咬着,眼里忽然一亮,看着木雪,口齿不清道,“这东序…珍…好粗…素…你做的?” 她精致白皙的脸鼓得像个白饼,可爱得让人心疼。 木雪哭笑不得地看她,每次她只有这个时候才会让她想起来,钱玉比她小,还是个可爱天真的女孩子。“是我做的,你别噎住了,慢慢吃,这里还多着呢。” “嗯,嗯!”钱玉不迭点头,慢慢嚼着米糕,手下还不知足地拿了不少,呼哧呼哧地咬着,小孩子看见喜欢的东西一般,眼睛晶晶亮。 木雪看着好笑,忙把一起带来的食盒拿过来,从里头拿出来一壶茶,递给她,“慢慢吃,噎住了就喝口水。” “哼。”钱玉连着吃了四五块米糕,又大口喝了口水,觉得腹中不再空落落的了,才有闲工夫跟她说话。脸上不高兴道,“我又不是几岁稚子,你怎么尽像哄孩子似的哄我?” 木雪忙摇头否认,看她一脸不高兴又不相信的模样时,才犹豫道,“没有,只是看你长得好,年纪又比我小,我…我不自觉…” 这是夸她还是损她?钱玉愈发不高兴,她娶她是想让她作媳妇的,又不是娶她来当她娘的! 她不过就大她三岁,哪儿来的错觉把自己当她娘了?若是她对她好,是怜她把她当自己孩子照顾,那她还不如不要她对她好! 钱玉脸色又阴下来,木雪见了,语无伦次地忙解释,说了好半天,自己都把自己说糊涂了,再看钱玉,她脸色愈发不好了,木雪不禁皱眉疑惑了,不明白方才这人还好好的,怎么不过片刻,她又成这副模样了。 为了不惹她,木雪只好不再说话,钱玉也不看她只淡淡地吃着米糕,两人之间一阵僵持沉默时,外头却传来钱多兴奋的声音,“少爷,少奶奶,咱们到城郊啦!” 第55章 第55章 听见钱多的喊声,钱玉放下手里的米糕,从榻上坐下来,脸色一瞬又变成冷面公子的模样,她站了起来,没理木雪,向外头吩咐道,“好,你选个空旷处,把马车停在那儿,我和少奶奶待会儿就出去。” “哎,好咧。”钱多答应着,果真驾车到了一处空地上,勒住马儿,向帘子里头道,“少爷,行了。” “嗯。”钱玉答应一声,掀开帘子走了出来,下了马车,木雪在她之后跟了出来。 “少爷,少奶奶,您们小心些,这城郊不比城里头,危险着呢。” 钱多担忧地说着,唤几个家丁离马车近些,把钱玉两人紧紧护在里边儿,道,“这里边儿都是流民,秋天没粮食的野狼似的,凶恶起来一些儿人性都没了,少爷您小心。” “知道了。”钱玉淡淡答应一声,目光往四周逡了逡,她们马车停在了一处四野蒲黎野树纷合之所,周遭没什么人,静悄悄的能听见老蝉聒噪的声儿。 “这野里头,怎么没人?” “嗨哎,少爷,您不是说找个空旷处落脚。”钱多道,“您不知道,这城郊啊,它也跟被面儿似的分外里和内里,外里住的多是本身就住在城郊的县民,这内里啊,住的却是真真正正流离失所的人,那凶恶的呢,也就是内里头的。两里之间说好的一样,荒无人烟隔了约有半里路,小的就把马车停在这两里之间了。” “哦?”钱玉听了,眉心一皱,“听起来,你倒是对这城郊颇为熟稔啊,我怎么不记得,你何曾来过这边么?” 哎呦,我这个破嘴巴子,忘了少爷不知道我曾经带着少奶奶来过这里头了! 钱多被问的一阵心慌,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偷偷瞄木雪,看她眉间也是一阵不知所措,知道她还未曾把与陈秀才的事告诉少爷,忙打着哈哈想把这件事掩过去,“少爷您是不知道,小的平常不是随着您和一些大人公子去筵席么,您和老爷公子们喝酒时啊,小的也和他们的随从混的熟了,个中有几位大人的随从,就告诉我这城郊的故事,小的由此知道这件事儿的。” 钱玉听了,似信非信,可她也想不出来比这更好的解释,狐疑地望了钱多一眼,他立马眼观鼻鼻观心地扮成老实模样,钱玉也不再问,只淡淡点头,“这么说,城郊内里离此处还有半里路了?既如此,你留一个家丁守着咱们的马车,剩下的人,随着咱们到内里去看看。” 这模样,看来是混了过去了,真是好险。钱多松了口气,忙不迭答应一声,“哎!” *** 四个护院在前头左右两边走着,五六个守外门的小厮跟在后头,把钱玉几人紧紧护在中间,一行十几人向流民聚集之所走。 其时已近暮晚,行走时,能听见寒鸦在树上悲鸣啼叫,脚下土地干得踩下去时能在靴上浮起一层黄土,走了好一阵子,钱玉遮目看看,从远处总算是能看见了炊烟和人影了。 钱多指路说,“少爷,前头就是流民聚集之处了。” “嗯。”钱玉淡淡应着,吩咐家丁们把木雪钱珠两人护在中间,自己和钱多走在前头。 夕阳挂在两边林叶稀疏的树梢上,两边是被黄土淹没了本来颜色的灰黄半人高草蒿,遮住了日头,使四周静悄悄的,又有些阴凉,莫名有种瘆人的意味。 第94章 钱多一面蹑手蹑脚地走着,一边左看看右瞧瞧,小心翼翼地和她说着话,“少爷,您小心些啊,这里……哎呦……” 话犹未了,只听他一声刺破天际的惨叫,钱玉忙转头看他,却是被一张网眼粗大的黏兽网罥住了。 “钱多!” 钱多不停在网里挣扎着,仔细听声音里还带着哭腔,“少爷啊,您小心些,指不定这底下还有陷阱呢!” 他说完,草窠里头忽然传来一声男人粗笑的声音,“嘿嘿,就是没有陷阱你们几个也跑不掉了!” 钱玉皱眉,下意识退到木雪前面护住她,眼睛急忙往四周草窠处逡巡时,从她们四周草丛里便跳出来一群短襟打扮手拿长木棍凶神恶煞的男人。 “难得有富家子弟肯到咱们这地方来,不枉费兄弟们每天都在这蹲一个时辰,终于让咱们逮到一只肥羊了,哈哈哈哈!来来来,兄弟们,把他们抓起——钱少爷?” 一道惊讶喊声后,为首的男人而立年纪,嘴上一撇焦黑胡须,赤着古铜色精瘦上身,手里拿着一把钝了的斧头,不可置信地呆怔在那里,揉了揉眼睛,好一会儿才失声叫道,“真是钱少爷您啊!哎呦,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快快快,把人放下来!” 两边的男人虽不识得钱玉,县城里边有个富家少爷买了田租给他们这件事还是知道的,听说,忙砍断树边的绳索把钱多放了下来,退到了一边。 钱玉脸色不太好,望着眼前的男人,好一会儿,才冷冷问道,“你是谁?” “哎,小人名叫连虎,原来是桐盛乡的里长,后来流落到这儿了就充当了个巡逻的头儿了,小人身份低贱,少爷您不认得小人是应该的。”男人陪笑着说道,眼睛里放出谄媚的冷光,“可是小人可知道少爷的大名呢,小人蒙少爷恩德,从少爷那儿领了几十亩地呢。” “哦,是么。”钱玉冷笑,环顾一圈四周面黄肌瘦的男人们,“既然有土地,你们不去种地,怎么在这儿网人呢?” “这……”男人被问住了,好一会儿才干巴巴笑了,“少爷您也不是不知道,咱们原来的住家被柔然人糟蹋了,这段时日又旱又蝗灾的,这地,就是想种也没法儿种啊。” 钱玉冷哼一声,也不多说,“既然如此,你带我到你们住的地方看看。” 不知她要去那破烂地方要做什么,名唤连虎的男人却是极识眼力见的,听了,忙迭声答应着,唤围在钱玉四周的男人们,“把家伙收好,可不能伤到少爷了。” 说完,殷勤地走到前头,“少爷,您小心些,小人替您领路。” “嗯。”钱玉淡淡答应一声,跟在了他身后慢慢走着。 钱多被放了下来,看钱玉跟着那男人走在前头,四边的男人们走在他们家丁后头,离了好大一段路,忙悄悄地走到木雪和钱珠身边,抹了抹头上的虚汗,与她们小声抱怨道,“吓死我了。” 听说,钱珠不客气地嘲笑道,“你这胆小鬼,不过就是被吊到上头吹了会儿风,有什么好害怕的?” “你又不是我,哪里知道我在怕什么!”钱多被她讥得脸红,想起方才所见又是一阵后怕,小声与木雪道,“少奶奶,我在那网里头看见了好些人的骷髅头,还有些还是带着头发,新鲜的沾着血呢!” 木雪皱眉,“什么,好生生的哪来的人骨头?” “你别吓人啊!”听说,钱珠也被吓住了,“好生生的哪里会有人骨头,你别是把狮子骨头误看了。” “我骗你干什么!”钱多低声叫道,“我被网上去的时候,对着我的网眼上就是一个脑袋被劈开风干了的人头,他娘的,皮肉都风成焦脆肉干了,眼珠子还泠泠地动,要不是他死死盯着我,我也不至于喊那么大啊!”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钱珠害怕的贴住木雪胳膊,带着哭腔问,“少奶奶,这,这,钱多的话要是真的,咱们不会是入了一个吃人窝吧,少爷也是,怎么不问一声,就跟着人走了呢?” 木雪也有些怕,只是她逼着自己强行抑住了害怕的情绪,冷静地问钱多,“你真不是看花眼了?” “少奶奶,这我哪敢看花眼啊。”钱多咽了咽口水,“我怕嚷出来了,被那群人知道,咱们就跑不掉了,这才一直忍着没对少爷说,少奶奶,您可得信小的啊。” “好生生的怎么会有人骨头。”木雪脸色褪了一些,想了想,道,“我…我听我娘说,她幼年时候,江南发了水灾,那里人没得吃食,要么吃地上的红土,要么就剥树皮树叶来吃,再不然,再不然就把别地的人骗到家里头,当畜生杀了吃。” 钱珠被吓坏了,“这么说,那些骨头…那…那咱们会不会,会不会…” 木雪忙宽慰她,“别怕,你们少爷好赖是个乡绅,况且,那些人还租了她的地,官府要是问责下来,他们不好交代,他们没那个胆子的。” 钱珠这才稍稍放了心,木雪皱眉,向钱多嘱咐道,“待会儿去了那些人家里头,他们肯定是要拿东西招待咱们的,你记住,别让你们少爷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钱多忙拍胸脯保证,“放心吧,小的有分寸的。” “嗯。”木雪应了一声,眉头却皱得更深。 恰巧,这时前头传来那领路男人的爽朗笑声,“钱少爷,咱们到了,您瞧瞧,前头就是咱们兄弟住的屋子!” 第95章 第56章 第56章 </script> 天降广旱,又遭战乱,携儿带女逃荒时暂且安置下来的屋舍自然不怎么好,可顺着那男人指过去的地方看,钱玉还是吃惊不小。 低矮的一片破衣裳搭着树枝连成的屋子,屋棚上连根茅草都没有,只用黄蒿遮盖着,甚至隐约能看见屋里头锅瓢陈设。 竟是比她初见木雪所居,还要破败。 此时正值烧火做饭的时刻,不断有愀人眼的青烟从那低矮潮湿的屋子里飘过来,呛的人咳嗽不已。 “连大哥回来了,连大哥回来了!” 许是听见了这边几声响亮的咳嗽声,原本寂静的破屋里忽然喧嚷起来,许多赤膊盘发,面黄肌瘦的青年男人从里头喜形于色地向他们奔了过来。 没跑几步,看见他们一行,奇怪叫嚷道,“哎,这是?连大哥,你怎么掳人回来不把他们绑起来?” 听这些人口气,绑人回来竟不是第一次了。 钱玉沉着脸不说话,连虎却是狡猾,上前一巴掌蒌到说这话的后生头上,瞪圆耗子似的一双贼眼睛,“放你娘的狗屁!什么掳人,这是钱少爷,你们这些王八养的,还愣着做什么!天色不早了,还不快些准备些吃食给少爷填填肚子!” 那后生一听,眼珠子一转,慌忙道,“原来是钱少爷,小人狗眼睛看不准,这就去给少爷您们准备吃食。” 说完,他转身就往身后一片破屋里头走,推开一家柳条枝编做大门的屋子,大喊,“大娘,租地给咱们种的钱少爷来了,您老快准备些吃的!” “少爷,您请进。”看那后生跑走了,焦黑胡须的连虎忙陪笑让着钱玉,“这天色看看不早,您先在此处小憩片刻,再让小人们送您们进城。” “不必了,本少爷自己有马车,这次来,只是随便看看的。”钱玉淡淡说着,转首面无表情问他,“县守大人为证,当初租地与你们时,本少爷记得,还借与你们每户二两银子建屋,本少爷所知,二两银子够这青阳县城平家一年花费,怎么,你们使二两银子,就能建成这样的屋舍?” “这…少爷,咱们这不是…这些时日忙着耕荒地,没工夫盖屋么。”连虎眼珠子一转,忙涎脸笑,拍胸脯大声保证道,“少爷您放心,咱们明儿个,一定去寻些茅草芦苇回来,好生把这屋子翻一翻。” “那就好。”钱玉觑他一眼,似笑非笑说着,踏步往前走。男人抹了一把头上的虚汗,又笑着跟上去。 木雪几人便也跟上,往男人所说这一带唯一一间像样的屋子走,走着走着,一边钱珠忽然低声抱怨了句,“少奶奶,这味儿,真是难闻。” 低矮的破败房屋连成片,顺着一条宽敞的黄泥路左右延伸盖起来,她们走过的黄土地两边不知是否是蓄养牲畜的地方,表面堆了一层鸡鸭鸟屎,前头走的那些男人们,光着焦黄精瘦上身,身上汗流浃背地泥灰黏在一处巴在身上也无知觉一般。 男人身上的汗味与牲畜的屎味混在一处,风吹来时不时传过一阵异味,更不必说一两条瘦成皮包骨的灰犬向她们狂吠着,更添一两分焦躁了。 木雪闻着也觉不好,可钱玉在前头面色如常地和那些男人说话,她不便附和钱珠什么,只好笑着安慰说,“农家外头大抵如此,你闻不惯就拿帕子掩住鼻子,等会儿到屋里头,就好了。” 钱珠嘟囔了两句,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拿出手帕捂着口鼻,随着钱玉她们到了一户窗牖还算齐备的门头上,那前头领路的男人立时朝钱玉打躬笑道,“少爷,这是小人家,您请进。” 连间破瓦屋里有一间茅草房舍就觉得稀奇了些,这一片茅屋都称不上的屋子里,却夹了间屋板应全的木房,这怎么不让人生疑呢? 钱玉皱眉,她当初被县守逼着借银子时只是把一封银子给了一个衙隶,到底送没送到这些流民手里头还未知,如今看来,她的银子,怕是被人诓了去了。 真是岂有此理!钱玉心中冷笑,望着殷勤的男人,眼里冷光愈炽,她每日起早贪黑辛辛苦苦赚来的银钱,这个不知哪来的狗东西,竟然敢独吞,当真是以为她年轻,没脾气么?! 想时,忽然门被打开了,一个身穿襟衣的年轻妇人手里抱着个婴孩出现在门边,问说,“谁啊?” “是我,快把饭桌抬出来,咱们家今儿有贵客到了。” 听他们说话,钱玉方明白眼前这年轻的女人竟是这连虎的妻房,看看这叫连虎的长相和年纪,呵,可真是废了一个好姑娘。 “哎,这位是?”妇人听见连虎的话,往钱玉她们这边一望,有些惊讶,“孩儿他爹,这位公子长得这么俊,也要杀……” “嗨,妇道人家懂什么,还不快让开请公子们进去!”听见她说了不该说的,男人赶忙打断她,上前重重一巴掌打在她脸上,拉着门殷勤对钱玉笑,“少爷您快进里头坐。” 那妇人被他大力打得脚下踉跄几步,手里头婴孩也没抱稳,从她怀里滑着看看就要掉落下来摔在地上。 “我的孩子!” 妇人撕心裂肺的喊声响在向晚的天空里,千钧一发之际,钱玉身形一闪,上前稳稳接住了那即将摔在地上的孩子。 “还挺乖,这都不闹。”姿势别扭地抱着襁褓中的孩子,她眉目都是淡淡的,脸上绒毛还没退,闭着眼还在吮着自己手指,钱玉好奇地伸出手戳了戳她粉色的脸颊,上前把孩子递给她惊慌的险些失了心魂的娘亲,淡淡笑道,“这孩子可真乖,多大了,是男是女?” 第96章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妇人感激涕零地接过孩子,朝她拜了几拜,“还不到五个月呢,这孩子……” “一个赔钱货,摔死了就摔死了,省得养她再费米粮。”一边的男人冷笑说着,板起脸骂那妇人,“也就你这样的贱女人把那赔钱货当成宝贝,依我说,倒不如生下来就丢去喂狼!还在这丢人现眼做什么,还不快进屋抬饭桌出来!” “是,是。”唯唯诺诺地答应着,妇人抱紧了怀里的孩子,向钱玉虚弱笑一笑,忙进了里屋。 男人搓手笑,“少爷,您见笑了,快进来吧,外头饭菜怕也快做好了。” “哪里,连兄真是好大威风。”似笑非笑说着,钱玉走进了门,看了身后木雪一眼,果见她眼里似乎盛了水似的,浑身抖作一团,脸色僵得不像话。 见状,钱玉抿唇,没出声,淡淡吩咐一句后头跟上,自己便也要进屋子,方走了一步,钱多便突然蹿上前拉住她衣角,嬉皮笑脸道,“少爷,咱们来也来了,看也看了,流民住的什么地方也知道了,时候也不早了,是不是也该回去了?” “不成……我的银子……等一时再走吧。”钱玉轻轻说着,拽回衣袍进了屋子。 钱多上火地回来找木雪,小声问,“少奶奶,少爷他不走,这可怎么办啊?” “那就小心些。”木雪蹙眉,想了想,吩咐他,“这帮人有些怪,看着点你们少爷就好。” 如今之计,也只有这般了,谁让他摊上一个不怕事大的少爷呢?想想,钱多苦着脸叹气,“唉。” 进屋时,前头见的妇人正搬着一张大方木桌到屋中央,干瘦的身子立在正对门处两个大橱柜前,更显得娇小,屋里两边各置了些缸瓦,也不知道里头盛的是些什么,进门就一股扑鼻的腥味,刺得钱玉不自觉捂住了鼻子。 “少爷,您看看,咱这家徒四壁的,可真是怠慢少爷您了。”男人没觉出什么不妥,招呼她们进来时,又忙唤跟着自己过来的人去催饭,不大一会儿,初时她们看见的那个后生便带着一溜男人进来了,每人手里端着一盘菜,末尾走着两三个老年白须男人,使青草绳拴着,提在手里头。 唤连虎的男人忙招呼一声,“把菜摆上来。” 那些男人鱼贯地一一将菜摆到了年轻妇人费劲气力搬出来的桌子上。 屋子中央被男人们挤得满满当当的,木雪远远看着不想上前,钱玉便也由着她,唤两个护院护着她站在外门边,此时钱珠紧贴着她,看着这么多青壮赤身的男人聚在一处有些害怕,小声对她说道,“少奶奶,怎么这家请人吃筵,自己不做,要从外头拿啊?” 木雪皱眉,没答她,那叫连虎的男人却早已把钱玉拥到了上位,又叫了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陪坐,自己在一边打着下手,殷勤向她劝酒道,“少爷,您难得来咱们这一趟,今儿个,一定要好生让咱们招待招待您。” 见状,钱珠忙小声惊叫起来,“呀,少爷被围住了!” 十几个壮年男人将钱玉钱多及几个护院围在一处,竟是把她们隔断了。 木雪心里一提,就见钱玉神色淡淡,推辞着自己酒量不济,不动声色地把他倒给自己的酒推给站的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后生。 男人脸色难看道,“少爷,您这是?” 钱玉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如玉脸上绽开笑,春风吹开桃花一般,“本少爷说了,酒量不济,你莫不成还想强迫与我?” “不敢,不敢。”被她笑容迷了眼,男人看得一愣,回过神来忙点头哈腰说着话,却又夹了好大一筷子菜给她,“少爷既然不吃酒,那就试试咱们这儿的菜吧,这鸡可是咱们自个儿养的,虽说没什么肉,滋味却是不错。” 灰黄光泽的方桌上,摆满了菜,大抵是些野菜沙枣之类,唯一的油荤怕就是中间飘了几滴油的白炒肉,可看着那肉白几的颜色,钱玉忽然有些反胃,自然也就没有什么胃口,奈何那男人一直热情在劝,她也就不得已举起了著,方伸筷,旁边钱多忙眼疾手快地一把打掉了她的筷子。 那男人脸色一变,怒视着钱多时,钱玉也皱眉,看着他,“你今儿得失心疯了?” “哈哈,小的方才手滑了些,少爷您莫怪啊。”干笑着,钱多忙拉着她就要起来,“少爷,咱们出来好一会儿了,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快回去吧,少奶奶还在外头等着呢。” 听见木雪,钱玉有些动容,点点头就要随他起身,那一边侍立的男人见状,眼神一冷,一把将手里的酒杯丢在地上,随着“啪”一声响,那围着她们的男人们眉目一竖,齐齐拿出来藏在腰带下的匕首来,上前逼视着她们。 第57章 第57章 </script> 远远看见钱玉被那些男人围住,木雪吃了一惊,她们带来的家丁不过七八个,五个在外头守着她和钱珠,只有三个随着钱多跟在钱玉后头,不知是否是觉得她们是女流之辈好对付,十几个手拿利器的青壮赤膊男人围着钱玉她们时,外头只赶过来四五个男人并几个中年妇人,堵住了她们的去路。 空中不时传来鸡畜熏人的气味,那些手持利器的男人们黄黑的脸上表情凶恶,精壮赤/裸的黑瘦上身不断涌出臭汗,两种味道混在一处,直让木雪头晕乎乎的,胃里翻滚着想吐。 一边钱珠慌了神,紧拉住她胳膊,哭道,“少奶奶,这可如何是好?” 第97章 “别慌。”被这场面惊住了,木雪脑子也混沌沌的,手脚软得都有些用不上力,可看着被那些人围在中间面色如常的钱玉,便也强迫着自己镇定下来,温声安抚钱珠道,“别怕,你们少爷在,他们不会对咱们如何的……你们少爷她,该会有办法的。” 这话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她。好歹钱珠听了,定了定心,不再想哭,只害怕地紧靠着她,两人被几个家丁围在中间,看向门里钱玉的方向。 被十几把利器指着,钱玉只轻轻一笑,精致秀眉挑了挑,凌厉眼刀劈向焦黑胡须面带得意的连虎,“你们这是,想做什么?” 男人仰起脖颈觑着她,半晌,才开口道,“钱少爷,小人们也不是不知恩的人。可您就是把田租给了咱们,那地里口子龟得老大,到秋里,也是不能收些粮食的,您说说,到时候这租税,咱们可怎么交?” “哦。”钱玉点点头,貌如晓花的脸上展开一抹笑容,桃花眼扫了一圈四周,“所以,你们围住我,是想让我效仿前朝故例,烧掉那些田契债券?” “小人们不敢,但请少爷今儿个在这写下诺函,减免小人们三分田赋。当然……”男人搓了搓手,挤出假笑来,“少爷要是能发发善心,烧掉那些田契,小人们自然感激不尽了。” “嗯,你们想的倒是美,可惜,本少爷自认不是什么善心的人呢。”钱玉冷笑,云淡风轻地又坐回椅子上,轻飘飘道,“本少爷今儿就在这撂下话,就是不减租,你又奈何得了我几分?” 她这是仗着自己乡绅身份,又是在县守面前把地租给他们的东家,料定了他们畏惧县守,不敢轻易动她分毫了。 周围的男人们霎时脸色灰败难看下来,为首的连虎舔舔自个儿的黄牙帮子,眯起眼睛道,“钱少爷,您这样,咱们可就难办了。” “呵,有什么难办的。”钱玉淡淡一笑,“本少爷真是被猪油蒙了心才把田租给你们这般——” 手一一指过那些男人们,“这般狼心狗肺又延懒成性的人,给你们减租,呵,本少爷还不如去养条会摇尾巴的狗呢!” “钱少爷,今儿你既然落在咱们手上,就是不答应,也得答应了!”连虎得意一笑,露出狠辣神色,拿出尖刀,走几步,来到她旁边的钱多处,使尖刀拍了拍他的脸,“钱少爷,咱们是奈何不了你,可你带来的这些人,从这个书童,到外头那个美娇娘,可就跑不掉了!” 钱玉脸一寒,猛然瞪他,“混账东西,你敢动她一根头发,本少爷把你挫骨扬灰!” “呵,钱少爷果然和传说的一样爱妻如命呢,可惜今儿个小人们就要对少奶奶不敬了!”说着,他头一抬,冲外头高声喊道,“把外头那两个娘们儿逮住!” “你们倒是敢!”钱玉冷笑一声,掀起桌上一盘盘东西,一把丢向那些男人们,趁他们手忙脚乱,不意一脚踢开离她最近的男人,夺了他手里的刀,在人群里灵活闪身砍人时,又赶紧趁机把荷包里头碎银子乱洒在地上,粗声粗气学着男人声音道,“钱少爷把银子落地上了,几百两银子啊!” 常年种庄稼的农人哪里见过几百两银子,听见钱玉的喊声,原本凶恶地拿着刀刃要抓她的男人们听见这话都贪婪地望向地下,钱玉趁势扭身一转,又强行夺了一个男人的刀,两手各执一刀,矮了身子,飞速在这些男人身边略过时,刀尖毫不容情地一刀插在人大腿上,在漫天的哀嚎里,左躲右藏的冲出了人群里。 被她这么一搅,在那些人动手时就与他们肉搏的几个家丁和钱多都有样学样地拿刀刺人,好一会儿也终于脱得身来。 与此同时,外边儿围着木雪的人正和她们带来的家丁死斗,几个身强力壮的妇人帮着缠住家丁时,两个年近四十的妇人也在不停的拉扯着木雪和钱珠,想是要把她们抓起来。 家丁里头都是老实人,爹生娘养的,自然不肯打那些妇人,如此五个家丁被缠住有三,只两个家丁哪里是那些男人的对手,不一会儿就被打得趴下了,木雪和钱珠被那两个常年做庄稼活的妇人扯着,也动不得几分,看看那两个满脸褶子的大娘手拿麻绳就要把她们拴住,木雪心一凉,呼吸都止住了。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让她心里如烧了几把野火似的焦灼荒凉地紧,许多揪心不间断的片段涌向她的脑海,让她整个人如坠冰窟一般,冷得牙齿发颤。 浑浑噩噩间,那两个妇人已经扭着肥壮的身子死死钳住她的手腕,麻秸杆剥下来的绳子套到她手上,拉着她就往前头木屋里拽。 “少奶奶!你们这些该死的人,快放开我们!”她旁边,钱珠不断挣扎着,一口咬在捆她的那妇人的手上,牙下去,嵌进血肉里。 “哎呦喂,你这着死的赔钱货!”被咬的吃疼,那妇人忙摇着手想甩开她,岂知钱珠下了死劲,就是不松口,那妇人摇时,竟然被她咬下来一块血肉。 “你这克人的丫头!”妇人惨叫一声,一巴掌扇到钱珠脸上,打得她一个踉跄,眼冒金星,站不稳地跌坐到地下,她这般才算安静下来,妇人冷笑一声,上前绑住了她的手腕,牵畜生似的把她往前头屋里拖。 那替木雪绑绳的妇人看木雪不挣扎也不躲,却直直地站在原地拉不动,仔细看看,眼珠子也没动,顿时生出一股嫌弃来,以为她竟然是个傻子,也就不拿人待她,随手从地上拿起飘落的一根短树枝,使劲往她身上一抽,拉着喝道,“走!” 第98章 打了两三下她也没动弹,妇人瞬时动了怒,驱赶羊群一般,树枝不停向她身上落下来,一边打还一边骂,“你这短命的赔钱货,再不走,信不信老娘打死你!” “那我先打死你好了!”妇人面前的木雪依旧是眼神冰冰凉凉的不动弹,耳边却传过来一声炸雷似的怒吼,震得她耳间一麻,没来及看看是谁,就觉头重脚轻,竟是她被人一脚踹到了地上,摔个倒插葱。 把人抱在怀里,意外发现她竟浑身冰凉,手背上露出来的白皙肌肤也是累了几条伤痕,看见这些,钱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就着那妇人倒地的姿势又补了好几脚,“你们这些老蛆虫,本少爷今儿不打死你们,本少爷就不姓钱!” “哎呦,哎呦。”那妇人在泥地上惨叫滚着逃脱钱玉的踢打,那边钱多早觑着时机,带着三个家丁一刀砍在那些和家丁们纠缠的男人后背上,趁那些妇人男人们惊讶时,把钱珠从那妇人手上救了下来。 看见抱着木雪双眼瞪红的钱玉和地上滚成一个泥团不停求饶的妇人,立时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忙上前拉住她,急道,“少爷,别管这丑妇了,咱们快跑吧,过会子那帮人该缓过劲来了!” 钱玉咬牙,方要说话,门里头却那些男人已经拿着利器追了过来,低声咒骂了一句,钱玉不情不愿地丢下解气的心思,抱着怀里的人就跑,并吩咐身后的家丁们,“咱们分开跑,别被那些人追上了!” 着个家丁背着钱珠,一行人跟着钱玉往前头四散跑开去,那些男人因为被钱玉扎了几刀血流不止的男人们着忙了一阵子,不大会儿,就在那连虎的指挥下拨出三四个受伤的男人,去村里叫其他人时,又让几个没受伤的男人带着一些壮年的妇人们去追钱玉她们。 “别让他们跑了!”这流民组成的村里头,向来是一家有事人人应,不大一会儿,由各家就组了一队男女老幼的人马,要食她们血肉似的,孩子手里拿着棍棒,大人拿着斧头砍刀,吆喝着追着她们四处不放。 钱玉抱着木雪,钱多紧跟在后头,四处跑时,不论到了哪个路头,都能看见几个人手持利器向她们跑过来,辗转间,她们不觉到了一个巷口,三面被一些篱笆签等杂物覆盖住,里头却是一面破屋墙壁,还有个小门,只是青苔墙芜丛生,看来是谁家被废弃的后门。 见状,钱多苦脸道,“少爷,没路了!” “我知道。”钱玉冷脸说着,抱着怀里一路沉默的人就要往回走。 钱多忙叫住她,“少爷,你做什么去?” “既然没路了,就回去答应那些人减租呗。”钱玉冷道,“反正本少爷有钱,还在乎那些?” 钱多急了,“可少爷,那咱们的本钱怎么办?老爷还没给咱们送银子过来,咱们往后没钱,可怎么度日啊?” 钱玉皱眉,冷笑看他,“那怎么办?这里头没路,难道咱们从这里边飞过去?” 钱多委屈地咂嘴,正要说话,身后破屋后门处却忽然传来一道清丽的声音,“钱公子,快往这里躲!” 第58章 第58章 </script> 闻声,钱玉一愣,疑惑地转过身去,黄蒿草遮掩住的腐朽木门处隐约现出女子娇好的身段,只听掩着木门的草丛“棵棵”响了几声后,一张熟悉的年轻妇人脸便现在她眼前。 竟是那连虎的年轻妻子! “是你!”钱玉警惕的抱着怀里人后退几步,眼神不善的望着来人。 “公子别怕,小女不会对旁人说少爷在此处的。”那年轻妇人急忙道,诚恳看她,眼里晕满泪珠,几乎是祈怜一般的语气,“公子救了贫女的孩子,就是贫女母女的大恩人。” 说着,她蓦地跪下,向钱玉磕了头哭道,“公子大恩大德,贫女代苦命的女儿谢过公子了。” 她的荆布裙发白又烂了好些窟窿,年轻的脸上铺满愁苦,一连磕了好几个头,头骨砸在地上的声音清晰可闻,不一会儿她头上就洇出鲜红的血珠来,沾染了一些黄土灰,看得钱玉也有些心软,眼神斜斜,示意一边的钱多,后者会意,忙把她拉了起来。 “姑娘…呃…婶子…呃…大姐,你不用太客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咱们少爷也是在行善事。” “公子心地好。”女人虚弱地点点头,被钱多扶起来,对他感激一笑,又向钱玉道,“公子快跟我走,这巷子里头平常最好藏人,恐怕他们一会儿就想明白追上来了。那小门里头原先是个仓口,后来没了粮食也就不用了,咱们快从那边穿过去,到一处宽敞地方就好了。” 说完,她蹒跚着步子,走了几步,却没听见身后脚步声响,不禁迷惑的转身,“公子,怎么不快些走?” 钱玉拉住听了女人的话便要猴急跟她走的钱多,目露疑色地淡淡回道,“我怎么知道,你不是连虎那厮设下的诱饵,来骗我自投罗网的?” 妇人听说,面色一白,殷切望她,举手立誓道,“贫女以天为誓,若是有半分欺瞒公子,就让贫女…贫女母女天雷趋之。” 她那么在乎女儿,竟然肯拿她立誓,想来不是假意了。可钱玉还是有些不相信,“这天底下可没有吃白食的好事,那连虎那般凶恶,若是知晓你放了我走,定不肯善罢甘休,我可不信,你愿以你和你那几个月大女儿的性命作赌注,冒着险救我们。” 第99章 定定地盯着她,钱玉琢磨了会儿,挑眉,“除非,你有事要托付我——” “公子……是明白人。”妇人闻言,瘦得只剩一层皮包骨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犹豫看她道,“贫女……是有事想求公子,只是,这地方不是什么说话的好地儿,公子要是信得过贫女,就请跟着贫女先离开这儿再说。” 既然有求于她,那就能信了。钱玉淡淡一笑,点头,“既然如此,本少爷可以跟你走,前面带路吧。” “哎,公子小心。”妇人脸上绽出一丝笑,三步深两步浅的在前头领路,被三面破屋包裹住的巷子阴湿得很,路边又堆了许多杂物,那女人步履艰难地走到尽头的朽门边,弯身去扒那些堵住门的木磙蔷篱。 堵门的东西太多又重,她一个体弱的妇人,如何也拿不了,在看见她被蔷篱的篾片扎了两三次,手上血口子开了不少后,后头钱多看不下去了,想要走上前帮忙,刚走一步呢,就被钱玉拉住了。 钱多不解地回头,小声问道,“少爷,咱不帮她啊?” “她既然想要帮咱们就得有点诚意不是?”钱玉冷道,“况且,我怎么知道那门里头不是连虎那群人在等着我,若是贸然帮了她,到最后却给自己掘了坟,那我岂不是蠢到家了?” 钱多听了吐吐舌头,蚊子哼似的道,“哼,您既然知道这个理儿,还要巴巴地赶着往这儿来,还要买地送给人家。” 钱玉脸一黑,瞪他,低声斥道,“别以为说得小声我就听不见,你小子是想反天了,你说什么呢!” 钱多撇嘴,无辜道,“小的没说什么啊。” “我看你是皮痒了。”钱玉哼一声,冷着脸抱紧了怀里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方才被吓坏了,她从方才到现在,竟是一句话都没说过,只把头埋在她怀里,要不是能听见她细微的呼吸声,她都要以为她怀里的是个假人了呢。 “公子,好了,快走吧,外头的人四处找不到公子,一定会想到这边来的。”妇人已经把堵着门的东西都搬开了,忙打开朽门,对她急急道,“咱们先进里头再说话吧。” 门被打开,一股子霉味扑面而来,钱玉皱眉,使袖子遮住怀里人脸面,自己屏住呼吸带着钱多进了那荒草丛生的朽门里头,妇人小心地张望了巷子里,确定没人后,忙慌张地关上了门,随着钱玉她们进了屋里。 因为是很久以前使用的仓房,又是紧闭的,光线也不大好,只南头边开了个天窗,让人能勉强看清里头大致景况,只见灰尘遍地,颓败房架上结的都是蛛网,烂谷子烂畚筐丢了一地,钱多被呛得直咳嗽,一边使袖子挥着飘在空里的灰,一面东瞅瞅西看看,赶着能不能找把破椅子给钱玉坐。 他们少爷抱了少奶奶大半天了,手该麻了。 谁知,椅子没找着,倒叫他在仓房角落找到一块油布盖着的东西,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找到了什么好东西,随手一掀,一个眼珠子凸得老大,浑身烧得焦黑的人却与他大眼瞪小眼,吓得他屁滚尿流,一屁股跌到地上,大叫道,“哎呦喂,我的亲娘嘞,这是什么破玩意儿!” 正警惕打量四周的钱玉被钱多这声震天吼吓得差点没抱住怀里的人,好在身上人轻,在她吓得松手时,又忙搂住她脖颈,将头埋在她肩窝里,这才没酿成惨祸。 没闲空儿欣喜她的主动,钱玉黑着脸转过身去,“你小子,是不是皮痒了,鬼嚎鬼叫的,遇见阎罗王了?” “哎呦,少爷,少爷……”钱多被吓得魂都快丢了,坐在地上,哭丧脸,指着旁边的东西,口齿不清道,“少爷…您看…小的…小的…” “那是什么?”钱玉也吃了一惊,好在她看惯了这些,只轻轻皱了皱眉,把怀里人紧抱在自己怀里,好不让她看见这些以免夜里睡不安稳。 “小的也不知道,小的…只…只掀开了这油布,谁知道…谁知道…” “那是家兄。”那妇人不知从哪儿摸来一盏油灯,高举着,把那有些昏暗的一角照亮,偌大一块油布遮盖住的地方,竟然满满盖着的都是烧得焦炭的尸骨,大多是瞪着眼睛,五官凸出,死状可怖。 “娘啊,娘啊,少爷救命啊!”钱多被吓得哭着连滚带爬到钱玉脚下,哆嗦着惊恐地看着那妇人,“你,你是不是有病啊,存着这些,这些……完了,完了,我今儿个肯定睡不好觉了……” 妇人举着灯,望着那一堆的尸骨,昏黄灯光下现出悲戚神色来,“贫女……贫女也是没办法……” 钱玉皱眉,抱紧怀里人,略扫了一眼,奇怪道,“看骨架,这些多是男人……怎么,是得了什么病,不得已焚了么?” “不是…不是…”妇人举着灯,照着那些尸骨,眼泪一滴一滴不受控制往下掉,“他们…他们是被人困在一个屋里,而后放火烧死了的。那是贫女哥哥,那是贫女丈夫,还有拐角的那个,那是贫女的爹…” “你不是有丈夫?”钱多哆嗦着,奇怪问她,“那外头的男人,不是你丈夫?” “不是…不是…” 钱多鸡皮疙瘩起一地,“哎,你倒是别哭啊,我的姑奶奶喂,这旁里那么多死尸,你一哭,你不嫌瘆的慌,我可吓死了!” “公…公子…莫怪…” 看她哭得伤心,钱玉眉间跳了跳,猜测道,“这里这么多男人都被烧死了,女人和孩子却一个不见,莫非,那些女人都似你一般,再醮了么?” 第100章 妇人摇摇头,眼泪依旧忍不住往下淌,“贫女并非…是再醮,而是那男人强迫于我,贫女那孩子,也不是他的……” 钱玉皱眉,“怎么回事?” “公子有所不知……那连虎,本姓石,自称是青州人士,柔然人打来时,贫女与家人流亡时遇见的,因他碰巧救了贫女的小妹,贫女一家人感激不尽,所以才收留他和他带来的十几个兄弟一齐赶路,随着逃亡的人一块儿来到此处,因为贫女家里原先还小有积蓄,在此处安身立命的人都愿意听贫女爹爹说议,在公子来之前,贫女一家便在此处安身立命了,可后来,那石虎……他,他觊觎……便…便趁夜里,在这村里的一口井里投了迷药,将村里男人都集到一处……” 说到此处,她说不下去了,嘤嘤地又哭起来,钱玉颇有些心烦,“照你这么说,那连…石虎,原先不是这里的流民了?” “不止…不止他不是,这远…远近一里的流民村里头的人,都…都不是。” 第59章 第59章 </script> 妇人期期艾艾道,“随着贫女一家的许多人,都逃在此处安身,好容易围成一个村落规模,几个月前,都被那石虎一把火烧个精光,村里的男人都熏死在这儿了,孩子都被他和他带来的十几个兄弟抓着喂了狼,似贫女一般的女人,要么被抓着当了他们的妻妾,要么,就被丢在此去三十里路的破竹楼里,供这远近真正流民村落里的男人……呜……这远近一里的村落里头住的人,都是那石虎带着自己的十几个兄弟招的地痞无赖,抢了女人,在这儿安身,名义上托了是流民身份,实际做的是那欺男霸女的生意……这次领了公子的地,也是打着要…要从公子身上榨出银钱来。” 听她结结巴巴痛苦地说着话,钱多咬牙切齿拍了拍自己脑门,“那石虎可真是丧尽天良的畜生!不过,这流民安身还有那么多讲究?怎的不是一窝蜂聚在一处,还自个儿聚了个村落,真够麻烦的。” “你懂什么,逃荒时候,往往一乡一族,成群而逃,逃到这儿,一乡自成一乡,一族自成一族,聚不到一块儿也是常有的了。” 钱玉淡淡说完,挑眉问那妇人,“所以,你想求我什么?” “公子……”妇人听说,“扑通”一声,双膝弯下来跪在地上,哭道,“说起来蒙羞,因为贫女一家枉死,贫女不得已给那石虎当了妾室,贫女死后虽无脸面见贫女夫婿,却想着要在我父我母跟前尽得一丝本分……贫女……贫女一家本有七口人,两个哥哥一个弟弟都死在了那场火里,唯有贫女与一幼妹得以苟存,可…可民女那妹妹性烈,不愿屈就那石虎带来的那些男人,他们一气之下,就把她,把她丢到那破竹楼里去了……公子…望公子开恩…求公子救贫女那妹妹出得火坑…” 钱多一噘嘴,“哼,救人,你说的倒是轻巧,咱们现在被困在这儿,就是自个儿也难跑,又怎么去救你那倒霉妹子。” “小公子莫急,这仓房底下,这里,有个水道,是个把月前旱时,贫女几个兄弟和贫女丈夫瞒着村里人偷偷挖的,本想着能济了自己家的几亩薄田,没成想……” 看她又眼泪婆娑的,钱多忙道,“好了,好了,大姐,你先别忙着哭,你倒是告诉我们,水道在哪儿啊?” “就在这儿。”妇人抹了抹眼泪,趔趄着站起来,把那盖着尸体的油布猛地抽开,露出堆了半人高的焦黑尸骨,“村里男丁被焚后,尸骨都丢在了村西边的臭水沟里,贫女父兄死不瞑目,却又不敢在那恶徒眼皮底下替他们收尸,只能每每借口拾柴,暗地去带回来把他们尸骨拾回,藏在柴筐里,偷偷堆在这儿,原打算侯个好时候替他们安葬的,岂知尸骨在此处堆得多了,这底下被压的塌了,贫女稀奇之下,这才发现底下那水道,因知贫女丈夫和哥哥几月前早出晚归竟是瞒了村人修这个的缘故。” 有那油布遮着还不觉什么,及她掀了布,一股冲天的恶臭扑面而来,熏得人头晕眼花的。 钱多捏着鼻子,嫌弃地扇了扇味儿,“我的亲娘呦,大姐你的意思,不会是那水道入口在这尸骨下边儿吧?” “就在那间里边儿,贫女怕人发现,就把那入口四面儿堆了尸骨,特意留了一条一人宽的道儿供人进去的。”说着,妇人歉意地望了望钱玉,“只是,这恐怕会脏了公子们的衣裳,贫女实在是……” “能逃出去就是好的。”钱玉皱眉,“钱珠和那几个护院和咱们分开了,生死未卜,咱们寡不敌众,快些逃出去,请官兵回来,救出人是正经。” “哎。”自家少爷都这么说了,他就是再怎么嫌弃也没法儿了。 耷拉着脸答应一声,钱多使袖子遮上脸面,苦哈哈地向那妇人道,“大姐你指指路,那水道入口在哪儿呢?咱们得快些走,我可遭不住这味儿了。” “小公子请随贫女过来。”妇人听说,护着油灯,走上前,使劲拨拉开几块焦黑骨头后,便就露出一块井口大的空地,上头倒扣了一个旧斗笠,盖住了它,显是那女人怕入口被人发现,做的掩蔽。 “公子请看,这里头就是了,这水道贫女发现后,为做后继计打算,偷偷将它又挖得高了些,走过几次,里头干净的很,直通二十多里外的一个小池塘底,原先还有半池余的水,如今连日大旱,只剩下裂土淤泥了,公子大可放心从这儿走,没得什么的。” 第101章 钱多捂着鼻子看她,“哎,大姐,你不随着我们走么?” “不了,贫女走不得,也不能走。”听说,妇人年轻的脸上又现出悲戚神色,“我的孩子还给那村里的一个婆婆看守着,我要是走了,她可怎么活?设或,贫女随公子你们走了,也给公子你们添累赘的,只是希望公子们莫要忘了贫女的请托,千万将贫女妹妹救出来,那贫女就是到了地府里头,也要结草报得公子们恩德了。” “说的也是。”钱多叹口气,把脸鼻子遮严实,走到那入口边,拿开那斗笠,看见那入口后,扭头望一望身后一直皱眉深思的钱玉,“少爷,咱们走吧?” 钱玉摇摇头,“且等等。” 说完,转身向那妇人道,“你既要我救你妹妹,可有什么凭信不成?我未曾见过她,若是把她与人弄混了可就错发了。” 听说,妇人想了会儿道,“贫女父亲姓章,贫女妹妹唤作章红蕖,细长眉,如今方满十六……” “细眉妙目的女人可多了,连张画像都没,你让我怎么找。”钱玉皱眉,“不谈样貌,你们就没其他的凭信么?” “啊,有的,有的。”妇人被她这么一提点,眉间动了动,忙把手里油灯搁到地上,双手使劲往衣服上擦了擦,而后从衣裳内襟里掏出来一只旧布香囊,轻轻解开,小心翼翼地从里头取出来一块玉似的清黄物件,里头竟颇为稀奇的封着一片血红枫叶。 小心捧着它,妇人递给钱玉道,“这是贫女父亲偶然间得到的琥珀玉,虽不值什么,于贫女这些人家,到底有些稀罕,遂将这玉一分为二,图作贫女姐妹二人的嫁妆,贫女一向带在身上的,公子请拿着,若遇到持有这另一半玉的年轻女子,那就是贫女妹妹了。” 钱玉抱着人不方便,便示意钱多接过来,看他贴身装好了,才走到水道入口边,向还有些忧心忡忡的妇人淡淡道,“放心,我钱玉向来言出必践。” 妇人霎时面露感激,“公子恩德,贫女感激不尽。” 钱多忙打岔道,“好了,好了,大姐,咱们走了啊,你也快回吧,小心那石虎找到这儿来,你就走不掉了。” “小公子不必忧心,贫女得等几位走了,再把枯骨填上,以免他人作疑,公子们快走吧。” 她话音刚落,忽然听到外头传过来一阵阵男人粗鲁的吼叫声,伴着声声震人的狗吠,听得人心颤颤的。 “公子们快些走,他们恐怕要找着地儿了!” 妇人一阵恐慌,急忙拿起地上的油灯,跑上去递给钱多,公子拿着这个,那水道里贫女搁得还有些干粮,公子们快走!” 钱多被她几句话说的红了眼,还要问她怎么脱身,钱玉眼神一暗,已经下了修的水道土梯,抱着人,深深望一眼那妇人,冷声命令钱多道,“我们走!” “那大姐……你多保重啊。”钱多恋恋不舍地望了眼她,在她微笑着点点头后,忙一步三回头地提着油灯跟在钱玉身后,下了入口里头。 一入里头,一股泥味儿伴着尸骨的臭味熏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且水道既为水道,里头不免又狭又窄,就使那妇人说她来回走过几次,拿些工具将里头凿得通人了,钱玉抱着个人,还是有些行动不开,没走几步,两边土壁就逼上来,让她进退两难。 后头钱多看她堵在入口边,奇怪的唤了声,“少爷,怎么不走了?” 钱玉绝美的脸上一阵尴尬,她总不能说她和木雪两人一块儿,过不去吧? 她忍不住低咒一句,“可恶,我下回一定少吃些!” “放我下来吧。” 话落,忽然怀里人蚊子哼似的嗡了一声,钱玉以为自己听差了,奇怪低头时,她怀里的木雪却别过脸撑着她的肩,推了推她。 久抱着个人,就是力拔山兮的霸王再世也吃不消,钱玉逞能抱着她,此时两手酸麻得已然失了知觉,被她轻轻一推,便就矮了身子,脱了手,让她轻轻落了地。 “好了,可以走了。” 她轻飘飘地说着话时,头一直低着,钱玉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只听她一路都默默无话,便猜她今儿个心绪不大爽利,以她性子,自己多问多逼也是徒劳,不由淡淡点头,唤身后钱多道,“钱多,过来,走前头照路。” 第60章 第60章 </script> “哎。”钱多答应一声,侧身走到木雪前头,和钱玉两人把木雪护在中间,三人行了几步,就听身后“咚窿”一阵响,吓得钱多拿着油灯的手都抖了几下,昏黄的火烛在狭窄漆黑的水道里跳了几跳。 “我的亲娘嘞,那是什么,少爷,莫不是洞塌了吧,咱们还要不要往前走啊?” “无事。怕是那妇人把那些骨头堆到洞口,把洞口堵死了。”钱玉冷道,“她是好心怕那些人找着咱们还好,如若不然,咱们可得困死在这儿了。” 钱多听得心里不大舒服,抹一把脸,“少爷,小的素来最敬您,可您今儿说的话小的就不爱听了,那章姐姐人看着挺和善的,身世又凄惨,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 “哼,你这滑头,为了个没见几面女人就敢顶撞少爷来了,我看你是春心动了,如此也好,等咱们了了这桩事,回去青桐就让我爹配个丫头给你,而后把你发到庄子上看田去!” 钱多一听,脸上涨得通红,忙住了脚,转过身急急指天发誓道,“小的一片赤心,天可明鉴啊少爷,小的哪儿也不去,也不配妻房,就要一辈子陪着少爷,就使,就使少爷当了皇帝王爷,小的当公公也要侍候少爷!” 第102章 “我不过说个顽笑话,你这傻小子,作什么真?” 钱玉看他急得满头大汗的模样,淡淡一笑,“不过以你的年岁,该是时候配个丫头了,钱珠怎么样?我看她挺机灵的,长得又还好。” “哎,别介,看见她我头就疼,管家婆似的,比乔爷爷还啰嗦,常见了我面就念叨我。” “你小子竟然还挑嘴。”钱玉摇头,“人家未必就看得上你呢。” 听她这般语调说话,钱多才晓得她是在与自己打趣,并非是要替他讲亲,不禁抹抹头上的虚汗,松口气道,“少爷您一时说这些做什么,小的胆子小,禁不得吓的。” “这就把你吓坏了,你的胆子也可不要了。” 钱玉叹气,她故意与钱多说了许多话,想引木雪也说几句,谁知她还是一言不发地默默跟着走,也不知是怎么了,她记得她今儿可没惹到她。 主仆俩时不时说句话,这般走了好一阵子,路途上捡到那妇人说的干粮,吃着歇了歇脚,又急忙赶路,紧赶慢赶地走着,终于在那油灯里头豆油耗尽之前,看见前头一片光亮,终是走出了那阴暗狭窄的水道。 “老天爷哎,可给咱们出来了。”走在前头的钱多欣喜说着,把手里油灯丢开,忙转身去扶身后的木雪钱玉。 沿着水道出口的土梯走出来,眺望四围,钱玉感叹,“那妇人果然没骗咱们。” 出口开在小池塘底,走出来时,还能看见四边颓败的芦苇荷叶,被高挂在穹顶的日头晒着,焉焉的没得半分生气。 钱多扭头四处望了望,“咱们是天快黑时才随那石虎进村的,这如今日头都多高了,咱们走了一夜啊。” 钱玉皱眉,“时候不早了,咱们快些回城里,找县守把钱珠她们救回来。” “可少爷,咱们要进城,就得往回走,那岂不是还得经过那石虎的村落?” “这……”钱玉被难住了,美貌的脸上满是难色。“这我倒没想到。” 眉头紧锁时,一边一路无话的木雪,却慢慢趋至她身边,望着她,唇动了动,哑着声道,“前时,那将军给你的东西,你还收着么?可带来了?” 钱玉摇头,“我拆都没拆开,只把它压了箱底,怎么你突如其来问这——” 说话时望着她柔美的脸,钱玉灵光一闪,忽然两眼放出光来,欣喜不已地望着她,激动道,“那统领将军的大营离这边也不远,你的意思,咱们去找他么?你,你太聪慧了!简直就是雪中送炭,不,不,是冰里送炭,大雪里送火炉才对…” 木雪微微一笑,柔声道,“是你聪明,一点就通。” 钱玉脸一红,转了身子不敢看她,迫不及待地高声唤钱多,“咱们快些去找那将军,我听得他留下的那几个兵士说过,军营就在城郊百里外东头处,算算咱们的行程,就是前头不远了。” “那敢情好。”钱多欢快应了声,边听钱玉吩咐往前走,边摇头晃脑地夸道,“少奶奶就是高明,小的和少爷就是想到须发都白了,也想不到跟什么将军扯上关系,还是少奶奶手段高。” 听他这般极力夸赞自己,木雪只轻轻置之一笑,并不多说,只是听他说到须发时,略发了会儿征。 钱玉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儿,哪里会有胡须,她如今年岁小,人家自然不会怀疑什么,可等到她年长些,设或还似这般貌美若天仙,又无须髯,若是被人发觉了身份可怎么好? 她只曾听过,后梁边界处有女孩儿相约不适,结作契姐妹,一辈子守在一处。 可后梁毕竟山远风蛮,又比不得齐国受禅前朝,深受儒风熏染多年,官府向来推崇女子妇容妇功,倘或她与钱玉被人发觉了,便是不守七戒,就使钱家瑉钱万贯,她们也免不了一顿笞打再充作官奴,这还是轻的,若是往重了说,可能就要弃市了。 她是不怕死的,可她若死了,她娘可怎么办?靠谁来赡养? 愈想,她心里愈冷,连带着脚步都慢下来,不紧不慢随在她后头的钱玉见了,以为她是走了许多路,腿脚酸了,便走上前,轻声问她,“累了么,不然,我背你吧?” 她自身都是个没及笄的女孩儿,又如何背着她行走?前头的路还远着呢。 “不了,你自己不累么?” “哼,这点路,算什么。”钱玉洋洋得意道,“我六岁时,曾独自背着小石磙绕着青桐县城里里外外跑了好几圈呢。” “你做那个为什么?”木雪听说,脚步一顿,稀奇看她,怀疑道,“石磙……少说也有千斤,你那时那般稚幼,怎么背得动的?” 自悔失言,钱玉忙打岔道,“咳…说了是小石磙么…没多重的,再说…你就不许我是坐在马车上跑的?” 那是什么跑法?木雪愈发动疑,神色不定地盯着她,看她闪闪躲躲的眼神,愈想愈不对劲。 钱玉一个富家独子,按着青桐县城传的流言,该是不学无术,胸无点墨,弱不禁风,只空有一张好皮囊罢了。 可自她们处在一处,她已经几次三番看她打退那些孔武有力的男人,就是账目她看她也是记得井井有条,没出过岔子,除了她偶尔发发羊角风和她阴狠毒辣又花钱如流水的性子,这么一想,她身上还真挑不出来什么错处来。 这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该有的么? 第103章 她认识真正的纨绔子弟,该是像她那好色成性又总是好吃懒做的便宜哥哥才对。 还有钱老爷……明里是富商,可她听砍柴的向大哥说过,连青桐的县守州牧都对他礼让几分,向来官家贱商,就是全齐国首富也得不来官府人这般对待。 还有钱珠曾说过的钱玉不是钱老爷生父的话……想着想着,木雪眉间不住打结,这对父女,身上谜团实在是有些多。 “你这么看我做什么?”看她如此,钱玉忍不住皱眉,轻咳一声,岔话道,“我脸上有花?” “没什么。”木雪迟疑着摇头,既然钱玉不说,她就是打破了砂锅也是得不到头绪的。 “没什么就走吧,”钱玉这才松了口气,“天色不早了,晌午之前再到不得军营,恐怕我就得饿死了,先是我说请将军大人喝杯酒水的,没成想我竟要先向他讨些箪食了。” 话落,登时别过脸走开,木雪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却看不出一丝丝头绪,只得把心中疑惑存下,随着她,几人顶着初夏的日头继续往前赶路。 行不多时,远远却望见前头一簇树木茵茂,氤氲葱葱里头隐隐还透出些房舍门角来,见到这个,前面打头的钱多一阵惊喜,忙舔舔白得起皮的嘴,向身后高兴道,“少爷,少奶奶,前头似乎有人家!咱们也走了许多时候了,这大日头的,晒得人发晕,不如咱们在前头讨口水喝吧?” 前头树木郁郁葱葱,钱玉眼神好,早看见那掩蔽在树林间的房舍一角,俱是竹制,不由心思一动,问钱多道,“咱们走了多久了?” “不晓得。”钱多老实回说,“小的被日头晒的心里发慌,没留神估摸,不过,约莫有三五七八里吧?” “六里多了。”一边的木雪接口道,“该到章姓姐姐说的破竹楼了。” 钱玉闻言,望着她一阵惊诧,她以为她前时一直不出声,只埋首在她怀里,是对这些事一概不知呢。 看她只顾盯着自己看,也不出声,木雪只得又提了一句,“咱们过去么?” “嗯,去吧,既然路过了,就顺趟去一次吧。再说,我答应了人家,不能言而无信。”钱玉想了会儿,皱眉点头,唤钱多,“把那半块琥珀玉拿给我。” “哎。”钱多从怀里掏出来东西,递给她,有些忧心道,“少爷,小的在青桐时候,曾听人家说过门子楼,那总不像一般的青楼,听说,那里头人可凶了,那竹楼,听章大姐意思,也就浑似门子楼了。咱们人单影只的,还带着少奶奶,这贸然过去,不会有事吧?” “管他门楼竹楼的,反正统共天下的秦楼楚馆都一个样儿,只要你有银钱,哪里不是大爷。”钱玉哼一声,低头把琥珀玉装在身上的香囊里,“就是乞丐进了门院,只要他有银两,那些人敢不接客?本少爷什么都没有,就是银子多,今儿出门虽没带多少银钱,身上还有几块玉牌,哪件当出去不值个几万钱?既然有银子,咱们为什么不去?一个姑娘罢了,能花几两钱,咱们又怎么会有事。” 说话间,她已然把东西装好了,依旧把香囊系在腰间,桃花眼一弯,轻飘飘笑着吩咐钱多道,“快走吧,我许久没去过青楼了,还有些念想呢。将巧也有些饿了,时辰快近晌午了,咱们到那竹楼将就一顿,也就算了。” 第61章 第61章 </script> 说完,她抬脚就往前走,好一会儿不见她们赶上来,不禁疑惑转身,“哎,你们怎么不走?” 我的傻少爷哦,小的可是尽力替您瞒着花月事了啊,您怎么自个儿就说出来了呢。 况且,您说说,您心里念着要去青楼也就罢了,您怎么还说出来了呢?您自己过去也就算了,竟还让少奶奶一同过去,您没见一边少奶奶的脸色都不太好了么? 钱多抹抹头上的虚汗,偷偷瞥一眼木雪神色,见她带怒带哀的,却又不像是一般妇人听说自己夫婿逛勾栏的反应,不由暗啧了一声,少奶奶就是少奶奶,就是生气反应和常人也不一般。 “你与钱多过去吧。”木雪抿唇摇头,“我……身份不方便,就不与你们过去了,在这儿守着就好。” “那不成,这里万一有歹人可如何是好。”知道她是怕自己以女子之容进去她们会被为难,所做的决定,钱玉还是不大放心,走回来,略一思索,脱了上衣,只穿了一件箭袖锦白单袍,“再说,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你若是怕以女子妆饰示人,便穿了我的外袍,把头发束起来便好了。” 说着,把衣裳递给她,“所幸我比你略高一些,我爹给我做衣裳又都做得大一围,这袍子穿在你身上宽大,荡荡的也露不出什么。” 扭头四处望了望,见旁边有个一人高的草蒿丛,跑去踩踩,没见到蛇之类毒虫,又高兴地跑回来,指着那草丛道,“我看了看,那边能遮人,你过去将衣裳换了,我和钱多帮你看着。” “我……”木雪还想再推辞,想说哪有闺里女儿去逛勾栏的,钱玉却不管这些,把她拉到草丛边,直让她换衣裳时,又扭着脸从怀里拿出来一块锦布,递给她,“给,这是从我袍子下摆撕的,你比不得我,有些地方该裹着,免得让人撞见露馅……啊,总之,你快去换衣裳,我快饿死了。” 说完,她绷着脸就走了,木雪一头雾水地一手拿着锦布,一手拿着她的外袍,好半天才明白她的意思,不禁好笑地摇了摇头,怕她着急,忙拿着衣裳进去换了。 第104章 外头钱玉和钱多两人背着身子等了好一会儿,听见她说了一句好了,便一齐扭过身来,望着她的装束,一时说不出话来。 木雪本生得柔美又清净,穿就湖色素白类清淡衣裳时,按理,该是缈缈若仙,不食人间烟火一般才对,偏她穿得钱玉袍子时,因她不若她高,脖间微微露出来襟口一块白皙肤色,沿着曲线优然的肌理一直延到衣裳底下的,衬得她却愈发媚,不知留给人多少有关神女襄王的巫山遐思。 整理好袖口,木雪略微低了头,走出来,颇为局促地看他们,却见他们只盯着自己不说话,局促感愈发强了,“可是穿着不好?不然,还是你们去吧,我在这儿等着。” 钱玉沉默半晌,才道,“没有,你穿这个……很好。” 这件衣裳,她自己穿时,只能锦上添花地展现出她绝色的容貌,搁在木雪身上,却多了几分女儿家的娇媚风情和几分书生柔直气性,能将这两种性情毫不矛盾地杂糅在一块儿,木雪该是她遇见的第一个了。 钱多也稀奇地口里不住称叹,“哎,人家说人靠衣装,这话我向来相信的,可今儿算是开眼了,明明是同一件衣裳,少奶奶和少爷穿得就……就那什么来着……感觉……” 钱玉冷不丁道,“味儿不一样?” “对,就是这个!”钱多拍拍脑袋,笑道,“小的到底不及少爷,心里明白却说不出来。少爷的衣裳,少奶奶穿起来虽味儿不同,可少爷少奶奶都是好看的人,以后出世的小少爷小小姐的样貌,也定是拔尖儿的了。” ……她们两个女人,哪里会有什么孩子?况且,她们还处不多时,就要和离了。 心情忽如其来被他这句话扰了,钱玉略一叹息,目光似哀非哀地瞥了一眼她,话头梗在心口,欲言又止好半天,才吐出口浊气,淡淡道,“既然衣裳换好了,咱们就走吧。” 说罢,径直转身向前走去。 尚自低头挽着袖口,浑身不自在的木雪还想再问她几句话,抬头时,她却已走了好几尺远,心里的那份忐忑一滞,慢慢地便化作一股莫名的滋味儿绕在心口上,跟盐撒在伤口上一般,渗透时,微微疼得她心里冒泡。 钱多看她不动弹,以为她发愣游神了,忙上前道,“少奶奶,少爷走远了,咱们快追上吧。” “嗯。”淡淡笑笑,木雪将那情绪压下,对钱多点点头,忙随他追上前去,前头钱玉似乎故意在等他们似的,慢悠悠地走着,等他们赶上来,才默不作声地加快了脚步。 木雪看她神色淡淡的,也就不说话,一路上只钱多时不时叽叽喳喳说着这花好看,那草够绿,原是想逗两位主子开心,谁知任他怎么说,只换的两人随便应付一句,心里纳闷这两位主儿怎么又闹开了时,也就不再惹人嫌的开口,三人只顾埋头走路,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走到那树林边上。 离了还有一小段路都能听见里面无尽的欢声浪语,时不时夹着女子动情的呻/吟和男子粗鲁的低吼声,木雪听得面色发白,脑中一片混沌,胃里翻滚地想吐,腿脚也软得有些站不住,她想要往回走,钱玉与钱多两人却已经若无其事地沿着树林中间一条被踏出来的黄泥路进了里头去。 自思自己临时改变主意给钱玉难做也不好,木雪暗自咬碎了牙,眼眶微红地随着他们进了去。 破竹楼可不是名头上叫叫而已,钱玉走到那林子里头,才知道起这个名儿是有由头的。 那竹楼是真破,东一块根旧毛竹西一抹烂油布的,勉强盖做两层小楼,却是下层悬空起了几根毛竹,充做柱子,撑着上层那歪歪倒倒的一层楼。 竹楼四周也没有什么院子围墙遮着,她们只在这儿站着就能完全看见里头境况,就是上层的竹楼,只用几块浣布隔开就算一间屋子,下层空荡荡的,喂了些鸡豚,此时正满地的拉屎找食。 那些鸡该是捉来喂养的山鸡,翅根还没减,不时飞到二楼的竹根上,扑剌剌带起一阵风,掀开浣布,就能看见里头酣战得正高兴的男女。 不过那似乎是有钱一些的男人才能过去的地方,有些猴急又没银钱的,便随便拉了个价钱低的女人,在下层鸡屎猪屎堆边混开了。 离她们最近处,一个身材肥大的五旬男子正浑身赤/裸趴在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儿身上,下/身不停动着,脸红激动的了不得,那女孩儿却双眼无神空洞地望着天。 钱玉淡淡看了一眼便转了脸,往身上摸了摸,掏出来一把尖刀,取下来头上的玉冠上,拿刀尖把上头的玉石撬了下来,握在手里,走到钱多身边,低声与他说了几句话后,便把玉石递给了他。 钱多冲她一点头,便憋了口气,一阵风似的跑到竹楼中央,叉着腰,大吼道,“鸨母在哪儿?快出来!” 他这一嗓子惊住了一整个竹楼的人,四面纷纷传来叫骂声不说,那离他最近的男人被吓得没绷住,沾满泥水的身子一僵,狗喘似的就一口气抖了出来,气的他也顾不得自己没穿衣裳了,光着身子爬起来便对着钱多破口大骂道,“你是哪里来的浑小子,在大爷兴头上敢扰了大爷的性致,不想要命了?” “去去去,别挡道,一股腌臜味儿。”钱多仗着自己年轻,一把推开他,把他推倒在地上,自己又高声喊道,“这里到底有没有鸨母?” 第105章 一连叫了两声,才从二楼下来一个鬓发散乱,穿着火布裙的三旬妇人,脸上也不知涂了什么,白的吓人,走到他跟前,迭声媚叫道,“来了,来了。” 钱多上下扫了她一眼,“你就是鸨母?” 妇人娇笑道,“哎呦,咱们这破竹楼里头,哪里有什么鸨母哦,不过因为妾身年纪长些,又听话,所以才算是这里的管事,不过啊,妾身勉强能在真正管事的面前说上几句话。” “那就好。”钱多皱眉,摆着脸道,“我们想从你这里赎个人,你快开个价钱,咱们把人带走。” “这…小公子啊,咱们这楼里向来没有替人赎身规矩……” 妇人还要再说,却被钱多拿出的一闪而过的一小块玉石吸引住了视线,眼睛一亮,忙改口道,“哎,公子您说,您要赎谁,别说是一个了,就是十个,您只要想带走,就任由您定夺。” “不用十个,我只要带一个就够了,你们这儿,有没有个叫章红蕖的?” “哎,别说张红蕖了,就是李红蕖,妾身这儿也多的是!公子运气好,妾身这儿新来了几个还没开过苞的雏儿,公子您要不要看看?” 听她缠着自己一个劲儿推荐姑娘,没有要替他寻人的意思,钱多不禁着急起来,猛地推开那妇人,扯着嗓子大喊,“章红蕖,有没有叫章红蕖的,快出来,有人要替你赎身了!” 喊了会儿,才听得耳边弱弱的答应了一声,钱多高兴地转身,才发现那姑娘竟然就是方才被那壮汉压在身下的人。 她面容尚还未完全长开,年岁不大,身上衣裳也破破烂烂的,不知原来就是这般,还是被人撕的,几乎露出自己的身子,也不知多久没洗浴了,身上的几处竟然都结了灰垢,其余的地方却是青一块紫一块伤痕累累的,有的地方还结了痂,脏兮兮得也亏的方才那男人那么尽兴。 听得钱多唤,她强撑着自己站起来,从私/处流出来浑白粘液一滴一滴溅到地上,看得钱多尴尬不已,“哎,你就是章红蕖么?” “是……”女孩虚弱答应一声。 钱多还有些不相信,拿出钱玉一并递给他的琥珀玉,“你有另半块么?” “有的!”女孩儿一见,眼神更亮,从破碎的脖颈衣裳间掏出来一半琥珀玉,“这就是了。” 钱多这才放心,“那就好。你姐姐让我来赎你,好了,你现在跟我走吧。” 女孩儿原先哀戚愁苦的脸这才有了些生气,看着他的眼神里都荡出光芒来,“你们真是我姐姐拜托过来的?” “骗你做什么,好了,跟我走吧。”钱多说着,转身就要与那三旬妇人谈谈赎人的价钱,方转过身,还没开口,就听得身后轻轻传来伴着一阵利刃刺进皮肉里的呻/吟声音,而后便听见他家少爷着急喊了一声,“钱多!” 他一愣,以为自己怎么了,急急忙忙往身上摸摸却是安然无恙,疑惑地转过身去,却惊讶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拿着一把刀刺进那女孩的胸腔里,鲜血顺着刀刃流出来,女孩儿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胸腔内的刀,还没及说什么话,“噗”得一声,胸腔内的刀被拔了出来,丢在地上,她的身子也如那刀一般,颓然地倒在了地上。 钱多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眼前的一幕,那杀死女孩儿的女人却走到尸体边,猛地使力从她脖颈上拽下来那半块琥珀玉,捏在手里,转回身看着他,淡淡道,“好了,我把她杀了,我便是章红蕖了,你可以带我走了。” 第62章 第62章 </script> 那女人生的比一般女人略高些,肤色白净,五官也端正,本该是个见成的绝世美人,偏生左脸上见骨深一道口子,脸肉红通通地翻卷过来,能看见里头白皙的骨头和晕红的血丝,看模样,这伤该是新伤不久,却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狰狞无比,配着她身上褴褛的衣裳,和注视人时的森森冷光,竟让人错觉,有股鬼气在她脸面上萦绕。 钱多叫苦不迭,望望地上双眼大睁死绝了的女孩儿,跺脚道,“你是哪来的疯女人啊!我的老天爷呦,我这……你这……这可让我们怎么向章大姐交代啊!” 女人可不管他叫天叫地的喊,只淡道,“你只管说你要赎的是章红蕖,有琥珀信物,我既拿了她的琥珀玉,有了她的信物,我便是她,你有什么不好交代的?” “你……你……强词夺理!”钱多气得腹痛,忙转身跑到钱玉身边,哭诉道,“少爷,你看看那疯女人,咱们本来要赎人的,她现在却一刀将人杀了,这下咱们可怎么办,亏得章大姐舍命救咱们,咱们回去了,可怎么向她交代?” 钱玉不答他,那女人见钱多跑到钱玉跟前,认出了她才是正经主子,能拍案说话的人。 便冷冷淡淡走到她面前,把手里的琥珀玉丢到她脚下,道,“反正人我已经杀了,正正好戳在心尖上,救不活了。我不反抗,你们大可杀了我替她报仇,只是杀了我,你们也得不到什么,还不如将错就错,把我认作章红蕖,还好囫囵交差。” “你这心肠歹毒的恶女人,脸皮比猪油还厚!”钱多气得咬牙骂,这女人的意思,分明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寡廉鲜耻,真是气死他了。 “怎么样,你想好了么?”女人却不管钱多如何气恼,只气定神闲地望着钱玉,等她下决定。 第106章 等了许久,钱玉才上下冷冷扫了她一眼,“你是胡人?” “是。”女人回答的也坦荡,“五胡鲜卑一族。” 怨不得她生的比普通女人骨架大了些,五官也深邃不少。钱玉暗自打量完,听说,点点头,又问道,“你叫什么?” “淳于敷。” 钱玉立时锁紧眉,冠以淳于这一姓氏的人极少,对于这一氏族,她也听说些故事,自齐开国皇帝封了淳于祖家为齐国上卿大夫后,其子孙因品格刚正,便一直受帝王宠信,一门子弟俱出将入仕,几代以来成了齐京一大显赫士族之一,不知这女人,和那士族又可有什么关系。 “你可认得齐京淳于大夫家里人?” 女人目光清亮,斩钉截铁道,“不识。” “那你如何会姓淳于?据我所知,这姓就在鲜卑族里也极少有人。” “公子岂没听过同姓不同宗?五帝以来,百姓生衍不息,血缘也有所分化,就是之前是同一个祖宗,后来也没什么瓜葛了。就说天子的姓氏,闾里也有人重姓,难道那些都是皇亲国戚?” 钱玉被她一通话抢得词穷,颇为怀疑地看她,女人以更为清直的目光瞪还回来,钱玉眉头皱得愈深,转念一想,她若是与那士族有关系,又如何沦落到这破竹楼里呢? 也就罢了这念想,问她道,“你是如何流落到这儿来的?” 女人神情这才有些松动,毫无血色的唇上下动了动,好一会儿,才道,“天时连旱,我与老父不得已逃荒而行,中途盘缠用尽,老父病死在路上,几天前,我孤身一人逃到这儿时,被此地的流民所欺,因不从他为妇,便被他一怒之下关到了此处。” 钱多在一边听得出神,听到此处,也不及再恼那女人,气道,“哼,肯定又是那石虎干的好事。” 钱玉看她说话神色不似作假,释了八分疑虑,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道,“既如此,你跟着我们走吧,只我不养闲人,你若是跟了过来,須得与我家丫头一同做事,你答应么。” 女人毫不迟疑地摇头,“不答应。” 钱玉一愣,看着她眉头再次锁紧,“你是不想跟我们走?” 身世凄惨的女子,听得有人能赎她出火坑该是巴不得才对,这女人怎么尽和别人反着来? “不是。”女人定定盯着她如玉的面庞看,仰头高傲说,“我是要与你们走,可却不是以端茶送水地位低贱的丫鬟身分被你领回去。” 她说完,看钱玉神色不豫,眼神也冷下来,知道她是动了怒气,又忙补道,“我会医术,也熟读诗书,颇认得几个字……我自认我算不得闲人。” 会医术,也认得文字?钱玉听得心思一动,她正愁找不到个贴身的女先生教木雪呢,这却找上门得了一个。 且她若真懂几分岐黄之术,以后家里人病了伤了也容易多了。 思索了会儿,她缓缓点头,“可以,你随我们走吧。钱多,去赎人。” “那少爷,章大姐那儿,咱们可怎么说啊?”钱多苦着脸,“人家还心心念念盼着她妹子回去呢,现在可好了…” 钱玉叹一声,目光略过地上衣裳不整,死不瞑目的年轻女子,叹口气,“……把她尸体一齐赎了,好生把她安葬吧,就对她姐姐说…说人得了瘟疫,早就没命了。” “…唉。”事已至此,他们和她无亲无故的,又不能真杀了那女人,枉添一条人命替她报仇,只能叹这女孩儿命不好了。 遭此大辱,好容易能跳出火坑了,谁料得,却被眼前这女人横刀夺了去。 钱多哀哀答应着,走到那被他推到地下还没爬起来的管事女人身边,把钱玉递给他的玉石丢了一小块砸在她脸上,“给你,那边那脸花了的姑娘和那死在地上的姑娘,我买了。” 钱玉几人穿得衣裳都是绸缎做的,那三旬左右的妇人虽不认人,却认得货,知道眼前几人非富即贵,惹不起,也就不与他们多追究。 听见钱多说,忙接住那砸得自己脸疼的玉石,当着众人面藏进自己衣裳里头的抱腹里,脸上堆得笑可以开出一朵花来,“公子,那死了的多不吉利啊,还要白费您一副棺材板,妾身这儿还有几个小丫头没试过水的,您要不……” 钱多被她说得眉心跳了跳,想叫她闭嘴,一直沉默站在钱玉边上的木雪此时却开了口,“钱多,你问问她,那样的女孩子,有多少个,都从她手里买了吧。” “这…”钱多听说,不知该不该听少奶奶的。迟疑地望向钱玉,等着她指示。 顺着他的目光,木雪也看向钱玉,眼睛里似乎含了水一般,带着祈求的哀色,看得钱玉心软不已。 “就按着她话吧。”钱玉别过脸,不敢看她,淡道,“一个人也是赎,两个也是赎,不在乎多几个。” “哎。”钱多答应一声,转身又丢给那女人一小块玉石,“这可是上好的翠玉,够你享用几辈子了,把人喊出来,随我们走吧。” “好好好。”女人一脸谄媚,一骨碌爬起来,抖着胸前两团肉,高高兴兴地喊来四个十一二岁浑身脏兮兮的女孩子,交托给钱多,笑嘻嘻道,“公子您看看,这可都是好货,您要是不信啊,晚上好生检验检验就清楚了。” “好了,好了。”钱多不耐烦地推开她,走到那几个女孩子身边,与她们说了几句话,那些女孩子便瑟缩着跟在他身后,走到了钱玉身边。 第107章 “好了,少爷,小的办好了。” “嗯。”钱玉淡淡点头,“那女孩儿的尸体……你再向那女人要两个壮年妇人,把那女孩尸体扛着,跟着咱们,出去时,找副好的棺材,挖个坟,将她葬了吧。” “哎?”钱多奇怪摸头,“少爷,找女人扛尸体挖坟,不会没力气么?” “她生前被这样对待,死后定再不喜欢这群玩弄她的男人再触碰她的身子,咱们没及救她,也不能在她死后辜负她。”钱玉轻轻叹口气,“快去吧,时候不早了。” 钱多明白的点头,“好嘞。” 话落,依言去那管事女人那里要了两个身子骨强壮的打杂妇人,命她们扛起来地上的女孩,跟到钱玉跟前。 见状,钱玉轻叹气,“好了,咱们走吧。” 说完,转过身去,木雪软绵绵看她一眼,也随着她往前走,没走两步,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骚乱叫喊声,其中钱多的怒吼声尤为明显,“你这疯婆子,你到底想干什么!” 钱玉一怔,皱眉回首,却看见那叫淳于敷的女人,一手拿着刀,一手提着一个血淋淋的脑袋,却是那侮辱了女孩子的五旬大汉的,他被钱多推在地上,本想看完这出戏再找钱多理论,讹两个铜板的,没成想银子没捞到,竟被淳于敷抓住,落得个身首异处的境地。 刀尖还在往下滴血,她却踩着那大汗□□的尸身,手起刀落几个来回间,竟将那大汉的肢体就地肢解了,断臂内脏哗啦啦地流了出来,她目光森冷地镇静看着,女罗刹一样让人看着怕得心寒。 “杀人了,杀人了!” 四周女子的哭叫声不绝,竹楼里外的人都慌慌张张地逃窜着,唯独淳于敷镇定自若,提着那血淋淋的脑袋,走到钱玉跟前,淡然道,“咱们走吧。” 钱多身边的几个年幼的女孩子被吓得抱头大哭,钱多和木雪则被吓得呆住了,望着她一时说不出话。 手段这般残忍,就是钱玉也有几分动容,看着她,蹙眉,“你杀他做什么?” “他辱人在先,我只是帮/人/报/仇而已。”淳于敷面无表情道,“我杀了那女孩子,我自认是我对不住她,为了补偿,我只能拿这男人的头颅来告祭她的魂灵。” 第63章 第63章 </script> 这女人杀人如家常便饭一般,手段阴毒,心狠手辣程度竟然与她不相伯仲,不得不说,她们却是极为相似的人。 钱玉面无表情打量她,冷笑,“你倒是恩怨分明。” 淳于敷不理会她的冷嘲热讽,提着人头,面色平静,“这竹楼平日里归几个无赖管,那女人只是他们挑出来一个傀儡,如今该去通知他们带着人过来了,不快些走,过会儿,就走不脱了。” 深深看她一眼,钱玉命道,“我们走!” 被惊住的钱多木雪此时也回过神,依着木雪提议,两人各看顾了两个女孩子行走,跟在钱玉身边,那背着死去女孩子的两个妇人和提着头颅的淳于敷便尾随在他们身后,唯恐被竹楼里头的人追上来,加快脚步向破竹楼十几里外的军营走过去。 钱多一边走,一边悄悄对一旁的木雪道,“少奶奶,依小的说,少爷就不该救那疯女人,您不知道,小的一想到她杀人时脸上的那股狠劲儿小的这脊梁骨都是透心凉的,要是少爷把她收到家里,咱们以后朝夕相对的,岂不是要吓死人啊。”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木雪不欲与他在这件事上多说,只轻道,“她身世也怪可怜的……有此举止,也怪不得她。” 钱多苦口婆心道,“少奶奶您心地好,可这世道难,您得提防着自个儿的好心被人当了垫脚石。” 木雪摇头,落寞道,“我只求……问心无愧,那些人…善也罢,恶也罢,我止救一次,余下的,就看他们各自造化了。” 钱多也不好再说什么,叹口气,专心行起路来,木雪左右手各拉了一个女孩儿带她们行走,不远不近地随着前头的钱玉,眸光亮了又暗,浅浅幽浮寂然地萤火一般。 “你是江南木家的四小姐?” 她正盯着前头人的背影看,咻然鼻端闻到一股血腥味,闻声转过头来时,就见那片刻之间轻描淡写杀了两个人的淳于姑娘走到她跟前,眼皮不抬地冷冷问她道。 她手里还拎着血淋淋的头颅,怕那些女孩子被吓到,木雪贴心地放开她们的手,让她们去寻钱多,交代他顾看着完了,才与她一左一右地边走边说话。 “姑娘你怕是认错人了,”木雪轻道,“我在家中是排行第四不错,可我爹并不在江南定居,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江南木家。” “这么说,你爹不叫木全生,你也不唤木雪?” 木雪脚步一滞,抬头惊讶地看她,“你如何知道我与我爹名姓?” “看来,你那爹是把你卖了也没跟你说实情啊。”淳于敷冷笑一声,望着前头的钱玉,语带讥讽,“你以为你把那老头子杀了为什么也没被官府抓起来!你那爹倒是精明,他靠着你赚得了江南好大一片茶叶庄子,又是最大医庄药材铺的东家,成了江南最富庶的财主,还没半年功夫呢,这就又得了个年轻富家的良婿,怎么样,这个的床上功夫可比那一脚踏入棺材的糟老头子强多了吧?” 听她说话里牵扯出那件事,木雪脸上血色褪尽,指着她,“你…你是…” 第108章 “我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淳于敷冷冷一笑,牵动面上血红疤痕让她如恶鬼一般骇人,“你可还记得是谁在你滴水不进,绝食三天后,跑到你房里劝你的?” 木雪看着她艳丽深邃的面容,慢慢地,这张脸就与记忆里那个明媚傲然的胡服女子重叠在一处,脸色霜欺一般,眼睛瞪大,不可置信道,“你是…你…” “看来你是记起来了呢!”淳于敷恶狠狠道,“枉我爹那么宠你,我也把你引为知己,还助你千方百计逃开我爹的召寝,可你呢?!杀了我爹不说,你爹还强抢了我家江南的产业!我爹在朝廷里做牛马战战兢兢活了一辈子,好容易得圣上恩准脱离淳于家,在江南立府,可还不到十年,府上连我甫出世的弟弟在内,一百一十七口人,就这样淹没在一场大火里!木雪,你倒是活得自在!” “你…”木雪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来,看着她,有如恶鬼来索命一般。 “怎么,词穷了,理亏了?”淳于敷冷笑,眼里似乎能冒出火来,空着的一只手捏得骨骼“嘎嘎”作响,“我只恨我如今寄人篱下,否则,我定要手刃你来祭我家一百一十七口人命!” 木雪惊喘口气,好半天,才稳下心魂来,梗着声道,“你……你一个孤身女子,是如何从江南到这齐疆北边的青阳来的?路上危机四伏,你…” “别假惺惺了!你以为我还会再信你说的半句话么?”指着自己脸上见骨深的一道疤,淳于敷道,“看见没,这就是我上路时付出的代价!木雪,你欠我们淳于家的,我迟早要让你补回来!” 她本也是一个绝色生香的美人,家中更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士族,如今容貌被毁,家产尽归他人,也怨不得她那般恨自己。 可天不佑她,我又何辜! 木雪神色凄绝,胸口哽着一口浓血,双眼瞪红,心里的难过铺天盖地如乌云一般将她完全覆盖住,逼得她快要发疯。 她爹当初那样替她大办及笄礼,她尚天真以为他还顾念一丝父女之情,觉得这些年心中对她母女有愧,所以良心发现替她办一个隆重的及笄礼,而后再替她选一个家中尚过得去人品还不错的夫婿便是补偿。 谁能料得到他竟在她成礼的当天晚上,就在她膳食里下迷药,把她送到千里之外的江南作妾! 钱玉在前头走着,满心想着见到将军后该如何说辞,忽然听见身后“咚”一声响,似乎是重物倒地的声音,她还没及回头问问出了何事,就听身后钱多悲愤的声音吼,“你这疯女人,你给我滚远点,少奶奶,少奶奶!” 钱玉听得脸色一变,忙转身去看,就见木雪脸色惨白地颓然倒在地上,钱多一面急着去扶她,一面恶声恶气地指着一边事不关己的淳于敷,厉声道,“你这疯女人,你把少奶奶怎么了!” 淳于敷冷道,“她自己晕过去的,又与我何犹?” “你这疯女人!我分明看见你和少奶奶说了几句话,少奶奶就晕过去了,不关你事,关谁事!” 钱多又急又气,却拿淳于敷没办法,急得扭头要找钱玉,她却已经快步走到了面前,蹲下来小心把木雪抱进怀里,看她面无血色,双眼紧闭,出气多进气少一副快要不行的模样,忙去掐她人中。 “少爷!”钱多愤愤喊了一声,“都是那边那个疯女人做得好事!” 钱玉不理会他,只抬头冷声对淳于敷道,“你不是会医术,来,验明你能力时候到了。若是你能把她医好,我便承认你的医术,留下你,否则,我便随便把你卖给一户人家,保证你会比在破竹楼过得更凄惨!” 淳于敷冷笑,“你威胁我?” “凭你现在的身份,你值得我去威胁你?”钱玉按捺住心里的怒气,沉声道,“医活了,你活,医不活,你就给她陪葬!” “你这岂不是强人所难!”淳于敷皱眉,“这里无药无汤,你让我怎么医?” 且木雪是她仇人,她巴不得她死了才好,又怎么会替她医治! “你医不医?”钱玉抱着人猛地站起身,疾从靴子边拔出匕首,抵住她脖颈,眼神狠厉,道,“不医,你的脖子,可就要像你手里拎着的那一位一般了。” 刀锋渗入她脖间肌肤三分,一阵千万只蚂蚁噬心的疼便钻进她身间,淳于敷冷若冰霜地盯着自己颌下泠泠反光的锋利匕首,对上了钱玉不带温度的眼神,似乎,她在她眼里已经成了死人。 有趣,木雪这次找的这个夫婿,脾气也好,样貌也好,却是对她的胃口。 淳于敷冷淡的目光顺着抵着她的刀刃,慢慢落到钱玉身上,不紧不慢地又打量了会儿,华服貌美身量足,下盘稳,该是个练家子,家里又富贵,人品貌也不错,没道理白白被木雪那样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女人得了去不是么? 报仇,也不一定非要了人命不可,让她生不如死,才是她最想要的结果。 既然她爹抢了她家的家业,又残杀了她的家人,那她就把他女儿的夫婿抢过来,再利用他,重新夺回家业。 这样才有趣,不是么? 想象着到时候木雪和她那该千刀万剐的爹以后的下场,淳于敷觉得自己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看着钱玉的眼神也融融有了些许暖意,“你先松开,我会竭尽全力的。” 钱玉似信非信地移开刀子,淳于敷直勾勾地看她,淡淡道,“她是气血不足,激动下心绪郁结所致,你掐她人中,再给她渡几次气,抚她肩背几次,就好了。” 第109章 钱玉如言照做,果然木雪不大一会儿就苏醒了过来,剪水秋瞳迷蒙睁开时,看清抱住自己的是钱玉,也顾不得许多,素手顺着她的肩胛骨摸到她颈后,牢牢圈住,将整个身子埋在她脖颈间,眷恋地不再动。 钱玉身子一僵,却是将她抱得紧了些。 好一副伉俪情深的画卷。淳于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出声凉凉打断眼前这温情的一幕,“儿女情长最使英雄气短,再不走,咱们恐怕就要做人案上的砧板了。” 闻言,钱玉冷冷看她一眼,抱着人,向前走去。 第64章 第64章 </script> 破竹楼出来,有好几条路。 料定那些人不知该走哪条路去追她们,钱玉心细地又从路边别下几枝大树的枝丫浓叶,吩咐钱多走到后头,将她们一路走来的足迹扫去。 这样提心吊胆地且行且走,并没得什么人追过来,走不多时,远远能望见军营的旌旗,又听得刀戈声声作响,钱玉心中一喜,抱着人就要继续走,木雪却撑着她肩窝,细声说,“放我下来吧。” 钱玉不敢松手,低头看她,眨眼道,“我抱着就好,你方才晕死过去了,把我魂都吓得丢了一半,要是再来次,我那半魂可也就丢了,那我可怎么活,不放!” 她美貌的脸上鼓起来,桃花眼眨啊眨的,孩子一般稚气。 木雪看了心里软软的,柔情止不住泛滥一片,摸着她脸,柔柔一笑,“我自己会走的,你带着我,怎么进去军营?我听得军纪最严,看那将军行事作风,也是严谨的,你带着我,不要又被他拿住了话头,到时候,救兵没搬成,反倒被他赐了几百军棍,岂不偷鸡不成蚀把米么?” 钱玉听得有理,鼻间皱起,不情不愿地唤来那几个小丫头,把木雪放下,着她们好生看顾着木雪,又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让她们过去藏着,才依依不舍地看了木雪几眼,往军营处走。 木雪忙道,“你不带钱多去么?孤身一人,怪危险的。” 钱多也急忙说,“少爷,小的虽然不会武,好歹也能帮着抵挡一阵,助您逃跑,您说,您孤身一人,要是那些人把少爷您抓住了,可怎么办?” “不怕,齐律定了平民擅闯军营不过笞两百,他顶多打我一顿,我一个大活人过去他又不能把我吃了。”钱玉无所谓道,“倒是你们,一群女子,若是没个男丁看护着,到时候出事了就不好了。留着钱多,我也放心。” 说完,厉声向钱多道,“可听见了,好生护着少奶奶,要是她有什么好歹,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放心吧,少爷!”钱多拍拍胸脯,昂头保证道,“小的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辜负少爷的嘱托的!” “嗯。” 钱玉这才放下心,眼神若有似无地扫了一眼淳于敷,她却对她微微一笑,又抛了个媚眼给她,钱玉一愣,随即冷下脸往军营处走去。 淳于敷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又看一眼忧心忡忡的木雪,走到她面前,淡淡问道,“你很爱他?” 木雪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她在说钱玉,眉头蹙起,她还不知道自己到底对她是什么感情,可经此一行,她却有些离不开钱玉,无时不刻不想亲近她。 “哼,你们汉人就是惺惺作态。”看她神色,淳于敷已明了十之七八,鼻间里出了一声气,冷哼道,“是非不过一字,说出口有那么不易?” 木雪缄言不语,淳于敷又冷冷一笑,“不过你那精明的爹倒会挑人,这一个,样貌不错,看衣着,也是富家子弟,你那爹,该是捞个钵满瓢满吧?” 不等她答话,她又摩挲着自己下巴,若有所悟一般,自顾自点头,“不过,这个男人,不像一般的男子那般……” 话在舌尖绕了一圈却不知如何开口。淳于敷皱眉,钱玉给她的感觉和她所闻所见的一些男子大不相同。 容貌绝色出尘,身上却又没有女子的柔弱,不够一般男子的身材高大,身上却也没有男子的浊气,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时,能勾人魂魄一样,这样貌美的男人,她却是第一次见。 木雪抬头看她,表情淡淡,“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轻轻一笑,淳于敷从沉思中拔出心神,对她抬了抬下巴,高傲道,“他的名字是什么?” 她这样盛气凌人的语气让木雪听得不舒服极了。钱玉名义上好赖是位男子,且她还娶妻了,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随便问她名字,未免太过失礼。 看她皱起眉头,知道她多半是不愿告诉自己,淳于敷挑挑眉,胜券在握道,“你不告诉我,我也会知道的。” 木雪眉间蹙得愈深,“你打听她名姓做什么?” “你说呢。”淳于敷淡淡一笑,言语间满是挑衅,“他样貌好,家世么……看他只能娶你,怕只是一个商人,身分虽衬不上我,到底衣食无忧,且他脾气对我胃口,这样绝世的男子,女子遇上他,除了想让他十里红妆迎娶自己,还会作他想么?” 这样直白地说出要和她抢男人,果然是胡人育成的女子,不怕世俗悠悠众口。木雪冷淡看她一眼,不以为意道,“我们已经在官府送了婚书文牒,是正经的夫妻,你会甘心作妾么?” “不甘心啊。”淳于敷回答得也很干脆,漫不经心笑道,“所以就要委屈你做妾了。” 第110章 “你说什么?”木雪几乎以为自己耳朵长了茧,就使她淳于家世代是书香士族,她也太逼人太甚。 淳于敷淡淡笑道,“我一个士族,嫁与商人,算是委屈自己下嫁,自然这正室之位会是我的。至于你么……妾氏和媵人,你想他给你哪个名分?” “你!”木雪听闻,少有的脸上铺了愠色,似淳于敷这般理所当然的声色,她还从未听过,哪里就有后来之人,逼人作妾的。“恐怕你并不能如愿以偿。” 她信钱玉不会为了一个士族身分轻易与她结亲,更相信,钱玉不会轻易弃她而去。 “呵,那你大可等着瞧。”淳于敷不以为意地笑笑,凑近她,望着她脸上的怒色,眼神含笑,沉声道,“看看我是怎么赢得正室地位,如何报仇的。” 这算是下战书么?木雪冷冷淡淡盯着她,藏在衣袖下的手握紧,抿唇别过脸。 看自己目的达到了,淳于敷淡淡一笑,走开去不再与她说话。她们的絮絮低语,也就只有彼此和藏身处的草蒿清楚了。 *** 越近军营,刀响马嘶声就愈是响亮,军营以帆布帐篷扎了十几个作为休憩之所,后头一片校场,前头使一道木刺栅栏围住,栅栏前烧了两铁锅火势正旺的火,搁在两边各挑一杆军旗前头,军旗上书大大的“齐”字,旗杆边是哨口,两名银白严整盔甲的兵士拿了一杆长缨枪尽职尽责的站岗。 钱玉还没走到军营栅栏处,就被那两个盔甲武装看岗的兵士拦住了,长戈拦在她面前,凶神恶煞道,“大胆刁民,竟敢擅闯军营!” 钱玉神色不变,“草民是来找统领将军大人的。” 两位兵士互相对望一眼,“将军军务繁杂,岂是你一个无籍小名想见就见的,还不快回去,免得一顿毒打!” “草民有要事要寻将军,烦劳二位军爷通禀一声。”钱玉淡淡一笑,从怀里拿出她从玉冠上剜下来、钱多敲碎没用完的玉石,一一递给两人,道,“草民今次出门匆忙,未带多少银两,若是二位嫌少——” “刷——”话未说完,那两人忽然脸色一变,祭出长戈架在她脖颈上,“大胆!肆意贿赂朝廷将士,扰乱军纪,罪该万死!” 小心地望着自己颈边锋利的长戈,钱玉淡淡笑笑,“二位军爷,有话好说,不必动真刀枪吧?” 看她神色真挚,衣着又华丽,其中一位将士皱皱眉,说,“小公子,看你年纪轻,该是大户人家不知事的公子,这银钱,我们哥儿俩是断断不能收的,我们可以不跟你计较这次,你走吧,这军营重地,可不是你们这样的子弟能随便出入的。” 哎,这和她老爹教给她的不一样啊。钱玉皱眉,印象里,她老爹就这样贿赂了青桐县城的守城官军,所以她才能时常在城里禁严时溜出去玩儿,怎么这青阳的守军,这般严谨? “二位军爷,草民找将军大人真是有要事。”钱玉还是不愿妥协,“将军大人曾说过,有事可以来求他,所以草民才不胜烦扰——” “说了将军大人军务繁杂,不见外人,小公子你若是再不走,可就要吃军棍了!” 钱玉皱眉,“草民——” “出什么事了?怎么军营门口吵吵嚷嚷的?” 正纠缠间,一位身穿黑麒麟锁肩铠甲年过半百的男人闻声走了过来,两位将士见了他,忙行礼。 “江大人。” “江大人。” “嗯。”摆摆手,被呼作江大人的男子淡淡盘问着两人,“军营最忌喧哗,你们入伍许久,难道还不清楚么,用不用本大人再派人教教你们?” “大人,小的们知道的,只是这位小公子,他一意要进去军营见统领大人。”闻言,两将士忙替自己开脱,指着钱玉,为难道,“小的们唯恐这位小公子是城里哪位贵人的公子,也就不敢随意驱逐,所以才在门口耽误这些时候。” “嗯。”听说,江大人淡淡蹙眉,随着将士们指的方向望向钱玉,却在看清她的瞬间,蓦然瞪大了双眼,失神地喃喃自语着。 “陛下……不,殿下……殿下你竟然还活着么?” 第65章 第65章 </script> 他喃喃自语时,更为贪切地望着钱玉,见她眉眼□□,真真与记忆里陛下有三四分相似时,霎时心里老泪纵横。 陛下啊,您在天有灵,小殿下他平安长成了。 见得那两名将士对他恭谨有加,钱玉心里清楚这位江大人地位定然不低,忙上前打躬,“大人,草民钱玉,有要事想烦与统领大人,还望大人行个囫囵,让草民与统领大人见上一面。” 低头等了许久不闻那江大人出声,钱玉心中奇怪,略抬抬眼皮,偷偷一望,却见那大人出神地望着自己,不禁有些奇怪,斗着胆,又唤了一声,“大人?” “啊……小公子要寻陈将军是么。”被她一句话惊醒,江大人爽朗笑了笑,望着她,干笑了两声,眼神复杂,“陈将军方才去校场了,小公子若不嫌弃,请与臣……与老夫一同去军营等候片刻,不知小公子意下如何。” 原来那统领将军姓陈。钱玉暗自记下,又听这位江大人说要亲自领着自己去军营,忙谢道,“多谢大人,草民不胜感激。” “不必。”江大人挥手,慈爱地望了她一眼,“小公子请随老夫过来。” 第111章 说完,转身对守门的将士道,“把门打开。” “是。”两名将士听说,忙让开身,开了军营门,让两人进了去。 军营里头每个帐篷边上都立了两位守门的将士,穿着一身重铠,神情肃穆,手拿长戈护在左右。 钱玉随着那江大人进去,一面走一边留心观察,见军营整穆,并无一人随意乱走,不远处传来的马嘶刀枪剑戟声夹杂着男子震天的呐喊声却愈来愈清晰,暗自钦佩不已。 这青阳守军,治理严谨不知高出青桐多少倍。略一想,又弄不大明白,这支军队,只在军营四顾便知该是强悍披靡的,怎的还打不过柔然人,让他们肆意□□齐国疆域呢?莫不然,真是一只纸糊的老虎,中看不中用? 疑惑时,那领着她的江大人开了口,“小公子听听,这校场上的声势如何?” 钱玉犹豫道,“声震于天,势如雄狮怒吼,无人可敌,只……前些日子听说与柔然交战,不知为何却败了。” “呵,好一个无人可敌!”江大人拂袖,冷笑道,“平白让出齐疆,使百姓流离失所,聚集青阳城外为乱,真倒是无人可敌,不与那柔然人为敌,自然无人可敌!” 钱玉听他话里怒气溢于言表,忙低头,“是草民不该妄论军政,请大人恕罪。” “不,你说得很好,切中要害。”抑住怒气,江大人欣赏地看了眼她,把她领到一个装饰了旌旄的帐篷前,道,“陈将军去校场,午时一刻才回来,小公子不妨在老夫这里休憩片刻,用些茶水膳食,等得将军回来再谈其他,不知小公子意下如何?” 她倒不介意等上一等,可她们从石虎那边逃出来,钱珠和几个护院还不知生死呢,且说如今近午时,木雪她们在外头却也是滴水未进,立夏已过了,天是愈来愈热,蚊虫也多得很,她在外头若是被躁出病来可怎么好? 想着,她忙摇头,神色颇有几分焦急,“不瞒大人,草民实是有要紧事要寻将军大人,且,草民的内人还在军营外的旷野等着草民,草民…草民不能轻待。” “哦?你娶妻了?是哪家的士族小姐?品貌如何?家世如何?你几时成得亲?” 这位大人可真是奇怪,怎的她娶妻他倒是比她爹还要热心? 钱玉颇为疑惑地望着眼前的江大人。年过半百,鬓角发白,虽穿着锁肩铠甲,却一副书生之气,让他整个人显得儒雅又慈祥。当然,他此刻盘问她娶亲的神情,算不上慈祥就是了。 看她神色莫名,江大人轻咳一声,掩饰说道,“咳…老夫看小公子品貌俱佳,若是娶不到贤妻,那可真是……真是……” “多谢大人抬爱。”钱玉抿唇,不欲与他详说自己娶妻始末,只抬头着急道,“草民着实有要紧事,不知大人能否替将军大人……” “这件事我却是不能。”江大人连连摇手,摸着花白胡须,叹息道,“不瞒小公子,老夫虽蒙朝廷青睐,在这军营里任个统领指挥使,却是个文官,这大事儿,还是得请陈将军定夺。” 说着,他冷笑一声,“这陈家军,果然不愧其名,确是他陈季延一人的军队!” 看来这位江大人与那统领将军之间,多有龃龉,再求这位大人,恐怕也是无用的了,还是得亲眼见到那陈将军才是。 主意打定,钱玉对着这位江大人好言好语说了许多话,看他脸上怒气不再,才小心翼翼与他说,“大人,草民有个不情之请。” “小公子但说无妨。”江大人被她一通好话说得眉开眼笑的。 钱玉与故去齐帝长得有几分相似,在他眼里,被钱玉夸赞,无稽于陛下亲自称广他,心里头乐得就是如今钱玉让他和陈季延那个老匹夫去沙场上决一死战,他也不会有所推辞。 “草民想请大人领草民去校场。”钱玉作揖道,“草民所求之事,实是刻不容缓,草民等不得将军从校场回来了。” 校场那种刀剑无眼的地方,若贸贸然进了去,被哪个不长眼的将士刺中了怎么好?再者,那陈季延可是六亲不认的黑脸将军,就使小殿下是他亲外甥,就凭擅闯校场这一条罪,恐怕也免不得吃一些杀威棒。 江大人忧心地就要劝她,嘴唇方动了动,看见钱玉美貌修齐眉眼间冷峻神色,不意便想起某年不顾众大臣反对,非要固执亲征柔然的燕显宗。 这小殿下不愧是陛下的骨血,发了倔,连模样儿都像极了陛下。 知道是劝无可劝,江大人太息一声,“小殿…咳,小公子随老夫过来,那校场比不得别的处所,若从他处擅入,恐有性命之忧。” 没听清他对自己的称谓,一心沉浸在自己能进校场的钱玉忙感激道,“多谢大人。” *** 校场喊杀声震天,身着银白与铜青盔甲的将士来回摇着旌旗和着鸣鸣战鼓在校场边排阵,靴子带起的沙石飞飞扬扬,一时间校场仿佛被乌云遮住一般,让人看不清里头的情状。 点将台上,统领将军陈季延在自己副统领的陪同下,神色冷峻地坐在书案旁,观望着校场上将士们的操练。 军旗在风中飘飘扬扬,天上不可及的云朵似的,让他看着锦丝绘成的“齐”字,情不自禁便陷入一阵恍惚中。 他七岁时,正是大他八岁的亲姊入宫选作美人的时候,因为貌美出众,格外得显宗宠爱,不久便封为昭仪,后来又封贵妃。 第112章 皇恩浩荡下,不仅他姊姊备受恩荣,连带母家子弟都分外受显宗器重。 陈家子弟俱封爵袭官不说,他十七岁便被显宗拜为副都统领兼二等骠骑将军,在显宗授意下,又自成立一支陈家军,名为保卫国疆,实是显宗为抵御自己弟弟篡权的私军。 可人算不如天算,显宗胆战心惊地提防了他亲弟弟十几年,没成想最后却败在自己亲侄儿的手上。 他这支军队,到底还是没派上用场。新任的齐帝也好如今摄政的齐洛也罢,都把他当做眼中钉,却因他陈家功勋赫赫,作为齐京一大士族拔不得,只能外调,却又不许他随意出兵,还要着一个文使来看守着他,着实是让人憋了一肚子的窝囊气没处发。 前些日子柔然人侵犯疆域,朝廷却下旨让他按兵不动。想想他治军已有三十余年,历经战事不下数千,哪里受过这等窝囊气,让那群柔然长毛人往自个儿头上踩? 那齐洛,恐怕真是越老越糊涂,就是与他亲哥哥有海一样的深仇,也不能拿自家的基业败啊。看来,还是钱世忠那老滑头拎得清楚,这天下,还是得换前朝陛下的子嗣来坐,才能暂得一些安稳。 正出神想着,忽然传令兵“咚咚咚”急匆匆地走上点将台,跪下禀报道,“将军,外头江大人带了一位年轻公子进校场来了。” “什么?!那个老匹夫,也太不把本将军放在眼里!这排兵,岂是闹着玩的么!”闻言,陈季延眼里喷出火来,狠狠一拍椅子扶手,怒道,“着几个人把他抓起来丢回外头军帐里,一个只会耍笔杆子的老匹夫,我看他是骨头痒了,想吃军棍了!” 传令官还没及回话,点将台阶梯边就响起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老夫倒要看看,谁敢抓老夫!” 这江左,倚老卖老的本事,倒是见长。闻言,陈季延冷笑一声,视线投向点将台木梯处,心里三丈高的怒气火焰在看清那老匹夫身边年轻貌美的公子时,霎时息了干净。 自齐高/祖起,齐家子弟尽数貌美绝伦,尤是未弱冠之时,唇红齿白,明眸生睐,让许多女子都自叹弗如,钱玉虽也沿承了她的祖父辈父亲辈那般的美貌,她的样貌,最多承袭的,还是她的娘亲,也就是他的亲姊姊如妃。 他是他的亲娘舅啊。 第66章 第66章 </script> “陈匹夫!本官好赖也是朝廷派来的指挥使,你若是敢对老夫不敬,看老夫不到小皇帝那去参你一本!” 出神间,那只会“之乎者也”的江老匹夫已然带着他的亲外甥走到了点将台上,江老匹夫还是一贯见到他便怒气十足的神色,拍着他的书案,浑然没有儒者之风。 “陈匹夫!你倒是说话啊,理屈了不成!” 年仅而立的将军不理真正年过半百的指挥使,只神色冷然地望着他旁边俊美的小公子,“你可知,在本将军排兵布阵时,擅闯校场是何罪?” “草民知晓。”貌美的公子忙打躬告罪,求这位江大人过来时,她就有了觉悟的。“只是草民有要事想求将军,还望将军……” “在本将军这里,只有军规军纪,没有人情容缓!令官,平民擅闯校场,有何惩处?” “军棍两百,杀威棒三百,罚金十斤。” “听见了没有?”而立的统领将军冷笑着一拍书案,道,“这就是擅闯校场的下场!来人,把他抓起来,行棍!” 没等钱玉有所反应,江大人已然怒发冲冠,把钱玉护在身后,花白胡须气得翘起来,瞪眼望着一众听军令便要上来抓人的将士,“老夫倒要看看,谁有胆子在老夫面前抓走小…小公子!” 碍于他官衔高,众将士并不敢上前动手,只得干站着等将军示下。 陈季延眯眼望向面前和他作对十几年的指挥使,这老匹夫,竟然这般护着他的小外甥,不必说,自然是知道他身分了。 当年先帝左右肱股臣卿,还在朝廷莅职的,在新帝继位时便被杀了干净,唯留他和这老匹夫因为世家士族,独留朝野。 他早该知晓,老匹夫前时任大鸿泸祭酒,见过先帝,自然不可能认不出钱玉来! 可这老匹夫当真是愈老愈糊涂! 先帝的骨血只剩下他这弱质小外甥,他百般刁难他,不过也是变相护着他。 谁知这老匹夫百般相护与他,这军队名为陈家军,其时已被齐洛那个野心暗暗的摄政王安插了不少暗子,到时候若是被这些眼线侦探到,报与齐洛知晓,恐怕先帝最后的这点儿骨血都留不住! “陈匹夫,你这嗜血如命的粗鲁武人!见日舞刀弄枪,一时不见血就心里堵石块似的,还不快令你的将士把长戈刀刃都放下,刀剑无眼又无情,万一伤到小公子,我看你担待得起么!” 并不理会他的指责,陈季延绷着脸,却也没再咎责她擅闯军营一事,蕴含着腾腾杀气的眼神暗下来,望着钱玉,冷冷道,“钱小公子,许久不见你来找本将军,这次贸然前来,想必是有求于本将军吧?” “将军英明。”钱玉摸不清这位久经沙场的将军究竟在想些什么,只得就事论事,躬身说出自己所请,“不敢瞒将军大人,草民今次贸然拜访,不为别的,是想请大人发兵,清剿匪徒的。” “哦?本将军在这青阳驻兵半年,却没听闻过什么匪徒,怎得你这小公子,外迁进青阳不到两月,便有匪徒了?” 第113章 他这是疑心我搬弄是非,敷衍军情么? 钱玉心一惊,忙低头恭谨道,“草民不敢妄自虚言,这青阳城郊外几十里处,有个流民寨,村寨里人以一名为石虎的凶恶之人作首,无恶不作,骗杀过路富贵人家不计其数,草民的仆从也落在他们手里,如今生死未卜,还请将军大人出面,清剿那一流民村寨。” 陈季延听得似信非信,站在他身后的一名副将忽然倾身至他耳边,与他耳语道,“将军,那石虎,不就是朝廷通缉许久叛贼石遽的仲弟么?怪道咱们搜捕许久也寻不着他人,原来却是藏身在流民里。” 经他这么一提,陈季延也想起来这一茬子事儿,皱起浓眉,高声质问钱玉,“钱小公子,你说的话,可是属实?” 钱玉双手作揖,“草民绝不敢欺瞒将军!” 陈季延摸摸唇边的胡须,皱眉,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钱玉,“那流民村寨,属民几何?” 钱玉回道,“草民所见之处,屋舍皆然连片破败…不知有几家几户,但听得村中人提起过,远近一里,都属那石虎作恶之地。” 不知有多少人,这可怎么拨兵。人众我寡,被打得落花流水不好看,若是人寡我众……这驻军还要防着挨着齐疆的柔然人,贸贸然调出去大部分兵力,若被柔然人闻说,急下北攻也是个隐患。 见自家将军听见小公子的话后颇为头疼的模样,副将忙低头,又道,“将军,据当初朝廷下的檄文说,那石遽带着凉州奔了后梁,留他仲弟断路,凉州人口不过一万,就使城中现有男子都抓做壮丁,也不到三千。那石虎既然会藏在流民堆里做那伤天害理的勾当,他手里兵力定是大不相足。依属下看,将军不若派出一千精兵,分一些为饵引那石虎出战,再多加些□□辎重,围在那流民村外,围剿过去,省时省力,岂不便宜?” “这计谋倒是不错。”陈季延满意地点头,眼神略过钱玉,淡淡问说,“那你以为,谁领兵去当诱饵最为妥当?” “这……”副将闻言语塞,为难地说不出话来。 凉州地贫人悍,当初朝廷围剿石虎时,他所带兵马不足,却杀出朝廷一万兵力的重重包围,逃窜得无影无踪。 今次只出一千精兵围剿与他,胜负难料不说,只有领兵之人领的将士越少,那石虎才越会上钩,带着子弟兵出战,如此想来,那领兵之人若非骁勇善战,便只能是……充当替死鬼了。 “属下……不知。” “嗯。”陈季延淡淡点头,朝廷重文轻武,他也没希冀自己这个副将真能给他举荐个以一当百的勇士出来。 又定定看向钱玉,“钱家小公子,你真想本将军出兵?” “若蒙将军出救,钱玉…钱玉不胜感激。” “本将军要你的感激,又有何用。”陈季延微微一笑,“你擅闯校场是一罪,让本将军出兵是一求,一求一罪,你以为,凭你的感激就能抵下了?” 就知道这牛脾气的将军不会轻易答应。钱玉忙躬身,“还望将军示下。” “嗯,你年纪虽小,在这一般事理上倒不糊涂。”暗暗点头,威严的统领将军从书案上拔下一支令箭,丢到她脚下,道,“本将军今儿心里舒坦,不想见血,看见这令箭了么,本将军排兵阵时,五人一伍十人一行,像这样的令箭统共有几千个,都握在伍长行长的手里,本将军也不为难你,你今天若是在一柱香内从那些伍长行长手里夺得十个这样的令箭,本将军便出兵,如何?” 令箭“啪嗒”一声静静躺在她脚边,钱玉皱了眉,没表态。 与人争斗她倒不怕,怕就怕在双拳难敌四手,她近一日未曾进食,如今手脚都酸软得很,不知可能抵到那时候。 护住心切的江左看不下去了,怒道,“陈匹夫你莫要欺人太甚,小公子身子娇贵,怎能与那些山野村夫争斗,若是弄伤了小公子——” 陈季延听得眉心一跳,不等他说完,便怒道,“来人,把他拉下去,这校场,岂能容个糟老头子在这里指指点点的!” 将士们见主将发怒,也不敢怠慢,架着两鬓发白的指挥使便拖着他离了校场,人走了好一会儿,校场内外还能听见他愤怒的责骂声。 这帮子只会指人鼻子骂的老儒生,真是扰人清净。 揉揉自己被吵得发疼的耳朵,陈季延冷道,“好了,钱小公子,护着你的江大人已经被本将军拖下去了,这令箭,你就是不取,也得取了。” 话落,吩咐手下将士,“去把各行伍战力武功最强的一个都带过来。” 将士依言,在点将台上“咚咚”地擂起战鼓,校场上的将士闻声,迅速摇旗呐喊着,盔甲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震彻云霄一般,在黄泥地上变幻着军阵,最终围成一个以点将台为缺口的圈。 圈内站了几百个身材高大的盔甲将士,面向点将台,满脸肃穆。 击鼓的将士停了槌,在点将台上高声道,“将军有令,各行伍军曹斗技,擢十人为优,与将军身边的这位钱公子切磋技艺,一柱香为限——” 他说话时,已然有将士在点将台上燃起了青烟香,在望见香头被火石擦着燃起的一瞬,那击鼓将士迅速舞动鼓槌,空心鼓“咚”一声响,“斗武开始!” 说时迟那时快,他话音还没落地,底下整齐站着的将士已然博技起来。 第114章 上头钱玉看不分明,只见得底下黄沙飞扬,人影在其中上下左右晃动,伴随着男子呼喝声,不断有人倒下,俨然群魔乱舞一般。 满意地望着自己手下兵士勇猛搏斗之景,陈季延捋捋胡须,望一眼钱玉凝重的神色,方要说话教训她几句,忽然视线不经意瞥过她因缺水而欠起皮的干燥淡色双唇,脸色一寒,立时冷声吩咐道,“来人,去拿些茶水膳食过来!” 他这傻外甥,听他方才话里意思,竟是从石虎那边逃过来,便马不停蹄地往这边赶,期间怕是连半口水都没喝过,身上也该没力气了。 亏得他看见了,要是没看见,他岂不是要被那些蛮力将士一拳头就打得躺床上去了? 第67章 第67章 随身侍候的将士不敢怠慢,很快端上来茶水和一盘粗面。 钱玉在一边干站着,只当是近午时,这位将军腹饥,谁料他却招呼着底下将士搬来一把竹椅,放在书案边上后,对她冷脸道,“咱们行军打仗,东西糙了些,就委屈钱公子这一次,勉强填填肚子。” 钱玉听说,受宠若惊,忙躬身道,“多谢将军。” “不必。”陈季延摆了摆手,看手下人识眼色地把东西端到钱玉面前后,淡淡道,“本将军最厌什么老马失蹄的话。小公子先过来歇歇,吃些东西,待会儿身上有劲儿,就是输得难看,旁人说将起来,也不至于损本将军纵容手下欺负弱子。” 钱玉听得身子一僵,原本想推辞感激的话又咽回肚里,垂下眼睑,默默接过装着东西的托盘,坐到椅子上,“多谢将军抬爱。” 陈季延冷脸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视线转到比武校场上,此时正是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 为了在将军面前表现出色,那些将士使出浑身解数,拼命用拳脚攻击对手,校场沙尘与高喊齐飞,震得校场四围青翠乌槐树上的鸟雀都扑棱棱翅膀飞走了。 看了一会儿,已有许多分出胜负,只有几十个士钧力敌的将士还在苦斗,陈季延却看得失了兴味,转过身去时,钱玉正小心翼翼地端着那碗粗面,出神地望着校场,想是在留心将士们斗武时的技巧。 既然他肯留意这些,就说明他并不像他父皇一般只知舞文弄墨,还是孺子可教,齐国振起,该是有望的。 陈季延欣慰地摸摸胡须,看她端着面不吃,毕竟他心里她是他亲外甥,也心疼她,好言语道,“钱公子可是嫌面太粗不合胃口?还有一个时辰才是军营开饭时候,公子若是吃不惯,本将军可唤灶房给公子铺碗鸡蛋羹。” “将军厚爱,钱玉愧不敢当。”钱玉忙躬身推辞,手摩挲着陶碗,犹豫道,“草民一介商人,怎敢嫌弃将军们的吃食。” “那你怎的不吃?还有不到半柱香便要上校场了,你没得力气,被本将军的将士们轻易掀翻在地,可不要怪本将军轻侮你!” “草民……草民……”干燥的双唇上下动了动,自思不能躲过诘问,钱玉皱眉,慢慢道,“不瞒将军,草民的内人仆役如今俱在军营外不远,与草民一同行至此处,也许久未曾进食,草民自认不能背着她们,独自用食。” “哦,本将军倒是看错你了,没料到你还是重情重义的多情种子么!” 从上次起,钱玉就留意到,只要她一提到女人,这位统领将军准得黑脸,果不其然,这次也是如此,听见她说出这话,几乎没能把手下椅子扶手捏碎。 瞪眼看她,冷声道,“大丈夫当思国祚昌隆,怎能为了区区一名女子就使自身受苦,不得为国效力!” 不苟同他的话,却也不敢反驳他。钱玉抿唇,轻道,“将军教训的是,只草民一名商人,便是尽日思国祚,也有心无力,不若思些别的自在。” “你这小子!”统领将军气得唇边胡须都翘了起来,拍着书案,猛然站起来瞪着她说不出话来。 龙生龙,凤生凤,纵观这许多年齐家皇族一脉,就败在过于沉迷美色上,怎么这小子,年纪轻轻就沾染上这个毛病,果真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叹口气,陈季延颓然跌在竹椅上,“罢了,你那妻房仆役,在何处?本将军遣人送些吃食与她们,免得你等会儿斗武时分心。” 钱玉心头一喜,忙道,“多谢将军。”说完,与他说了木雪她们的藏身之所。 陈季延摇头,唤来两个将士吩咐他们去火头营拿吃食,完了,不着痕迹怜爱地望一眼钱玉,故作严厉道,“时候不早了,还不快些把东西吃下肚!” “谢将军。”钱玉感激不已,这位将军,看着一身杀气不好得罪,没成想,这般好说话。 她安心地端起面碗吃起来,陈季延看她吃面时的斯文态度,心里松了口气。 当初把皇储交给钱世忠那个老滑头教养,好赖没失了皇家风度,这个决定还是没错的。 青烟香的红火看看烧到了底,陈季延抬头,日头快升到穹顶上,校场底下的博弈也都有了结果,胜了的十人一身铁盔面色严肃,如松地立在日头底下,败了的与同伴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地回到了行伍里。 传令将士走上来,“将军,那底下的十个人,就是从军曹里选出来的武艺最强的。” “哦,这么说,本将军领的这一队兵里,这些人无出其右了?” “这……” 第115章 将军说这句话,是嫌弃人才少了呢,还是平常的问话呢? 琢磨不出将军究竟是为这高兴还是烦扰,传令官吞吐道,“将士里若说是无出其右倒也是,可军营里头还有几位将军大人,都是武艺高强的……” “好了,本将军知晓了。”挥了挥手,陈季延冷脸说着,转脸望向钱玉,“小公子,可好了?” 钱玉把吃了一半的面搁回托盘里,“多谢将军抬爱,草民了了。” “既如此,那就下去把他们身上的令箭夺过来吧。”沉毅地望着她,陈季延慢慢道。 他倒想看看,钱世忠那老滑头,作为骠骑将军,这些年可真的是把身上武艺兵法都授给皇储了。 “是。”钱玉答应着,随着一名将士下了点将台。 胜了的十名将士早已围成一圈,腰间别着令箭,束襟套着一副笨重的铠甲,在钱玉走到身边时,迅速将她围住,有如恶狼一般,眼睛里冒出绿光来。 传令官拿着鼓槌,高声道,“一柱香为限,钱公子拿到十个令箭为胜,若反之,则赏每人黄金二十两,斗武开始!” 话落,“咚咚咚”一阵雷鼓响,那些包住她的将士们闻声,便恶虎一般敏捷攻上来,欺手欺脚,尽照着她软肋处打,钱玉仗着脚上功夫,觑着一丝缝逃过他们的追打。 三个将士防着她左身,四个防着她右边,还有几个往她身后猛攻,长拳扫腿攻向她时,莽重盔甲咣咚咣咚地响,带动地上一片黄沙飞扬。 钱玉皱眉,一边左闪右避逃开攻击,一面皱眉打量着每个人的破绽之处,汗珠从她鼻尖滴落,对她的攻击却愈来愈猛,她看得眼花,脚下慢了一步,后腰就挨了重重的几拳,打得她险些仆在地上。 看见她势头慢了,两个将士一拥上前锁住她肩,押住她手臂,几个扫向她腿时,她忙把腕轴一拐,向身后砸去,脚并拢跳开,拐开他们一丈远。 煮熟的鸭子飞了,那些将士不甘之余,凶狠地又扑向她。 这次,钱玉敏锐地发觉,因为盔甲太重,那些人先前扑斗又太久,被日头晒着竟有些体力不支,又因腿弯处未带副甲,跑得吃力不已。 发现这个,钱玉心头一喜,凭着自己迅如风的腿上功夫,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每个将士身后,对准腿弯猛地一踹—— “咚”一声,那将士因为不妨便被踹在地上。 钱玉脚尖使力,靴子轻而易举地将那将士腰间挂着的令箭扬到自己面前,攥在她手心里。 在其他将士看这变故愣一瞬时候,钱玉又趁机踢到了两个将士,夺到了令箭。 如此这般尝到了甜头,她便依葫芦画瓢,专门躲开那些攻她的人,却绕到人家身后,或踢人腿弯,或攻人胯间,或拿手中令箭打人脸面,总之是哪儿软活她攻哪儿,不一会儿手上的令箭有五六块之多。 “将军,你看那小子,他使诈!”上头一名副将看得分明,忙气急败坏地禀报陈季延,“咱们军人,正经斗武的,那小子,却如此不知廉耻!” 陈季延捋着胡须不说话,只微微笑着望向校场。不愧是钱世忠那老滑头教出来的,这般做,虽违了斗武之道,却也不失为上策。 敌众我寡,战场风云,能活命能胜便是好的,哪里管什么诈术。 “将军!”副将依旧气急败坏地喊,陈季延却不为所动,看看钱玉神出鬼没地踢倒最后一名将士,夺得他手里的令箭,拍拍身上蒙上的尘土,气定神闲地往这边看时,才笑着一拍掌,“好!” 站起身,命传令官及几个将士,“击鼓,把钱公子请上来。” 鼓声应命而响,钱玉被两个将士领着上了点将台,心里其实还有些惴惴,她这般作为,按军规,却是使诈,不知那将军可会动怒。 心里正作疑,她却被统领将军赞赏地拍了拍肩,拉到点将台中央。 观了这场斗武的将士大多愤愤,指着钱玉窃窃私语,看见将军对她赞赏有加,更是不愤。 面对着台下将士的私语,陈季延冷着脸,等底下看将军面色不好停了指尤,校场宁静的一声蝉鸣也能听得清时,才面色严峻道,“兵者,诡道也,今天这位钱公子胜了,就是胜了!战场无若坟场,你们当自己家那么自在,你和虎狼搏斗,他们会给你怜惜么?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外头那什么俠义之道,全是他娘的狗屁不通!” 一句粗话逗得不少将士忍俊不禁,看看底下人没什么抵触了,陈季延又道,“方才选中的那十人,算是你们之中的翘楚,钱公子既然能胜了他们,便是有勇有谋,该赏!本将军听说,这青阳郊外有流民作乱,拟派名领将过去收剿,本还在犹豫人选,如今看见钱公子这般人才,你们说,本将军该不该授她个副将之职,当这个领将,去收那些流民?”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考完了。。。。。你们最近都不留言了,≥﹏≤所以我决定,十点之前,评论到五十,我就再更一章。 第68章 第68章 他这一声不羁于惊天雷鸣,炸得底下肃立的将士立时不安定,起来,彼此窃窃私语着,望向点将台上的钱玉,眼含犹疑。 他们从进行伍起,便是扎扎实实一步步从担儿兵走到小军曹的地位的,历时或三年或五年,中间辛酸也只有个人知道。像钱玉这般,只是打过了几个军曹,便要指命她为副将,若不是将军有意偏袒,那便是将军与那小子有私了。 第116章 底下犹疑反对声颇大,陈季延眯了眼,中气十足地道,“你们之中谁若是有异议,站出来,单独告诉本将军!” 鼓噪的校场上瞬间安静下来。 陈季延满意地点头,不错,他的威严还是够的。 为相,要的是帝王的一句话,为将,却是要在将士里头建下的威信,才能让将士放心把性命交给你,与你出生入死。 治世的帝王,要的是守时名相,起世的帝王,要的却是要自己身先士卒带领军队从马背上夺得天下! 怕钱玉领兵时没有威信,他还特意让军队里最出挑的、让人信服的将士出阵,为的就是给钱玉培养在将士里头的威信。 也不知道这傻小子对他的良苦用心领会了多少。 一双鹰隼似的眼睛锐利地扫过底下多次与自己出生入死的亲兵,陈季延捋捋胡须,慢条斯理道,“本将军知道你们心里怕是不服本将军选的人选,可你们扪心自问,真的能以一当十,胜了方才那十个军曹?” 底下将士秉气凝神,盯着自己军靴的尖头,眼观鼻鼻观心,一片鸦雀无声。 “哼!没有那个本事,还想揽那个活儿,我看,你们是近来没得战事,心气高了!李副将!” “末将在!” “本将军任钱公子为统领副将,带几百人马去引那石虎,你就当个副佐,再带几百人马去围剿他们那个老窝,如何?” “末将领命!” “嗯。”点点头,转过身来,陈季延又看向他那个身子骨不大结实的外甥,“钱小公子,既然你自己过来班救兵,本将军便让你领兵,你觉得如何?” 这将军不知是与她有仇还是有私,几千人面前的威捧,让她骑虎难下,就是谢绝也没得台阶下来了。看来,不羁如何,还是得先接下来这副担子才是。 钱玉硬着头皮上前,作揖道,“草民……谢将军。” 看看她瘦峋的脊梁骨,陈季延心里也有些心疼舍不得,想想,又语重心长地叮咛道,“嗯,本将军这般看重你,钱小公子,你可千万莫要辜负本将军对你的厚望啊,当然,若是做不到,也莫要强求。” 钱玉腰板挺得笔直,“草民定竭尽所能。” “嗯,你去吧,我让李副将拨人马给你。” “谢将军。” 躬身退了下来,钱玉立在点将台边上,看陈季延任用的那位李副将在点将台上认真地点兵马,她抱臂若有所思。 奇怪,怎么觉着这将军明里是为难她,暗地里倒像是帮她? 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那李副将已然拿着一小块虎符走到她面前,“钱公子,末将已经点了军营里最为骁勇的一千名将士,请钱公子检阅。” “多谢李将军。”略微扫一眼校场上红缨飘飞的景象,钱玉便谢着接过来那一小块虎符,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的香囊里。 那副将又附耳过来,低低与她说了石虎的身分以及将军定下的诱敌之计。 听见石虎是叛贼,需要她去诱敌时,钱玉颇为惊讶,在副将说完一瞬又把惊讶神色隐去,对他淡淡一笑,“知晓了,多谢李将军。” “钱公子严重了。”说完这计策,暗观她神色,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李副将,也即方才替陈季延出谋划策的那位将军,心下也不禁暗叹这小公子年纪轻轻却有胆识,将军没有选错人。 “那小子就先带两百人马去了。” “钱公子千万小心。” 与他又周旋了一句,钱玉眼神含冰,拿着手里虎符走到校场边,早有陈季延的亲兵替她拉来了一匹毛色油亮的大宛马。 拉紧缰绳跨上去,冷冷淡淡扫一眼底下热切目光盯着她的将士,钱玉一踢马肚子,冷道,“走!” 点将台上陈季延还坐在竹椅上观探着校场的景况,随着钱玉的将士不敢多说什么,迅速排好跑操时的队形,跟在钱玉坐骑的身后,铁盔甲“嚓嚓”地一碰一撞,回响在午后的校场上,带起了一片黄色沙土。 *** 领着这队兵士走出军营没多远,就见被青绿草蒿遮住的地方,隐约冒出几个黑色的脑袋,知道可能是木雪她们,钱玉心里被撞了一块儿似的,看看起得老高的日头,抓着缰绳的手禁不住收紧了些。 虽说亲眼看见那将军派几个兵士送东西出了军营,她还是有些不放心,这大热的天,万一她被热坏了可怎么办。 想想,马儿似乎也通人意似的慢了下来,钱玉对着那边张望了一下,恰巧里头人听见似乎有军队铠甲重重撞击和人齐齐走的步伐声靠近,不知出了什么事,钱多自告奋勇探了个头出来,便与钱玉的视线撞个正着。 “少爷,少奶奶,是少爷!” 钱多兴高采烈地喊着,便要从草蒿里跨出来去找她,里头的人听了这声喊,忙不迭地探头出来时,钱玉不远不近地看着木雪没有什么大碍,放下了一半的心,也怕耽误事儿,腿夹一夹马肚子,经战事多年的马儿便顺了她的意思,一溜烟蹿出去老远。 后头两百名步兵紧跟着她,盔甲“碰碰”地响着,不一会儿便在一片黄沙里头远离了她们的视线。 钱多一只脚跨在草丛外头,望见钱玉远去裹着黄沙的背影,一拍手,叹道,“少爷怎么看见咱们就跑啊!” 淳于敷略微站起来望了一眼,便重又坐回草地上,扇着风,眼眸沉下来,短短一个时辰之内居然真的能让他班到救兵,此人,可真是深不可测。不过,在班救兵时候还不忘她们这一群人还饿着肚子,这个美貌的小公子,还真是心细如发,当真是可托付终生之人。 第117章 “吃饱了么?”木雪却没有理会那些,只端着手里的碗,眼神怜惜地望向自己面前局促的女孩儿,轻轻问说。 她们救下来的这四个女孩子,年岁都在十一二岁间,细细问着,却已经有三个许了人家,因为逃难时,一家人吃不起饭,情愿把她们抵给那些有一碗饭的流民,却不想那些男人消受几晚上,又装模作样地扮成这些女孩儿的父兄,把她们送到了破竹楼里。 那三旬的妇人看她们年岁小,便做了欺瞒手段,充作雏儿看能卖个好价钱。留下的只有一个女孩儿,因为被送过来时,脑袋被打坏了,也没法儿问清楚年纪住所,就连吃饭,也得木雪喂她,她才懂张嘴。 也不知道她们之前都是怎么过得,却活下来了。 她问着那脑袋坏了的女孩儿话,神情柔和,看得淳于敷冷笑连连,“怨不得你会被你爹卖去江南,这时候,粮食是多珍贵的东西,你竟然暴殄天物地去喂那个傻子,呵!” 木雪没听见似的,将那几个将士送来的粗面碗放下,拉着几个女孩儿到一处浓荫下坐下,叮嘱她们去休憩。 自己拿起剩下的粗面,送给那帮忙运尸体的两位大婶。 身材粗壮的妇人感激连连地端起来面食,便大快朵颐地吃起来。 钱多看她忙里忙外送了许多吃食与别人,自己一点也没沾,不由忧心道,“少奶奶,听方才那将士说,少爷好容易才弄来的东西呢,你怎么不吃,也好长时候了,您不吃,身子弄垮了小的可怎么和少爷交代啊?” “我没胃口。”木雪摇头皱眉,眼神不经意略过前头路上还未荡下来的黄沙。“你们少爷她……走了?” “嗯嗯,少爷可厉害了呢,骑着马,后头跟了一堆兵!”钱多笑嘻嘻夸耀着,活像那坐在高头大马上的人是他似的。 “她一个人骑马带兵么?不是班救兵去了么,怎么成她带兵了?”木雪忧心说着,钱玉一个女孩子,怎么样带兵这种事都太危险了吧。 钱多嘻嘻一笑,道,“定是那将军觉得咱们少爷资质过人!放心吧,少奶奶,少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木雪眉头还是没舒展开,那边厢,钱玉还真遇到了麻烦。 走到离军营不到十里处,那些随她出门的将士却是定定地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她皱眉停下马时,领头的一名将士甚至直直地走到她马下,冷道,“钱小公子,我们这里的弟兄,最少的,入行伍也有两年了,两年时候,才混个军曹,小公子,你一来就成了副将,你倒是天降之人,命好啊!” 此话一出,余下的那些将士纷纷附和着,举起手里长缨枪对准了她。 乱世里,村夫要么乖乖坐家里等死,要么出去参军闯条路出来,更有许多地痞流氓趁乱入了行伍,这里的这些人,多是这一类人。 对于富家子的钱玉就更是看不顺。更何况,她这个副将不是朝廷钦点的,只是将军大人心血来潮定下的,就更不愤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天考试,前天坐车回家,因为我晕车,在长途大巴上冻坏了又发烧了两天,更文就耽误了,在此向大家道歉,诱受会更的,隔壁女神也会更的,我会努力加快速度更新的。我也不想写这些治世乱七八糟的,我想开车,可是剧情需要,大家理解一下作者菌╯▂╰ 第69章 第69章 人的嫉妒心和攀比心总是可怕的。 钱玉望向指着齐齐的枪尖,松了缰绳,舒展身子,把怀里虎符掏了出来,淡淡笑说,“我本来年纪轻,将军却把这个给了我,我原本是不想接下,是想委任诸位中的有能之人的,既然诸位也有此意,那么诸位不妨推举出来一位有德有才之士,小子也好放心托付与他。” 环顾一下举着长缨的将士,钱玉高声道,“哪位壮士觉得自己有能,可担大任?” 没成想她会这般主动让出兵权,一帮将士惊愕之余,都在彼此打量,估摸着自己的斤两。 许久无人应声。 钱玉桃花眼含笑,又问了一遍,“哪位壮士自觉可担大任?” 一连问了几遍,方有几人磨磨蹭蹭,眼睛东瞟西看的想要站出来,只是看看身边同伴怀疑的目光,缩缩身子又退回了脚步。 这些人并非是自觉自己能力不足,而是怕自己站了出来,别人不服气自己是有能之人,而引起不必要的纷争,让自己面子下不来,不好收场。 说到底,还是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的。 见状,钱玉淡淡一笑。 也对,这些人多半是亡命之徒,参军也只为了能混口饭吃,个有荣华富贵的梦,运气好了得个一官半职,能光宗耀祖便是极大喜事,可他们呆在军营的时候不算短,若是块金石,早自己爬上高位了,哪里还用得着在这里跟她计较什么。 “怎么,诸位可是怕钱玉不遵承诺?虎符就在这,若有壮士觉得自己可担大任,大可过来这边取,钱玉不会说一个不字。” 桃花眼里笑意更深,钱玉摆了摆手里虎符,淡然地向自己面前的几百军士示意道。 盔甲“铛铛啷啷”响了一阵,两百将士却是鸦雀无声,没人应她。 “钱小公子……”这时,那带头的将士说话了,看着钱玉,颇有些为难,“小公子既是将军选中,我等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小公子,兄弟们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了好几年,小公子却是富贵出身……这次带兵,我听得副将军说,我们这些人,是要去诱敌的,那可是脑袋都栓在裤腰带上的买卖,说句小公子不爱听的话,将军让我们这些人跟着小公子,就是让咱们拿命换小公子的平安,您看看,咱们这些人,这几年洪涝瘟疫的,出来当兵也不是无牵无挂,若是有个不好……” 第118章 是怕跟着她这个平白来的将军,赌上了性命,却得不到好处么? 钱玉会意地点头,“诸位放心,若是此次顺利将那石虎捉拿,诸位定少不了应得的东西。” 那些将士脸上不愤的表情也就稍稍缓和下来,有人却还是不肯信,疑惑地举起手里兵器,高声道,“小公子,你说得轻巧,你怎么能保证将军会奖赏我们,你又不是朝廷钦命的副将军,若是将军奖赏,那也只惠及小公子你吧!” “这个诸位大可放心。”钱玉板着脸说着,举起一只手来,立誓道,“我钱玉今日在此保证,若是顺利剿灭石虎,而将军不与诸位赏赐,我钱玉也会与诸位每人一百两银子。” 听说,将士们眼前一亮,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目露怀疑,“小公子此话当真?” 他们军费月例做到伍长也不过一月一二十两,一百两,可够一个普通七口人家一年半的开销了。 钱玉微微一笑,“本公子说话算话!” 以她观那将军的性子,却是赏罚分明,且,看今日情形,他分明是有提拔自己的意思,她就不相信,想要禾苗长高还能不给它施肥?到时候,那赏赐铁定不会是她出的。 “既然钱小公子都这么说了,那好,兄弟们,咱们随小公子走吧!” 他们所求不过荣华,得了保证,那些将士这才放下心来,对着钱玉行了一礼,收了兵器,安静望向钱玉。 钱玉淡淡一笑,“诸位是明白人,只是既然将军肯把这等大任委托于区区小子,我也不能辜负将军厚望,还望到时诸位帮衬一二,且听一听我这年轻后生的令。” “小公子说哪里话,既然小公子如今是将领,所谓军令如山,那我等自然是听小公子的。” “如此便好。”钱玉笑着点头,桃花面春风吹一般绽开,掉转马头,道,“我们继续赶路吧。” “是!” 座下马儿欢快地跑着,带起忽剌剌一阵风,吹得身后盔甲“咚啷”声愈发清脆地入了耳边,钱玉面无表情地坐在马上,勒着缰绳,心思却重的很。 会咬人的狼到底没有只知道看家的狗温顺。她本无意跟军队染上纠葛,可想一想,如今正值乱世之秋,若是光靠着那些护院防身,还是不成气候,若是那陈姓将军,真有心提拔她进军营,倒不妨先应下来,以防不测。 只是,若是进了军营,这帮子人,如今为了银钱认她为主,若是别人同样以银钱相诱却又该如何? 脑中纷乱如麻,领着人行军的速度却不曾慢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日头晒得树影子往西北方斜了一些了,她也终于望见了不远处那破门烂牗的一片村落。 “钱小公子,可是那里?”后头的将士同样望见了那村落,忙上前询问。 “是。”钱玉淡淡颔首,“李副将如今恐怕已经带人过来那村落四周埋伏起来了,咱们也进去吧。” 说着,她转过身,扫一眼身后的将士,“你们,谁嗓门儿大些?” 不明她平白无故问这个作何,众将士面面相觑了会儿,一个瘦高的青年将士才走了出来,大声喊道,“不瞒钱公子,末将嗓门儿亮。” 他这一声洪钟似的响,震得她耳朵都鸣了一下。揉揉耳朵,钱玉满意地望着眼前这老实的将士,“嗯,待会儿到了村落里,你就给我骂石虎,怎么膈应他怎么来,听见了么?” “末将遵命!” 满意地点头,钱玉微微一笑,“嗯,咱们快走吧。” 破败的窗牗顶上有炊烟不断随风飘飞,正该是正午宁静用饭的时候,却被一声震天的叫骂声给打破了,“石虎你这个王八壳驼身上的无耻之徒,快给爷爷出来!” “石虎你这个粪坑里的石头,缺了口的王八,快给爷爷滚出来!” 鸟雀从浓密的树丛里扑飞出来,惊得许多短袖青壮男子络绎从破屋中跑了出来,“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见村落前来了一帮穿着铠甲的军士,一愣,随即又看清了打马在前头的钱玉,不禁失声叫起来,“是昨天跑了的那小子!” “呵,看来诸位还认得我么。”钱玉冷笑,扫了一圈儿手执武器,成一排防备站着的人,有许多熟面孔,独独缺了石虎。“你们的领头呢?” “小公子,想不到你竟然还敢回来啊!” 顶着头顶暴晒的日光,钱玉眯起眼睛,看着赤起精瘦上身,腰间用荨麻绑了两把长刀的男人从一众青壮年男子身后走出。 看见她,上下打量一眼,笑道,“啧啧啧,怨不得我说小公子怎么想不开,又回来了,原来是找到了外援。只是可惜,小公子找到了外援,你的那几个仆役,可没那么好运气了。” 钱玉冷着脸,“你抓到他们了?” “自然。”淡淡一笑,男人脸色阴沉下来,向身后拍手,“把人带出来,他们的小公子过来看他们了。” 座下马儿不安分地打了个响鼻,钱玉微微抬起光洁的下巴,便见视野里,有几个树木架子从颓败的屋子里被七八个中年妇人推出来,每个架子上都被捆了一个人,用荆棘捆着,都是垂着头,身上衣裳被剥得精光,能清晰使人看见他们身上的血污。 “小公子,怎么样?小公子走了,公子的这些家人我可是好生派人照顾了一番,好歹租了公子的地,小人也不能不尊敬不是?” 第119章 钱玉面无表情,“这些人,都死了?” 男人嘻嘻一笑,“小公子出身富贵,可能不知道什么人情世故,小人本只想着让小公子免些赋税,好让小人在这青阳立足,谁知小公子敬酒不吃偏要吃罚酒,如今更是带来了这些无能的齐*士!在咱们凉州,有句话,叫好死不如赖活着,就是说,死了是件好事,活着才是噩介,小公子以为,我会轻易让这些人死?我不过是剜了他们的几块骨头,抽掉几根筋而已,只是可惜了小公子府上的那个婢女,本想着快活一会儿的,却便宜她一头撞死在墙上了。” 这些人大多是她从青桐带过来的家生子,陪了她好些年的,如今,竟然全折在这个男人手上了。 捏紧了缰绳,钱玉压低声音,“都听人说,人骨头制成的乐器吹出来的乐音,最为动听,我一直没机会实现,如今,可恰好可用你的胫骨做长笛!” “呵,既然小公子立意要与小人为战,小人也只好奉陪了,最近我正好缺了个称手的碗,想必,用小公子的头骨做碗,定可使人胃口大开。” 话落,他抽出腰间长刀,脚尖一踏,向钱玉扑了过去。 第70章 第70章 她老爹从小就教导她, 恶人自有恶人磨。 不是说有恶人会被惩治,而是告诫她,若是你想要治住恶人,你就要做得比他更恶。 所以,对付石虎这种人,他狠,她須得做得比他更狠。 屏住气,握紧拳, 在他跳起的那一瞬, 迅速从怀里掏出一包粉末, 打开, 顺着风对他撒了下去。 “啊——” 没料到她会有这一手,一声惨叫,毫无防备的石虎已然被迷了眼睛, 看不清方向,身上也失了气力, 跟着手中“铛啷”掉落在地上的长刀, 一齐跌在地上。 “你……啊……”眼睛里火辣辣的痛, 让他不得不捂着双眼,在地上打滚。“你……你撒了什么东西!” “也没什么,就是士族间喜服用的寒食散,只不过,本公子又在里头加了些石灰和化骨水罢了。”拍拍手,把手上纸包丢掉, 钱玉淡淡一笑,“这可是县守大人赏赐的上等寒食散,二两金子一两呢,给你算是恩赐了,如何,滋味不错么?” “你!啊……” 捂着眼睛,石虎不住地哀嚎,有暗黑色滚烫的血从他紧紧闭上的眼睑下渗流下来。 这让人能欲/仙/欲/死的寒食散里头添的有硫磺和紫石英,都是刺激人的东西,一经服用,便能获得无上快/感,让人欲罢不能,所以格外受士族子弟青睐。 可这东西毒性也强,又被钱玉多加了两味药,进到人的眼睛里,就是大罗神仙在世,也束手无策。 “你!我的眼睛啊!” “啧啧,只是一对招子被毁了罢了,就惨叫成这样的,真是枉费了你八尺的身长。” “钱玉,你无耻!有种跟我单打独斗!竟然用丹药偷袭,你有辱士族名讳,有辱你祖宗门楣!” “我自认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人,什么士族名讳,我不过是个乡绅,是低贱的商人,我跟那些士族,可没什么关系。”桃花眼弯起来,对他微微一笑,钱玉转头招呼身后将士,“把他们围起来!” 将士们闻声而动,手持长缨枪逼近那些裸着上身的男子,不甘坐以待毙,那些人也操/起手中长刀,迎向身着盔甲的兵士,两方很快战在一处。 长缨枪和长刀碰在一起,溅起星星火花,喊打喊杀声震得长空中云彩都散了一些。 这个村落的青壮年男子,除了石虎,约有三四百人,其中许多人虽说是石虎这几年招募,不谙武的农人,却架不住他们气力大,且如今都抱作一团抵御她带来的将士。 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钱玉皱眉,咬牙拿匕首刺进一名青年男子光/裸胸膛里,鲜血喷到她脸上,罩住她右边脸白皙的肌肤,转身却见又一名将士被两个人抱住腿,砍杀了。 擒贼先擒王,她以为先制住石虎,这些乌合之众,很快便会被制服,可显然,她是低估了兔子被鹰追急时拼死一搏的狠劲了。 “钱小公子,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沉思间,随着身后一道男声狠厉响起,耳边吹来一阵疾风,钱玉心中一跳,忙拉着手中缰绳往前走,却是已经迟了,“喀嚓”一声响后,她座下的马儿“昂”地凄厉嘶吼着,前蹄高高跃起,往后一仰—— “扑通”,没坐稳的钱玉便被它甩下了马,跌在地上。 马儿的嘶鸣还在继续,钱玉忍着疼,连忙爬起来,抬头一看,那匹马的尾巴竟被砍得断了,还在汨汨地流血。 而始作俑者,却是提着两把长刀,偏着脸,眼角下血迹未干,对着她的方向狞笑道,“呵呵,钱小公子,你以为把我眼睛弄瞎,我就拿你没辙了?你也太小看我石虎纵横沙场这么多年的本事!都说美人心如蛇蝎,我原以为那只能说说女人,想不到小公子也是有手段的,好,好!今天,我可就看看,小公子的本事到底有多深!” 话音未落,他身子一矮举起手中长刀已经扫了过来,荡起的尘沙呛得人嗓子难受的紧。 看准他扫过来的时机,钱玉身子一跃,踏在他两把长刀上,死死压住,抽出一分精神去看混战在一起的兵士,带的两百人少了几十,那些流民却也少了许多,只是他们的打斗也惊动了这流民村里手无寸铁的妇人和孩子,都一齐跑了出来,一个抱住腰,两个抱住腿的,护卫着那些男人。 第120章 陈季延治军向来以严谨称颂,其中尤其规定将士不得对妇孺下手,是以,被这些人缠住,那些将士的动作不免慢了下来,却被对手窥得先机,一刀砍在身上。 “可恶!”钱玉看得咬牙切齿,她脚下的刀却猛然抽出,游移着又向她小腿刺过去,眼看她要被刺伤,钱玉忙翻转手上匕首。 “铛——” 匕首尖与长刀相撞,将刀锋打得偏了些许,她忙踏在匕首柄上,借力一跃,跳到一边的土地上,堪堪后退几步,才稳住身形。 “呵,小公子难怪还敢回来,原来当真是有几分本事的。” 说着,男人冷笑一声,挥舞长刀速度又快了些,耳听着她移动的脚步,两把刀“刷刷”顺着她小腿处攻去,钱玉左闪右避,一会儿就有些气喘,而男人也看出她体力不支,攻得又猛了些。 “糟了糟了,这石虎没成想眼睛瞎了还这么厉害,得亏我老爹在我幼时成天让我背着小石磙追着我跑,否则我可要丧命了。”钱玉心中叫苦不迭,不自觉脚下就慢了些。 耳中听得喘气声愈来愈大,知道这小公子怕是招架不住了,石虎哈哈大笑,刀刃对着喘气声源下方扫去,粗声粗气道,“小公子喘得比娘儿们在床上叫得都好听,不知可曾尝过男人滋味?” “大胆!”钱玉怒不可遏,分神之下,右边小腿却正正好被那长刀扫中,一阵噬心疼痛即刻传了过来。 “嘶——”钱玉疼得止不住吸气,歪歪斜斜摇晃几下,勉强稳住身形,吃疼声听在石虎耳朵里,却是让他大喜过望,知道这是绝佳好时机,舞着长刀对着吸气声刺过去。 眼睁睁看着长刀迅速愈来愈逼近自己,钱玉叹口气,也没躲开。 人都有一死,只是没想到我竟然死在这样一个人手里。 只是我死在异乡,老爹白发人送黑发人可要哭死了,还有木雪,在这青阳又该如何立足。 担忧间,“叮——”一声,眉目间的长刀却被撞开了,钱玉有些愣地对着撞开长刀的一支长翎箭发呆,没回过神来,忽然自天上降下来一阵精雷球网,“咚——”一声,把还在拼杀的人网住了。 “钱公子,您没事吧?”与此同时,大声地问候从流民村前传过来,钱玉扭头望过去,李副将带着一群手持弓/弩的兵士,骑着马担忧地向她走过来。 “没事,还好李将军来的及时,否则,草民的这条小命可就不保了。” “哪里,多亏小公子拖住这帮匪徒,末将才能有空暇埋伏弓/弩雷网,这次剿賊,小公子可是大功一件。” 钱玉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只是拿没受伤的左腿,对着还在雷网里挣扎的石虎狠狠踢了两脚,在他痛呼时,又不解恨地拾起匕首对着他下/身狠狠切了一刀,在他贯天的惨叫里,慢悠悠丢掉匕首,冷笑,“若不是你是朝廷通缉的罪人,我一定把你带回去千刀万剐!” 她说话时的狠劲显在她阴柔貌美的脸上,恶狼一样,看得一边的李副将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这小公子年岁不大,性子倒是狠绝,看将军意思,明明是有心栽培他,放这么一个人进军营,将来也不知是福是祸。 这是,传令兵上前道,“将军,人已经抓住捆起来了。” “嗯,统共抓了多少人,咱们又失了多少人?” “男女老少共抓了八百一十二人,咱们兄弟死了九十七个。” “嗯,把他们尸体都带回去吧。”无声叹口气,李副将摆摆手,“客死异乡总不好寻根,回头让人把他们棺椁运回乡,葬下。” “哎。”传令兵答应着就要走,钱玉转身,叫住他,“且慢,这位军爷可曾见过一个年轻女子的尸身?身上穿了似我身上这般绸衣,水绿色,只是质地差了一些。” 将士端详一下她身上衣裳,回想了一下,道,“是见过,她旁边还有一个饿死的女婴。” “烦请军爷领我过去。”钱玉咽下口气,淡道,“那是我家婢女。” 让将士把绑在架子上的家丁们解下来,放在墩布上抬去看大夫,钱玉随着那将士进了屋子里间,走到糊了竹丝的窗牗下,那将士指指地上,“钱公子请细细认认,那是否府上婢女。” 地上竖躺了一名女子,头边放了一个花布襁褓,里头的婴孩眼睛紧闭,小脸铁青,显然已是没了生气。而那女子,面容尽毁,脸上全是血迹,辨不清容貌,钱玉只从她身上衣裳,看出是她们出门时钱珠身上穿的。 许久,看她不出声,将士又唤了一声,“钱公子?” “是……”艰难地吐出这个字,钱玉方要往那女子方向走,就听耳边一道惊喜声音,“少爷!” 钱玉一愣,便从那竹丝窗牗底下钻出来一名年轻女子,看样貌,正是钱珠。 钱玉惊讶瞪大眼睛,“钱珠,你怎么在这?” 又看一眼地上死状凄惨的女人,“那又是谁?” “那是章姐姐。”听说,钱珠神色暗淡下来,看一眼地上的尸体,“就是那该死石虎抢来的妻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一天都在亲戚家,所以迟了。。。换了。 第71章 第71章 “奴婢们和少爷少奶奶分开后不久, 就被那伙人抓住了。因为向日天晚,他们把我们绑到这边关住后,就去用饭了,奴婢因为是女流,被单独关在这间房里,那时候,多蒙章姐姐相助,偷偷找到我, 言石虎色心高炽, 恐怕不会放过我, 她便划花了自己脸, 和我换了衣裳,让我藏在这窗牗下的地洞里。” 第121章 钱珠说着,吸吸鼻子, 红了眼眶,哽咽道, “果不其然, 那石虎来了没放过她。” “好了, 你也莫要悲戚太过,她生前不幸,咱们只能让她死后好过些。”钱玉太息,望向那女尸,她救了她们性命,她却救不得她妹妹性命, 这个人情债,怕是这辈子都还不了了。 钱珠点点头,捂住唇,泪珠依旧线似的往下掉,钱玉见了,又叹一声,对那将士道,“这位军爷,能劳烦您遣人把这位姑娘和她女儿的尸身一同运回去么?” “小公子客套了,这是末将分内之职。” “那便多谢了。” 言迄,微微点点下巴,望钱珠,“咱们走吧。” “是。” 钱珠轻轻答应着,抹着通红的眼眶,随她走了出去。那将士又唤了人过来,把尸首搬出去,装在牛车上,同押着石虎一行的囚车一齐运往军营。 日头稍稍偏西了一些,车马还在“嘎吱嘎吱”有条不紊地走着,两边随行军士盔甲“锵锵”地响,坐在牛车上,钱珠动动发白的嘴唇,悄声问身边的钱玉,“少爷,咱们去哪儿啊?” “去军营。”钱玉目视前方,淡道,“你们少奶奶还在那儿呢。” “哦,少奶奶没事就好。”钱珠宽心地自言自语。钱玉不再理她,自顾自望着前方,林子掩映着,隐约能看见军营两边飘飞的旗帜。 走了好一会儿,打马在前头开路的李副将方向后唤了一声,“钱公子,咱们到了!” 钱玉闻讯,知道是到了军营门口,忙翻身下来,走到前头,却惊讶看见木雪她们正站在门口,旁边赫然站着陈季延和几位不认得的将军将士。 “陈将军,这是?” 陈季延冷着脸不回她,淡淡望向她身后,“怎么,人俘回来了?” “是。”唯恐他把木雪她们扣在身边是要挟她,钱玉忙躬身尊敬回说,“多亏了将军手下将士勇猛,才能将石虎缉拿回来。” 不邀功,不抱怨敌人难缠,这个年纪,着实是难得。陈季延摸摸胡子,望望她,冷笑一声,“哼,你倒是识相。” 钱玉低头,“草民并未多做什么,一来将军信任草民,让草民带兵,二来是将军教导有方,手下将士虎狼之资,所以此次告捷,将军居首功,以身犯险诱敌的将士们其次,钱玉一介草民,不过捡个漏罢了。” “好了,你勿多言了,本将军也不是好大喜功的人。”深深望她一眼,陈季延慢慢道,“随着你过去诱敌的将士,本将军自然会禀报朝廷重赏他们,至于你……” 话没说完,眉头锁得可以打结,陈季延一时犯了难。 抓住朝廷悬赏重犯,高居庙堂的那帮子人固然会劝圣上赏赐,可若是报了钱玉的名字上去,必定也会引起一些人的警觉,打草惊蛇,这可不是什么好法子。 可这石虎好赖也是他这个傻外甥以身犯险抓回来的,若是不给那小子一些好处,他这个亲娘舅看着心里心疼不说,也觉得愧对她死去的父皇母妃。 钱玉察言观色,看这将军似乎颇为烦恼赏赐自己的东西,忙顺着坡下道,“将军抬爱,钱玉一介商人,不求名利,只前些日子在县守大人手下买了这城郊的一些旱地,租与城郊难民,可时天无甘霖,郊外民众也无心耕种,所以小子才拉扯了家人,到这郊野,原是想劝课农桑,没成想却撞上了这一桩子事。” 陈季延边听边点头,“听你意思,是想出让这城郊的地了?” “非也。”钱玉忙解释道,“草民只是想向将军大人乞些兵督促那些流民,并在县守大人那儿替草民说解几句,好让草民与城郊流民能安心遣度此次荒旱。” 那县守多次与钱玉使绊子的事,他也有所耳闻,不过因为那县守老儿亲近齐洛,是齐洛亲自发了文牒遣来的,压制了本该是此地一方治宰的清河王,他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看来,那老儿却是活到时候了,脑子也糊涂了,竟然不辨是非了。 陈季延板起脸,“哼!轻纵叛国匪徒藏匿青阳,几月无人察觉,任他为非作歹,那县守老儿,还想守着他的绶印不放么!” 转眼又看钱玉,“小公子宽心,等本将军把此事上报朝廷,那县守老儿自然会被调任……本将军与清河王还有几分交情,小公子若是愿意,在这青阳,做个士族都是可行的。” 没料到他这般轻易答应,钱玉大喜之下,又忙拒绝道,“钱玉一介商人,乡绅足以,不敢与士族攀肩。” 叹了一声,陈季延盯着她貌美的脸看了一会儿,也不多说,“本将军这就遣人押送这伙人去京都,小公子此次也算是立了军功,本将军向来赏罚分明——来人!” 传令兵忙上前,“将军。” “去牵一辆好的马车过来,送钱公子一行回府。” “是!” 钱玉忙致谢,“多将军抬爱!” 当下有将士从军营里拉出一辆四驾马车,钱玉忙着安排木雪几人进到车里,自己和钱多驾车,又请了几个将士驾车拉着受伤的家丁,后头跟着一辆放了两具尸首的牛车。 安排妥当,才发现陈季延已经不见人影,正要寻人再道谢,军营门口入值的将士却与她道,“钱小公子,将军进去了,走之前让末将转告小公子,点与小公子的将士他需要再斟酌斟酌,过几天送与小公子督作。” 第122章 钱玉忙作揖,“多谢军爷相告。” “公子客套了。” 押着石虎他们的囚车也进了军营,看看天色不早,钱玉忙唤钱多,一行人驾着车往回赶,走到已经空无一人的流民村时,钱玉忽然勒紧了手中缰绳。 四匹马儿齐齐打个响鼻,车轮嘎吱响了几声后,马车停了下来。 钱多一愣,“少爷,咱们在这里停下来做什么?” “这里怎么说也是章姑娘她们一家旧居,葬在此处,想必她们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钱玉淡淡说完,吩咐钱多,“你去后头请两个军爷,找个好处所,把章姑娘她们尸首搬上,再去咱们藏身那个粮仓看看,章姑娘父兄的尸骨还在不在,若还在,都搬出来,咱们去给他们树个坟。” 钱多抹抹眼睛答应了,和三个将士把拉着尸首的牛车赶到一处荒地,又去仓房搬找回那些干枯的骨架,挖了几个大坑,把人埋了进去。 站在枯朽木头做成碑的坟前,丢一抔黄土在新坟上,钱玉叹口气,道,“章姑娘,钱某一行得姑娘相救,却不得救姑娘姊妹性命,钱某心有所亏,却无以为报,这份恩德,定永记于心。” 钱多和钱珠已经哭成了泪人,趴在坟堆上,泪珠子止不住的往下掉。 钱多一面哭,一面还哽咽道,“少爷,您说,怎么好人就没有好报呢,章姐姐人那么好,怎么死得那么惨,连个清净容貌都没留下!” 钱玉不答,站在他们身后的淳于敷却冷冷笑一声,把一路提在手里的男人首级踢到坟堆前,权当给这苦命的姊妹当了祭酒。 “什么好人好报,广积善缘!那不过是那些佛教徒为了征敛世人钱财,给他们的佛祖建造塔庙罢了,可笑之极!若菩萨真会显灵,前朝燕显宗倒是在都城建了不少佛寺,怎么佛祖没保佑他,反而让他身首异处?” 钱多抹一把眼泪珠子,瞪她,“你这样的恶妇人,当然不知道行善!” “大胆!”淳于敷怒目视他,“主子没说话,哪有你这奴仆多嘴的理!纵使本姑娘杀了人,可本姑娘好歹也是士族,不过一条贱民性命罢了,本姑娘也杀了那男人替那女子解恨,一命偿了一命,本姑娘与她两清了!” 钱多被她呛得噤了声,求救似的望向带着那四个出逃的女孩儿静静在坟前封土的木雪,他家少奶奶没看见他似的,抿着唇,目不斜视地继续专心致志给坟头添土。 钱多看着一阵气闷,依他家少奶奶这平淡性子,若是少爷回去收了那恶婆娘入了房,岂不是要被她骑到头上欺负? “好了,时候不早了,咱们快些回去吧,免得多生是非。” 没等他多想,钱玉已经转了身子,吩咐钱珠,“去扶少奶奶起来,咱们快些入城,否则要赶上禁严了。” “是。”钱珠忙抹抹泪珠站了起来。 看来少爷还是喜欢少奶奶多些,钱多喜滋滋地想着,又听钱玉道,“回城后去找个鳏夫,给他一笔钱,让他诸如清明此类时节来这边给他们烧烧纸钱。” “哎!”钱多高兴地应了一声,起身后又朝着淳于敷瞪了一眼。 哼,想当咱们少奶奶,你可做春秋大梦去吧! 淳于敷不在意地笑了一笑,默然随着女眷上了马车。 日头慢慢向西山沉落,一辆马车后跟着牛车也在夕照余晖下,吞然进了青阳城。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解释,我前几天没更新原因是因为我去亲戚家吃饭吃坏了胃,调理几天才好的,新年了,大家要注意身体啊,另外,晋江新开了个防盗功能,这是晋江系统自带的,不是我放的防盗,我只是利用一下,不要再骂我了。 第72章 第72章 回到宅院时,酉时已过,吩咐厨娘做了些饭菜送到书房内胡乱吃了,又让丫头们将打来烧好的水倒进浴桶里,钱玉便遣散了留在书房侍候的丫头们,关上了房门。 宅院外不时传来老蜩的叫声,在如火的夕阳余晖下,徒添人不少的烦絮。 正是新夏,天有些闷热,又遭遇了这一系列变故,她心里烦躁得紧,出了一身的热汗,难受得她只想跳进浴桶里,再不出来才好。 想着,她解自己衣裳绾带的手便又快了几分,方拉扯下外裳,门外却传来一阵“笃笃”的敲门声。 扯着衣裳的手一顿,“谁?” “是我,淳于敷。” 淳于敷?这个时辰了,她来做什么? 钱玉皱眉,疑惑间,还是穿好了衣裳,伸手整了一下冠带,淡淡道,“进来。” “吱呀”一声,门开了,身量高挑的女人拖着长裙慢慢走了进来,带上了门。 她脸上的污垢已经洗清,油灯下,愈发显得她脸上那一道狰狞疤痕可怖非常时,她深邃的五官也不禁使人眼前一亮。确是胡姬貌美遮华盖,妩媚多情倾楼台。 淡淡暼她一眼,钱玉便移开了眼,“你来做什么?” “公子此话不妥,难道公子买了明珠后,便抛诸脑后,随意丢弃了,却不怕明珠暗投他家么?” 把自己比作明珠,这话未免狂妄。钱玉淡淡看她一眼,“你是怪我不识明珠,还是太过夸耀自己?你们胡人,都是这般不识礼数的?” “过谦反致损,汉人不解其害,只一味谦让,却是谬之极。家父平时教养文施时,便如此说。”淳于敷大方地一展衣袖,笑了,“公子既留下文施,想必也是做好了安置文施的打算,文施不愿做闲人吃闲饭,致人传些流言蜚语,那文施为何不可先来找公子,让公子告诉文施,留下的条件是什么呢?” 第123章 这番话,却伶牙利齿地不似只知舞刀弄剑的胡地生养出女子说的了。钱玉面无表情望她一眼,“文施?” “这是家父为我取的表字。”淳于敷淡淡一笑,“家父极喜爱汉人文俗,平常看些古籍时,便与家中子弟一一取了字。” 她这一句话倒是点醒了钱玉。乡绅士族间,女子笄而字,字而字,便是及笄后被夫家迎娶过门时,夫君为她取表字,这才算是承认她的主母身分。 说起来,木雪嫁与她也有段时候了,她竟忘了与她商量取字了。 不过,果然胡人常为江表汉人不耻却是无误的,这淳于敷老父僭越为自己女儿取了字不说,她自己这个时辰了,竟还单独敲响男子房门,若是传出去,怕就要被人戳破脊梁骨了。 “本公子已然想妥了,你在府里便充个西席,与夫人做伴之余教她认字,每月例银与府内一等丫头相等,如何?” “西席先生?”淳于敷听了,淡淡挑眉一笑,“你是让我为木……木姑娘做师傅?” “怎么,你不愿意?”对她不周的礼数直皱眉,钱玉冷道,“若不乐意,那……” “不,乐意之至。”忙打断她的话,淳于敷微微一笑,双手一捏裙摆,在原地转了个圈,裙摆便飘逸地飞了起来,让她有如翩翩起舞的文蝶一般灵美。 “不瞒钱公子,文施身上的衣裳便是木姑娘所赠,木姑娘温柔大度,能与她授课,却是文施的荣幸。” “嗯。”钱玉淡淡点头,“既如此,我明日便唤丫头与你们收拾个屋子作授课之所。” 淳于敷微微欠身,“多谢钱公子。” “不必。”钱玉板着脸说完,看她问完了话却站在原处还没有离开的意思,不禁又皱眉提点道,“时候也不早了,淳于姑娘不去休憩么?” 淳于敷微一掩唇,娇俏脸上现出一朵笑容,“呵呵,钱公子这是赶人么?” 钱玉不为所动,“孤男寡女,夜间共处一室总归不妥。” 孤男寡女?她以为这钱小公子不过是在书房看会儿书便回房睡下的,如今听话头,竟是与木雪分房而睡么,难道她们夫妇不和? 这个想法在脑内过了一遍,淳于敷嘴角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那倒是文施不懂礼数了,文施这便告辞,不打搅钱公子歇息了。” 钱玉干巴巴地回,“姑娘也去好生歇息吧。” 淳于敷略一点头,退了几步,便回身出了房门。 灯笼的光照亮了廊回的路,淳于敷噙着微笑不紧不慢地往客房走,拐廊处忽而撞上提着灯笼的木雪。 “啊,真巧。”淳于敷挑挑眼角,微笑望她道,“木姑娘怎么这般晚了,还不睡下,提着灯笼,这是要去哪儿?” 木雪提着灯笼淡淡看她一眼,“淳于姑娘这么晚了,不也没睡么?” “呵,倒是文施僭越了,文施这便去睡下,还望木姑娘能以自个儿身子为重,早些睡下才是。”淳于敷提着裙摆,轻飘飘从她身边走过,贴着她耳边道,“放宽心,我可不会愚蠢到想出生米煮成熟饭这种计谋,我不过是去向你那夫君讨个差事,而他也干脆答应了,以后,咱们便以师徒相称了,木姑娘。” 说完,她笑着花蝴蝶一般飘走了,木雪捏着灯笼柄的手紧了紧,在原地站了片刻后,什么事也未发生一般,继续往前走去。 好容易侯着淳于敷走了,钱玉松了口气,慢慢解完了外衣,只留件小衣,满足地抬起腿想要踏入浴桶边的木凳上,忽然一阵锥心地疼从右边小腿处传过来,让她站不稳跌在地上。 “嘶——” 石虎那一刀太狠,都见了骨头了,她当时忍着疼只勉强拿茅草束住腿止了血,后来又暗中唤钱多去买了药,正经医治却是没有的。 看来今儿个是不能好生沐浴了。 钱玉皱眉,叹息着撑着浴桶边的椅子站了起来,没挪几步,门又笃笃被人敲响了。 以为是淳于敷又有什么事折了回来,她忙扯了件外裳盖住自己,冷着声道,“进来。” 门轻轻一声响后,一阵脚步又响起来,愈来愈靠近她。等了好半天没听见身后人说话,钱玉不耐烦地摆手,“有甚么事,快些说,淳于姑娘习惯胡俗,恐怕不知汉人若是抓住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会如何惩处了。” “你……还好么?” “淳于姑娘岂不是明知故问,方才我们不是见过,钱玉好好的不劳姑娘费心!” 担忧自己如今衣衫不整身分会被看穿,钱玉心烦意乱之下没听出木雪的声音,愤然指责时,不意一个转身却见是她,顿时语塞,“……怎么是你?这么晚了,你……你过来做什么?” 木雪不答,安静把手里灯笼吹灭,放在一边,挽起袖子,走到浴桶跟前,“你右腿受了伤,不能洗浴,实在难受就擦擦吧。” 钱玉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我受了伤?” “你走路时倚重左边身子,步伐都是一深一浅轻飘飘的,我只当你是右边身子伤到了,后来是陈将军告诉我,你伤到了右边小腿,怕你伤了筋骨,便给了我一瓶药,又教了我一些跌打断伤的粗浅医术。” 木雪淡淡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白瓷小瓶,望着她,“我替你打水,你先擦擦身子,小心别碰上水,擦好后,我再替你上药。” 钱玉却不大高兴,“哼,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上次你受伤我照顾你,这次我受伤你照顾我,咱们可算是扯平了——你是不是打着这样的主意才过来替我看伤的?” 第124章 木雪看都没看她一眼,拿起浴桶边木盆,替她打了水,搁在书房屏风后头,“快去吧。” 钱玉别别扭扭地撅嘴望她,她却没什么反应似的在收拾浴桶,挫败之下,她只好一跳一跳地单脚跳到屏风后头,脱了衣裳擦身子。 木雪收拾好东西,等了一会儿,她似乎终于勉强弄好了,跳着步子又从屏风外出来,乖觉地跳到榻上坐下,偷吃东西被主人抓到的灰鼠似的,一双黑黢黢的眼睛滴溜溜地盯着木雪瞧。 真是个不省心的主儿,明明在外头看着可靠,怎么一回自家院子就变了孩子王一样蛮不讲理。 叹着气走至她身边榻沿坐下,木雪小心托着她右腿看了看,一尺多长的一道口子,开在腿肚子上,皮肉翻卷着,隐隐露出了些白骨,好在虽说伤得深了些,却是险险避开了脚筋,不然,可得有天不怕地不怕的钱小公子受的。 怜惜地看着那一道伤,木雪倒了一些药在手心,“疼么?” 钱玉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可怜兮兮道,“疼。” 在她怜惜神色更重时,又忙道,“你给我吹吹就不疼了。” 这下就是傻子也能知道她心里打得什么算盘了。木雪瞥她一眼,没说什么,不紧不慢按着手心的药膏便敷上了她的伤口。 “嘶——疼疼疼。”钱玉疼得眼泪花都冒出来了,她就不该在弱势之下起歪心思的,看,遭报应了不是? 无视她噙着泪珠的眼睛中透出的控诉,木雪一面把药膏均匀抹在她伤口上,一面淡淡道,“这叫清肌膏,只有把伤口外头坏死的肉清掉,才能给你缝伤口,你就暂且忍忍吧。” 第73章 第73章 钱玉咬了唇,把头埋在榻上的一条薄锦被里,嘟嘟囔囔道,“哼,陈老头也忒坏,好生生的伤凝脂玉膏不给你,却把这让人疼的药送你,明摆着欺负咱们人生地不熟,是个轻客商人!” 要是陈季延听见她这话,定是要气得吹胡子瞪眼了:不识好歹的小子,这可是千金从后梁商人手里买过来上等的膏药! 所幸听见她说这话的只有木雪,看她不识好歹的还在背地里评头论足,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替她擦好药后,又掏出随身带着的针线包,取出一根小拇指长短的针,在油灯底下淬了淬。 钱玉耷拉着脑袋懒懒地趴在榻上装死,耳边听见脚步声,知道她是起了身又回转回来,不由奇怪把头从榻里探出来,“你做什么?” “替你缝伤口。”木雪面无表情地说着,亮了亮手中捏着的一根针。 油灯里的灯芯嘣出几滴火花,不知是否看错,总觉得晕黄油灯光亮下,眼前的女人神情莫名的有些可怖。 望着那长而尖锐的针,钱玉抖了一下身子,瑟缩地下意识要往榻上逃,“你……你轻点……本少爷虽说不是怕疼怕苦之人,可若是身上留疤……呜呜……” 没等她说完,木雪便按住了她的小腿,丢给她一个小白瓶,“怕疼就先喝这个。” “这是什么?” “酒。” “说了不是本少爷怕疼了。”钱玉嘟囔一句,还是垂头丧气地接过酒瓶,仰起头咕嘟咕嘟灌完了后,意犹未尽地呷呷嘴,“这酒味儿不错,不酸微甜,就是时候不久,不够醇——哎,我怎么不记得咱们院里有这样的酒了,你从哪儿弄来的?” 木雪不回她,只定定看她片刻,方才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眼前,问她,“你知道这是几么?” “二,你当我是孩子啊!”钱玉不满地把眼前的手推开,歪着头觞眼看她,“不过你怎么总是在我面前晃悠啊?” 看来这是醉了。 木雪这才放下心,一边摁住她,一边按照陈季延对自己说得缝伤口的法子小心给她剔了些腐肉,再慢慢地拿起绣花针替她把那长到骇人的伤缝起来。 房里安静得很。以至于木雪秉气凝神,手下小心翼翼地穿行时,能清楚听见针穿过钱玉皮肉时“刺”的声响。 那酒也是陈季延给她的烈酒,据说是用齐国边关的曼陀罗花做成,有迷醉人的功效,托了它的福,钱玉如今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一团水一样瘫软在榻上。 许是疼得厉害了,在每一次走针时,她会下意识颤颤身子,小腿痉挛一下,嘴里微微呻/吟一声,“疼……” “疼你还逞强,不知道自己是女孩子么。”念叨她几句,木雪心软成一团,还是禁不住手下放轻了些。 “谁说女子就不能领兵了!”还歪倒的人听见这话,却不愿意了,忽然直起身子,转过脸,面色通红地指尤她,“我今日自认不输男子,那些男子还落于我后,你又这样说我!” 说完,她眼眶通红,看看就要哭出来似的,吓得木雪忙了结最后一针,把锦被拉上来,替她盖上,柔声哄她,“好好好,你最厉害,别动弹,挣坏了伤口就不好了。” “不是我最厉害,是我们!”谁知,没等到她预料中的平静,钱玉反而愈发有些癫狂地直直攀上她肩头,眼神真挚地望着她,“……我……我们还有四月多便要分离,你有未想过那时如何…如今战乱频发…如若……如若你…所以…所以你要…” 话没说完,她又醉又疼,惺忪哼哼着又躺回了榻上,“就使你以后离了我…我也不能让你…让你…” 嘀嘀咕咕地,她睡着了,美貌的容颜上攀起两抹酡红,让她显得娇艳非常。 第125章 钱玉也是个女子,是个貌美的女子呢。 木雪举起的手顿在那儿,好半晌,方才坐下来,望着床上的人出神。 钱玉的意思,她也明白,无非是在她能庇护她的时候,多让人教她一些东西,好让她往后能自保。 可就使她学富五车,女红卓绝,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有何用? 女孩儿大了,总是要寻夫家的。就使她被自己的亲爹送到千里外作妾,偷跑无望时又被他抓住,毁了声誉。她吞了满腔的苦水只一心供养着她娘,不欲再适。她娘却始终想要她找个好人家,瞒着她偷偷寻媒婆,不然,她也不会和钱玉纠缠在一处了。 “睡着了,可算有些女子的娇美样儿了。”戳了戳她绵软的脸,木雪苦笑着站起来,“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可这世道人心,又哪里是你想的那般顺遂简单?” 叹了一声,她慢慢收拾好东西轻轻带上了房门。 门“吱呀”一声响后,钱玉睁开了眼睛,黝黑明亮的眼里满是沉哀。 欲救人得使人自救,她很聪明,又有许多女子不及的柔婉,她想要她有能力自保,不愿她再似之前那般啷当受人欺压摆布,怎么她不明白她的苦心呢? 难道这世道人心,统统因为女子身分,就有所欠改了么? *** 晨光熹微。 梳洗完,对着妆奁前想了会儿心事,听钱珠过来请她用饭,才带着昨日收下的四个女孩儿去了正堂。 钱玉早已坐在那儿,对着桌上的饭菜发呆,她左手边,淳于敷正笑得明媚,看见她,淡淡点头,站起身,“木姑娘,早啊。” 她今儿穿了一件她昨日拉扯出来,着钱珠送她的月白轻纱掐衫,束住她细若扶柳的腰身,清晨微煦光下,衬得她酥胸高耸,貌如月华。 好真真的个胡塞美人儿。望着她,木雪心下一酸,压下心底一分不适,她也淡淡颌首,轻道,“淳于姑娘早。” “呵呵。”淳于敷似笑非笑睨她一眼,将视线转到她身后的几个女孩儿身上,略不可察地皱了眉,好半晌,方慢慢笑道,“果真人靠衣装,这几个丫头平常灰头土脸的看不出来,如今拾掇干净了却真真都有几分颜色——” 话未说完,她已然笑开了,转身望向钱玉,挑眉,“有此贤妻,当真是钱公子的好福气。” 知道她是误会自己留下这几个女孩儿是给钱玉充的小妾,木雪也不申辨,只慢慢行至钱玉右手边坐下,想问她腿还疼不疼,有未好些,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她们四个身世可怜,出了府怕就没得活路了,我,我想……” 钱玉被她的话惊得才回过神,闻言,淡道,“留下便是了,反正咱们府里也不缺几个女孩儿吃的饭。” 说完,她起著,替她夹了些小菜,“好生吃饭,今儿早上,我让钱珠在东边厢房给你拾掇了一个房间,往后,你便在那处与淳于姑娘学些字,你要是怕一个人孤寂,钱珠和家里的那些个小丫头都让你带上,陪你学些字,可好?” 你厢房都收拾好了,还用问我什么呢,只是当初明明说好了你教我认字,到头来却还要与我有嫌隙的一个外人来教。 这只算是守诺么? 木雪听闻,唇动了几下,还是押着心里的疙瘩,强颜欢笑,“好。” 钱玉笑了笑,桃花眼弯起来,还要再说什么,院子外头钱多兴高采烈咋咋呼呼的声音便传了进来,“少爷,少爷,喜事,大喜事!” 这大清早的,有什么喜事,莫不是她爹给她寄的银子到了? 疑惑间,钱多已然一溜烟地小跑进来,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道,“少爷,那县守被调任了!陈将军派人给少爷送了十个军士,又赏了少爷两千两银子!送银子的人都在外头呢,还有……那……那什么清河王,派了个小童给少爷送了个拜帖!” 昨儿个陈将军才与她说县守会被调任,怎么今儿个就走了,就是那县守当真渎职,往朝廷里头递文书也得十天半月的,这县守怎么还未等到朝廷旨意便走了? 心里头疑虑,钱玉似信非信地望他,“送银子和拜帖的人呢?” “在外院侯着呢。”钱多笑嘻嘻道,“小的一听他们来意,就赶快来禀报少爷了,只是那清河王派来的小僮,说什么也不肯在府上留下,只留下请帖就执意要走,小的留他不住,只能送他些时鲜瓜果,让他走了。” 说完,他把手上描红的烫金拜帖递给钱玉,“少爷,您瞧瞧,这就是清河王送您的拜帖。” “嗯……这大清早的,他们也不容易……遣厨娘多做些饭菜,留他们吃了,说我换一身干净衣裳就过去。”接过来他手里的帖子,钱玉淡淡吩咐道。 “哎。”钱多笑着答应去了,钱玉边看着拜帖,边拿瓷勺磨着碗里的粥,看着看着,搁在嘴边却有些咽不下去,发现她的异常,木雪也搁了筷子,“怎么?” “无事。”实在是有些吃不下,钱玉也就不勉强,放下碗筷,捉弄不定地笑了笑,“这陈将军当真是好人,我因为买城郊的地,赔光了银钱,他便派人送了我两千两银子,我说城郊那些庄稼户太过备懒,他便送我十个兵士作看守,我说那县守与我有隙,处处找我茬子,他便让清河王动用王玺,直接罢了他的职,却说我平乱有功,让我顶上这县守的位子——你说,怎么这天下有这样好的人,却让我撞上了呢?” 第126章 第74章 第74章 说话间, 她眼里笑意愈浓,显是对陈季延动了疑心。 她不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她这般好,她与陈季延说不上相熟,不过见了两面,她与他又非亲非故的,他凭什么帮她?若是说他帮她另有企图,她不过是一个商人,他又能从她身上捞到什么好处? 商人, 商人……钱玉沉吟着, 敲了敲桌面, 突地豁然开朗。 支撑着一支军队要不少银钱, 她又听得那天的那江大人说过,那陈季延建的这支兵,似乎是私军, 自古君怕将反,将忧君疑, 她隐约听说陈家在京都又是个大士族, 她不相信这样大的树会没有风。 若然她推测不错, 恐怕朝廷对陈季延忌惮非常,以致不与他银钱发军饷,所以他那些手下军士才能被区区一百两买动心思。 他给自己银钱,既是他与自己的赏赐,又是寄期于她,倘若她能靠着这些银钱赚得钵满盆满, 便可支撑他一小部分军资。 确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猜着陈季延这般帮她事出有因,钱玉反而释了疑虑。既然有求于她,也算是有软肋在她手里捏着,她便能安心收下这些了。 “罢了罢了,是我多想了,陈将军铁骨铮铮,我不过一个乡绅,他又能图谋我些什么呢?”说着,她笑了笑,把拜帖压在手心,向木雪道,“陈将军这般帮咱们,咱们可不能怠慢他,我想找个好时日请他过来家里作宴,你意下如何?” “嗯。” 木雪本没她这般疑虑,见她一会儿忧一会儿又转为喜的神色,心里头有些莫名,不过听她又感激陈季延帮了她这些,也在心里叹了一句陈将军确是好人,便转了话头道,“眼下春旱方过,入夏时日浅,怕一时等不得老天爷开眼下雨,那城郊的那些地岂不都糟蹋了么?” 说完,见钱玉沉吟不语,她又道,“我先前说得挖护城河确是一个法子,可那护城河也未有多深广,依着那一条河,怕是不能济事的。” 钱玉还是皱眉没说话,淳于敷在一边听了好半晌,听懂了她们是忧心城郊的旱地,便笑着行上来坐下,拿了块酥糕放在手心,不紧不慢道,“我当是什么大事呢,不过是天旱,又不是瘟疫,哪有什么值得忧心的?” 钱玉听闻,颇感惊讶,噙着抹笑容望向她,“哦?听淳于姑娘言下之意,似乎已有了治旱良策?” “良策说不上,不过,文施自信此计可解钱公子燃眉之急。” “淳于姑娘不妨说来听听。” 淳于敷微微一笑,不急着说出计策,转而道,“钱公子是商人,想必知道以物换物的道理,文施虽未商事货贾,却向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说着,她笑意更深,盯紧钱玉如玉的脸,意味深长道,“若是我的计策能解这旱,钱公子又该如何谢我?” 她细细捻捻说话间,眉目流转着一股说不出的风情,木雪在一边看了她一眼,又淡淡瞥一眼院中的日晷,默然不语。 现下正是辰时一刻,她见过她大哥收的一本书上所说,男子欲/火最旺的时刻。若钱玉当真是男子,怕是要酥在她□□里,抽不了身了。 还好钱玉是女子。 木雪略微放了些心,却又猛然想起,就使钱玉是女子又如何,她和一般的女子不同,她既然喜欢自己,又为何不会欢喜别人? 陷在这般情绪里,木雪纠结地偷偷望了望钱玉,却见她脸上并没有她害怕的痴迷,而是微微错愕,随即淡笑,“淳于姑娘说得是,那么,淳于姑娘又想要什么呢?” “不是文施想要什么,而是要看,钱公子你有什么。”淳于敷淡淡一笑,不着痕迹地略过木雪一眼,见她神色颇为不豫,心下顿时愉悦起来,轻飘飘又加了一句,“又愿不愿意给。” 她有什么?她能有什么。 钱玉微微皱眉,“如淳于姑娘所见,钱某不过一介商人,除了银钱,并不能与淳于姑娘多余的东西。且,钱某的银子多折在城郊的地上,就是银钱,怕也给不了淳于姑娘多少。” “钱公子莫急着拒绝。”淳于敷淡淡笑道,“来日方长,文施观钱公子并非池中物,不若这次就先欠着文施一次,等往后文施有想要的,再来找钱公子讨要,钱公子意下如何?” “淳于姑娘倒是精明。”钱玉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都说女子嫁人便是在与天作赌,若是赌对了,遇上的夫君品行端正又上进体贴,便是赌对了,若是反之,便是赌错了。 这淳于姑娘的这个条件,又何尝不是在与天作赌,若她钱玉来日穷困潦倒便也罢了,若是她侥幸得了荣华,那时,她便可以这个条件得来她想要的东西。 且她朦胧有种预感,淳于敷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想要的东西绝不是黄白之物那般简单,她要的,定是她能给而不舍得之物。 有了这个约定,她还不能不给。当真是个狡猾的女人。 淳于敷正色,“不过是个口头之诺罢了,于钱公子损不了什么的,只要公子点头,文施便能让公子损了的银子赚回来。” 在钱玉权衡之际,她又淡道,“且,那县守无缘无故被罢了任,与他有结交的士族失了作威作福的幌子,定不会善罢甘休。这时候公子接任县守,怕那些人不会给公子好脸色看,而只要公子解了旱急,便是解了百姓困急,小民们向来顾念些小恩小惠,公子此举,大大增长公子为官威绩不说,那些士族就使再不满公子,也得顾忌公子在本县城的威望,不但不会与公子使绊子,还会主动过来结交公子。如此一石三鸟之计,公子真的,不好生思虑么?” 第127章 钱玉静静听完她的话后,微微一笑,咂嘴,“呵,淳于姑娘真是聪敏堪比前朝蜀国军师,如此计策,竟信手拈来。” “公子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只会做聪明事。” 淳于敷也笑,顶着其余两人或打量或戒备的眼神,慢条斯理地把手里的酥糕吃完,才问说,“公子答应了?” “如淳于姑娘所说,钱某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钱公子果然识大局。” 赞赏了一句,淳于敷便微笑着说出了自己的计策,“天下大旱时,汉人向来以水救之,却不知是杯水车薪,挖水救得一棵粟又如何,到底解不得根底,依文施之见,不若变育为疏,不去取水浇灌稼穑,却让它们自己寻水生长。” 钱玉皱眉,“淳于姑娘说得轻巧,但稼穑又岂是人,渴了懂得取水喝?” “钱公子久居中原所以不知。漠南有种笙树,树枝可做箭矢,树心里贮了许多与粟谷形类的面粉,且这种树所需水源极少,生得又快,一杯茶便足够它们受用三月,而这三月间,它们已长得枝繁叶茂,树干里的面粉也可供人食用了。” 她这一句话触动了钱玉。她也听她老爹提过,漠南那个地方寸草不生,在那处生长的人大多仰赖两种东西为生,一是笙树,二便是一种名唤季竹的苇。 这笙树和季竹皆是造箭矢的好东西。胡族好游牧,因而骑兵甚众,相较之下,仰赖土地的汉人军队里却多是步兵,以人对马,多是不敌,因而汉人造出弓/弩以期来抵抗胡族骑兵,漠南人卖这两样东西与汉人造箭矢为生。 如今已近盛夏,过不久秋意萧瑟,荣草枯黄,没得吃喝的柔然人怕又要下来攻城,若是种了这些东西,那时候就是柔然人过来掳掠,也能应付了。 打定主意,钱玉笑了笑,“淳于姑娘真是奇思,只是这些东西既属漠南,我们又如何能得?” “方才文施还夸钱公子聪敏,怎的这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公子又愚笨了呢?” 笑着打趣她一句,淳于敷才不紧不慢道,“公子难道忘了,此处乃是青阳,齐国边界,商贸汇集之所,公子明儿卯时便派人在游贩商人聚集之处侯着,文施包准公子可得到不少这两类树种。” “淳于姑娘说得有理,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笑着暗骂自己昏了头,钱玉迫不及待地丢下碗筷便急急往前院走,走了几步,回头交代木雪,“早一刻算一刻,我现下便去市街看看,你先吃吧,午膳也别等我了!” 说完,她一阵风一般飞了出去,木雪盯着她远去的背影望了一会儿,好半天,才拿起手中碗筷,垂眸默默咀嚼起来。 “你是不是怕我与你抢他?” 木雪拿著夹菜的手一顿,抬眸望向说这话的人——淳于敷托腮,正满面春风挑衅地望着她。 满腔的话噎在腹腔内,最终化作两个字,“没有。” “没有么?”淳于敷玩味一笑,“呵呵,木姑娘,你方才的神色可不是这么说的呢。” 话到这个份上,再与她拐弯抹角也没得什么意思,木雪索性放下了碗筷,直视她,“你究竟想如何?” 第75章 第75章 淳于敷淡淡一笑,“这就急了?木家四小姐潜心蛰伏那般久,杀了人逃出主家的气魄哪里去了?” 木雪默然,忍着浑身因气恼引起的颤抖,深深望了她一眼,起身便要离开。 没行几步,身后却传来一声嗤笑,“怎么,心虚理亏说不过我,便要逃了?” 木雪不欲睬她,听不见似的又往前踏了一步,前脚方落地,便忽然感觉腰间被铁一般钳住,身子一个踉跄,整个人向后倒下去。 能清晰感受到自己身子被她扯着往下落,默默闭上眼,木雪叹了口气。 她以为淳于敷的报复有多厉害,原来只是想她在丫鬟们面前摔下,让她丢了面子,失了主母的威严这般简单么。 那她可算是打错算盘了。 这家里的丫头虽认她是钱夫人,可也只听“钱少爷”的话。 等了会儿,却未迎来预料中的疼痛和狼狈,相反的,她只觉得腰间被收得更紧,手肘抵住了一处柔软的东西。 木雪一愣,怔怔地睁开眼,淳于敷那张盈满胡人韵致风情的悄脸便闯入她视线里。 “呵。”她低低笑一声,伸出纤细如葱的指尖抚上她的脸。 “芙蓉面,杨柳腰,烟笼眉,果然汉人多秀美,出身江南的汉女,更是个中翘楚呢。” 她慢慢说着,冰凉的指尖自她眉骨上方一寸一寸往下挪,慢慢悠悠地划着,似乎天性/爱玩乐的少女坐在木船上用脚丫拍打湖水一般,挑逗着她身上的每一处。 轻若鸿羽的触碰略过她鼻翼,最终落在她抿成一条线的唇瓣上。 木雪被她的动作弄得发懵,身子已经僵得不大会动弹了,只能任由她抱着,一双眼瞪开望着她,不明白她此番作为到底是何意。 “中原的水养人,似木姑娘这样自小生长在烟雨江南秀美的美人,更是能让人品出一股子弱柳朦胧的柔弱美,怨不得,那些男人对姑娘趋之若鹜呢。” 冰凉的指尖在她形状姣好的唇瓣上轻捻慢磨,慢慢顺着柔腻的唇角轻缓划下—— 今儿个天色不错,她只穿了一件软罗素衫,连件罩衫都没有,漠南特产的纱衣将她玲珑的身子显得透彻,露出她脖颈一小段茭白柔嫩肌肤,整个人春日里初化的冰雪一般,化而不欲。 第128章 淳于敷的指尖很快越过她皎白的衣领,触到她衣衫下的肌肤。 指尖冰凉的指尖寒得似乎冰块一样,冰得她一激灵,瞬间清醒过来,反射性一把推开她,踉跄几步站到地上,脑中一团乱麻一般纠在一块儿,让她质问出的话都有些条理不顺:“你…我…我的…你…为何…” “你想问我什么?”捻捻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女子唇瓣柔软清香的触觉,淳于敷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问我是否在轻薄你?” 木雪抿唇不语,淳于敷脸上却浮上一层明媚艳色,坦荡道,“没错,我就是在轻薄你。” 没成想她这般坦然,木雪一愣,反而不知该说什么。 淳于敷笑得愈发明艳,慢慢走到石凳上坐下,略扬起下巴,对侍立在一边的丫头们道,“你们先下去吧,我有要紧的事要与你们夫人说。” 她用这般傲慢态度待人,丫头们心里虽不舒服,可毕竟她是钱玉带回来的客人,看木雪意思也没有反对,还是乖乖下去了。 只有木雪带过来的一个有些痴傻的女孩儿站在原地不动弹,木雪见了,以为她是不知事理,便亲切地拉过她,对她温柔道,“先出去,找钱珠姐姐,让她带你们去灶房找厨娘给你们做些吃食,钱珠姐姐就是我昨晚告诉你的那位姐姐,知道么?” 女孩儿愣愣地点了点头,乖乖出去了,木雪望着她的背影牵了牵嘴角,笑容还没展开,便听见身后淳于敷的冷笑,“年老色衰——这句话你听过么?” 木雪皱眉,她这是什么意思,告诫她莫要以色事人么? “帝王今岁不过十龄,可他的甘褔宫却有妃子三百,宫婢三千,不说宫闱那一堵红墙葬了多少美貌女子的一生,就是我爹——你知道他在你之前,有多少侍妾媵人么?” 淳于敷漫不经心地说着,并不管木雪一瞬青白的脸色,“乡绅士族的男子十龄前有通房丫头,十龄后有妻子侍妾,一个男人一生至少有十位“红颜知己”。你嫁的这个男人看模样还没弱冠,你猜,你是他的第几位知己?” 满意地看见她苍白的脸色,淳于敷又淡淡道,“你费劲心思从淳于府逃出来,被你爹抓到后,又利用自己美□□骗那个秀才带你私奔,可你深知那个秀才懦弱无能,跟着他不是长久之计,便故意向木家的人泄露消息,让你爹带人抓到你们。你那个爹,虽贪婪吝啬,却因自己商人出身而格外注重名誉,原本他就怕把你送到淳于府让你诱骗我爹夺财产的事被你暴露,经过这件事,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想杀了你,你却把与人私奔的事弄得满城皆知,让你爹无法瞒天过海杀了你,他一气之下,只好把你逐出家门——” 见木雪一直不语,只是默然听她说着话,淳于敷笑了笑,“敢问木四小姐,我说得可对?” 木雪波澜不惊地望她,没承认也未否认,只是淡淡问说,“你想如何?” “怎么,你不问我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么?” “既然是淳于家大小姐,想知道什么不是手到擒来的事么?” “嗯,这才像我认识的木四小姐么。”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淳于敷懒懒说道,“我一家虽被灭门,京都那边的淳于族还在,他们养的走狗还在——我的话,你明白么?” 木雪缓缓摇头,“既然你的族人还在,为何……” “为何没能阻止你杀了我爹,为何还任由你爹夺了我家在江南的财产?” 淳于敷冷冷一笑,“呵,那就不是木四小姐该关心的事情了,我只想问木四小姐一句,你愿意自己年老色衰后,你所适男子再寻新欢么?” “没甚愿不愿的。”木雪淡淡道,“你也说过,乡绅士族总会有那么几位红颜知己。” “啊,既然如此,那想必四小姐也不在乎自己被冷淡后,自己娘亲被钱家抛弃的场面吧?” 木雪一惊,随即冷下脸,“你把我娘怎么了?!” “安心,我一个寄旅之人,能把千里之外的一个被钱家护院护着的老妇人如何,我只不过是提点你而已。” 淳于敷继续笑道,“你当初所以诱骗那痴傻秀才,所以费心思逃出淳于府,不过就是因为你想赡养你的娘亲,却不料人算不如天算,你娘不信你能以一己之力养活你们母女,便让你嫁了如今的钱公子——虽要夸几句你们母女计谋了得能攀上钱家,可是木四小姐,你真的相信男人不变心的爱么?” 木雪怔忪着不说话,她一直相信钱玉不是男人,所以不会如男子一般易变心……可她们几月后就要和离,如今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处? “没错,四小姐的确丰姿绰约,尤其是这身段,文施相信,但凡是个男子……不,就是女子也是心潮难安,可若是四小姐昨日黄花一般枯败,你猜,钱公子还会一如既往地爱你么?” 木雪闭眼,“你究竟想说些什么?” 淳于敷漫不经心地笑笑,“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依赖男人活着,要强起来罢了。四小姐可知道,这男人就好比手掌心里的砂砾,你越是握得紧他流得就越快,相反的,你若是对他若即若离,他却能死心塌地的爱你。” 她这番话,与钱玉那日在马车里告诉她的几乎如出一辙…… 木雪漠然睁眼,“我不信你的目的那么单纯,也不信你那么好心!” 第129章 “啧啧,没错,我是有目的。”轻笑一声,淳于敷淡道,“昨夜,四小姐去了书房见钱公子后,我难以成眠,独自去庭院散心的时候,碰到了京都淳于族派来的暗使。” 木雪瞬时防备起来,淳于敷却不在意地笑笑,“放心,那人已然被我杀了。” 木雪皱眉,“你——” “我又不傻,先时被仇恨遮蔽了双眼,后来静心想想,我爹好歹曾经也是朝廷正一品大员,如何就能被一个商人设计夺了家财性命而朝廷不闻不问,家族长老也不派人援助?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这件事是京都淳于族授意的结果。” 淳于敷嘲讽勾唇,“亏我的伯父族长想得出呢,因为嫉妒我父亲在朝廷德高望重的名誉而杀了我府上一家,却还要我帮忙寻找流落在外的前朝帝皇遗腹子,打着保皇的名号立功,可真是想得美!” 木雪听着听着,忽然牙齿打颤,“你的意思……你的意思是……” “没错,若我猜测不错,你爹恐怕已然和京都的淳于族狼狈为奸了。”绽放出个明艳笑容,淳于敷站起身,缓至木雪身旁,顺着她垂下的胳臂摸上她柔软的腰肢,猛然一把抱住后,往前一带,木雪便整个人跌倒在她怀里。 “我知道,你也是恨极了你爹,如何,要不要和我联手,一同除了他?” 第76章 第76章 女子独有的馨香扑在她脸上,柔软香暖的身子把她包围,木雪挣扎着要起来,可她哪里是自小习骑射淳于敷的对手,没扑腾两下,就被她老鹰捉小鸡一般重新逮到怀里紧紧抱住。 “淳于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难道没人告诉过木四小姐,扶风弱柳之姿,最使人有攀折之欲么?” 这是什么意思,把她当秦楼楚馆里的女儿了么!她虽不是什么士族嫡出,好歹也算是正经人家的闺秀,淳于敷真是欺人太甚! 想着,木雪脸一沉,“淳于姑娘自重!” 她面上微有愠色,淳于敷却看不见一般,淡淡一笑,“四小姐莫恼,文施未有欺辱四小姐之意,只是想帮四小姐立足罢了。” 木雪怒色未消,“我的事,不必姑娘费心。” “哎,四小姐可真是冷淡。”淳于敷轻轻一笑,白皙指尖挑过她一绺青丝,放在鼻尖轻嗅笑道,“过去的事,四小姐不让它过去,非要抓着不放。四小姐处处行善,难道便能抵消了四小姐的罪,难道那些入了黄泉的人,在阎王殿,会感念小姐恩德,在阎王爷面前为四小姐说好话么?” 木雪不动不语,听着耳边湿热声气吞吐道,“丧在四小姐手上的人命,可不比文施少,你既然可以狠一次心,为何不可狠第二次第三次?四小姐可知道,善良,有时却是一种致命的弱处呢。四小姐就算不为自己着想,难道不该想着四小姐的娘么?” 淳于敷果然擅蛊惑人心,这些话一阵阵化作热气,吹得她耳尖发红心口发慌,却没有以往的希冀,反而嫉恨得很。 把她当傻子,当成猴耍,可一不可再! 猛地推开她,木雪后退一步,冷脸看她,“你想骗我!” 怀里的香气忽然消散,淳于敷不悦的放下手,挑眉看她,“文施不是说过,想要四小姐与文施一同除掉京都淳于族么?” “淳于敷,你以为我和两年前一般,还会被你所欺么!你们江南淳于府所以富甲一方,全仰仗京都族人,若是本家毁了,你们淳于一族才是真的完了!事到如今,你还要说你是要和我联手么!” “哎呀,两年不见,四小姐伶俐不少。”淳于敷一愣,随即笑眯眯地拍手,“竟然在短时间内堪破我的话,可见这段时间你也不单是在装柔扮贤么。” “不及淳于姑娘。”木雪冷笑,“假话一套连着一套,都让人看不清,到底是真是假!昨夜根本没有什么淳于族人过来,你所以要欺我,是你看上了钱玉的财势和她背后有兵权的陈将军,你想利用他们取得京都淳于族的信任,好让你这一脉在江表东山再起!” 淳于敷一怔,随即笑着点头,“嗯,聪敏了不止一点半点。不错,这位美貌的钱公子不似池中物,我确有利用他的意图。” 说着,她慢慢行至她身边,顺着她的肩头捋到她的心口,指尖搭在上头轻轻扣了扣,似笑非笑道,“不过四小姐,文施的真实意图,还是想要四小姐能独当一面呢。” 木雪冷淡道,“我不信。” 淳于敷闻言,笑容一窒,良久,脸色慢慢沉下来,抬手摸摸她的脸,低声叹道,“嗯,若我是四小姐,怕也不会相信,但是怎么办呢,我信就好了,钱公子既然让我做你的西席,我自然会竭尽所能。” 木雪冷笑着把脸偏开,“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淳于敷摸摸心口,笑说,“哎,可真是伤人,四小姐就这么不待见文施么?” 木雪皱眉,“淳于敷!” “嗯,我在,四小姐有何吩咐。”笑着应一声,淳于敷转身拿了块糕点,放在嘴里细嚼了一口,点头,“这卉糕味道不错,四小姐该多尝尝,免得日后吃不到了。” 她句句话中有话,虽然在笑,可她眼里脸上一丝儿笑意也无。 “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淳于敷微微一笑,“四小姐聪明伶俐,自然不会猜不到这座城被柔然攻下只是迟早的事。柔然虎狼之质,后梁新帝又嗜杀背信,帝王年幼,政权外持,齐国腹背受敌,若我推度不错,迟不过明春,后梁与柔然必会联手攻齐,京都的那些士族,除却陈将军一族还有些硬骨头,余下的尽是乞和软糯一辈,城池被夺,定会撺掇帝王南下迁都,四小姐可曾想过,那时又该如何?” 第130章 “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不想四小姐这般美貌的一个可人儿,陨落在战火中罢了。” 木雪闻言,皱眉紧盯着面前风情貌美的胡族女子,被她看的人却没有丝毫不自在,慢条斯理的吃掉两个糕点后,用手帕优雅从容地拭了手,缓缓踱至她面前,微微一笑,“文施先行告辞了,四小姐只要信文施暂且没有害四小姐的意图便好了,别的……四小姐还是莫要考量太多为好。” 话落,她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走了出去,只留下木雪空对着摆满食物的桌子,琢磨她的用意。 “淳于敷,你究竟想做什么……” *** 齐国虽仿前朝设市巷,但与前朝只有早市不同,青阳城中,市闾不至月上梢头不绝,是以当钱玉急急把前院陈季延送的人和物安置妥当,去到巷市时,摊铺人烟虽少,早市竟还未撤下来。 见此情状,钱玉忙吩咐道,“钱多,你带人四处寻寻,看有无漠南商人。” 钱多答应着去了,半个时辰后才喘着气小跑着回来,报说,“少爷,小的们把这青阳县城翻了底儿朝天,只找到几个游商,据他们说,朝廷限令,这两样东西都是官家要的,不许民家人多要,他们进关带的笙树季竹,统共加起来苗子还没百株呢。” “嗯,这也难怪,这两样东西毕竟是造箭矢利器,官家为了防民间骚乱,不许多植也是常理。不过这么一来,就有些难为人了。” 这县城内外恶殍丛起,只靠着这些游商带来的几百株树苗,怕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也不能济事。 见自家少爷眉头紧蹙,钱多又忙补说,“少爷,不过他们又说告诉小的,他们这些游商不能多带,持有漠南官府文牒的商人却是可以多运这些的。” “嗯?”钱玉眉头略舒,“有漠南官府文牒的商人?这么说,这漠南商人里也有专垄之人?你有无问他们是否这般大商人的名姓?” “嘿嘿,小的就知道少爷会问这些,所以小的事先都查明了。”笑嘻嘻地说着,钱多从怀里掏出来一张揭名纸,“少爷您看看,这上头写的,都是大商贾的名姓,这些持有漠南官府文牒的人,从漠南运个几板车笙树来还不是小菜一碟!” 钱玉接过掲名纸,展开看了看,上头果然写了不少名姓,其中写在白纸开首用浓墨描粗的名姓却是让她格外着意。 遂拉过来钱多,指着那名字,问他道,“这是怎么回事?” “啊,这个。”钱多细细看了看后,摸摸后脑勺,回想道,“这是那写掲名纸给小人的人特别说的,他说,这个叫燕宝示的,似乎与漠南王族有旧,与咱们京都那些士族也有些联系,所以他做的生意,没有一单不成的,所以小人就把这个人的名字描粗了。” 钱玉皱眉,“这么说,咱们要想买这些东西,找这个叫燕宝示的人买,就能买来够数的?” “嗯,似乎就是如此。”钱多点头,笑嘻嘻道,“少爷,您是不是怕找不到这个人啊?这事您就甭担忧了,小的听了那游商的话,立时就问他知不知道这人的住处,那人告诉小的,这燕少爷啊,似乎是在这齐国边境有一笔生意,所以啊,据说他就歇在咱们这青阳县城的某个客栈里!” “是么。”钱玉捏着手里的掲名纸似笑非笑,“那这事可真是巧了。” ……怎么觉得他们少爷一时间脸色不大好啊? 钱多有些摸不着头脑,却见钱玉突然沉着脸往前头走去,他忙追上去,“少爷,您去哪儿啊?” “呵呵,既然他住在咱们这青阳县城,你说,有哪个客栈会比城东的曲来酒楼更大,更符合他这个大商贾的身分呢?” 钱玉步伐不减反快,钱多一边辛苦跟上去,一边喘气道,“少,少爷,您是说那燕少爷,住在曲来酒楼?不,不对啊,听那游商说,那燕少爷最厌青楼楚馆,也不喜欢大酒楼,比起这些,他,他似乎更钟意民居。” 闻言,钱玉脚步一滞,忽然掉转身子,往县衙跑去。 后头钱多没反应过来,忙一边追一边喊,“哎,少爷,您这又是做什么啊?” 若是钟意民居的话,恐怕,这县城没有比县衙里头的房子更为“民”了。 钱玉心知肚明,也不说破,只突然停了脚步,淡淡回头吩咐道,“本少爷突然想去拜访一下县守大人,钱多,你去准备一下拜礼。” 第77章 第77章 调令是今儿个才临时下来的,钱玉料定那位县守大人不及携家带口迁走,让钱多带好了拜礼过去县衙后门一瞧,果不其然,装了包袱行李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奴仆抱着东西忙得不亦乐乎,堵的后门和早市的巷道一般热闹。 钱多抱着拜礼四处顾盼了一番,犹疑道,“少爷,那县守此刻正忙着乔迁呢,咱们还要不要过去啊?” “当然要过去。”钱玉微微一笑,“咱们是过来拜访那位燕公子的,目的没达到,如何能半途而返?你去角门找人知会一声,就说,青桐钱玉拜见燕公子。” “哎。”钱多把手中的拜礼丢给身后的随从,自己一溜烟跑到角门去,不大会儿便喜笑颜开地领着一名十二三岁上下的小厮回来了,“少爷,这位小兄弟说,让咱们跟着他进去便好了。” 那小厮也忙道,“钱公子,小人家主人命小人过来接迎公子。” 第131章 “嗯。”钱玉淡淡点头,笑着使个眼色,钱多会意,从袖笼里拿出来几两碎银子,塞到那小厮怀里,“那就麻烦你了,小兄弟,你看看,咱们都是为奴的,年岁也差不离,小兄弟若是不在意的话,咱们当个契兄弟如何啊?” 小厮忙低头俯贴,“小人不敢,钱公子请随我来。” 钱多锲而不舍,“哎,小兄弟别这么见外么,小兄弟,你家里有什么人啊,你家公子脾性如何,你年岁小当差事若是做得不妥贴,会不会惹怒他遭罚啊,你家公子日常又喜好些什么?” “公子请随小人过来。”不论钱多如何软硬兼施,小厮就是无动于衷,一味客气地要把他们邀到角门。 见状,钱玉也不多苛求,使个眼色制止钱多接下去的盘问,笑着拱手道,“那便劳烦了。” “钱公子严重了,这边请。” 小厮曲身在前头带路,钱多悄悄凑到钱玉身边,小声道,“少爷,他一些儿消息都不透,咱们如何行事啊?” “无碍,我本也不期许你能问出些什么。”钱玉淡道,“这小厮谈吐行止,一拜一倾之间都异常符合礼法,决非是寻常商贾人家能培养出来的,这位燕公子出身,必然不止是一个商贾那般简单。” “哎,不是普通商贾,还和王公士族有旧,莫非他还是什么贵族末裔不成。”钱多小声嘀咕着时,他们已随着那小厮进了角门,到了县衙园内。 忙着搬行李的仆役络绎不绝地从角门后进出,那小厮一面领路,一面低腰告罪道,“惊扰钱公子真是小人们的罪责,只是这位县守大人已被撤职,新任的大人听说明日就要上任,所以才这般匆忙。” “无碍。”钱玉微笑道,“本公子喜热闹,声色犬马的日子过惯了,不觉什么,就是不知燕公子可习惯。” “那可真是公子的福气。不似小人家公子,最喜清净,早已搬到东边厢房去了,公子这边请,前边就是了。” “嗯,劳烦了。” 说话间,三人已穿过几个角门,到了一条曲廊上,廊柱以杨木制成,每道木柱上刻着些修身性的诗句,廊道边嵌有一幽碧湖,上修有廊桥,四边则以园内为限,植了些应时的花木。 钱多偷偷打量了一番后,笑嘻嘻凑到钱玉跟前道,“少爷,这地方景致不错,若是咱们搬到这里,少奶奶定是欢喜极了。” “你小子就会说这些讨喜的话。”笑着拿折扇敲敲他的头,钱玉盯着园内的假山望了会儿,没多说什么,默默跟在那小厮后头往前走去。 她身后的钱多则一头雾水的摸摸被自家少爷打得生疼的脑袋,迷糊道,“奇怪,平常少爷只要提到少奶奶都高兴得了不得,怎么今儿个反而没精打采的?” 还没想明白,听见钱玉在前头唤,他忙小跑着赶上前去。 又穿过两处拐廊,一簇绿竹拥着一处清幽的竹舍突地跃在人眼前,前头的小厮忽然停了下来,钱玉也跟着住了步伐,听那小厮道,“钱公子,我家少爷就在里头,钱公子请进。” 钱玉了然,指指跟在身后的钱多,“他是否不能进?” “真是对不住公子,我家主人身子不好,闲人多了怕扰了我家少爷清静。” “嗯,无碍,若是惊扰燕公子病体,着实是我的过错。”钱玉微微一笑,拿过钱多手里的拜礼,吩咐道,“你在这儿守着,本少爷去一趟便回来。” 钱多有些不放心,担忧道,“少爷,这……万一……” 钱玉似笑非笑道,“放心,本公子是两脚踏实踩在这黄土上进去的,外门这么多人看着,难道能凭空便不见踪影了么。” 这话说是宽慰钱多,实则敲打那小厮,所幸那小厮还算是伶俐,听说,忙道,“公子严重了,我家主人清雅好客,绝不会对公子做些不利之事。” “嗯。”钱玉淡淡一笑,拿了拜礼,径自向小厮说的地方走去。 竹舍清幽,钱玉走在小径上有些遍体生寒的感觉,细细一看,发觉那竹林根底竟然有一汪幽潭,如今虽是阳春仲夏,却有一股彻骨的冷意从里头不断逸散出来。 怪哉,若是身染沉疴,如何还会住在这般清冷至绝的阴寒之地,不会病得愈重么? 心底疑惑,她脚下步伐却不停,不大时候,已然走到竹舍磐篱门外,听着竹木制的廊道发出“咯吱”的声响,她轻轻敲了敲房门。 一道年轻低沉的男声传了出来,“是钱公子么,请进来吧。” “是不才,叨扰了燕公子。” 应了一声,钱玉推开了房门,入眼皆是清谧幽然的竹制品,而那位燕公子,不似她想象那般病得躺在床上,反而是闲适的躺在藤椅上,慢慢地品着茶。 听见房门轻响,他抬起头来,看见她时,眼中飞过一缕精光,快到钱玉来不及抓住便消逝不见,一瞬后,便换上了一副文雅得体的微笑,放下手中茶盏,轻道,“钱公子比在下想象中的要貌美许多。” 钱玉皮笑肉不笑道,“燕公子谬赞了,燕公子样貌也不输于人。” 她说得是事实。这位燕公子看起来年岁与她差不离,穿了一身漠南的云袖素服,头戴琉璃束冠,身子虽裹在长袍下,却能看出身体的纤细修长,且骨骼分明,肤色白皙,有不输春花秋月的绝色容貌,若不是她看见他不经意抬头时,纤细修长脖颈间凸出的喉,她都要以为这位貌美的燕公子也如她一般是女扮男装的了。 第132章 听了钱玉的话,他微微一笑,落寞道,“人说红颜祸水,你我二人有这样的容貌,不知是福,还是祸呢?”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往后的事,燕公子费心做什么?” “呵,钱公子见解独到,令人开阔眼界。”咳了几声后,藤椅上的美貌公子俊美的脸上血色尽褪,我见犹怜地道,“钱公子,真是对不住,小可这副病怏怏的模样,怕不能起身礼待钱公子了。” “无碍。”钱玉笑着说着,走到与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把拜礼放在小几上,“主不便,客只好自取了。” 燕宝示微微一愣,随即意味深长笑了笑,狭长的桃花眼眯成一条线,“钱公子的性子,像极了在下的一位故人。” “是么。”以为他在套近乎,钱玉也不放在心上,“明人不说暗话,实不相瞒,在下今日拜见燕公子,其实是有要事相商。” “钱公子不会是过来让在下离开此处居所的吧?” 要说的话梗在喉头,钱玉疑惑看他,“燕公子何出此言?” “呵呵,昨儿个晚上,在下寄居宅子的主人,也就是县守大人,忽然过来在下的寓所,说他被撤了职,这宅子在下若是想继续住下去,须得请示新上任的县守大人。”美貌的男子虚弱一笑,“所以在下便遣人查了一番新上任的县守大人,没成想便是钱公子。公子年岁不大,不料却有这般才能。” 他竟然敢暗中调查她,怕她事后察觉追责又这样轻描淡写的说出来,让她动怒都不能,真是好手段! 面对眼前男人柔弱貌美的脸,钱玉藏在袖子下的双手攥紧,面上却微笑道,“既然燕公子已经知晓在下便是新任的县守,在下所幸打开天窗说亮话好了,在下此次前来,便是为了与燕公子做一笔生意——” 打断她的话,燕宝示慵懒道,“嗯,公子且莫出声,让在下猜猜。在下出身漠南,穷困潦倒之地,没有什么出色货物,却劳动钱公子亲自前来,想必此物对于钱公子来说极为重要,且钱公子能直接找上在下而不是漠南一般的游商,说明此物官府限制,听说贵县城近来受了一场颇大的旱灾,敢问钱公子,想与燕某做的生意,是否是希冀燕某运送些笙树季竹之物,解了旱灾危急?” 她料得不错,这燕公子年纪轻轻却能游走于漠南人与齐人之间,手段当真高明,老奸巨滑得让她都忍不住拍手叫好了。 不错,又多了个可与他斗智斗勇的人,还是个与她一般美貌绝伦的人,一个貌美的男人。 想着,心底就有些期待,钱玉桃花眼匀开,绽放出一抹明媚的笑,“不错,燕公子猜的对。” 第78章 第78章 美貌男人脸上惊讶一闪而逝,“啊,这么一说,钱公子当真是要与在下做这笔生意么。” “是。”钱玉点头,“怎么,燕公子有何不便之处么?” “非也非也。只在下做生意向来遵循老祖宗的规矩。”雍然一笑,男人拨弄了一下纤细的指节上的玉扳指,“听说钱公子也是出身商贾,想必,对其中之道早已知晓。” 当初,神农氏以部落间交连勾战,物品不通,黎民生活不便,为使人人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物品,这才以日中为限,创立“市”,使人以物以物。 而后风时虽逝,沿习不改,只不过从“以物易物”变作以“黄白之物换取自己所需”而已。 这燕公子与她提这些,莫不是暗示她,想要做成这笔生意,需得多出些银子么? 想着,钱玉微微一笑,“燕公子说得是,敢问燕公子,想要钱某出多少银子才肯答应这笔生意?” “哈哈,钱公子才是真说笑了。”俊美脸上的玩味一闪而过,男人慵懒地站起身,娉婷袅然地走到钱玉面前,桃花眼懒懒掀起,扫一眼钱玉身上的衣饰,笑道,“钱公子衣着不俗,想必也是富贵人家出身,怎么不明白,金银之物于你我不过粪土,我多得是那些东西,又何须钱公子相送呢?” 他们相隔过近,她甚至能闻见这燕公子身上紫罗兰香囊散出的逸香。这男人,竟比她这个女子还娇柔羸弱,让她看了,不悦得很。 钱玉皱眉,冷笑道,“哦?那依燕公子之计,又该如何呢?” 燕宝示微笑道,“很简单,钱公子把公子自身送与在下便可。” 这是把她当做娈僮一般人物了么,真是欺人太甚! 闻言,钱玉脸色由白转青,瞬时大变,雷云罩日一般顷刻便要发作,没等她怒气释开,燕宝示又不疾不徐地拍了拍自己额头,摇头笑道,“钱公子莫要见怪,小可久居漠南,这齐国中原的官话,小可尚未学习透彻,小可未有对钱公子不礼的心思,对……分桃之事也无有半分癖好,还望钱公子海涵。” 钱玉藏在衣袖下的双手捏紧,压了压胸中不平之气,面上虚与笑道,“哪里,燕公子初来乍到,钱某怎能因为这鸿毛小事,便与燕公子计较呢。” “嗯,钱公子不与小可置气便好。”桃花眼一挑,望了眼她匿于华服下的双手,燕宝示意味深长笑道。 钱玉似真似假地板起如玉面孔,笑道,“哪里,只是燕公子方才的话,又作何解?” “不瞒钱公子,在下与钱公子做的这笔生意,钱公子可一文不给,甚至于,钱公子只要一声吩咐,燕某可为钱公子送来整个漠南的笙树季竹。” 第133章 她老爹从小就教她,世上没有白得的好处,她和这姓燕的素昧平生,他却这般帮她,不是居心叵测就是有求与她。 “燕公子给出的诚意可真是丰厚。”钱玉冷笑,“可本公子向来不信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说!你的条件是什么!” 她行动果决狠厉,着实有祖上之风,又肖似那位,若不是……仲父该更钟意她。 被问话的人许久没有出声,钱玉冷着脸抬头,却发现燕宝示望着她兀自出神,她脸色“刷”一下变得更冷,一个眼刀子刮过去,高声道,“燕公子!” 心中默叹口气,燕宝示摸摸手上玉扳指,轻笑说道,“钱公子果然爽快,那燕某也就明人不说暗话了。燕某的条件也简单,只希望钱公子于秋后,去往齐都一趟。” 这是什么条件?让她去京都做什么,让她游山玩水?钱玉皱眉,“燕公子莫不是拿钱某开心?” “哪里,燕某所言俱是属实,只要钱公子答应燕某的这个条件,燕某即刻飞鸽传书一封,让漠南的侍从将燕某此行运进来的笙树季竹,尽数押运到此处。” 钱玉还是有些怀疑,“口说无凭,燕公子可愿与钱某立个字据?” “自然可行。”燕宝示连连微笑点头,拿起藤椅边一柄芝兰长短的玉如意,轻敲敲藤椅,随着“科科”几声响,一个十岁左右小僮躬身进了来,“公子,有何吩咐?” “去拿纸墨来,记得,墨要百年墨。” “是。”小僮答应着退下了,不大时候便端着笔墨纸砚送了进来,“公子,纸墨来了。” “嗯,你退下吧。” “是。” 挥退了小僮,燕宝示提起狼毫笔,向钱玉温和一笑,“这字据,想必由小可来写,公子也是不放心的,公子请,写完,让小可画押便是。” 他如此识时务,钱玉也不跟他客气,从他手中接过狼毫笔蘸着墨一挥而就,末了,吹了吹纸上的墨汁,递给他,“还望燕公子莫要食言才是。” “小可自然不会。”笑着说完,燕宝示略一览字据后,蘸了蘸朱泥,在字据上画了押。“如此,钱公子可宽心了?” 钱玉板着脸点头。她向来自诩为诡智多谋,就连她老爹有时也骂她几句滑头,可对上这娇柔扶风的燕公子,她却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这男人,怕不好对付。 想着心事,她心底也慢慢变得沉甸甸的,一边的燕宝示看不见她防备自己的样子一般,继续温和笑道,“听说钱公子明日便要走马上劳烦任,钱公子年轻,侍……妾女眷也多,小可不便久留,今晚便会搬离此处,至于笙竹季树,两日后小可自会派人押送过来。” 这人,果真识大体。钱玉微笑点头,拿起几上的拜礼送与他,“劳烦燕公子了,这是钱某的心意,看燕公子气血不好,钱某也就不多加烦扰了,这便告辞。” 接过拜礼,燕宝示轻咳一声,笑着又拿玉如意敲敲桌子,而后便把手中如意递给她,说,“钱公子有心了,初次见面,只钱公子一人破费燕某也过意不去,区区小礼,不成敬意。” 礼尚往来,她也没有推辞的道理,想着,钱玉接过来东西,也没多赏玩,置于怀中后,朝燕宝示拱手,“在下告辞了。” “公子请。来人,还不快些送送钱公子!” 被燕宝示那一阵玉如意敲击木桌子唤出来的小僮听说,忙引身至钱玉前头,“钱公子,小人为您领路。” “嗯。”钱玉淡淡答应着,随那小僮走了出去。 木门被小僮贴心地带上了,望着杨木朱漆的门闩,燕宝示嘴角勾起一抹笑,抚着玉扳指,自言自语道,“双玉择一,孝卿,你我二人,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话落,只听“噼啪”一声,方才钱玉坐着的藤椅已然碎作几瓣。 *** 钱多独自等在竹林前头,望夫石一样,死死盯着前头的房舍,左等右等好一会儿也不见钱玉出来,以为自家少爷被人怎么了,急得他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恨不得冲进去把人拉出来时,却被同守在此处的小僮拉住了,迫不得已,他只能在原地焦急地转圈。 正前后走动焦急着呢,便听见前头屋舍开门的声音,他忙抬头,看见钱玉淡然地被一个小僮领着出来时,急赶着扑上去,叫道,“我的少爷啊,你可急死我了!” “得了,少爷又不是被狼叼去了,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儿。”笑着敲打他一顿,钱玉吩咐道,“咱们走吧。” “少爷,少爷您轻点打。”钱多左闪右避地捂着头,听说,抬头好奇道,“哎,少爷,事情办妥了么?” “八/九不离十。”钱玉不欲多说,敷衍他两三句,便笑着走到前头,“咱们快些回去,本少爷都饿坏了。” 钱多高兴应一声,“少爷,小的替您找马车!” 主仆几人回去时已近午时,踏入正堂时,厨娘和丫头们正往桌子上摆饭,偌大一个木桌子上摆满了吃食。 见状,钱玉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随即吩咐把吃食撤下去一半,赏了跟着她的几个小厮,又赏下去一些碎银子,吩咐钱多将人带下去用饭,自己使柳叶洗了手,换了身衣裳,端端正正地坐在木桌边等着木雪。 等了好一会儿,还是不见人影,钱玉百无聊赖地拿竹筷敲着碗,唤过来一边侍候的丫头,“少奶奶呢?” 第134章 “回少爷,少奶奶和淳于姑娘一齐学书,钱珠姐姐她们都陪着呢。” 学书?不是跟淳于敷说了明日再学的么,不过用功总不嫌早,这样也好。 钱玉笑着摇头,“这是学得渐入佳境迷了心么,又不是学了去赶考,哪里用得着这么废寝忘食,你快去请少奶奶过来用饭。” 丫鬟应一声,还未挪动步子,大堂东边的厢房传来一声女子的轻笑,“钱公子此话不妥,朝露如晞,光阴荏苒,若不攥紧手里的每一寸活着,那岂不是顷刻之间便要入古稀么。” 钱玉闻声望去,淳于敷满面含笑地与木雪相携款款向她走过来。 一派和谐融洽之景,却看得她疑惑不已:什么时候木雪和淳于敷这般要好了? 第79章 第79章 未及为两人和睦的关系多惊讶一时,便见木雪微笑着请淳于敷入座,霎时一股气冲向脑门,让她心里灌满了腌在瓦坛里头的咸菜似的,又酸又涩。 她都没怎么得木雪这样温柔待过几次,这个淳于敷,初来便能得木雪这般相待,真是可恶! 想着,她嘴撅得老高,都能挂起来个油瓶子了。 再说木雪老远便望见钱玉脸上的讶异不愤神色。 待走得近了,尤其是望见她与淳于敷礼让一番后才分别就坐的场面,她脸上的不愤更是遮掩不住,拿着竹筷的手僵在半空中,一双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眼里蕴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细细看来却像是嫉妒的情愫。 嫉妒啊,这从小养尊处优,不识黎民疾苦的人也会有这种感情么? 木雪慨然地想着,端然坐了下来,三人围坐在桌边,好半天没人动筷子。 气氛一时凝住了,木雪动动唇,正想着如何开口化解这份尴尬,与她相对而坐的淳于敷却先她一步,拿起竹筷对钱玉似笑非笑道,“钱公子为何如厮讶然,岂不闻“一日师,百日恩”,我与木姑娘虽有师徒名义,胜在年纪相仿,便以姐妹相称,有何不可么?” 钱玉听说,脸上露出尴尬神色,没等她出言辩解,又听淳于敷道,“再有,钱公子难道不知,女人之间的深挚情谊,三言两语之间便可缔结起来么?” 真是巧了,她还真是不知此事,否则,几句话就能缔结起来的情谊,为何她如今还是不能与木雪结起来? 钱玉假笑几声,“嗯,淳于姑娘说得是,既然人都齐了,快些用饭吧,否则这些饭菜凉了便不好了。” 说罢,拿着竹筷,恶狠狠地夹了块鸡腿,对着淳于敷露出一抹笑,而后露出尖牙,咬牙切齿地啃起来,活像是把它当做淳于敷来泄愤一般。 淳于敷见状,又觉好笑又是讶异。她以为这钱公子与木雪分房而眠,是夫妻不和的缘故,如今看来,倒像是木雪不待见这小公子么? 心随意动,她又望向木雪,看见自己夫君这般,她却像没事人一般,只在钱玉把碗里的鸡肉啃完还不自知,“咯噔咯噔”地咬着骨头时,才轻轻夹了个嫩笋搁到她碗里,“别把牙咬坏了。” 钱玉愣了愣,待反应过来后,立时喜笑颜开起来,笑得桃花眼都眯成了一条线,活像是得到天大的宝藏似的,狠狠一点头,“好!” 说完,她笑嘻嘻地拿筷子夹起那片笋,放在嘴边小口小口欢喜地咀嚼起来,嚼完一口,便用亮晶晶的眼眸看木雪一眼,那副初入姑婆家小娘子含羞带怯的模样,看得淳于敷都想敲她一顿。 不就是一片笋,至于这么宝贝么! 不仅是淳于敷看不下去,被她一直偷看的木雪也有些看不下去,在她又一次抬头偷看自己时,放下筷子,对她正色道,“你清早便没用饭,如今只嚼那片笋,不饿么?” 钱玉沿着嘴里半天没吃完的笋,眨眨羽睫曲长的桃花眼,无辜道,“秀色可餐,我一看见你,就不觉得饿——” “咕——” 空气中忽然出现的一阵“咕咕”作响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钱玉面色绯红,捂住自己发出声响的肚子,兀自狡辩道,“我只是……只是……只是吃错了东西,闹肚子罢了!对,闹肚子!” 她羞得满面通红,木雪也不好拆穿她,笑意盈满秀眸,轻提点她说,“好生用饭吧。” “唔…”钱玉埋头乖乖地扒着碗里的饭不再说话了。 桌上渐而恢复了安谧,只不时响起羮匙“叮当”的声响,钱玉把脸埋在碗里,吃了一会儿,忽然听淳于敷问道,“钱公子,文施所说的事,办得如何了?” 钱玉停下了筷子,望向她,淡淡笑了笑,“我已然找了一位漠南的商人,他答应两日后替我运来这些东西。” “哦?”淳于敷挑眉,“这笙树季竹,可造弓矢,官家为防民乱,该是有所规定才是,钱公子这般顺利便找到一名肯押运的商人,想必,那人身分必然不低,文施想贸然多嘴一句,敢问钱公子,那商人姓氏为何?” 自思淳于敷不过逃乱的女子,就是知道这些也不碍事。钱玉也不疑有他,如实相告道,“那人姓燕,名宝示。” “铛——” 淳于敷手里的汤匙落到地上,摔个粉碎。 钱玉疑惑地望过去,淳于敷脸上没什么血色,勉强笑道,“真是对不住钱公子,文施一时手滑,弄坏了公子家的东西。” 她这么失态,怎么也不像是手滑弄出来的。 普通的女人如何听见漠南商人的名姓会有这般反应,莫非她不是逃乱来的? 第135章 钱玉心头一惊,皱眉不语,盯着她若有所思。“淳于姑娘认得燕公子?” 淳于敷微微一笑,“哪里,文施不过逃荒的流民,居无定所,又怎会识得漠南的大商贾呢?” 木雪闻言,拿箸的手一顿,轻飘飘瞥了一眼对座的淳于敷,她似笑非笑地又望了回来,木雪慢慢捏紧手中的筷子,微微抿抿唇,轻声唤身旁的丫头,“去给淳于姑娘再换个汤匙过来。” “是。”小丫头小跑着下去了,几个侍候的丫头忙去捡那些摔得粉碎的瓷片,又几个丫头忙着打扫,忙乱间,好好的一顿饭被这个插曲打断,让人一点儿食欲都没了。 钱玉面无表情的放下碗筷,道,“别捡了,咱们明儿就离了这儿了,一个破汤匙,稀罕什么。” 正小心叮嘱丫头们拾碎片莫要伤到手的木雪闻言一怔,疑惑地看她,“离了这儿?去哪儿?” 钱玉鼓嘴站起身,“那县守上任状子今晚上约莫就能送到,前任县守大人搬离了此处,咱们当然是搬到县守府。” 说完,她离开席面,“我得吩咐钱多,让他着家丁丫头们快些收拾行李,咱们今儿晚上就得把该带的带上,明儿早上迁过去。” 木雪奇怪道,“怎么这般匆忙?” “不匆忙怎么行。”钱玉沉声道,“这大旱一日不解,城外流民便一日不安,咱们早些搬到县守府邸,将一些人与事肃清了,待两日后树种送到了,才能便宜行事。” 叹口气,她已经走到大堂门口,忽然又转过身来对木雪与淳于敷道,“你们也快些唤丫头收拾收拾贴身的东西,否则,到时候手忙脚乱的落下东西就不大好了。” 话落,她快步走了出去,木雪捏着竹筷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正自出神间,淳于敷轻轻推了推面前的碗筷,向木雪淡淡一笑,“四小姐请自慢用,文施先告辞了。” 木雪淡淡点头,“淳于姑娘请自便。” 淳于敷优雅起身,离了桌子回厢房去了,看着她的人影穿过几个回廊消失不见,木雪方皱眉吩咐丫头们道,“把吃食都撤下,与我回房收拾行李吧。” “是。” *** 说是收拾行李,其实她统共也就几件衣裳并一些新鲜花样儿香囊碎银子之类,并没什么值得收拾的东西。 屏退丫头们后,仔仔细细将自己认为有些价值的都放在行李里头打成结,确认没什么遗漏后,木雪叹息了一声,坐在凳子上想自己倒杯茶,方拿起茶壶,便听见房门被轻轻拍了几下。 她早有准备,头也不抬地继续倒茶,“淳于姑娘进来吧,门我没闩。” “四小姐真是聪明伶俐,怎么猜到文施定会过来拜访四小姐呢?” 随着门“吱呀”一声响,淳于敷已经笑着走到木雪面前,不客气地拿起她方斟得那壶茶,仰脖一饮而尽,“不错,这茶吃起来有味,敢问是枫露茶么?” 木雪沉着脸继续斟茶不理她,她也不在意,舌尖微一舔舔红唇,坐下来,笑了,“四小姐可真是沉得住气。” 木雪这才放下茶壶,直视她,“你认得燕宝示?他是什么人?” 淳于敷不答反问,“怎么,四小姐是怕钱公子受人诓骗么?文施观钱公子不似那般会被欺瞒之人,四小姐恐怕多虑了,不过,我以为四小姐不喜欢钱公子的呢。” 说着,她啧啧有声地感叹了起来,木雪等着她说完了一些无用的话,才重新开口,“我再问你一遍,你认不认得燕宝示?” “不识。”这次淳于敷倒没有顾左右而言他,反而异常坦率地笑道,“虽说文施不识得这位燕公子模样,可文施却能隐约知道,这位钱公子的身分。” 木雪皱眉,“什么身分?” 淳于敷右手食指轻摇,“四小姐今日识得不少字,敢问四小姐,宝盖底下一个“示”字,可知道是怎么念么?” 这和那燕宝示的身分又有什么关系? 以为又是淳于敷的把戏,木雪本不欲回答,转念一想以淳于敷的性子,断断不会无缘无故问她这个,便试着在心底默写了下这个字,待心中笔画勾成,她不禁大惊失色,看向淳于敷,颤声道,“莫不是……” “不错。”赞赏地点头,淳于敷不紧不慢道,“宝盖下加个示,便是“祖宗”的“宗”字,这位燕公子他又姓燕,连起来便是“燕宗”。据我所知,前朝帝皇的庙号都是以此为序,譬如开国帝皇燕穆宗,以及末帝燕显宗,所以,若我所料不错,这所谓的燕宝示燕公子,其实便是前朝末帝留下的遗腹子。” 第80章 第80章 她说完这些,木雪已然说不出话来。 她虽久居闺阁,也曾听得那些过来与她聒絮的本城有头有脸乡绅的夫人娘子们略微提过,本朝开国帝皇的皇位乃是谋朝篡位得来的。 名不正言不顺不说,他死后,因皇子年幼,政权更是被自己叔叔把持,那位摄政王几年内几乎杀绝了皇室宗脉和前代朝中士族,惹得朝野上下不满,一些想要框正社稷的忠义老臣早有推翻他的心思,这时候却冒出来一位什么前朝帝皇的遗腹子…… 不及深想,木雪已然能预料到将来几年定是生灵涂炭人间惨狱,哀婉间,忽然心里一惊,失仪地抓住淳于敷两臂,“依你这么说,钱玉岂不是凶多吉少?!” 被她狠狠勒住胳膊的淳于敷微微一愣,旋尔淡淡笑道,“没料到四小姐也有这般失态的时候,这样倒不像是文施认得的四小姐了。” 第136章 木雪皱眉,又箍得紧了些,“我在问你话!淳于姑娘能否莫要顾左右而言他?!” 被她勒得疼了,淳于敷不得不蹙眉推离她一些,方不紧不慢笑道,“四小姐,关心则乱,安心,钱公子暂时倒是不会有甚么大碍。” 木雪有些不相信,“自古改朝换代,参与其中者,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我如何安心?!” “四小姐这话就不对了,虽说起兵叛乱是大罪,可四小姐怎么就知道钱公子会答应那位流落异乡的皇子,为他做事呢?” 淳于敷淡淡笑道,“钱公子如今,连那位皇子的真实名姓都不知晓,想必,那位皇子还未及与钱公子说起复国大业。” 木雪蹙眉,沉吟一些时候,蓦然站起来,惶急地转身就走。 淳于敷忙叫住她,“四小姐留步!四小姐想去哪儿?” 木雪头也不回,“这是我的私事,淳于姑娘管不着。” “四小姐若是想去告诉钱公子,燕公子的真实身分的话,文施劝四小姐不如去替钱公子准备口棺材更为妥帖!” 她的话棒槌一样砸在木雪心头,让她心中一震,急切也被吓得丢了一分,转过身来,问说,“你什么意思?” 淳于敷微微一笑,“咱们女人在这儿说说贴己话不要紧,可有些事,传出去可要掉脑袋的。” 她目光犹疑,显是不信,淳于敷耸耸肩,“四小姐不信就罢了,四小姐不想想,若是给人知道这前朝皇帝的皇子与钱公子有私交,被人检举了,朝廷怪罪下来,咱们都跑不了,统统秋后处斩。” 说着,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文施一人死倒不值什么,可四小姐忍心让这整个府邸的丫头小厮们陪葬么?” 木雪的那一股冲动被她说得尽数散去,失去气力地跌坐在凳上,心中如麻团一般缠绕在一处,“那依你之见,我该如何?” “如今之计,咱们只有装做不知,待这旱灾过去后,让钱公子与他再不来往!”淳于敷皱眉慢慢道,“虽不知那皇子找钱公子的意图,是否是要让钱公子助他复国,可还是防着些的好。” 木雪心思烦乱,满脑子都是钱玉被前朝皇子找上,可能会死的恐惧,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别的好方法,只好胡乱点头,“好,我听你的。” 淳于敷笑着摇头,“文施可不敢让四小姐对我言听计从,这不过是现今最好的法子,咱们别无选择罢了。” 说着,她站起身,宽大衣袖往桌上一挥,“好了,文施叨扰这些时候,四小姐该厌烦了,文施这就告辞,不打搅四小姐休憩了,四小姐也莫忧虑太过,钱公子目前,不会有任何危险。” 木雪淡淡点头,目光浅忽,显是没怎么听进去她的话,只在她起身打开门时,说了一句,“淳于姑娘好走。” 淳于敷摇头不语,嘴角挂着一抹微笑,轻轻关上门后,拿出袖子里顺的东西,嘴角笑意更深,笑着笑着,忽然长叹口气,怅然道,“这样都发现不了,你是有多忧虑钱公子安危?” 房门一声轻响后,房内重新恢复寂静,木雪呆然坐了半晌,直至觉得口中干渴,才回过神来,欲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水,摸了好半天都没摸到茶壶,奇怪时,定睛一看,哪里还有茶壶的影踪?! 木雪怔在原地,回想起方才淳于敷的动作,才有些明了,她这是引贼入室了啊! 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淳于敷,你想喝茶就向我明说,偷我茶壶做什么!” *** 顾看着指使等钱多将她们带来的行李都收拾干净,连晚膳都没及用,已然是月上柳梢的时候,钱玉看着最后一个包袱被塞上马车,笑着点头,唤钱多道,“好了,差不多就好,派几人轮番看着,余下的人,都去吃些东西睡下吧。” 钱多笑呵呵答应一声,“少爷您放心吧,小的会交代下去的,这时辰不早了,您也快去用饭吧,别饿坏了。” “嗯。”钱玉点头,转身回了书房。 略微用了些粳米粥,便唤丫头拿浴桶和换洗衣裳,她等浴桶里热腾腾的水注满了,正拉住自己衣裳间的绾带准备洗浴时,门“笃笃笃”地竟然又被敲响了。 现今这宅子里,敢在这个时辰敲响她房门的,只有两个人,偏这两个人每次都和约好了似的,什么时候敲她房门不好,非得等她想解衣洗浴的时候再来! 想着,钱玉嘟嘟嘴,不满地掖好衣裳,冲门口喊,“进来!” 心里则打定主意,就是进来的是木雪也好,她也一定要说她几句再把人撵出去。 可等木雪柔美纤细的身子真的从厚重的门板间闪现出来时,她心里一颤,说什么也舍不得把人推离出去了。 “你怎么来了。”暗自唾弃自己不心思太不坚韧,钱玉装作没看见她一般,自顾自地解开自己琉璃冠的绶带,冷淡问道,“你的行李,收拾得怎么样了?” 说着话,她已经解开了冠带,如瀑的漆黑长发在空中划下一个弧度后散落在她瘦削的背上,愈发显得她肌肤如玉,容貌天成。 而她的这一举措,让木雪比以往更能清晰感受到,钱玉是一个举世无双的貌美女子。 原来她真的是跟个貌美的女子结了亲,甚至还和她有了肌肤之亲,想着想着,木雪便觉不可思议。 平常钱玉束了冠带,她看她也就以貌美的小公子的态度待她,她幼时惯受大哥欺负亲爹冷眼,方至及笄不知人事的年纪,便被亲爹送人做妾,受尽苦楚不说,对男子也有些畏惧之意,更遑论床第之事了。 第137章 就使亲手将淳于敷的爹杀了,看见他的血染红了自己的裙琚,她还是忘不掉那种沦为男人玩物的恐惧。 在那流民村被困时,这种感觉尤甚,好似被人扼住咽喉一般,让她恨不得立时死去。幸而那时钱玉赶了来救她,把她从那几个妇人手里抱回来时,她当真有种绝处逢生之感,被她抱着时,恐惧也减了几分。 大抵就如淳于敷所说,女人,总比男人温存些。虽说,钱玉有时算得上残暴,但毕竟她和她都是女人,她面对她时,也少有面对其他男人的厌恶惧怕。 说起来,她和钱玉共处的这两月,除了起初时以为她是男子畏惧厌恶她,及后来她残暴的性子让她心生胆怯,其实后来的日子当真是她这十几年过得最惬意的时候,不愁吃穿,不用担忧被人如何,心思宽闲的感觉身上的肉都长了些,证据么,就是前些日子定做的那身束腰敛花散裙今儿早上穿着时,她觉得有些紧了。 “白日里,人多耳杂,我也就没告诉你,所以要快些搬到县守府邸,是听那燕公子的随从说,他们没有去处,那燕公子又不惯住客栈驿馆,我就想着,咱们快些搬走,好把咱们这宅子让给他居住,毕竟人家帮了我一次,我不能不思恩图报。” 钱玉可不知她再想些什么,只自顾自说道,“等咱们熬到初秋,旱情蝗灾解了,若是柔然人没过来抢掠,我便去京都一趟……到时……你也该回去和你娘团圆了,我也没什么牵挂,走远点也能解闷。……说起这个,咱们过来这边也有一些时候了,未免你娘担忧,你要不要现今就修书一封,寄给你娘,给她报个平安?” 说了半天,没人理她,钱玉奇怪地转身,却见她目光瞬乎地盯着她看,眼睛清澈地能倒映出房内不停跳动的烛火。 这算怎么回事,她掏心置腹地与她说话,她竟然走神了?! 钱玉不悦地皱起眉头,走到她跟前使坏地戳戳她侧腰,“回神回神,我在与你说话,你听见了没?” “嗯,什么?”被她戳了好几下,木雪一惊之下才恍然回神,以为她掐自己腰是在嫌弃她长肉了,连忙捂着腰,望着她惊惶无辜道,“不怨我胖了,是你每日吩咐厨娘给我做的东西太多了,说了燕参汤太补了我不能多喝的!” 第81章 第81章 噗!这都什么跟什么? 钱玉哭笑不得地上下打量她一眼,最后使坏地把视线放到她胸口处,“你最近长肉了?长到哪儿了?需要让我验验么?” 说着,她慢慢伸出手,作势要捏上去,吓得木雪连忙后退几步,护住胸口,秀美的脸镀上一层妩媚的樱润颜色,羞恼低声道,“无赖!” “骗你的呢。”钱玉笑着缩回手,“真不晓得你近来整日都在想些什么,我与你说话你竟然在走神,方才的话,你听进去几分?” 木雪面上艳/色更深,吞吐道,“我……我……” “哎,一句也没听见么。”钱玉哀嚎一声,捂住自己胸口,闷闷低声道,“我还当你有一分喜欢我的呢,没成想如今你连我一句话都不想听了。” 说着,她慢慢叹口气低下了头,垂头丧气的模样细细密密的绵针一样刺进木雪的心底,扎得她心上汨汨流出血来,想要解释,话到了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断续道,“不是,我是…我不是…我不是不喜…” “哎,我骗你的,你当真了啊。”她话没说完,钱玉忽然抬头,眼睛亮晶晶的,蕴满躲闪的光晕,看着她勉强笑着嘴硬道,“哼,你看我是那种因为这些小事就自暴自弃伤心的人么,好了好了,不闹了,快些把话说完,我还想洗浴呢。” 木雪心里一根名为“愧疚”的刺愈扎愈深,压低声音,“那……我等你洗完再说吧,我就在这等着便好。” “啊?”钱玉惊愕地目瞪口呆,她方才是不是听得差了,她说什么来着? 她难得露出这样可爱神色,娇俏偷掩青梅的女孩一样,让木雪心底的阴霾消了不少,看着她抿唇笑道,“你怕我偷看不成?” 这可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何时木雪也敢调戏起她来了!风水轮流转也不带这样儿的啊! “谁说我怕了!”钱玉嘴硬地说着,转过身去就解衣裳。 身后传来低低的笑声,虽然声不大,钱玉还是被她笑得脸红耳赤的,可为了展现自己其实并不畏惧强恶势力,也就宽慰自己放宽心不要去管她,可一想起来木雪在她身后站着,手放在绾带上磨磨蹭蹭的就是不解开,木雪在后边看好戏一样的姿势看她,见了她这副姿态,笑道,“怎么不脱了?” 钱玉僵着身子,转过来,企图跟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男女授受不亲,这可是你自己说得,你看,这都什么时辰了,有什么话还是明日再说吧,否则,待会儿夜深了,霜露繁重,我再洗浴,岂不是要感染风寒么?” 没等她说完,木雪便眨眼道,“你是男子?” 一句话成功地把钱玉噎住了。 没错,她的确不是男人,恐怕在木雪眼里,她连一个女子都不是。生而为女,却恋慕女子,常人眼里有悖伦理,怕是称为怪物都不为过。更何况,木雪她其实还不喜欢她。 想着,钱玉自暴自弃地低垂下头,冷淡道,“随便你。” 说完,心灰意冷间她也不再避讳,当着木雪的面便把身上的衣裳尽数扒干净,看不见她一样,晃着白花花的身子,踩着小板凳跳进了浴桶里,一边撩水,一边还旁若无人地玩起浴桶里丫头放进去驱虫的七里香花瓣。 第138章 泼墨一样的长发在水珠氤氲间贴在她蝴蝶骨上,浴桶里的水气模糊着缓缓向上飘舞,雾气弥漫,却遮不住她殊绝的眉眼。 美人也分种类。和淳于敷塞外的胡姬貌美不同,也不是江南的烟雨美人,亦或是小门小户的小家碧玉,钱玉单纯的就是美貌,五官精致卓绝的不像话,活像是从画里走出来一般,正是她这样貌美,着男子装束时,只会让人想到貌美的小公子,而不是哪家的小女儿。 人太美貌,以至于使人不辩阴阳。 而她如今知道钱玉的真实身分再来看时,只能叹自己当时先入为主太过,这么美貌的绝色女孩子,怎么能认错成男子呢? 钱玉负气一般背对着她,在浴桶里泡了一会儿后,便听见身后门“吱呀”一声轻响,以为她是就这般走了,心底松了一口气时,也埋了一些怨气。 木雪真是坏女人!没看见她负气了么,她就算平常做男子打扮,好歹也还算个女孩子吧,平常她不高兴时都是她变着法子哄她开心,这次轮到自己不开心了,怎么就不见她来哄哄自己? 不过也是。古人常说,先手者乱,平常都是她贴上去的,木雪又不欢喜她,怎么会反过来哄她呢? 好么,原来一直都是她自作多情了。其实,木雪就是碍着她们的婚书,所以才不得不屈就附和她的?那她这些时日,拼命对她好,都是打水漂一样,其实木雪一点儿也不放在眼里了? 愈想愈是委屈,心口堆积了好多石头似的,逼得钱玉喘不过气来,索性她也不想喘气,低着头“咕噜咕噜”地闷到浴桶里,只露出半个头。 木雪拿着装着干净衣裳的笸箩进来时就看见一只“嘟噜嘟噜”在冒泡的钱玉,全身埋在浴桶里,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听见门响时,可怜兮兮地抬头,看见她时,愣了下,随后把脑袋昂高,“你又回来干什么?” 这声音软软的有些委屈,木雪听着心里也软成一团,再看浴桶里的钱玉,活脱脱被主人遗弃的宠物似的,让她骨子里的母性都被唤醒了。 不顾她委屈的小眼神,走到她身后,放下了笸箩。 “你做什么,嘶——”钱玉不解的话还没问出口,便觉得一双冰凉柔软的手抚上她的肩头,吓得她连忙把身子尽数埋到水里,转身脸红耳赤地看着木雪,“你想做什么?” “你不要丫鬟服侍,我只好代劳了。”手在空中没放下去,木雪踩在木凳上慢条斯理解释道,“你一人能洗得到后背么?” “这就不要你操心了!”钱玉依旧“嘟噜嘟噜”吐着水,“我都这么过了十五年了,不也过来了。” 这么说,她女扮男装也十五年了么?好好的女孩子,为什么要扮做女子呢? 木雪突然起了好奇心,双手攀在浴桶边上,问她说,“我能冒昧问一句话么?” “什么话快说。”钱玉抱着身子,不耐烦道,“我这样可是很辛苦的!” 木雪犹豫着,慢慢道,“你是幼时便扮做男子么?钱老爷看模样不过四十,怎么会不想着……”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口,钱玉却已经猜到她想问什么,淡淡道,“我也弄不明白我爹的想法,只是他老人家自小便养我教导我,我挥霍钱财他也只是口头上说我几句,这般溺爱我,想来,让我扮做男子也是无可奈何之举吧,毕竟女子身分,于我……不大安生。” 她说的是实话。她长成这模样,若做女子打扮,定是红颜祸水无疑了,在这战乱时候,女子貌美可不是件好事。 “好了,问完了吧,你走吧。”木雪还在感慨,钱玉已经冷冷出声赶人,“时辰不早了,木姑娘还是出去歇息吧!” 怎么钱玉和淳于敷一个模样,不高兴了不是唤她“木姑娘”就是喊她“木四小姐”,难道这样就能显得她们很疏离么? 木雪趴在浴桶边上没动,钱玉愈发委屈,你不喜欢我你还尽跑过来撩拨我,这不是折腾人么? 想着,她心下也烦躁起来,看她不动弹,便不顾自己尚赤着身子,走到浴桶边便想把她推开。 谁知,她一个用力非但没把人扯开,木雪反而因为她的这一推没站稳,带着脚下站的木凳晃了几下,“扑通”一声,拉着钱玉的手整个人跌到了浴桶里,水花崩溅得四处都是。 “噗……”她这么狼狈的跌法,让钱玉不厚道的笑了出来,咧开嘴还没得意多久,便觉得腰腹被人揪了一下,她龇牙咧嘴地连忙低头,却感觉脖颈间呼吸温热,竟然是木雪不知何时靠在了她肩膀上。 她没穿衣裳,木雪虽然穿了,可她那初夏的轻纱衣裳被水润得穿了其实和没穿没差,她靠在她肩上时,她姣好的身线便也尽数展露在她眼前。 美/色当前,钱玉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可一念及前些时日她害得木雪险些送命,心里一些儿綺念都被吓得没了,只好僵着身子,戳了戳她,“重死了,你快些起来,压着我了。” 她话里话外的嫌弃表露无疑,想着,她都这么说了,木雪肯定要放开她了吧,谁料人算不如天算,木雪今儿个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她都这样了还是没松开她,反而紧紧搂住她,靠在她肩头的重量慢慢消失,温热的气息却沿着她脖颈一路到达她唇角。 温软的指尖反复在她唇边厮磨,最终在她觉得快要磨得没知觉了时,更软的东西袭击了她的唇瓣,带着江南烟雨的气息,包裹着在她唇上肆虐。 第139章 第82章 第82章 冰凉而轻软的唇,带了一丝茶香,浸润在她唇齿间,好似春风化开细雨那般温润。 她在干什么?亲我?我是在做梦不成? 钱玉被她突然的动作搅得懵了,呆在那里一动不动,僵硬的让木雪以为她是在亲一根木头。 不由疑惑地睁眼,却见她瞪大眼睛,神思游离缥缈,还真像根木桩子。 “嗤……”木雪不自觉笑了出来,笑意使美眸弯成月牙儿,揉了揉她嘴角,似叹似嗔道,“怎的傻了?” “我一定是在梦里。”钱玉喃喃说着,一脸呆滞的看着她,“不然,就是你被人换了魂了,你一定不是我娶进门的木雪,说,你是谁!你把原来的木雪怎么了?!” 看来,这真是傻了呢。 木雪哭笑不得,伸手轻轻蒙住她眼睛,凑近她,寻着她细腻的嘴角,气息再次贴了上去。 被温凉手掌遮住了视线,一片黑暗中,她看不见东西,只能感到温热的触感从唇上不断传过来,还是与方才一般的茶香,清谧的有些甜味,又有些像她爱吃的糕点的香味。 想起她的糕点,钱玉不由自主地伸出舌尖,怨念的舔了一口。她喜欢吃甜食,这段时日过忙,许久都没尝过了呢。 原本只是与她气息相贴,她的舌尖却忽然伸了过来,木雪不设防之下,松了唇齿,她小蛇一样的舌尖便探了进去。 一时间两人都僵住了。 钱玉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刮在她温软的掌心,小刷子一样,刮得她手心痒痒的,连带着气息也乱了,遮盖着她眼睛的手半垂了下来,正巧碰在钱玉两瓣粉唇中间。 她舌尖坏心眼地保持着勾缠着她的姿势,温润的内唇却紧紧贴在了她掌心。 气息交缠。 钱玉只比她高出一小截,木雪微微仰头就可以看清她绝色的容貌,白皙腻滑的脸上有些晕红,不知是在热水里泡的,还是别的,此时正睁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看。 她甚至能从她清亮的眼睛里看见她自己的倒影。 她看得那么专注那么纯粹,眼睛里面掩映不住的情绪能把她淹没一样,热烈地燃烧着。 木雪被她注视着,心里蓦然震了一下,像是被人拿斧头砍了心间一般,不由得垂下头,下巴垫在她肩膀上,手搭在她腰间,说话也轻飘飘的,“你……很喜欢我吗?” 她平白无故突然问出这些话,就是无所顾忌的钱玉此时也有些害羞,扭捏地偏过头,“你问我这个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浴桶里的水都要凉了。” 木雪没听见一般,继续喃喃问她,“奇怪,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不等钱玉有所回答,她又慢慢说道,“我们明明都未有何交集,不过是一桩颠倒了阴阳的婚事,一纸荒唐的婚书牵扯之下的陌生人,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钱玉推搡着她的动作顿住了,低下头看她一眼,淡道,“这世上千万般事,哪里就非得有一个缘由。” 木雪摇头轻声笑了笑,声音难掩落寞,“你说得也对,世间有太多的事得不到解释了。” 说着,她低眉,轻轻推开她,理顺自己身上湿透的衣裳,轻声道,“好了,水快凉了,你好生沐浴吧,明早不是还要乔迁么。” 这算什么,问一些奇怪的话以后就想走,把她当成奴婢,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吗? 眼看着她转过身要从浴桶里出去,钱玉忽然觉得一股闷气塞满了自己胸口,置气地猛然扑上去自身后搂住她的腰,光裸的身子紧紧贴着她的后背,湿热气息紊乱噴在她脖颈间,“那你呢,你喜欢我吗?” 说完这句话,她觉得自己心跳得比县守门前“咚咚”敲得直响的那块鼓都要响了。 她那么喜欢她,感觉自己心中名为“爱”的情愫就像破土而出的嫩芽,怎么也抑制不住的疯长,每见她一次,那嫩芽就长几寸,从未有停歇的时候。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那么喜欢一个人,可是她就是喜欢,喜欢到如果她想要,她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挖出来给她。 那她呢,好几个月了,也有一点儿喜欢自己么? 钱玉一边忐忑地等着她的回答,一边胆战心惊地回想了一下自己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好像除了起始的一个月处处强迫她,余下的她学乖了也没干什么吧? 每日虽然和她置气不与她说话,看见城中有什么仕女喜爱的东西,她都是马不停蹄地让钱多买了送到宅子里的,怕她冷了怕她热了,恨不得含在口里怕她化了,这样博好感了,木雪总不至于如今还恨她吧? 提着一颗心等她回答,被她抱着的人却许久都不闻一声话语,随着浴桶里的热气一点点往空中飘去,钱玉的心也一点一点凉下来。 苦笑着慢慢松了抱着她的手,耷拉下脑袋,“好了,我知道了,时日也不久了,你暂且忍一忍,唔——” 将要出口的话尽数吞入腹中,她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忽然转过身来吻住自己的木雪。 如若说方才轻若鸿羽的亲吻还让她以为是在梦里的话,这一次她清晰地觉得自己定是先喝了几坛酒晕过去,而后再做得美梦了。 也罢,就算是在梦里,能沉醉一次也是不错的。 想着,她眸光渐渐潋滟下来,垂至她腰间的手熟络地顺着她柔软的侧腰线摸到她身后,把她拥紧了往自己怀里带。 第140章 被她吻住的唇舌也慢慢夺回了主动权,牙齿嗫咬着她绵软的边唇,迫使她吃疼地张开,而后灵活的舌尖便游移地探寻了进去。 ——攻城略地。软在她怀里气息不匀的木雪只能想到这个词。 果然淳于敷说得是不错的,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在对待鱼水之欢这件事时,都是心急而热情高炙的,尤其是陷入热恋的少女,对于这件事更是欲罢不能。 软舌被卷住不住地吮吸,搁在她腰间的手也悄无声息地探到她胸前,解开了她翡裙的绾带,露出她里头那件湿透了的月白色莲昉小衣。 被水润得湿了的衣衫不能起丝毫遮蔽作用,相反的,她姣好的身形却被勾勒地毕露无遗,因为亲吻气息不稳而起伏不定的酥胸,已经露出了它原本茭白的颜色和上头的一点红梅,在主人动作间无力的颤抖着。 钱玉的眼里瞬时冒出一簇簇火来。 读诗词时,教她的先生就曾与她说过,欲语还休才是诗人的最高境界,她当时懵懵懂懂地敷衍点了头,而今她才算是明白,那先生点评的妙处。 欲语还休,将露未露,若隐若现,这样才会勾得人心猿意马,才会被牢牢地栓住心神。 急切地把她的长裙丢到一边,却没动她里头的衣裳,搂住她的纤腰,隔着纱一样的一层衣裳,钱玉松开她的唇齿,转而顺着她纤细的脖颈一点点啮咬至她的胸前,沿着红梅周边的软肉打转,鼻尖不时轻撞在上头,引得她“嘤嘤”地发出几声轻吟。 唇齿在上头留连了会儿,她却没有阻止,钱玉心中一喜,也愈发放肆,口齿不得闲地埋首在她胸前,一手顺着变温的水挤进她衣裳里,贴着她光滑的肌肤,慢慢游移着向下,扯掉了她身/下的衣裳。 身上忽然一凉,呼吸不稳的木雪睁开眼,就看见钱玉抬头期待的眼神,求乞怜的小兽一般,惹人怜爱。 蜡烛发出“噼啪”的炸响声,昏暗暧昧的灯火下,她染了一层晕色的脸上情绪复杂,看得钱玉心里热切无比又忐忑不已,随着时间流逝心底越来越飘,快要放弃的时候,最终,却看见她咬唇慢慢地点了头。 这样的允诺不异于大旱几日的时候天降甘霖,钱玉狂喜地猛然抱着她站起身,从浴桶里跨出来,顾不得两人身上还湿意氤氲,压着她就一起倒在书房那张铺了虎皮狐裘的软榻上。 湿得透彻的衣裳在一触及软榻时就被钱玉扯了干净,忽然从温热的水里出来,她还没缓过神,就觉得有炽热的亲吻不断落在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 年轻美貌的女孩子眼里藏不住的喜悦和欲/望,却意外的不让她讨厌,反而却因为她身上方才沐浴沾染上的香气而有些迷醉。 钱玉真的有些像出生不久的小兽,含住她胸前的红梅撕扯的力度让她既有些疼,又有些酥酥麻麻地奇怪感觉,这和上一次被她强迫时感觉又不太一样,只觉得被她啮咬亲吻着身上的每一处,身体都不太像自己的了。 莫名地,她就想起那天夜里,淳于敷问她的话了。 冷艳的塞外美人眸光若水一般柔和,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身上的红痕,问,你是什么感觉? 她那时只是恨恨的搓洗着自己身上的痕迹,却没有回答她的话,也厌恶的不再去想,如今再细细想来,她那时的眼神,分明就和如今的钱玉有些相像。 都是那种有些痴迷的有些喜悦的又有些冷淡的,名为喜欢的情愫。 可是,什么又是喜欢呢? 第83章 第83章 从小,她就和娘亲相依为命。 三月的烟雨洇润了江南岸的草木,使它们并茂丛生,欣欣向荣地明亮了整个江南画舫时,一位游商家里作妾的贫家汉族绣娘却因为生产无人照看,而在自己败落的小院里昏了过去,徒留方呱呱坠地、身上还连着染血脐带的孩童在无助地哭泣。 许久无人踏入的小院里已长了许多生草,方踏入人世的女孩儿可能也是预知到了自己今后悲惨无人问津的命运,所以啼哭的格外响亮。 也多亏了她一声大似一声的啼哭,才引来了不经意走过院落的洒水奴婢,进到庭院里,发现了她们母女,勉强保住了性命。 每每提及这些事,她娘都会高兴地感叹一句,我家的雪儿就是懂事儿,尚在襁褓之中就知道心疼娘亲了。 她听了只能苦笑着应一声,继续坐在凳上专心致志地刺绣。若是慢了一些,没有按时把绣品交到绣庄里去,她们娘儿俩那个月就得饿死。 无可奈何,谁让她娘虽说姿色尚可,却不懂得取媚男人心,而她那个从生下她,就没正眼好生瞧过她的爹,既好色,又喜欢儿子呢? 作为他已经降生的第四个女儿,她其实已经好过许多,起码还能和娘亲有个破败的院子可以容身,不似她后来的妹妹们,不是被送了人,就是与丫头们一同住在下房里,被府里的下人们欺侮。 虽如此说,其实她们娘儿俩的日子也并没好过到哪儿去,正房的大娘善妒成性,处处刁难那些姨娘和她们的孩子,以至于她小小年纪就不得不为了自己和娘亲在府里有立足之地而用尽了心思。 因了这个,她从小就明白“世态炎凉”这四个字的含义,也从不相信,这世上会有“感情”这种荒唐的东西,男子多薄幸,就使是女子,嫁与男子也多是以自己势弱不得已为之。 第141章 所以,她一直相信,除了与她相依为命的娘亲,这世上,人待她好,要么,图得是她的容貌,要么,便是认为她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就比如她爹,是想把她作为礼物送给权贵才不得已把她养大的。 这世上,是存在“感情”这种东西的。有的,只是利用和利益。 她从未想过,她存了十几年的信条,有一天会自己质疑动摇,且,让她质疑动摇的人,还是两个。 一个是钱玉,还有一个……却是淳于敷。 不得已杀了那膀大腰圆的老男人从江南淳于府逃出来时,她一直担惊受怕,生怕会有官军过来找她,为此连她多年攒下的钱都不敢擅用,就怕自己被下狱后,她娘老无所依,随便在青阳城外打了间茅屋,也是因着这样做不显眼,逃跑时也方便许多。 可提心吊胆地等了两年,直到她嫁给钱玉,都没等到过来追捕她的人。 先前她侥幸地以为是那些人并不知晓是她所为,及至遇到淳于敷,听她冷嘲热讽一番自己后,她信了是她爹勾结了当地的官员,所以没把这事捅出去。 可是如今,看见钱玉眼睛里藏不住的那种情绪和她炽热看自己的眼神,她忽然心底就一阵发冷。 这种眼神她再熟悉不过了。 当初在江南府,她每次与淳于敷打照面时,她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盯着她,直看得她莫名其妙时,她才会轻笑一声,与她打招呼说,四小姐安啊。 是的,四小姐。她几乎从未唤过她别的称谓,她可是名义上与她爹结了亲的啊。就使她是胡人,这样做,也悖了礼仪。何况她们淳于府在江南还是自诩为书香士族的大家族。 软软地躺在榻上,木雪一片神思恍惚,怨不得她说怎么她杀了她亲爹却没受到惩处,怨不得在江南府时淳于敷处处与她提点,处处帮衬她,原来,原来…… 这样就是喜欢么?她们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你在走神!” 没等她想明白,忽然听见钱玉不悦的声音,她张张嘴,方想说句抱歉的话,便觉胸前一点酥麻的痛。 她吃疼地轻呼出声,低头就见钱玉洋洋得意地衔着她胸前的一点,龇牙咧嘴冲她一笑,“看你还敢走神不!” 真是个小霸王一样的性子。在不明白喜欢是什么,以及你对我的这份喜欢是否会如黄花一样凋谢之前,恐怕……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补偿你了。 想着,木雪虚虚笑了笑,略微抬手,顺着她光滑的肩胛摸到她脑后,扣住她,往自己这边压,送上自己的唇舌。 她的主动取悦了钱玉,眼睛熠熠地望着她似乎能放出光来,看得木雪心中一跳,大呼不妙,每次她以这样的眼神看她,就意味着她得遭殃! 果不其然,钱玉看她的眼神愈来愈火热深邃,在她头皮发麻地想要躲开时,她却一把钳住她的手腕,把她拖到自己身下,双腿紧紧压住她的两条腿不让她乱动,炽热的鼻息挟裹着湿润的舌尖沿着她胸前的一点不断地打转,锋利的犬齿磨在上头,激得她浑身上下麻麻的,有气无力地推着她,“嗯……痒……” 小声呻/吟着,下/身芳/草/萋/萋的穴口也有透明的浆液不断涌出来,两片花瓣颤抖着,既痒又有些麻,折腾得她不得不抬起腰向钱玉蹭过去,双眸已经融化成了一滩水,“难……啊……难受……” “忍忍,马上就不难受了。”含糊不清地安抚她一句,钱玉双腿使力继续把她压紧,鼻息不稳地移开自己的唇齿,用嘴取下她一直戴在手上的玉石手镯,使坏地放到她不断流出透明浆液的地方,一会儿那手镯便被打得湿了,化成了一小块有润泽光色的石头。 将那石头置放在她穴口边后,钱玉便迫不及待地压了上去,看起来硬邦邦的石头在她压上去时却是软得很,一边抵着一个豆蔻,在她左右研磨时,使她们彼此的花瓣紧贴,不断戳刺到她里边,让她娇媚地呻/吟不绝,“不要…慢点…” “不要慢?”钱玉喘着气笑,“这是你说的啊。” 说完,加快了研磨的速度,更多透明的液体从她们相合之处溢出来,底下的酥麻快/感也是一阵超过一阵,木雪摇头,企图从这折磨人的感觉中逃脱出来,钱玉偏不想如她所愿。 研磨了一会儿后便将那石头丢到一边,抱着她泛着红晕的身子,将她软趴趴的身子翻转过来,趴在软榻上,拍了拍她挺翘白皙的臀,“乖,翘起来一些。” 木雪被折腾的昏昏沉沉地,已经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乖乖地顺着她的话略微抬了抬身子,从钱玉这个方向望过去,只见她圆润饱满的胸被压得从腰两边溢开,白皙紧实的臀因为方才的□□还在颤抖地一耸一耸的,活像是等人过来采撷的吐蕊莲花。 钱玉看得心头火起,左手顺着她柔滑的腰线捏向她被压挤得溢出来的丰满,另一手却顺着她完美的脊线滑到她的两股间,在她察觉到什么,不适地想要挣脱开她时,那根修长的指尖便顺着滑腻的浆液一鼓作气地刺进了她的穴口。 “啊……”木雪眼神迷离地惊喘一声,身子左右扭动着想要挣开她,钱玉不得不把自己身体更压向她制止她的企图,一边却加深了手上的动作。 指尖穿过褶皱,不停地摸索着点在一点上,木雪雪白的身子被刺激得弯成弓形,随着钱玉的动作不停上下起伏,圆润的双腿无力蜷缩起来,向两边倒去,更能让钱玉看清她两股之间被晕荼得红了的穴口。 第142章 “慢……嗯……” 她口中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昂着头任由身后的人把重量交付在自己身上接受她快速的戳刺,俏臀一收一缩地承接着一波又一波的感觉,乌黑的发丝被汗水沾在了后颈上,凌乱娇媚的模样让钱玉愈发兴奋,顺着她的脊柱往上吻,温湿的在她颈边啮咬,下/身却紧紧贴着她,随着自己手指的起伏不断运动。 最终,一股强烈的空虚麻痒后,木雪双腿绷紧,身子绷直,神思凝制,颤抖着泄了身子,软软地趴在榻上不想再动弹了。 钱玉没有收回还在她身体里的手,下/身贴着她挺翘的臀,依旧一前一后的动作着,她还反应不过来,便又陷入一场□□里,昏累沉浮。 少年人的热情总是很难消受,一夜,钱玉想方设法地折腾她,直到外头鸡唱了晓,她才恋恋不舍地把泡得发白了的手指从她身体里拿出来,放在嘴里轻吮了吮,一边感受着有些咸有些苦的滋味在自己嘴里蔓延,一边笑着咬了咬她俏丽的下巴,“你先睡会儿,我去和钱多他们整好马车,再唤丫头给你梳洗,可好?” 木雪看都没看她一眼,头上布满虚汗,累得声音都嘶哑了,在她放开她的那一瞬,便晕了过去。 第84章 第84章 最后她还是被马儿的嘶鸣声给吵醒的。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道强光却忽然闯进了她的视线,刺得她眼睛生疼,让她不得不伸出手挡在自己眼前,隔开那光。 眨眨眼还没适应四周明亮的光线,就听得耳边一道清脆的声音斥责说,“是不是少爷几日没罚你们,皮痒了?!不是说了少奶奶身子不好,不能随便开马车帘子的,谁给你们的胆子打开了?!” 继而便是齐刷刷的告饶声,“少爷开恩,奴婢知错了!” “知错就好,还不把帘子仔细封好!” “是。” 从丫头们大气不敢出一声,小心翼翼赔罪的声音,她都能想象得出钱玉那张扬的脸上是何种表情。 果然,挪开挡住眼睛的手,将巧见到钱玉转过来的脸面,偷了腥的猫一样,嘴角翘起来,转脸看见她醒了,眼神一亮,以她看不清的速度扑了过来,以为她又要如何,吓得她下意识想躲开,却见她扑到自己面前就停了下来,两只明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她,“你醒了?饿了吧,我已经去唤丫头们给你拿人参燕窝粥了,还是说,你想喝鱼翅汤?” 说着,她两只眼睛紧紧盯着她,眼里流露出期许,模样儿像极了她幼时养得那条小犬,就差摇尾巴讨她欢心了。 看着看着,木雪不自觉笑了,目光也柔和下来,轻柔道,“我们这是在哪儿?” “在马车上呢,我吩咐钱多把东西都收整好了。” 木雪一阵奇怪,“在马车上?我怎么没一些感觉?难不成,咱们已经到了县守府了?” “不是。咱们还没走呢。”钱玉颇为扭捏地看她一眼,“呃……我昨晚……嗯……回来看你睡得太熟,就没唤醒你,咱们这处离县守府也有一段路,我想着,万一你路上醒了,饿了可怎么好,那些硬邦邦的干粮,吃着也不舒服。所以,我就让家丁们牵好马,在这等着,让厨娘做好东西候着,等你醒了,吃了东西,咱们再赶路。” 让这么多人等她一个,就为了让她醒过来不饿肚子,这股傻劲可让她说什么好。 木雪心头有些震动,对钱玉的所作所为又有些哭笑不得,撑着双臂方想坐起来,腰折了似的忽然一阵酸麻感传了过来,逼得她不得已又跌了回去。 “你不要乱动。”见状,钱玉连忙上前压住她,说得冠冕堂皇的,“你不累么?” 所以,这该怪谁啊? 木雪叹口气,“你……” “我什么?” “……没什么。”算了,就使与她说这些,她也不会听她的。她就不明白了,同为女子,怎么她对这方面的兴趣就能这么大呢? 没等她想明白,就觉脖颈处蚊子咬似的痒痒的,她轻轻抬抬眼皮,钱玉一脸无辜地松开了轻咬着她的唇舌,耍赖道,“我这是看见你脖子上头有东西,帮你拿掉的。” 是么,她要是能信就有鬼了。 木雪不理她,扫了一眼自己所处的马车,见四面帘幕紧闭,却只有钱玉一个在她面前晃悠,不由得有些奇怪,犹豫会儿,还是问道,“怎么,这马车里只有你么?” “那你还想有谁?”钱玉闻言,朝她龇龇牙,凶神恶煞地问道。 “不是。”木雪连忙辩解,“我醒时,曾听见丫头们的声音,她们如何又不在了?” “这个啊,我怕她们扰你清净,让她们下去了。” “哦。”木雪点头,还要再说话,忽然听马车帘子“哗”地被人掀开了,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钱玉敏捷地跟兔子似的,赶紧把她身上的锦被掖好,挡在她身前,怒气冲冲对进来的人道,“不是说了让你们——淳于姑娘?” “钱公子好大的火气。”淳于敷笑叹着,躬身打起马车帘进了来。 钱玉看着她手上端着的绘彩瓷碗,好奇道,“淳于姑娘端的是什么?” “这个?”淳于敷举起来手里的东西问。问完后,见钱玉点头,她方笑说,“这是钱公子要的吃食,我见那几个小丫头端着东西畏缩地站在马车前不敢进来,就顺手替她们拿过来了。钱公子不是方才用过午膳了么,如何现下又饿了?” 第143章 “呃……”钱玉词穷,尴尬笑了笑不回她,只走上前去,从她手里接过来东西,方转身要走,脑中一转,又回头问她道,“淳于姑娘进来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钱公子大清早的便收拾好了东西却不吩咐出行,文施有些好奇罢了。”淳于敷笑说着,目光透过她望向她身后还躺在榻上的木雪,正巧对上她的眼神。 从前她看她的目光里,要么是防备小心,要么是恨意警惕,似这般含着愧疚和逃避的眼神她还是第一次看见。 不由得愣住了,与她僵视了片刻,望见她裸/露在锦被外的脖颈上一片红痕时,她心中一颤,率先移开了视线,淡淡笑说,“如今解了疑惑,文施便告辞了。” 话落,她不待钱玉多说什么,已急匆匆从马车里走了出去,车帘子“刷拉”一声又被放下,激起来一阵风和灰尘,钱玉连忙把手里的燕窝粥护住,不悦地瞪着马车帘子道,“这个淳于姑娘,真是好没教养,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果然胡人难缠!” 木雪没搭腔,低垂眼眸不知在想什么,钱玉也不再管她,讨好地端着东西坐回榻上,拿勺子小心地舀了些粥,吹了吹,递到她唇边,“啊——” 木雪哭笑不得地推开嘴边的东西,艰难地撑着身子坐起来,“我又不是孩子,自己会吃,你快吩咐赶路吧,我看淳于——淳于姑娘都不耐烦了。” 钱玉瘪瘪嘴,明显不想听她的话,木雪只好威逼她,“你再这样,我就不吃了,饿死最好。” 钱玉霎时缴械投诚,“好好好,我去就是了。” 说完,她一步三回头地打开帘子下去了。 马车里重又恢复寂静,木雪端着手里还冒着热气的燕窝粥,望着从车帘缝隙中透进来的日光,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们一行到县守府门前时,已是临近黄昏。 倒不是路有多远,而是钱玉顾忌着她,吩咐车马走得慢了,所以耽搁了好些时候。 县守府供差的主簿和皂隶跪在石狮子旁排成了一排,见得她们马车到了,忙喊,“恭迎大人莅任。” 钱玉跳下马车,笑着扶起那花白胡须的主簿,“哎,武主簿多礼了。” “老朽——愧不敢当。”年逾花甲的老人抬了头,看见是她,脸上恭敬谄媚的神色一收,瞬间冷汗不住地往下冒,心慌地连忙道。 先前钱玉在前任县守那儿吃了不少亏,其中他撺掇挑出来的茬子也不少,原因无非是看着钱玉出手大方,想要从她身上捞上一笔。 没成想捞是捞到了一些,到后来却把县守大人也赔进去了,他原打算在新任县守大人过来时,好生表现一二的,没成想,这新任的县守竟然就是那个他坑了不少的小公子。 这可是拔了老虎的牙了!这小公子不知是攀上了哪门子的高枝,短短几日之内,竟然就能当上县守,果真是他狗眼看人低了! 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钱玉微微一笑,半是威逼半是利诱,“哎,武主簿别说这样客套话。您老人家在这儿供职也有不少时候,钱玉往后还少不得要靠着您呢,这人嘛,谁还没个嫌隙时候,您也别太介怀,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以前的事就当风沙一样吹过了就算了,最重要的,还是往后,您说是吧?” 这是,他如今不与他计较,要是往后捏到他的把柄可不会轻饶的意思么?没成想,这小公子岁数不大,还挺会拿捏人。武主簿不迭附和,“是,是,大人您说得是。” “哎,我还未弱冠,您老人家已然花甲了,这大人,平常公事时喊喊就罢了,寻来无事,还是唤我公子罢。” “是,是,公子。”老主簿擦了擦头上的汗,“公子您请进,这后院,老朽已然派人收拾好了,历来的公案卷牍,老朽也拾掇齐整了放在桌案上了。” “嗯。”钱玉不咸不淡地点头,微笑道,“还是武主簿您老人家做事让人放心。” 说完,自己走进去,又转身吩咐身后的钱多,“去,把马车驶到后门,让小厮们把东西搬进去。” “哎!”钱多笑着应下,按照吩咐赶着马车过去了后门,安排着小厮们把家用东西一一搬进去,又着几个丫头去搀木雪和淳于敷。 从马车上走下来,笑望着眼前的宅子,淳于敷叹道,“哎,不愧是齐国北疆最富饶的地方,这县守府的规格,怕是一般的江南士族都比不上。” “小人也觉这地方宽敞!”钱多笑嘻嘻地附和道,“小人自小侍候咱家少爷,也算是待过大宅子了,可百姓家的和官家的到底不一样!似淳于姑娘你们这些从未见过世面的民女,可算是托了咱家少爷的福了!” 所以淳于姑娘你可要感恩,别想着什么坏点子来迫害咱家少爷! 淳于敷闻言,禁不住地笑了,“这位小公子说得是,文施有此境遇,可是托钱公子的福分。” 木雪也下了马车,听说,淡淡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淳于家在江南独霸一方,她哪至于就为了这区区县守府就稀罕至此,有如此慨叹,多半,还是因为她自己编造出来的那个逃荒的身世。 一念及此,木雪心中不由疑窦丛生:淳于敷编造的来历是假的,那她自然也不可能逃荒,那她又是为了什么,会一人逃到这远在江南千里之外的地方的? 第85章 第85章 随着武主簿在公堂上转了转,随便翻翻卷宗,倒没让她看见什么不妥错漏的地方,只是转悠着转悠着,不知不觉,天光就晚了,看看日头要下山了,钱玉就罢了想再看看公案的念头,吩咐钱多拿了几千钱赏给了战战兢兢随侍的武主簿,让他领着这些钱带着皂隶们去吃酒去。 第144章 老主簿摸不清她的意图,受宠若惊地不敢接,她只得淡淡一笑,“武主簿莫过谦了,钱玉往后仰仗着您和县衙差役的地方还多着呢,这些钱,就带去给兄弟们洗洗尘气,也算是我一片心意,若是有剩下的,您老人家也莫推辞,就都收下吧,权当是我这个晚辈送与您老人家的寿礼。” 话到这个份上了,若是他再推辞就是不知好歹了,老主簿艰难地撩开袍子,颤颤巍巍地跪下叩头道,“唉,大人说得是,老朽领命。” “您老人家年事高了,这等大礼,往后酌情削了吧。”钱玉忙上前扶起他,又吩咐钱多说,“去,唤个小厮送送武主簿。” “唉。”钱多应声领着胡须发白的老主簿下去了,看着他们渐渐消失的背影,钱玉摸摸公堂案头的貔貅画,皱眉叹了口气。 日暮的烧云斜斜地映照到杨木朱漆的桌案上,望起来,和染了血似的,鲜红的刺眼。 她不过是想离了她爹好好做生意,能养活木雪,供她一辈子生活无忧,怎么如今就慢慢卷到这一团糟的<a href="" target="_blank">官场漩涡里来了? 入身容易,抽身难,齐国如今内忧外患,交兼而行,虽说她是一个天降的县守,旁人眼里不大的官儿,可还不知道她这官位的印玺下面有多少罗网陷阱呢。 为求自保,看来,她往后不得不步步小心经营了。 “少爷,您可让奴婢好找,这天都快黑透了,您怎么还站在这儿呢。” 她正出神想着心事,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唤她,转身一看,竟是钱珠,累得气喘吁吁地扶着墙壁抱怨地说着话。 “你不在少奶奶身边侍候着,四处找我做什么?”钱玉疑惑地道,“我不是说了,晚膳送到我房里么。” “不是,是少奶奶。”没等喘匀了气,钱珠便迫不及待道,“是少奶奶让奴婢来找少爷的,说是咱们今儿个新迁,将巧后花园里头的花开得好,就吩咐奴婢们在花篱架下摆了一桌酒菜,要庆祝花朝节呢。” “你们少奶奶倒是有雅兴。”闻说,钱玉哑然失笑,“花朝节过了这般久了,她才想起来要供奉花神赏花品酒了。” “少爷您可就不懂女儿家的心事了。少奶奶的目的可不止是赏花,而是要给咱们府里换换气氛呢。” 钱珠一脸正经道,“您不知道,自从咱们从青阳县城搬过来,这段时日就没有过几天安生日子,再加上府里几个丫头出去采买时,听来的柔然人要来攻城的流言蜚语,使这整个府邸都担惊受怕的,就怕哪天柔然人来了,还有少爷您,从您正经过来青桐,每天忙得都不见人影,趁此机会,让您散散心,不也不错么。” “是是是,是我不懂女孩家心事。”无奈地摇摇头,钱玉暗叹口气,和她扯什么女儿家的心事,她也是女孩子,怎么她就不喜欢干一些赏花的事。 “好了,少爷,咱们快过去后花园吧,晚了,天黑透了就赏不成花了。” 见她兴致缺缺,钱珠忙按照来时木雪对她吩咐的,半推半拽着她便走到了后花园院门前,还没看见赏花的人呢,就能听见一大群小丫头叽叽喳喳的笑闹声。 “好了,少爷,您自个儿过去吧,我还得去吩咐厨娘给钱多他们也做一桌子酒菜呢。”钱珠苦哈哈地说着,转身走了。 钱玉只得一个人继续往前走。待走过繁茂高蓬的藤萝花架,完全的景象才现在她眼前。 花架下置了一张黄杨木桌,上头摆满了时令瓜果和吃食,小丫头们笑嘻嘻地一道接着一道地上菜,木雪站在木桌边,温柔微笑着帮忙摆放酒水。 她今儿穿了一件翡色夹素单衫,肩处蓬起来一些,柔顺的发丝便顺着肩处徐徐落在她白皙的脖颈里,绦带绕着腰围一圈束起来,动作间,姣好的身姿毕露无疑,愈发显得她容姿柔美驳秋月,纤腰细弱不堪折。 钱玉远远看着,不由得舔了舔嘴角,觉得心里忽起的火焰能把她烧得融了。 并不是情/欲高炽想对她做些什么,而是她每见她一次,心里对她的爱意便如附蛆入骨的毒/药一般,增长一分,这几月来,每日与她相见,那份毒怕是都深入骨髓,解不了了。 木雪问她为何那般喜欢她,其实,她自己也不知晓缘故,只是看见她便抑制不住地想亲近她,这份爱意仿佛与生俱来的一般,让她说也说不清楚。 可若是对木雪说这些话,她定是又不相信的,难道,她真得把自己的心肝挖给她看,她才会相信她的真心么? 正痴痴想着,忽然耳边有女子调笑声响起,“钱公子,也是被邀来赏花的?” 她一转头,淳于敷美艳的笑容便绽放在她眼前。 她今儿穿了一件普通的朱色罩衫,虽无有什么多余的修饰,可也将她胡塞血统里的美貌托显得淋漓尽致,脸上那道疤痕不但没给这份美貌减分,反而让她更添了几分塞外的野性。 美则美矣,却似蛰伏的寒蝎一般,不得近人。 “是啊,淳于姑娘在新的厢房住得可还惯?” “托钱公子的福,文施不过是山野人家的女儿,有什么惯或不惯的,有地儿住,就是万幸了。”淳于敷淡笑着说完,看看木雪那边,见酒菜准备得差不离了,笑着对钱玉道,“钱公子,咱们一道过去吧。” 钱玉不置可否,随着她一道走到了木桌边。 正忙活的木雪听见脚步声,抬头一看,见是她们,轻笑道,“来得正好,东西都备齐了,快入座吧。” 第145章 说完,她拉过来一个小丫头,对她嘱咐道,“今儿个就不要你们侍候了,我在园子东边替你们也办了一桌吃食,你领着家里的丫头们都过去吃吧,对了,你再去寻你钱珠姐姐,告诉她,男女不同席,钱多和那些小厮们就别让他们进来园子了,在东边角门有个厢房,多准备些酒肉,够他们闹腾的了。” “唉!”丫头们听说,欢天喜地的退下了,方才还热闹嘈杂的花园瞬时冷清下来。 “可真冷清。”钱玉随手夹了一块竹笋鸡放在嘴里,叹道,“这园子这么大,只咱们三个,一些也不热闹了。” 淳于敷闻言,轻笑道,“赏花,当然得静静的赏,图热闹,还能沉下心,品味美景么?” “如今不热闹,往后可就没热闹的时候了。”钱玉低声道,“咱们在这的安生日子,也长不了多久了。” 只要秋季一到,草原上荣草枯黄,柔然人缺乏食粮,必然会过来抢掠攻城,这座齐国北疆最富饶的县城定然在劫难逃。 这还不算,她还曾听陈将军遣过来的将士说过,后梁隐隐有与柔然联手的迹象,只柔然一个虎狼之族她们都有些独木难支,若是再加一个后梁,恐怕…… “今儿个,既然是为散心,就别说那些话了。”木雪执着碧玉酒壶,淡淡说着,给她和淳于敷各满上一杯。 她想要去拿,却被她按住了手,她一愣,抬头看她时,她却盯着她,眼中情绪复杂难言,似乎隐忍又似乎躲藏,“只喝酒,不好么?” 当然好,只要和她在一块儿,哪件事不好的? 钱玉笑了笑,绕开她的手,拿过酒杯,向对面的淳于敷举杯道,“淳于姑娘,我敬你。” “岂敢。”淳于敷也举起酒杯,明艳笑了笑,“该是文施敬钱公子才是。” 两人相对一笑,仰头喝了杯里的酒,钱玉坐下来,看看自己面对着开得繁盛的藤萝花,大片大片的紫色夹着一点淡淡的白。残存的暮阳晕红了整片天空,火烧一般,光色陆离,铺在那些紫色花瓣上,看起来,似乎染了人的血一样。 恰似她此时的心境。被未知的祸事笼罩,虽说她得到了木雪,可她对她,总觉有些若即若离,这种快要失去的感觉,让她心里焦急,可又不知该如何挽留住她,逼得快要发疯。 凉风渐渐吹过来,带起来一片的落花簌簌地纷落一地,也落在了她的肩上。 淳于敷放下酒杯,小心地拾起来衣襟上的一片花瓣,看着它已然枯萎的边角,淡淡笑了笑。有种感情,便如这枯萎飘落的花,落了,就是落了,不说挽留和无情,也不必再适流水。 天穹一角的云光渐渐四散到整片天空,光亮也渐渐弱下来。 木雪小心翼翼地将花园四周吩咐丫头们放好的灯笼一一点燃后,再走回桌前时,却发现菜没怎么动,那两个人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把她备好的酒喝了大半,都醉醺醺的,一个靠在藤萝花架上仰头痴痴地看着天,一个手撑着脸,闭上眼坐在桌前喃喃自语着一动不动。 纸灯笼朦胧的火焰光辉映照着天穹降下来的星光云色,一点点地照到她们身上,将她们绝色的容貌照耀得清晰无比,晚风徐徐吹过,带起飞扬的花瓣,旋舞着落在她们身上。 木雪怔怔地看着,忽然心底就生出一种渴望来。 只愿今生今世的时光,都停留在这美好的一刻。 第86章 第86章 可惜, 心愿就是心愿, 一辈子不能成真才显得宝贵。让人欲罢不能的愿望。 暮色四合, 风吹在身上已经有了些冷意,这毕竟是北疆, 纵使已然入夏,夜里还有些凉, 若是放置那两人在那边, 第二日定会染上风寒。 可丫头小厮们又都被她指使出去了, 她也不想扰了她们的兴致,思来想去, 只能自己动手,把她们搀扶进房里去了。 站在她们面前时,她又犯了难。钱玉和淳于敷虽说都不重, 可她毕竟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不可能同时拖着她们去厢房里。想了想,只能先拖着一个走, 再去管另一个了。 钱玉侧趴在桌上倒还好,淳于敷全然靠在了花架上,等会儿时辰晚了,夜露星冷,不染病才怪了。 轻声叹了口气,木雪缓行至淳于敷身侧,俯下/身望着明艳美人的脸喃喃道,“我本意是要让你们过来赏花的, 怎么现下却变成我来做苦力了。” 说着,她伸出手便要去搀她,方触到她胳臂,她却幽幽地转过了头,满含笑意地望着她,“那可真是对不住了。” 木雪一惊,触到蛇一般缩回手后,又觉得自己的反应太过激了,只得尴尬对她道,“你……你没醉?” “我是想醉,可这边的酒,过淡,醉不了。”淳于敷又转过头,望向已经黑如墨石的天际,轻轻说道。 木雪淡淡看她一眼,“是我思虑不周,忘了你自幼在塞外长大,中原的这些酒,对你来说,确实醉不了。” “无碍,反正酒是拿来品的,并非是拿来醉的。” 说完,她再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天穹,木雪也不出声,两人沉默以对,只有不远处促织鸣泠的声音混合着风吹落花瓣的簌簌声不断传过来。 僵持了一会儿,木雪率先败下阵来,问她,“你当初,是因为什么过来这边的?别说什么逃荒的话,你以为,那么荒唐的理由,我会信?” 第146章 淳于敷微笑着转过脸来,“我说是因为你,你信么?” 木雪闻言一怔,随即面无表情地瞥她一眼,见她眼里的戏谑收也收不住,知道她是在戏弄自己,脸色更冷,“自然不信。” 淳于敷与她说的话,十句里能有九句是骗她的,还有一句一半是假的,还有一半就是无聊的废话,她昨晚……定是昏了头,才得出个淳于敷会喜欢她的这个结论。 “唉,我坦诚与你说了,你也不相信,那我也没法子。”淳于敷淡笑着摇头无奈道。 木雪不想理她,起身往钱玉那边走去。既然那个酒鬼不是真的醉了,那她自然能自己走回厢房,用不着她来操心。 看看她扶起醉成一滩烂泥的钱玉要离开,淳于敷忙叫住她,“你就这么丢下我,不管了?” “你不是没醉么?”木雪头也不回地说,“这里离你厢房的路你也不是不认得,还需要我多此一举么?” 淳于敷听说,“刷”一声躺回花架上不动弹了,盯着她的背影幽幽道,“我觉得这地儿比厢房好,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不错。” 木雪没听见似的,拖着一只真醉得不轻的酒鬼往回走,踽踽的脚步在寂冷的夜里显得尤为清晰。 哎,她竟然真走了啊。淳于敷望了会儿头顶已挂上树梢的新月,耳边的脚步声始终未散,她挑挑眉头,站起身,走到艰难拖着人的木雪身边,“需要我效劳么?” 被问的人正眼都没看她一眼,自顾自缓缓向前挪着步子。 “你这样走,恐怕子时都到不了房里。” 她还是没听见似的不理人,淳于敷见状,淡淡一笑,“有时候,对的方法,比蛮力更为取巧。就好像爱情一样,盲目总是一时的,理智过后,感情就淡了。” 她话里有话,木雪不是傻子,当然听出来了。索性住了脚,看她,“你镇日神神叨叨的,到底想说什么?” “神神叨叨的?”淳于敷闻言一愣,旋即轻笑开来,“原来四小姐就是这般想文施的?” 木雪略微抬眼,“不然呢?” “唉……”淳于敷似真似假的叹口气,抬首时却换了万分认真的神色,“平常文施确实说话难懂了些,可下面的这些话,文施是真心的。” 木雪淡淡点头,“趁着我还有闲心,你快说吧。” “如今和文施说说话,都要看四小姐心情了么。”淳于敷笑着摸摸心口,“唉,四小姐这么说可真是让文施难过。” 木雪面无表情地扭头就走。淳于敷连忙拉住她,“四小姐莫急,文施只有几句话,不费功夫的。” 木雪甩开她的手,冷道,“若是你再这么啰嗦……” “不会的。”淳于敷忙笑着,伸出手指天为誓,“文施保证,确是几句话。” 木雪这才站住了,神色不耐地冷道,“你说。” “嗯……”淳于敷沉吟着,望了眼挂在她肩上的钱玉,“四小姐喜欢钱公子么?” 木雪一怔,“你问这个做什么?” “文施这是为四小姐好。”淳于敷笑叹说,“这些时日,我观钱公子对四小姐是用了心的,而四小姐心思太难猜,总是对人忽冷忽热的,虽说若即若离才能勾得人心痒,可若是时间长了,就使四小姐与钱公子是夫妻也罢,也难免生了隔阂。是以,文施想着,四小姐若是真心欢喜钱公子,就该与他坦诚相对才是,以免时候久了,他心寒。” “坦诚相对?”木雪面色忽然冷下来,死死盯着她明艳的脸,“你是什么意思?” “四小姐聪明伶俐,自然不会猜不到文施的意思。”淳于敷淡淡一笑,坦然回视她,“外间盛传四小姐与男子有染才被逐出家门,虽文施知晓个中缘由,可是钱公子却一无所知,他如今年纪尚轻,又只是乡绅之流,自然不会想些什么,可若是今后他行了弱冠礼,在县守任上又被擢拔平步青云的话,四小姐可能保证,他还是不介怀这些么?中原人看重名节的程度,四小姐想必比文施要清楚得多。” 被她突如其来的发问弄得有些懵,木雪站在原地不出声,好一会儿方缓缓道,“你说完了?那我走了。” 话落,她利落地扶着钱玉往回走,淳于敷也不再挽留她,只在她快要拐过花园角门时,高声道,“文施今夜所说之事,还望四小姐想清楚!” 她的身影顿也未顿,慢慢隐匿在黑夜中,淳于敷盯着她离去的方向望了会儿,随即轻笑着重新拿起桌上的酒壶,一面自斟自饮,一面摘下花架上的藤萝花放在嘴里咀嚼,“嗯,苦的?花长得这般美,我还以为会甜呢。果真,美的东西,都是让人苦的。” 说完,又呷了一口酒,品着嘴里淡淡的香味,一怔后,不适地把酒壶掼到地上,摇头无奈叹息道,“果然这些中原的东西……是不适合我的。” 譬如情爱,譬如美人。不论是哪一个,她都不想再沾染上关系了。 “唉,还是塞外的酒好。”意味不明地说着些胡话,她明亮的眼也迷离起来,独自一人踉踉跄跄地摸索着回了房。 空寂的花园里,只有轻泠的一轮新月,缓缓将华色披在繁盛开放的花架上。 离花园不远的东厢房里,木雪将钱玉安置好,对着她绝色的容貌,脑海中不断浮现淳于敷与她说的话,一时间心烦意乱,竟然就这么就着燃烧的烛火,在她床边坐了一夜。 第147章 翌日。 在鸟鸣声和小厮们洒水打扫的声音不绝于耳中,钱玉不悦地皱眉醒了过来,睡眼惺忪着,头还有些昏沉的疼,呆呆地望着帐顶的流苏,一时间竟然不知自己到底在何处。 直到听见门外有丫头扣门唤她梳洗时,她才想起来昨夜她是和木雪她们一同赏花去了。不过赏着赏着,她似乎喝了不少酒,而后就不省人事了。 “喝酒可真是误事。”喃喃着,她扶额坐起身,掀开被子下床,正要唤丫鬟们送水进来,转眼就见木雪支着手臂撑着额角,靠在她床边的椅子上小憩。 她怎么在这儿?难不成她一夜都没回去不成?这可是北疆啊,夜里那么凉,若是染风寒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越想越心疼,她连鞋袜都不及穿,轻手轻脚走到她身边想抱起她到床上睡。 没成想她这般小心,还是把她惊醒了,缓缓睁开眼,见到她,一怔,“你怎么醒了?” “天都亮了,我醉得再厉害,也该醒了。”钱玉答着,伸手要扶她起来,“你还倦么,再歇一会儿吧?” “天亮了么?”木雪闻言,抬头看一眼窗格外,果然天色明亮。她转过头,看着钱玉担忧的神色,轻笑道,“我不困,既然天都亮了,睡了也睡不安生。” 说完,她艰难地扶着床柱站起来,唤来了丫头打水。 四五个小丫头端着洗漱的东西进了来,钱玉小心地独自在屏风后头换了衣裳后,才出来梳洗,木雪已然弄完了,杵在一边看她束发戴玉冠,好久都不出声。 平常这时候她该已经说一句“我去看看厨娘做好饭没有”而后出去了才是,怎么今天她中了邪了? 钱玉拨弄着玉冠的手一顿,转脸看她,奇怪道,“你有事要对我说么?” “嗯……”木雪犹豫着道,“你今日,还要出门么?” “今日我向燕公子买的那些笙树季竹怕就要到了,我得看看那些东西怎么收拾。”钱玉慢慢说出今天的打算时,看她的脸色愈来愈暗,不禁更加疑惑,“怎么?你要是有事,我明日再安排这些东西也不迟。” “不必。”木雪虚笑着应一声,“你先去做这些吧……毕竟大旱一日不解,百姓一日难安。” 钱玉虽说好奇,也没有多加追问,点点头,重对着铜镜摆弄自己的冠带。 木雪望着铜镜里映出的她绝色的容貌,慢慢叹了口气。 一而再,再而衰,她想了一夜才好不容易提起的勇气在她几句话里就溃散的一丝不散,这次没有与她说成,恐怕以后,这些事,就难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码字好,思想是自己的,想怎么搞怎么搞,唉。 第87章 第87章 梳洗完, 到前宅用饭时, 淳于敷一如既往地早到了, 正托着腮,微笑看着丫头们把饭菜一一往桌上摆。 看见她们走过来, 淡笑道,“盼星星, 盼月亮的, 钱公子你终于来了。” 走到饭桌前坐下, 听见她这话里带了几分急切的意思,钱玉疑惑地望过去, “淳于姑娘寻我有事?” 木雪也皱眉看向她,她却笑着摇头,“并非是文施寻公子有急事, 而是公子的贴身书童, 大清早的跑得满头大汗寻你呢。” 是钱多?她让钱多留意着那燕公子押送笙树的动向,他这么着急, 恐怕是那些东西已然送过来了,她以为,至少得酉时往后才能到呢。 钱玉不及多想,忙又问,“他人呢?” “听说钱公子你还未起身,就先行去了。”淳于敷笑答,“文施看来,那位小公子行事稳妥, 钱公子你也毋需多虑,先用了饭,再说不迟。” 她说得有理,钱玉点头,安心地拿起碗筷吃起来,三人各怀心事地用完饭,在丫头们端来漱口的茶时,钱玉托着茶,不时瞥瞥淳于敷,又瞥瞥木雪,欲言又止。 敏锐察觉到了她的反常,淳于敷放下手中的茶碗,笑望过去,“钱公子若是有话,不妨开门见山说出来。” “确是有事与你们相商。”钱玉点头,在两侧人望过来时,敲桌沉吟道,“那些笙树季竹,我本欲劝说全县境都植上,可此地以米粮为生已久,百姓万万不会听从,若是强施号令,也怕他们阳奉阴违,白白糟蹋了东西,想了许久也没个两全之策,所以今儿才把这事提到明面上。” 木雪道,“郊外那些人租了咱们的地,如何会不听庄家的话?” 钱玉摇头,慢慢道,“非也,郊外的地自然不必担忧,我想的,是咱们县城里的那些地。” “那可难办了。”淳于敷也皱起眉头,“据我所知,县城内的地,大都握在本城士族手里,就使这县城只是北疆一粟,难免不会有些士族贪恋本处荣华而留居于此,士族多悭吝而贪婪,钱公子若是打他们手里地的主意,无异于虎口拔牙。” 钱玉冷笑,“我可不仅要打他们土地的主意,我还在打他们府库里的银钱主意。” 这可不是一句野心就能带过去的话,若她真有心如此,怕是这青阳县,就要翻天了。淳于敷惊讶出声,“钱公子当真?” 钱玉板起脸,认真道,“在淳于姑娘眼里,我是会说假话的人么?” “这……”淳于敷被堵得说不出话来,转脸望望木雪,她也是一副有些吃惊的神态,眉峰略蹙,想了会儿,赞同道,“确是如此,咱们毕竟只有城郊那些荒地,就使开垦出来,秋时怕收成也不好,要想储够到冬日的粮食,还得另寻他法,从那些士族的地入手,却是不错的法子。” 第148章 “不仅如此。”钱玉沉声道,“先前,前任县守召我与那些士族乡绅一同相商,想要修葺城墙,他们却连重修这县城的护城河水道的银钱都不想出,因而此事一再搁置,我怕若是拖到秋,这座城池,不费一兵一族就要被柔然人拿下了。” “所以钱公子这才想要他们银钱么?”淳于敷了然地点头道。 “是,若是有了足够的银钱,先分一部分出来修葺城墙和水道,再拿出一些采买些弓矢,以抵御柔然人。” 淳于敷皱眉,“可这私藏兵器,可是大罪。” 钱玉冷笑,“那怎么办,咱们坐着等死么?” “等死倒不至于吧?”木雪疑惑道,“郊外不是驻扎的有陈将军的兵马么?” “听说前些时日柔然人下来抢掠,那些兵马都没动静,四小姐以为,再来一次,他们会替我们解围么?” 木雪被她问住了,低头说不出话来,淳于敷见状,淡淡一笑,“这些权谋争斗,四小姐不知道也是应该,文施在家……在塞外时常听人说,皇上怕武将拥兵自重,常是派许多监军过来,尤其是这与柔然接壤的边疆,朝廷打定主意,柔然人抢了东西就会离去,所以除非城亡,是不许军队应战的,况齐国如今多事之秋,摄政王揽权,自然更怕那些武将了。” “不错。”钱玉赞同道,“城郊的军队咱们是很难指望上的,若想安然度过今秋,只能想法子从那些士族手里弄些钱财,让他们献出土地来。” 她说的容易,其实这事做起来,无异于难上青天。 木雪心知肚明,就是她那只是乡绅的爹,若是想从他身上拔出一文钱来,就比要他的命还要厉害,何况连朝廷都没什么法子的顽固的士族了。 “此事,不能来硬的,还得智取。”思虑了片刻,木雪犹豫不决地出声说,“我倒是有个法子,就是不知稳妥不稳妥。” 钱玉笑得甜甜的去拉她衣袖,“我就知道你有法子,其实我也想到一个方法,你先说,然后我再说。” 淳于敷也笑说,“四小姐聪敏,不妨说出来,咱们一块合计合计,可不可行。” 木雪这才缓缓点头,道,“我看书上说,出兵时,要粮草先行。若是粮草失了,将士就丢了作战的心思,粮草于将士而言,至关重要,所以我想,于那些士族们,“粮草”也该是他们的命根子,咱们只要抓住他们这一点,要挟他们,应该就能得到咱们想要的东西。” “粮草?”淳于敷反复咀嚼了一下她的话,笑说,“嗯,我知道四小姐的意思了,于那些士族,家族人可不就是他们的粮草么,尤其是老来得子的人,把独子看的,可比什么都重要。” “我也想到了这点。”钱玉话里带着浓浓笑意,桃花眼里却杀机毕现,“我原本就打算,以上任为由,宴请全县城的乡绅士族到酒楼里,再私下扣下他们的家人,以此为挟。” 木雪皱眉,“仅仅是一个县守莅职,那些自恃有脸面的士族怕不会赏脸过来。我看,你最好去跟陈将军打声招呼,再以他的名义宴人,陈将军位高权重,那些人不会有胆子不赏脸。” “说得有理。”钱玉凝声赞成,挥手唤来个小丫头,让她到府库里去拿几匹织锦缎和几株珍贵的药材过来,又派丫头唤来了钱多,想让他跑一趟,把这些送与陈将军。 钱多满口答应着正要走,却被淳于敷叫住了,他不悦地回过头,慢吞吞地道,“淳于姑娘还有什么事?” 钱玉也疑惑地望向她,却见她微微笑着摇头,说,“钱公子怕是不知,但凡爱护将士领军有道的将军,大都不重自己的享受,而是在意自己手下将士的性命。” 钱玉会意,忙唤小丫头去拿一些她带过来伤药,又从府库里拿出来一百多匹普通的麻布,交与钱多,跟他交代说,“你一定要想方设法见到陈将军,见到之后,告诉他,承蒙他的照拂,钱玉不胜感激,本想亲自去拜访他的,但我新上任,县衙杂事太多,改日再拜访,今次带来这些东西,就送与诸位将士做些衣裳,权表我的一番心意。” “唉!小的记下了!”钱多笑应着,指使着几个小厮把东西搬上牛车后,跳上车辕,离开了。 看着他急吼吼地跑开了,钱玉才松了口气,重坐在椅子上,呷了口茶,又道,“这请人的事是解决了,可如何才能将那些士族的夫人孩子都聚在一处,再把她们扣住呢?” 淳于敷斟酌道,“我看这事儿,得需要一个巧的名目才是。” 钱玉点点头,“我自然晓得要巧立一个名目,可什么样的名目才能把全县城的妇人孩子都聚在一处?” 想着,她不自觉地把视线移向木雪,与她相对而坐的淳于敷见状,也随着她望向木雪。 被这两人视线齐刷刷的视线看得有些瘆得慌,木雪不自觉地停下喝茶的动作,莫名其妙看着她们,“你们,平白无故看我做什么?” 淳于敷微微一笑,“四小姐聪敏,刺绣活做得也好,又是貌美有才的钱公子的正房妻子,不知外头,有多少仕女听了,要嫉妒的发疯呢。” “我看,你才是疯了吧?”木雪奇怪看她一眼,“好好的,你说这些做什么?” 钱玉却是解了她话里话外的意思,笑着将视线投向木雪平坦的腹部,想了想,说,“我有法子了。” 第149章 又对疑惑看过来的木雪笑道,“就是,要委屈委屈你了。” 这是什么意思?这两人在搞什么把戏? 木雪一头雾水地望着那带着怪笑看着自己的两人,愈发迷惑了。 好在,她的疑惑也没有持续太久。 两天之后,全县城但凡有些头面的人,都接到两封请帖。 一封,是新上任的县守大人请他们过去酒楼吃酒的请柬,另一封,却是这位新县守的夫人,因为有孕,想寻那些士族生育了孩子的夫人过来,一同赏花之余,探讨探讨育儿心得的请帖。 第88章 第88章 清晨。 阳光明媚, 花园里花开得馥郁繁茂, 不时传出桌椅沉闷碰撞的声响, 小丫头们打打闹闹间笑着把桌椅不停摆到花园里头,偶尔不妨, 便碰倒了几把椅子,“碰”一声响撞得人耳生疼。 钱珠小心翼翼地扶着木雪走过来, 正巧看见这一幕, 霎时眉头倒竖, 责骂她们道,“早就与你们说过了, 少奶奶有身孕了,喜清静,放东西时要轻, 大清早的就这般吵闹, 是不是没把我与你们说的话放在心上?!” 方才还嘻嘻哈哈笑着的丫头们顿时慌作一团,齐齐跪下告罪道, “奴婢们知错了。” 钱珠还要再说,木雪拦住她,摇头道,“不碍事的,她们年纪还小,爱玩儿是天性。” “可是少奶奶,您有身孕了,这些丫头们……” “不碍事。”木雪打断她的话, 苦笑着道,“能赶在诸位夫人过来前把东西弄好便可,不必顾虑我的,毕竟……这孩子——我和你们少爷还年轻……用不着这么大惊小怪的。” “少奶奶,您这么说可就不对了。”钱珠听她这么说,着急地直摇头,“就是因为少爷年纪轻,少奶奶您才要好生保重,否则,若是少爷的嫡子是他人所出,少奶奶您在家里的地位可就悬了。” 她说得郑重其事的,严肃的神色看得木雪直想笑。要是真的有女人替她们少爷生了孩子,那才真是悬呢。 “我知道了,我会保重身子的。”木雪淡淡点头,说完,便走上前要帮着上菜,钱珠见了,吓得连忙又把她拉回来了。 “少奶奶,这些粗活,让丫头们来就好了,哪用得着您亲自动手!” 木雪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可这次宴的夫人们身份尊贵,全交给她们,我也不放心,你放宽心,我不会有什么事的。” “那可说不准!我娘跟我说了,女人有身子的前几个月,最不能安生了呢!”钱珠也执拗得紧,死拉着她就是不让她行动,两人正僵持着,淳于敷一身戎装轻飘飘地走了过来,身后还跟了两个端着托盘的丫头。 看见她们的情状,笑得格外妩媚,“唉,四小姐怎么和个丫头拉拉扯扯的,不是要准备筵席么?” 木雪懒得理她的调侃,也不知是哪两个人害的,明明快入伏天了,她如今却连穿件衣裳都要被逼着穿件小坎肩,怕她冷了怕她热了,就连出个门前呼后拥的人都能把她围得透不过气来了,全府上下围着她一人转,唯恐她出了什么闪失,她肚子里那不存在的孩子丢了。 想起来这两天自己的遭遇,木雪不禁一阵慨叹。视线转到她身后的端着东西的小丫头身上,忽然她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你身后,那是什么?” “唉,四小姐是说这个?”淳于敷闻言,笑着转身,将托盘上的东西拿到手上,果然是熟悉的莲子纹叶碗。还能看见有热气不断里头冒出来。 她托着碗,用汤匙拌了拌,一股香气扑鼻而来,却让木雪不自觉地掩鼻皱眉。 见状,淳于敷笑道,“这是厨娘替四小姐做的补汤,我方巧从膳房走过,她便让我带过来了,据厨娘说,这可是她苦心熬了一夜的乌鸡枸杞汤,里头还放了四小姐爱吃的椿叶呢。四小姐可要尝尝?” 木雪脸色瞬时灰暗许多,“不必了。” 吃吃吃,就知道给她吃的。从钱玉面无表情地在一众下人面前宣布她有孕开始,这帮子人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看见她,说话声音弱了几分,走路也慢吞吞的。 最为可怕的,还是钱玉聘的那个厨娘。也不知是谁在她面前吹风,说她怀的是头胎,以至于这青阳的厨娘对她有孕一事,比她亲娘都上心,每隔一个时辰派人给她送补汤就罢了,每日还搜罗一些青阳本地女子坐月子的食材炖给她进补,以至于让她如今看见补汤就犯恶心。 “唉,那真是可惜了厨娘的一番心意了。”淳于敷笑说着,不客气地将手里的补汤一饮而尽。 看她喝了那些东西,钱珠气鼓鼓的噘嘴不高兴地瞪着她,木雪却松了口气,看她一身利落打扮,不由奇怪,问她说,“你过来做什么?” “四小姐可不能这么说。既然这计策是咱们一块儿定的,文施自然也没有不管的理儿不是?”媚生生地笑说着话,淳于敷把手里的碗递给小丫头,“你们少爷难道没有什么珍贵的茶具食具么?这些东西太简陋,恐怕入不了那些夫人的眼。” 小丫头小心地收好东西,没及答话,木雪便皱眉道,“这些可是上等的釉瓷做的,还入不了她们的眼,难不成,她们还是妃子公主不成?” “差不离。”淳于敷淡笑道,“昨日,钱公子派人送请帖时,我替他拟了一封送往清河王府的拜帖,虽说清河王一直以来身体抱恙,可他毕竟是这一畿之守,看在陈将军的面上,就使他不来,他的妻妾也会来一个。今儿早上我派人去探听消息,说大清早的王妃御用的车夫就把马赶到了东街喂麦麸,文施猜测,这清河王定是派了他的王妃过来,不大时候她该便会到了。” 第150章 她们邀这些士族的家眷过来,不就是为了要挟那些士族么,若是这清河王妃也在这里头,她们岂不是犯了企图刺杀皇亲的大罪?!淳于敷明明知道,为何还要写拜帖去清河王府? 还有,钱玉名义不过一介乡绅,即使颇为得陈将军赏识,她也不大相信王爷就会派他的王妃专程过来这趟。看来,还是淳于敷在捣鬼。 “你寻清河王做什么?”木雪愈是想,心里愈冷,眉头打得结都快成麻花了。冷眼看她,质问说,“钱玉呢,她知道这件事么?” “四小姐莫忧心。钱公子如今正在酒楼摆筵呢。”淳于敷微笑着道,“文施当然不敢擅专,所作所为,都是有钱公子点了头的准儿的。” 木雪深深看她一眼,冷道,“那最好。” 缓了片刻,又道,“你过来,就是专程为了与我说这些?” “呵呵。”淳于敷掩唇轻笑,眉眼泛桃花地斜曳了她一眼,“不愧是四小姐呢。时辰也不早了,这些东西,还是快些备好为妙。” 木雪不想再与她说话,似有若无地点了点头,吩咐小丫头们将府里最珍贵的器具摆上,又依照淳于敷的意思,派人传话,让厨娘多做了些王妃喜食的菜色,团团转了忙活了好些时候,忽然竖耳听见外头有车马的声音,知道是客人来了,连忙叮嘱丫头们尽心些,自己整整环饰,要去迎人。 见状,淳于敷连忙上前笑说,“若是四小姐不介意,可与文施同去。” 木雪淡淡看她一眼,“淳于姑娘既然居西厢,便是客,哪里有让客接待客人的理?” “唉,四小姐见外了。”淳于敷淡笑道,“文施既然被钱公子聘做西席先生,自然也不算与钱府太疏远,四小姐让文施聊表心意,帮帮忙,难道不好么?” 每次都似乎她占理一些。懒得再与她争论,木雪瞥她一眼,“淳于姑娘想来就来吧,反正腿长在姑娘身上,我也无可奈何。” 说完这句不怎么中听的话,她瞬也不瞬地带着钱珠起身离开了,淳于敷在原地高深莫测地微笑着站了会儿,才跟上了她。 方拐入角门,正巧碰上熙攘七八个角髻的丫头并两个小厮簇拥着一个女人往里头进。 那女人穿了素锦纹鸾服,盘着发,虽穿戴简单,可一种掩不住的富贵气质由内而外地逸散出来。 木雪离得虽远,可从她的气度上立时知道那便是清河王妃,连忙低下头急趋至她面前,施礼拜道,“劳王妃大驾,民妇及拙夫愧不敢当,接迎王妃迟了,民妇有罪。” “夫人多礼了,是我自个儿求王爷过来的,你何罪之有。” 伴着厚善的话语,木雪觉得自己被人托了起来,借着这股力,她站起身,略微抬头,就见那王妃笑意盈盈的望着她。 温柔道,“都说城中新任的县守夫妻都是绝色容貌,如今看了才相信,所言非虚。” “王妃过誉了,您才是无双之姝。”木雪忙道。 “是么。”听见她的话,那清河王妃淡淡一笑,不知是否木雪看错了,竟觉得那笑容里掺了几分苦涩。 而那王妃接下来的几句话也证实了她的猜想。“再美又如何,女为悦己者容,得不到人的赏识,花开得再美,又有什么益处?” 这话里幽怨气息颇浓,莫不是,这王妃不讨那清河王欢心吧。 无怪她有这种猜想,确实是这王妃给她的感觉,就好像江南四月的烟雨,朦朦胧胧的挂满愁绪,脸上虽总是带着温柔的笑意,可总是眉头轻锁的模样。无怪男人见了不喜欢,毕竟,这王妃看起来就不似会讨人欢喜的主儿。 第89章 第89章 正想着, 那王妃低笑了一声, “看本宫, 怎么尽说这些徒添人愁绪的话,若是惹得钱夫人也不适意, 岂不是本宫的罪过。” “哪里,王妃您肯纡尊降贵与民妇说话, 便是民妇的福气。”木雪低头, 恭敬道, “王妃您请,里头设了花筵, 虽合不上您的眼,可难得景致好,王妃您当去郊野散心也好。” “钱夫人过谦了, 本宫自己过去就好。”柔柔笑着和她周旋了两句, 清河王妃方自行带着丫头们进了去。 等她们走得见不着人影儿了,一直静默着没出声的淳于敷才走到木雪跟前, 望着她们离去的方向,与她道,“这清河王妃,是京都大士族高家现任家主的嫡长女,虽身处权府中,但为人良善,胸无城府,她爹又是摄政王一派, 打压先帝留下的子孙,是以始终不得清河王欢喜,与清河王成亲至今,未得一个子嗣。” 这么说,那王妃过来这边的用意,是想知道如何求子? 但淳于敷又是如何知道这么多的? 木雪皱眉,“你告知我这些做什么?” “没什么。”淳于敷淡笑道,“只是人越是求不到越是想得到,整个青阳县城谁不艳羡四小姐得夫君宠爱不衰。就是王妃,再尊贵,若是常年独守空房,她也会艳羡四小姐的,不是么?” “……淳于姑娘说得很对。”木雪思绪一转,已经知道她想告诉自己的话了。 她们在青阳城中势孤且弱,若是能和王妃攀近些,指不定能帮上些忙。 王妃既然不获宠爱无有子嗣,她们若是能帮王妃取得清河王欢心,该就会使王妃对她们另眼相待,从而得到她庇佑了。 想着,她向淳于敷淡淡颌首道,“多谢。” 第151章 “文施什么都没做,四小姐谢我什么?”淳于敷施施然一笑,指着里头,“王妃已然进去了,四小姐作为主人,不去作陪不好吧?” 木雪看她一眼,“你不和我一块过去?” “啊,我以为四小姐不愿意与我一道过去呢。”淳于敷惊讶道,“既然四小姐如此盛情,那文施就却之不恭了,请吧。” 说完,她自己走在前头领路去了。木雪望着她的背影皱眉,也没多说什么,跟上她的脚步,转过花廊,便见王妃坐在筵席主位上,一个小丫头正战战兢兢地给她奉茶。 “不必害怕的,本宫不吃人。”看她脸色吓得苍白,手也抖得厉害,茶盏在她手里叮叮当当地响,王妃不禁温柔笑了笑,接过来她手里的茶,放在桌上,侧身与身后一个女官轻声道,“这丫头似乎吓坏了,你带她下去吧,拿些银钱与她,让她买些吃食,她年纪还小,若是吓得薏症就不好了。” 女官听说,为难地踌躇了会儿,俯下/身,低声提点道,“王妃,您这月的月钱已经用得差不离了,这……” “啊。”小声惊呼了一声,王妃轻道,“郑嫔不是规定王爷妻妾的月银为四百两么。” “王妃,郑嫔早就不执管府里的事了了,这一次得宠的啊,是西厢院的陈夫人。” “是么。那本宫的月银,降到多少了?” 女官一脸难色道,“这……那陈仪嫔说,咱们府里有几位夫人都要临盆了,王爷俸禄又被克扣不少,就,就定下规矩,说是没有子嗣的各位夫人妃子,月银一律降为一百两。” “……是么。”整个王府,只有她没有子嗣,这规矩针对谁,不言而喻了。 “那王妃,您还……” “不必拿了。”王妃轻声叹了口气,从左手上褪下玛瑙镯,招来还在发抖的小丫头,与她戴上,笑说,“这个,拿去玩儿吧。” 见是这么珍贵的东西,小丫头“扑通”一声跪下了,“这么贵重的东西,奴婢,奴婢不能要。” “不碍事,你拿着吧,本宫……也只有这些首饰可以送了。” 小丫头摇摇头,举着镯子吓得不轻,正要继续推辞,木雪她们已然走了过来,见状,皱了皱眉,随即对她轻道,“既然是王妃赏的,你收下便是。” 小丫头感激地忙磕头谢恩,“谢王妃,谢王妃。” “收下就好。”王妃笑着点头道。 小丫头千恩万谢地退下去了,木雪忙张罗着布菜,看着小丫头们摆菜肴时,歉意地向王妃道,“王妃恕罪,其他的夫人们还未过来,这筵席,恐怕一时还不能开。” 王妃温和笑笑,“无事,本宫过来,本就是想寻个人说贴己话的。” 这王妃,不但脾气好,教养出众,难得通情达理模样儿又好,这样的人,就是不会讨好自己又如何,可真不知男人整日都在想些什么。 看木雪她们都站着,王妃又道,“别站着了,快坐下,咱们好说说话解解闷儿。” “是。”应一声,她们分坐在王妃的两侧的位置。 王妃看见了淳于敷竟然能和木雪平起平坐,不禁有些疑惑,犹豫再三,还是轻问说,“按理这是钱夫人的家事,本宫不该问,可城中盛传钱公……钱大人只有一房妻室,不知这位姑娘,却是何人?” 木雪道,“她是钱……夫君替我聘请的西席。” “西席?”头次听见女子竟然也有西席,还是她夫君给她请的,见多识广的王妃也懵了会儿,等缓过神,又转头望淳于敷,“这么说,这位姑娘才艺精通咯?” 淳于敷微微一笑,“精通说不上,不过小有涉猎罢了。” “姑娘过谦了。可否问姑娘一句,姓氏为何?” “民女淳于敷,姓淳于,名敷,字文施。” “哎,看姑娘样貌,有些像鲜卑人,可姑娘说得,却是汉人的话,姑娘又姓淳于,莫不是京都淳于士族的人?” “王妃说笑了,京都距此地千里之遥,民女一介闺中弱女子,怎会从京都来到此处?且不说天下同姓不同宗的人,还多了去了。家父,不过是颇有钱财的商人,因自小只有民女一个孩子,所以才倾心栽培,后来家道中落,父亲不幸染病去了,所以民女才过来当钱夫人的先生。” 她扯起这些谎话来已经天衣无缝,王妃自然相信了,点点头也不再追问,只看着花架两边的落花若有所失。 “这些花儿,开得再美,没有果子,怕也无人喜爱吧?” “这……”木雪被她问住了,好一会儿,方道,“王妃恕罪,民妇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王妃宽和笑说,“无碍,说吧,本宫不喜罚人的。” “那民妇就得罪了。王妃您,为何执着想要个孩子呢?” 闻言,王妃惊讶出声,“哎,本宫的心思显露的那般明显么?” 嗯,尤为明显。 见木雪不说话,知道她是默认了,王妃一阵失落,“没成想,连你们都看出来,本宫想要孩子了。” 她神色不豫,木雪心中一惊,以为自己是说错话了,方想说些什么补救,就听她道,“这些话,反正也不是辛秘了,说与你们也无妨……不是我想要孩子,是在王府里,没有子嗣,就没法立足。” 清河王权力地位全被架空,每月徒有俸禄而已,莫不是这样,王府的夫人们还像帝皇的后妃一般,为了地位,明争暗夺?可就算赢了,儿子袭了王爷爵,也不过是个傀儡王爷罢了。 第152章 想着,淳于敷皱眉,“敢问王妃,这是何意?是王爷的意思?” “这也不能全怪王爷。”王妃叹道,“你们有所不知,齐家人先天就带有一种病症,皇族中子嗣,自开国太宗起,没有一位活过三十岁的,但凡到了那个年头,大多暴毙而亡,王爷如今已然二十六岁,齐家子嗣又难养活,大多长不到三岁就夭折了,他怎能不着急,怎能不看重子嗣?” 这样的事还是第一次听说。淳于敷有些不相信,心里头暗暗算了算几代帝皇的年纪,一算之下,方惊讶发现,当真如此!活得最久的太宗,也不过三十三岁而已! “难道就没有大夫,可以医治这种病症么?”木雪奇怪道,“天下大夫那般多,怎么会一直治不好呢?” “好几代御医们都试过了,没有成效。”王妃苦笑道,“到了三十岁,还是该病的病,该走的走,所以皇家子嗣多早婚,王爷的第一位侧妃,听说也是十二岁上就进门了。当今圣上,不过十一二岁年纪,听说就有四位贵妃了。” “原来如此。”木雪喃喃着,心头突突地跳,总觉得心口有些慌,但却不知为何,只当是自己听了这话太惊讶的缘故。 稳稳心神,又道,“敢问王妃一句,今日过来……是想问问,如何才能有子嗣么?” “……是。”王妃红着脸,小声说,“本宫……本宫听说钱夫人宴请全县城的夫人们,就想……就想向她们请教一二。” 这事在她意料之中,淳于敷慢慢点头,淡淡道,“那敢问王妃,是否有哪里不适,所以才无有子嗣?” 第90章 第90章 “不适?”王妃听说, 愣了一下, 随即奇怪地摇摇头, “本宫身子好得很,并没有哪里不适。前几日, 才请大夫诊过脉的。” 那可就怪了,王爷既然能和其他妃子有孩子, 那说明王爷该是没大碍, 可王妃又说她身子也好得很, 两人都正常,为何又无有子嗣呢? 淳于敷皱眉想了想, 实在是毫无头绪,只得与她道,“民女粗通医术, 王妃如无介怀, 可否与民女诊一诊脉象?” “自然可以。”王妃温柔说着,慢慢伸出手来, 夸她道,“淳于姑娘还懂医术?真是才貌兼备。” “王妃过奖。”淳于敷淡淡说着,搭上她的脉搏,一番察看后,脉象平健并没差处,愈发不得其解。 看她眉头轻皱,王妃也紧张起来,问说, “怎么,可是有何处不妥么?” 淳于敷收回手,“并没有,王妃身子康健的很。” 听说,王妃松了口气,又有些失落地说,“本宫也寻大夫看了许久,连宫里的御医都偷着让弟弟寻了一个过来,可无一不是说本宫身子平健。既然安平,又为何无有子嗣呢?” 木雪道,“那敢问王妃,王爷现下有多少子嗣?” “……除了本宫,余下的妻妾,膝下各有子嗣吧?” 也不是太确定是不是如此,王妃索性唤来身后的女官,问她道,“你可清楚王爷统共有几房妻妾,府里的小主人又有多少?” “这……除了您和王爷明媒正娶的几位侧妃,余下诸如各方大人的上奉,陛下赏赐的宫女,摄政王大人赏下来的秀女,统共,约有三十七名夫人。小郡王二十位,小郡主三十一位,今年夭折了八位。” 竟然有这么多?木雪听得咋舌,这清河王可真是操劳了。 既然有这么多子嗣,没道理只有王妃一人没有孩子啊。 木雪望一眼淳于敷,她也是莫名的神色,皱眉不知缘故。 “可能是本宫福薄,命里无有子嗣吧。”叹息着,王妃抬手拿起茶盏,慢慢啜饮一口道。 因为抬起手,她的衣袖略微向下落了落,露出了白皙的肌肤,雪一样的手臂上一抹艳红颜色好似雪地红梅一般,艳的扎眼。 她曾听说过,京都贵族的女子,为了显示身份,大都在幼年时在手臂上涂抹吞了朱砂被捣碎的蜥蜴,以正清白之意,因出自宫廷,又被人称作守宫砂。 古来男子多认落红为女子清白象征,可这个毕竟只能在成亲时才知晓。有了这个,便可在定亲时,辨明女子的清白。 按理说,这王妃,嫁与王爷该有些年头,如何手上还是有这守宫砂的? 木雪怔怔地看着王妃手臂上的朱砂,朱红的一点,嵌在润泽肤色底下,实在不像是胎记之类,那,就只有是守宫砂了。 王妃竟然没和王爷圆房么?她颇为惊讶地转脸去看淳于敷,对着那守宫砂暗暗使了个眼色,淳于敷一怔,随即顺着她眼神望过去,看见那通红的一点,也是怔住了,好一会儿,方对着她摇了摇头,比个噤声的手势。 而后对还在失落的清河王妃道,“王妃,民女有几句私话,想与王妃说,不知王妃可否……” 毕竟是大家士族出身,王妃很快懂了她的意思,屏退身后的女官丫头们道,“你们先下去吧,本宫还要同淳于姑娘说几句话。” “王妃,这……万一……”女官为难地不敢动身。 见状,木雪忙道,“这毕竟是县守府,民妇以性命作保,” 王妃也道,“不碍事,你们下去吧。” 女官这才带着几名丫头退下了。 见王妃身后的丫头们退下了,木雪又把旁边侍候的几个小丫头都退了下去,为了证明自己的推测,略踌躇一番,她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了出来,“敢问王妃,您手臂上的,那是什么?” 第153章 “你说是这个?”闻言,王妃放下茶盏,略卷了卷袖子,指着上头的朱砂问道。 木雪点头,“正是。” “这个啊,本宫也不知晓。”指尖搭在上头,王妃叹口气,回想道,“这是本宫还小时,爹爹给我种下的,本宫当时觉得这东西太难看了些,还与爹爹发了脾气,爹爹就与本宫说,等本宫成了亲,这东西便会消失殆尽,本宫好容易盼了出阁,这些日子过去了,没成想,它竟然还在。出阁就会消失的话,如今想来,该是爹爹安抚本宫的谎言吧。” ……唔,木雪突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淳于敷则失声笑了,她方才还质疑是自己的医术许久没派上用场生疏了呢,原来却是这王妃自己的缘故。 没圆房,哪里来的孩子? “敢问王妃,若是想要孩子,为何不与王爷圆房?” “嗯,没有圆房?本宫圆了啊。”王妃一脸诧异地看着她,“成亲当晚,本宫与王爷的确睡在一处榻上的,怎么是没圆房呢?” 淳于敷被她这番话堵得语塞,好一会儿,方道,“王妃您……只是与王爷睡在一个榻上么?还……有做什么别的么?” “没有了。”王妃缓慢地摇了摇头,片刻,又想起来什么似的,道,“本宫似乎记起来了,本宫脱了外衣时,王爷非要压本宫身上,本宫觉得他太重,就把他推得摔在地上了,好几次都是这样,后来王爷他就不来本宫房里了,而且派人告诉本宫,除非本宫有能耐找到孕石,能感天而孕,否则,就再不踏入本宫房门一步。淳于姑娘,王爷是怨本宫推了他么?可是后来本宫也真心真意谢罪了啊。” 淳于敷抽抽嘴角,“……没有,敢问王妃,令堂可还安在?” “本宫娘亲在本宫六岁时就去世了。本宫与两个弟弟,都是爹爹一手养大的。”王妃说完,奇怪看她,“淳于姑娘问本宫娘亲做什么?” “民女只是见王妃举手投足都有大家规范,好奇想知道王妃是由谁抚育而成的罢了。”淳于敷面不红心不跳地扯谎道,“如今看来,令尊当真是大家风度。” 现在她知道为何这位王妃会认为男女只要躺一张榻就会有孩子的了。 怪不得,对成亲之事一无所知,原来是由她爹养大的,那位高家族长是把他女儿当做男儿看了?这种事,不请教养嬷嬷,又不告诉她缘故,也不怨她不得王爷欢喜了。别说孩子了,就是过了百年,连个蛋都孵不出来好么! 听见她夸自己父亲,王妃温柔谦逊道,“淳于姑娘谬赞了。” ……淳于敷不知自己该哭还是该笑了。这王妃,模样儿脾气都好,就是一样不好,心眼太直,也不知道她爹是怎么教养她的。 明白了缘故,淳于敷也不再多管闲事,默默喝着面前的茶不说话了,倒是木雪,对王妃话里的孕石颇感兴趣,疑惑问说,“王妃方才提到的孕石,是什么东西,当真能感天而孕?” “这个么,本宫也不知晓。”王妃摇头迟疑说,“本宫只是听王爷派来的人说过,这孕石,只吸取人的生气,便可使人有孕,详细的,本宫也不知晓了。” 淳于敷听见她们的话,摸摸茶盅,想了想,道,“文施看古志记载,上古部落时期,雷泽匏氏的一名女子,独自外出游玩时,在一处田野里望见一个巨大的脚印,因好奇,她便站了进去,本欲与那脚印比比大小,不想回来便身子笨重,十月后生下一名婴孩。那孕石,据说便是一个不知名的工匠,使那脚印下的泥土制成,本想烧成陶罐的,不想那泥土入了火,竟然变得似上好的玉一般,因而那工匠便转卖了这块泥玉。后来听说这块玉被打造成了一块镯子,女子戴上半年,与夫君行房三次便可有孕,却不知真假。” 木雪听了,点点头,脑中飞速闪过一个念头,而那念头太快,让她来不及抓住就消散了,也不再追问,倒是王妃,有些怅然,“哎,原来还要行房么?王爷不是与本宫这么说的啊。难道本宫注定无子么?” 木雪听了,失笑劝慰她道,“王妃莫忧心,船到桥头自然直,王妃人善,命里定会有福星高照的。” “承钱夫人吉言了。”王妃叹息一声,温柔笑了笑,取下自己头上一柄雕了不知名兽纹的翠玉发簪放在她手心道,“钱夫人也是如此,听说已然有喜了,本宫今儿个出来的匆忙,也没带些贺礼,这个,就权当本宫的一番心意。” “王妃您太严重了。”木雪受宠若惊地拿着簪子,古朴淡色的花纹和雕刻栩栩如生的程度,一看就不是凡品。 “钱夫人莫推辞了,本宫往后若是有事,还想过来与钱夫人商讨商讨呢。”王妃说着,把簪子更往她手里塞了塞,看她执意不接,便故意冷了脸色,道,“钱夫人方才都让那小丫头接了本宫的东西,如今自己却不接,莫不是在敷衍本宫?” “民妇不敢。”木雪忙告罪。 “既然不敢,就收下吧。”王妃亲和笑了笑,“本宫觉得与钱夫人一见如故,这簪子,钱夫人可要收好了,最好是随身带着——指不定,它哪天就能派上用处了,解钱夫人一难呢。” 第91章 第91章 她话说得隐晦, 话里话外又一片真心。木雪只当她是说有朝一日她落难了身无分文可以将这簪子卖了, 不得已收下时, 还道,“王妃放心, 就是到了万不得已,民妇也不会将它典当了的。” 第154章 嗯, 典当?王妃眨了眨眼, 立马明白她会错了意, 想了想,也没辩解, 只温柔笑了笑,“你只管好生收着罢。” “多谢王妃。”又谢了一番,木雪方小心地把那东西收在贴身荷包里。 这时, 王妃带来的那女官轻走过来道, “王妃,钱夫人邀的那些夫人们, 都到了,在花园外头侯着,等王妃您的吩咐传唤呢。” 木雪听说,心里冷笑一声,她们来得倒快,前几日她派丫鬟们送请帖时,怎么不见她们答复得这般快。 “哎,你报与本宫做什么, 这是钱夫人设的筵席,你该报与钱夫人才是。本宫是客,钱夫人才是主人。喧宾夺主的事,本宫可做不来。”王妃疑惑地说着,唤女官,“还不快给钱夫人赔不是。” “是。奴婢知错。”女官忙躬身应着,向木雪赔罪,“钱夫人,是奴婢不是,外头的夫人都到了,钱夫人看,要不要奴婢将她们请进来?” “劳烦了。”木雪淡淡点头,摇铃唤来钱珠,“去请夫人们都进来吧。” “是。”钱珠躬身应着,退了出去,不大一会儿,便恭谨地领着一群穿着绫罗绸缎的女人们进了来。 那些夫人大多二十上下,最长的看起来也不过二十五岁,摇着仕女扇,身后跟着抱着孩子的奶娘和托着托盘的小丫头。 初春的花赶着时候开放似的,热热闹闹地随着钱珠过来后,齐齐向王妃问了安,“妾见过王妃。” “哎,不必多礼。”王妃亲善笑着,温软道,“本宫与诸位一般,今儿个也是钱夫人请过来的客,诸位别拘谨,好生享游宴罢。” “是。”夫人们听了这句话,好似得了令一般,齐声应着,忙转身,二话不说拿起让小丫头把托着的见面礼,托与木雪,你一言我一语地摇扇娇笑道,“都说咱们县城来了个美貌的县守大人,谁知大人的尊阃更像是个天仙似的。” “这还不算呢,我还听说,钱夫人绣功了得,出手的东西,连柔然人看了心都涟漪迭起呢。” “阿弥陀佛,钱夫人竟然这般心灵手巧,果然貌如心生,都是蕙质兰心的。这是西域的何首乌,听说有千年之齢呢,区区薄礼,还望钱夫人莫多介怀,能收下。” …… 被这些穿金戴银的夫人们围着,木雪一面维持着脸上淡淡笑意收下她们的见面礼,一面道,“诸位夫人们太客套了,来就罢了,还送这般贵重的礼品,木雪实是受宠若惊。” “哪里,哪里,钱夫人得王妃赏识,能收下咱们的礼,才是我辈的荣幸呢。” 果然是看在王妃的面子上这群人才这般殷勤。不过这也算是不负她们的初衷了,毕竟她们本来的计划就是把所有的夫人都集中到这边的,看这人数,差不多能请来的都过来了,钱玉的行动,应该能成功了。 木雪心里颇为欣喜,又忙招呼这些夫人们坐下入席,温声道,“诸位夫人请。” 夫人们闻言,笑容满面地围着桌子坐满了,奶娘则抱着孩子站在她们身后,小丫头们把菜布好了站在一边侍候着,一时间,这小花园里竟然花团锦簇地挤满了女人。 莺啼一样的女子笑声说话声不时伴随着孩子响亮的哭闹声从小花园里传了出去,木雪坐在主席侧位,端起酒杯笑道,“难得今儿诸位夫人赏光,若不辞不见弃,一同饮了这杯吧。” 夫人们也忙笑着举杯,“多谢钱夫人款待。” 一杯酒下肚,不胜酒力的夫人们脸上已现了樱色,就是木雪也有些晕眩,微微摇头,好让自己清醒些时,耳边却听见女官的轻呼,“王妃!” 以为是王妃出了什么差错,惊得她忙转过头去,却见王妃脸色绯红,脑袋一晃一晃的往旁边倒去,显是喝醉了。 她边侧坐着的淳于敷,没事人一样一边夹着菜一边不动声色地把不停想往自己身上靠的脑袋挡住。 “王妃,您没事吧?”没成想王妃酒量这样浅,木雪担忧地放下酒杯,走到她身边轻声询问道。 “嗯?本宫无碍。”朦胧中听见她的话,王妃撑着额头淡笑了笑,轻摇头说,“只是不成想钱夫人家里的酒这般烈,本宫还想和钱夫人好生说说话呢,如今看来,怕是难了,钱夫人家里可有多余的客房,容本宫躺一躺便好。” 酒烈?木雪闻言皱眉,就是怕这些夫人不能喝酒,她特意选了自己酿的花酒,怎么会烈呢? 疑惑间,她伸手拿了王妃面前的酒壶为自己倒了一杯,方入口,一股辛辣夹着甜味的酒气就冲得她鼻喉塞住一样难受。 “咳咳……”这是谁拿的酒?这么烈!能把人呛出眼泪的东西,亏得王妃能一声不吭地喝完! “王妃……”木雪忙把手中酒盅放下,方要说些什么,抬眼却见淳于敷不动声色地抬头,暗地里冲她摇了摇手。 这是谁干的好事瞬间不言而喻了。 王妃脸色肌肤通红,依旧凭借良好的教养抬头温柔道,“钱夫人,怎么?” 木雪抿唇,缓了会儿,方道,“无事,民妇这就带您去厢房。” 说着,她便要搀扶王妃起来,一边的淳于敷见了,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筷子,站起来,“不必了,四小姐是宴客的主人,若是走了岂不是扫了夫人们的雅兴,文施是个闲散之人,走了也不会有人理会,便让文施代四小姐将王妃送入厢房吧。” 第155章 她这又是想打什么主意。木雪皱眉,看她时,她只轻轻的笑,嘴巴无声张了张,木雪仔细看着,辨认出来那是计策二字。 看看晕沉的王妃和筵席里现了醉态的夫人们,瞬间她明白了淳于敷的意图。 既然王妃来了,便不能让官差把府邸围住,以免论及谋害皇亲的罪名,可若是用酒灌醉她们,让她们哪儿也跑不了都去休息,就另说了。 就是不知淳于敷何时把所有的酒都换了,却没换她的,怨不得她一点儿知觉都没有。 知道了她的目的,木雪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收回手,俯身对王妃道,“民女有罪,让王妃受累了,这就让淳于姑娘带您去休憩。” “哎,是本宫酒量过浅,不碍钱夫人的事。”强撑着扶额站起来,王妃摇晃着温声笑说。 一旁侍候的女官见状,忧心道,“王妃,您醉了,不然,咱们还是回府吧。” 不等王妃回话,淳于敷便笑着走到她身边,搀着她往自己住的厢房走,“王妃,民女带您去休憩。” “嗯。”王妃约莫是醉得狠了,哼卿了一声,晃荡一下便似乎要倒下去似的,淳于敷连忙顺势扶住她,半拖着她往厢房走时,回头对木雪微微一笑,“四小姐不必忧心,文施会好生照料王妃的。” 她把“好生”二字咬得异常重,木雪听出了她话里的深意,没说什么,慢慢点头,“嗯,劳烦淳于姑娘了。” 淳于敷淡淡的笑,转过身去,扶着人继续往前走。王妃带来的女官见了,无可奈何,只得随着她们一同往厢房走去。 拖着一个人走,对普通女子来说,怕是艰难得很,但淳于敷自幼习骑射弓马,扶一个纤瘦的女人还不跟提溜小鸡似的,没几下功夫,就把人带到了厢房,开了门,难得有良心一回,没把人丢到床上就走,而是皱眉把人搀到榻上,摇摇她,“王妃,厢房到了。” “是么,多谢淳于姑娘了。”头脑昏沉着,不甚清楚,王妃睁着朦胧的眼,半低着头,与她和气道谢说。 “不必。”淳于敷淡淡说着,便要抽身走开,后头的女官望见王妃平安无事到了厢房,放下心来,又忙张罗着要去弄醒酒茶,两人一同要走时,女官一把拦住了她,道,“淳于姑娘少待,王妃一人在此,奴婢不甚放心,能否请淳于姑娘看着王妃,奴婢去泡杯醒酒茶来。” 哼,喝了她独制的迷酒,就是十杯醒酒茶,没有三个时辰,也别想醒过来。 淳于敷心里暗说着,面上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自然,民女义不容辞。” “那就劳烦淳于姑娘了。”女官说着,安心地出了门。 淳于敷关好房门,方转身,便见那位温柔贤淑的王妃竟然跟壁虎似的趴在了床壁上,嘴里还不停喃喃着,“孩子,真是可爱。” 这是得多喜爱小孩子。淳于敷抽抽嘴角,走到她床边,站住了,居高临下地望了她一会儿,好半天,才淡淡道,“高畹兮,你还认得我么?” 第92章 第92章 “嗯?”听见她唤自己的名字, 她方清醒了些, 撑着床壁想要站起来, 却因为浑身软软的提不起力气而重新坐了回去,视线模模糊糊地, 映出来淳于敷的影子。 “淳于姑娘……如何知道本宫名姓的?” 淳于敷微微一笑,“王妃贵人多忘事, 果然不记得了, 不过文施一介草民, 自然是入不得王妃眼的。王妃难道忘了,曾经的京都灯会, 咱们曾有过几面之缘么。” 确切的说,是曾一同随着父亲进宫赏花灯,不过那时她还未家破人亡, 她也不是王妃就是。 “慢着……淳于……淳于……你, 你是京都淳于家的人?” 淳于敷淡淡道,“王妃是个健忘的人, 民女先前已然说过不是了。” “不是……不是……你又如何知晓本宫名姓……不对……淳于……你是……是江南淳于家的?” 淳于敷笑了,“没想到王妃醉了,脑中还这么灵光。” 她这话等于默认了自己是江南淳于府的人。高畹兮撑着自己的额头,努力使自己清醒点,向淳于敷那边模糊望过去,“你是,淳于大司徒的女儿?江南府,不是被灭门了么?你, 你怎么会在这儿?” “江南淳于府被灭门了,京都淳于府可没有。”闻言,淳于敷冷笑连连。“都是姓淳于的,我哪里去不得?” 使劲摇摇头让自己不至于睡过去,一身宫装的温柔女人抬起头,剪水朦胧的双眼似张非张地望向她,“嗯,什么意思?你,你跟本宫说这些做什么?” 淳于敷淡淡笑了,牵引她脸上横贯面部的疤痕,使她看起来有些狠戾,“我有笔生意要和王妃做,自然要告诉王妃这些。” 高畹兮摇头,踉跄扶着床壁站起来,便要往外走,“本宫……本宫不是商人……不会……不会与人做生意,淳于姑娘……还是另寻高就吧。” “你以为,你走得脱么?”淳于敷冷笑一声,猛地走上前钳住她肩头,一只手死死卡住她纤细的脖颈,死死抵着她下巴道,“王妃样貌天成,就这样殒了岂不可惜?” 被她老鹰提溜小鸡一样掐住脖子,高畹兮脸面通红,挣扎着拍她,“咳咳…大胆,还不…放开…本宫…你就…不怕…本宫的侍卫…” “难道没人告诉过王妃,被人威胁时,反过来威胁别人,会丧命的么?”淳于敷慢慢露出一丝笑,手上卡得更紧,看见被她钳住的女人脸上慢慢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时,笑得愈发开了,“文施是亡命之徒,除了这条命,别无长物,王妃您说说,文施还会怕什么?” 第156章 快要窒息的感觉淹没了她,继方才轻飘飘的感觉后,一阵让人恐慌的黑暗眩晕向她袭过来……她是真的要杀了自己! 察觉到这件事的高畹兮心下一惊,死命地拍着她的手,妥协道,“咳…咳…放…放手…本宫…答应你…” 淳于敷挑眉,“王妃一言九鼎,可不要食言呢。” “本宫…可以高家…百年…声誉作保,决…不…食言…咳咳…放开!” 淳于敷应声放下了她。窒息的感觉散去,新鲜的空气重又回到她胸腔里,连带着酒意也释了几分。高畹兮软软地干咳着趴在凳子上,气喘吁吁道,“说吧,你想要什么?咳咳……” 淳于敷微微一笑,悠闲地倒了一杯茶,递给还在狼狈喘气的女人,“在与王妃做这笔生意前,可否先让文施说个故事?” 高畹兮不理她,自顾自抚着自己的胸口细细喘气。 “啧,那文施便当王妃是应下了。”淳于敷也不以为意,笑着站起身,走到桌前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条斯理地道,“淳于一族是由先朝太/祖夺得天下的功绩而起家,虽为异族人,却有幸得封贵族,与汉人平起平坐,才能在今日在京都,与陈家,高家,并为三大士族,陈家保前朝末帝,淳于家偏向新帝,高家则是墙头草,两边都若即若离,以此来保证家族长盛不衰——相信这些,王妃作为高家族长的嫡长女,都是早有耳闻的。” 高畹兮闭上眼,“本宫不喜过问政事,且本宫爹爹从不让本宫插手家族纷争,所以淳于姑娘所说,本宫一无所知。” “呵,是么。”淳于敷咂咂嘴,“那令尊一面让王妃嫁予清河王,一面又让王妃的弟弟迎娶前朝公主,这又是何故?据民女所知,清河王可是妻妾成群,且相貌粗俗,配不上王妃不说,高家好歹一个百年士族,不至于为了个没实权被贬谪的王爷,便把嫡长女送出去使人糟蹋吧?还有令弟娶的那位前朝公主,听人说,足足比令弟大了二十有余,还是个孀居妒妇呢。” 高畹兮猛然睁眼,难得发了一次脾气,冷脸道,“这些,都是本宫的家事,淳于姑娘一介外人,就不要再多行干涉了!” “哎,既然王妃不喜,那文施便不说了。”淳于敷微微笑着道,“文施还是继续来与王妃说故事吧。” “淳于府虽权大势大,可因为子孙多是胡人,血统不正,而始终遭其他两族打压,所以十几年前,时任族长便铤而走险,帮着本朝开国帝皇杀了他的叔叔,即当时的燕显宗。本以为这样新帝会有所倚重,却没想到新帝登位没几年就去了,留下的基业又被燕显宗的弟弟做摄政王把持着——这位摄政王,听说曾喜欢陈家的一位女子,所以待陈家格外优容,而对其他两家,则可以用冷酷无情来形容,两族子弟虽还做官,却几乎被收尽了手里的实权,相信就是王妃您爹爹,在朝廷里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吧?” 高畹兮扶额不理她,淳于敷不以为意,继续道,“摄政王在位几年后,族中愈发衰败,若是继续这样下去,淳于族定会被灭族,忧心之下,淳于族前任族长决心清君侧,却没想在事发前夕,被人告发了,因为淳于一族牵连甚广,摄政王特准只有族长一家被打入死牢,于几日后统统处以车裂。所幸的是,当日族长的小女儿,因为贪恋京都街的吃食,让奶娘抱自己出去玩儿,才没有在搜捕中落网,从而逃出生天。” “那个女孩儿……是你?”高畹兮听得入了神,不由问了出来,“那你又是如何到江南的?” “人生就是有许多的意外,不是么?”淳于敷笑了笑,把玩着自己手中的茶盅,慢慢道,“那女孩儿并不知道自己的家人全部被捕了,高高兴兴的让奶娘抱自己回去,看见满地的狼藉还大哭大闹了一场,甚至天真地跑到那个揭发自己父亲的人面前,求他带自己去找爹娘。” “那个人……他没有把你抓起来么?” 淳于敷笑着摇头,“许是良心未泯,他没有对那女孩儿做什么,反而让族里的一个旁支族人带着她到江南安顿下来,因为他给了那旁支一大笔用不完的银子和不低的地位,所以那旁支族人待女孩儿很好,甚至要到了把她当成供品供起来的地步,所有士族男子会的东西,他都会让她学,吃穿用度,统统都比他家里的嫡长子还要好上一倍。” 听到这里,高畹兮低头叹息一声,“爹爹常说,弹弓打出头鸟,淳于姑娘你被这般待,定然很遭人嫉恨。” “那些女人,我从未放在眼里。”淳于敷淡淡道,“她们要闹随她们,又威胁不到我,我何苦与她们计较?至于为何流落至此,呵,怕是因为京都的那个人后悔了,所以他想要收回这一切。先是找一个好色的商人将他的四女儿送与那好色的旁支族人,再里应外合侵吞了那旁支族人辛辛苦苦经营几十年的江南府,再下令杀尽了府里的人。” “既然下令杀光了人……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看见我脸上的这条疤了么?”闻言,淳于敷微微一笑,指指自己艳丽容貌上突兀的疤痕,冷道,“那些人当时疯了的找人,我便杀了与自己身材相仿的贴身侍女,让她穿上我的衣服,刮花她的脸,自己也划了一道,让血水糊住我的脸,再偷偷躺在一群死了的婢女之间,闭了气装死,等那群人都走了,才拿了一些银钱一把匕首,一路颠沛流离走到这里。” 第157章 听说,一向温婉的高畹兮惊讶地说不出话来,看着她,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指着她颤声道,“你…你…好狠…” “王妃是说民女狠毒?”淳于敷淡然笑了笑,看她,“所谓无毒不丈夫,最毒妇人心,若是不狠毒,难道要等死么?王妃生在安稳之地,自然不明白死的可怕。” 被她这句话呛得噤声了片刻后,高畹兮方轻轻出言道,“你的故事说完了。” “说完了。”淳于敷笑着道,“王妃不用再费心思猜了,民女可以清楚地告诉王妃,那告发的人便是现任淳于族族长,也是民女的亲叔叔,民女找王妃,便是打着复仇的心思。” 第93章 第93章 “那你可算是找错人了。”高畹兮叹一声, 缓缓道, “本宫说过, 本宫父亲从不许本宫插手政事,本宫也无心士族争斗, 淳于姑娘有孝心,想要复仇, 是好事。可惜本宫却是一些儿忙也帮不上的。” 淳于敷闻言, 眼睛一弯, 戏谑笑了,“王妃既然无心争斗, 也不问权势,那方才与四——钱夫人的簪子上,又为何会刻着王妃的家纹呢?据民女所知, 那可是家主才能佩戴的纹饰, 令尊身子还硬朗,自然不会随意卸下家主之位, 那只能说,令尊是把王妃作为下任家主来看待,亦或是,令尊将支撑高家的命脉——商铺酒楼,尽数交给了王妃来打理。王妃是女子,且还有几名弟弟,家主的担子当然是不会落到王妃身上的,那就只有后者了, 王妃说说,民女说得对么?” 高畹兮脸色一变,“你!你从何知道这些?” 只有跟猛兽打过交道的人,才知道危险的可怖,可眼前的淳于敷却比猛兽更为可怕!因为,你不知道她到底知道多少你的秘密,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什么,她就像春蚕,一点一点地吞噬掉她眼前的桑叶,毫不手软。 见她面色不大好,淳于敷淡淡一笑,“王妃莫怕,文施不会拿王妃如何的。只要王妃答应文施,必要的时候助文施一臂之力,让文施能手刃仇人,便可。” 帮她什么的,只是一句空话,现今身旁也没个证人,到时耍赖不做数,答应她又如何?高畹兮想了一想,慢慢点点头应下来,“本宫应你就是。好了,你出去吧,本宫头昏脑胀的,想要自己歇一会儿。” 淳于敷摇头轻笑,站起身,走到她跟前,“文施可不是三岁稚童了,无凭无据的,万一王妃到时不认,文施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高畹兮低喘一声,捂紧胸口,翻身脱力的看她,“那你……想要如何?” “不如何。王妃是不是觉得如今脑袋昏沉,胸口发闷,心口紧疼,喉头还有些腥甜呢?” 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狼狈躺在地上,身上不住打噤冒冷汗的样子,淳于敷若无其事地笑,“王妃倒是能忍,到现在还没发出一点儿声来,要不是看王妃脸色发白,我还当我的医术不管用了呢。” “…你…给我…咳…下了毒?方才的酒……是你动了手脚?本宫就说,本宫酒量再浅,也不至于如此,原来……是你!” “我本不想用的。”淳于敷忽而冷下脸,俯身蹲在她面前,沿着她鬓角一点一滴地慢慢替她拭了脸上的汗,盯着她失神的眼睛道,“我本没有要害王妃的心思,也不想徒增杀戮,但狡兔三窟,这乱世,要想活下去我只能出此下策。王妃放心,我给你下的,不是什么剧毒的药,只要王妃答应我的条件,事成后,我便替王妃解毒。” 高畹兮虚弱地扭过头,“本宫不应,这毒,本宫不相信普天之下这般多得大夫,会解不了。” 淳于敷闻言一怔,随即玩味地笑开了,“王妃倒是提醒了我,一味毒,怎么够呢。” 高畹兮还没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便觉得自己的下巴被人捏住了,她努力抬头,见淳于敷正面无表情地从贴身荷包里倒出来两个青花的小瓷瓶。 知道那里头装得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下意识想要挣扎,手脚还没动作开,却被人“碰”一声压到木壁上动弹不得,身后撞击传来的剧痛和胸口传来的闷痛让她疼得睁开眼,只能任由眼前的人拔了瓶塞,把小瓶子里头的药倒入她喉咙里。 “咕咚咕咚……”房中只有她痛苦地咽下毒/药时的声响。 逼迫着她喝完了,淳于敷这才把手上的两个空瓶子丢到了地上。 随着“叮咚”两声瓶子落地的清脆声响传到耳边,淳于敷松了手,看着被自己压制住的人脸色蜡黄地缓缓从墙壁上滑下来,满意地笑着点头道,“这一次,王妃该没有什么借口,不答应文施了吧?” “咳…咳…”喉咙里火辣辣地疼,高畹兮捏着喉咙跪在地上干呕,想要把方才的药弄出来。 见状,淳于敷好心提醒她道,“王妃别白费力气了,这种药,入了口,便化在人身上,除非有解药,否则,就等着不久以后出殡吧。” 高畹兮这才停了无意义的动作,粉白色的指尖抠在木壁上想要站起来,却因为胸口剧痛再一次痛苦地落坐在地上。 她身上罗素的宫装已然染上了些许尘灰,底下的盘饰也有了褶皱,发髻更因为方才与淳于敷争夺间落了下来,有些碎发贴在她汗湿的脸上,让她看起来狼狈非常。 “嘶——” 听见她低低的痛呼声,淳于敷皱起眉头,好一会儿,才走上前,拿起她的手,才发现竟是那些木壁的碎屑刺进了她指甲里,将她十指纤纤刺得血迹斑斑的。 第158章 “王妃可真是倔。”淳于敷摇头,捏着她的手,一面拿出来贴身带着的银针伤药,将那些刺挑出来时,一面又淡淡道,“这样折磨自己,又是何苦,答应了文施的条件,不就好了?” “咳咳……”高畹兮虚弱地咳了两声,浑身的剧痛让她不想和她再耗下去,在她冷淡的目光下慢慢点头,“好,本宫答应你就是。” 淳于敷替她包扎的手一顿,随即方轻笑开来,“王妃这才是识时务。” *** 天暖催人困,又何况淳于敷特地将宴请的酒水尽数换成兑有蒙药的酒。 花园里的夫人们在酒过三巡后,已经没有一个是能站起来的了,都醉得烂泥似的,失了方才的大家夫人体面,趴在桌上一动不动。还要装模作样劝酒的木雪见状,忙放下酒杯,招呼她们带来的小丫头和奶娘们,“快搀着你们家夫人去厢房,抱着小姐少爷们也都过去吧,等夫人们酒醒了再走。” 奶娘丫头们不过是下人,哪里知道什么,看见自家夫人这样正六神无主,听见木雪吩咐,连忙各自搀了夫人们抱着手里的小主子随着钱家的小丫头们去客房休憩去了。 偌大的花园里很快不复方才的热闹,徒留了一桌桌残席摆着。木雪颇为畅然地目送着一帮人往客房走,看不见影儿了,方重又笑着坐下来,唤两边侍候的丫鬟,“别站着了,这些菜不吃了也可惜了,都坐下吧,把桌上的酒都换了,咱们再开筵。” 小丫头们欢天喜地的应下了,跑去膳房寻酒,木雪看着她们欢快忙碌的模样笑着摇了摇头。 她这边是没出什么差错了,就不知道钱玉那里如何,是不是顺利把地契之类拿到手了。 *** 虽没有木雪这边这般容易,不过钱玉也与淳于敷使得手段差不离。 在宴请前,派钱多将酒楼包了下来,从大堂到她们用饭的房间,都点上了可以使人手脚酸软的酥眠香,为了怕那些人察觉,她还特地让钱多去本地的花月楼请了不少标致的姑娘作陪,待那些士族男子一来,温香软玉抱在怀里,别说酥眠香了,就是毒/药他们也不会有半点介怀。 果不其然,那些男子毫无意外地没生出半分疑心,团团坐在酒桌前,一面与怀里姑娘调/情,一面与她道,“钱公子,啊,不,钱大人,听说您是新近的新郎官儿,怎么,是家里的河东狮不许您惹腥气么?” 钱玉闻言,捏着酒杯抬头看了一眼说话的男人,见他正猴急地解着怀里女人的衣裳,便又下头,慢条斯理地夹了口菜,悠悠道,“腥气多了,难道诸位就不怕惹得一身臊么?” “哈哈哈,钱大人果然是年纪轻不懂风月,这男人,哪里会有不偷腥的!” 她的一席话引来一桌子人的哈哈大笑,男人吞吐的酒气和身上的汗味瞬间四散开来,一股股浊气逼得她不得不捂住鼻子。 身后侍立的钱多见了,忧心地俯身对她道,“少爷,您要不要出去透透气啊,这可不是在青桐的青楼,少爷您喝喝茶听听曲就能混过去的,这帮人看起来像是平常在风月场里打滚惯了的,万一他们真要让您找个姑娘陪着可怎么办啊?老爷来之前和小的交代了,您平常怎么混都好,这外头的姑娘您是不能乱找的,否则,就要打断小人的腿呢!” 这小子,可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她当然知道不能乱找姑娘了,她在外一向臭名昭著的名声,还不是她老爹让她干的。原本说好让她浪荡几年人就没有人会给她提亲,身份也就不会暴露了,谁知到后来竟然又主动给她寻亲事。真不知她老爹脑子里装得是什么。 “好了,我知道了,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的怎么样了?” “少爷放心,小人已经派家丁和陈将军送过来的那些将士把这酒楼围住了,也和酒楼掌柜打好招呼了,这酒楼啊,除了咱们,可就没别人了!” “那就好。”钱玉抿了口酒,淡淡一笑,“再等一刻,你去吩咐,以我摔茶盅为令,你们就立刻动手!” 第94章 第94章 “是。”钱多应声退下了。 钱玉继续不紧不慢地一面吃酒, 一面兴味盎然地欣赏着面前的活春/宫。 混杂了女人娇笑怒嗔声的房里, 衣冠楚楚穿着一身錦锻的士族男子们, 几杯黄汤下肚,早已管不得什么礼节, 纷纷把手伸到怀里姑娘身上,行轻薄之举。 甚至有几个搂着姑娘就想回房里办事了, 醉醺醺地站起身, 对钱玉笑嘻嘻道, “钱公子啊,多谢款待, 嗝,我等就不多陪了,钱公子自个儿也去找找乐子吧……” “诸位不必客气。”钱玉淡淡地笑, 下一瞬, 猛地把手边茶盏“咣”一声摔到地上。 “嚓!”茶盅摔得粉碎,伴着这清脆的响声, “刷刷刷”房间窗格便被人刺透,一群人穿破竹窗跳了进来,手里俱拿着刀剑,将房里的人包围住了。 “钱大人,你这是何意?”方才还在寻欢作乐和怀里姑娘嬉戏的男人们顿时慌了神,纷纷站起来向钱玉质问,“钱大人,没有你这样的待客之道吧?” “诸位莫慌。”钱玉不疾不徐地抿一口酒, 慢慢道,“坐下来慢慢说。” 那些贵族男子才不理会她,一个身着华贵,体态肥硕的男人仗着酒劲,上去就想把她擒住,“钱玉,你什么意思,拿刀剑指着我们,还想让人坐下心平气和跟你喝酒么!” 第159章 “不许伤我家少爷!”他扑着肥硕的身躯,还没碰到钱玉的衣角,就被旁边蹿出来的钱多一把推开了,“扑通”一声摔个大马趴。 “哎呦喂,你这个狗奴才,竟然敢推爷我了!”男人倒在地上呻/吟着,连声向外头喊自己带来的护卫,“人呢,都死光了吗,没见到爷倒在地上么,还不快过来扶爷起来!” “兄台会占卜么,怎么就知道他们死光了?”钱玉笑着问道。 还在地上呻/吟的男人一惊,随即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你……你什么意思?” 其余的人也是一副愤恨的神色望着她,钱玉淡淡一笑,摊手道,“哎呀呀,忘了跟诸位兄台说了呢,钱某嫌弃你们的侍卫碍眼,所以都被我的人带下去杀了,你们自己也中了我的酥眠香,别做无谓的抵抗比较好,当然,做那档子事,该是不耽误的。” “就知道你不安好心,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大胆!钱玉,我可告诉你们,我们中的大部分都是士族,我们要是有个好歹,我看你怎么向朝廷户部交代!” “有什么好交代的。”钱玉微笑说,“还有一个月就入秋了,柔然人想必就要来了,到时我只要向上报,诸位英勇抗敌,死在柔然人马蹄下,这边陲之地,朝廷又能拿我如何呢?” “你……你……” 在场的人听了她的话脸色瞬间变得青白,钱玉目光一转,不动声色地将他们的反应记在心里,又慢慢威逼道,“诸位也不要想什么自己死了,子孙还可以继承家业的话了,诸位的子孙夫人,我已经派人护起来了,若是诸位有什么三长两短,想必诸位的妻子儿女,很乐意下去陪着的。” “你,你竟然绑了我们的家人?!” “不是绑,是请。只要诸位答应将城里的土地和佃户让与钱某,钱某立马将诸位的夫人孩子送回府邸。” “你做梦!咱们就是靠着城内的土地租活着的,要是给你,咱们吃什么?喝西北风去么!还有,你今天以陈将军的面子请咱们过来,往后要是被他追及起来,我看你怎么应对!” “那我可就管不着了,诸位也不必替我劳心,先管好自己门头的事才是正经。”钱玉冷道,“只一句,这地,你们是给还是不给,不给的话,别说是你们自个儿,就是你们传宗接代的儿子,孙子,今天一个也别想跑了!” “钱玉,你这是打劫!” “哼!诸位恐怕不了解钱某,钱某杀人越货都做得出来,别说是这种小打小闹的打劫了。”钱玉笑说着,唤钱多,“去,拿笔墨来,让诸位老爷少爷们写下地契,可给我看好了他们,一个字也不许错!” 钱多连声应下,找来笔墨,放在那些男人面前,又让那些家丁和将士把手里刀架在他们脖子上,威逼道,“我们家少爷说了,你们要是不写,这项上的人头,可要保不住了!” 这些士族养尊处优的男人哪里碰见过这种场面,一把把明晃晃的刀搁在自己脖颈边,压到他们经脉上,察觉到刀刃的冰凉感时,甚至于在他们呼气动作间,都能感觉到刀刃压进自己皮肉里“刺刺”的触感。 对死亡的恐惧很快压倒了一切,面色土黄的男人们酒被吓得醒了差不离,怀里的美人也顾不得了,丧家之犬似的,乖乖把地契写好,押上了手印,画了名押。 钱多连忙把他们写下笔墨未干的地契一一收集好,送到钱玉面前,“少爷,您过目。” “嗯。”钱玉拉扯着手里白纸黑字的地契随便看了几眼,便塞回给他,“收好。” 钱多赶忙收得严严实实的,“唉。” 有人问说,“钱玉,咱们地契也写了,你可以放了咱们了吧?” 钱玉淡淡点头,“放是可以放的,不过在那之前,还是得劳烦诸位兄台受些苦难。” 在场众人听说,不禁面面相觑,一头雾水,钱玉淡淡一笑,给钱多使了使眼色,钱多会意,从兜里拿出来一个白色小药瓶,倒出来一颗颗灰黑色的小丸子,让侍卫和家丁按住那些人后,把东西一个个塞到他们嘴里,逼着他们咽下去。 “呸……钱玉,你这个卑鄙之徒,你给老子吃了什么!” “不过是西域的蛊种罢了,诸位莫要惊慌,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这小东西需得一个月喂一次特殊的粮食,若是没有那个,恐怕它可要在诸位的肚子里头破壳而出,把你们的肠子做成窝呢。” 听说,那些人脸色瞬间铁青,没想到地也交了,竟然还是受他威胁,这一下,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为了自己的命,也不能报仇了。 钱玉见了,笑眯眯地和他们道,“诸位莫要忧心,钱玉也不是什么歹毒之人,诸位在城里拥有的土地对寻常百姓而言,确实能几代衣食无忧了,可钱某也知道,对于诸位来说,那不过是杯水车薪,诸位就是赏了妾室夫人的银两,也不止这些的,为了区区的一点小钱,就送掉性命,这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诸位评说评说,钱某说得可对?” 见他们恶狠狠地只是瞪着自己,不答话,钱玉也不在意,继续笑道,“钱某知道你们心里有气,但这蛊种呢,可是西域独有的东西,想要抑住它,只能用钱玉手里的解药,诸位兄台若是愿意呢,咱们就和和气气地继续吃酒也罢,回去和姑娘们好生玩乐也罢,我带来的这些奴才不会为难诸位,但若是诸位不答应,还报与他人知道么,哼哼……” 第160章 冷笑一声,她转身夺过一个家丁手里的长刀,对着方才自己坐下的椅子,手起刀落之下,“噼啪”一声,松木做成的背椅便碎成了齑粉。 “怎么样?”在木屑纷扬中,她桃花眼勾起,微笑着拿手里的刀背拍拍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中年男人已经惨白的脸,“兄台,答应还是不答应?” “答应,我答应。”那男人被眼前明晃晃的刀吓得连忙点头,其余的人见了,无可奈何之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得允诺下来。 钱玉笑着把手里的刀一丢,“这不就好了。” 说完,她拍拍自己的袖子就走,走前还吩咐家丁们,“好好款待款待诸位老爷少爷,本公子累了,先失陪了,诸位。” 钱多赶紧跟了上去,一路跟着,讨好地对她笑道,“少爷,没想到这么容易,得亏咱们还精心准备这么久呢。” “哼,不过是这些士族自幼养尊处优惯了,没见过什么大阵仗罢了,若对面是陈将军,你家少爷可遭殃了。” 钱多点点头,“小的也觉得陈将军厉害,一双眼睛毒得跟鹰似的,让小的都不敢看他。不过少爷,您今儿个找的什么蛊,小的怎么从来没听您说过啊?” “嘁,什么蛊,不过是老鼠屎罢了。”钱玉桃花眼里满藏着笑意,带着计谋得逞时的奸诈,“那些士族平常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也得让他们尝尝什么叫苦头不是?再说,那些士族又不知道蛊是怎么样,还不随我说了算?” “唉?”钱多呆了一会儿,随即笑得直不起来腰,“小的看那些什么金科玉律的秀才都不算,少爷您才真是聪明绝顶之人!” “好了好了,别拍马屁了。”钱玉笑着拿手里的扇子打了他一把,“咱们的把戏迟早得被他们揭穿,在揭穿以前,他们定还会每月派人跟我取一次蛊的解药,那时候,你就去那姓陶的糟老头子那里拿些野葛藤,啐上菟丝,磨成粉给他们送过去。” 钱多一脸不解,“唉,他们不是没中毒么,咱们怎么还要给他们送解药啊?” “傻小子。我这哪里是给他们送解药,我这是给他们下慢毒。”钱玉叹口气,道,“否则,等他们有所察觉,再反过来咬咱们一口,咱们岂不得不偿失?” 第95章 第95章 那些士族也不能怨她居心歹毒, 谁让这世道, 蝼蚁难存呢。要么是她死, 要么就是他们死,顶简单的道理, 也怨不得她了。 钱多可不管这些黑白事,钱玉让他做得, 他便答应下来, “是, 小的知道了,少爷, 您这急匆匆的,还要去哪儿,有什么事要办么, 小的替您做吧?” “不去哪儿, 回府。”钱玉懒洋洋地伸个懒腰,把扇子遮到自己头上挡住还不遗余力散发着余热的日头, “为了今天的局,你们少奶奶大清早的就把我拉起来了,我困得厉害,先回去睡了。” “唉,少爷,那里头的那些人可怎么办啊?” “嗯,他们?”钱玉拿扇子敲敲自己的额头,想了想, 道,“你去吩咐那些家丁们再多吓唬吓唬他们,等时候差不多了,再派人恭恭敬敬地把人送回去,砍一刀子给一把枣,以后指不定还能用得着他们呢。” “唉,小的这就去。”钱多说着,转身就要跑,钱玉又想到一件事,连忙拽住他衣袖,“慢着,今儿初几了?” “二十八了少爷,还有几天咱们就能过端午喝雄黄酒了!” “谁问你这个了。”钱玉好笑地拿折扇要去敲他,“你这小子整天就念叨着喝酒,我问你,前些时日让你送给我爹的书信,现今怎么还没有回复,莫不是你这小子嘴馋偷懒,出去吃酒忘了吧!” “唉,少爷,小的冤枉啊!”钱多连忙叫屈,矮身躲过她要打过来的手,为自己辩解说,“小的可是好生将书信装到那送信的小子行囊里的,就是怕您不放心,我还特意检看了七八次呢。” 钱玉听说,方放下折扇,喃喃细语道,“那可怪了,这也过去不少天了,青桐离得再远,这信件也该送到了才是。怎么这一点儿音讯也没有。” “少爷,您是今儿起太早了,糊涂了。”钱多两手护住头,小心翼翼道,“咱们当初紧赶慢赶地也是小半个月才到呢,您才给老爷送信不久,说不准那送信的小子才赶到青桐呢,依照老爷疼您的性子,听见您一声没银子了,怕是正急急张罗着要把府里头值钱的东西都派人送过来呢。” “这倒是。”只是听了钱多的话,她都能想象得出来她老爹拆开信以后,急得不行要把府里的银子都给她送过来的景象了。 她那老奸巨滑的老爹,虽说平常是神经兮兮了些,但待她这个螟蛉子却是真心没话说,这么久没有消息,怕真是送信的小厮路上有事耽搁了,如今才到青桐也说不定。 “是吧。”钱多得意地点头,“所以少爷您就不要多操心了,还是多回府陪陪少奶奶吧,小的昨儿个问遍了府里有了孩子的姐姐们了,据她们说,这有了身子的人啊,心思最难猜了,一会儿想吃酸的一会儿又想吃辣的,少爷您得一刻不离地照看着,才能保证咱们的小少爷不会有闪失呢!” 老天爷啊,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现在对外头说木雪有了孩子,因为才刚怀胎,身子不显人家也不至于有所怀疑,可过了一些日子可怎么办,难道要她去偷一个小孩塞到木雪肚里么? 第161章 想想就心烦,对着钱多殷切的眼神她也只能嘴角抽一抽笑一下,胡乱应了一声,便打发他去酒楼里看着那些贵族了。 谁知那小子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走到酒楼门口了,还不忘转身向她招呼说,“少爷,别忘了小的说的,好生陪陪少奶奶啊!”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进去吧!”钱玉心烦意乱地挥挥手,钱多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进去,看见他一颠一颠高兴的走路样子,钱玉被逗得笑了,“这小子,可真是……” 话没说完,不想再去想这些烦心事,顶着头顶的扇子,慢慢悠悠地往府邸走去。 *** 一场客人都去睡了的筵席,竟然也开到了金乌倒挂山头的时候。 并没有让人将酒席上的狼藉撤去,反而任由丫头们兴高采烈地晃着晕乎乎的脑袋,嘻嘻哈哈无拘无束地在一块猜着拳,园子里热闹的像是开游园会。 木雪端着一杯茶,拿了一本物集,坐在花廊下,笑看着那些小丫头在那边打闹,不时翻看一页,提醒那些小丫头别喝太多酒。 得了她的允许,小丫头们愈发放肆了,互相嬉闹着,忽然有一个小丫头抓起一捧花瓣往同伴身上洒,她这做法给了其他人灵感,很快,其他人也效仿着互相洒着花瓣,连她也不能幸免,身上被小丫头洒了好些花瓣。尤其是那起头的小姑娘,红着脸兜了一大捧花往她身上洒。 身后侍候的钱珠看不下去她们这般胡闹,俯身与她道,“少奶奶,这些小丫头太不像话了,要不要奴婢去教训一下她们?” “不必。”木雪摇摇头,笑着将衣袖上的花瓣拨去,凝视着掉落在书页上淡粉的花瓣,出神道,“我听我娘说过,江南女子,出嫁与有孕时,娘家人都会洒些新鲜桃花瓣做庆贺,据说,在漫天花舞里走进夫家的女子,会得花神护佑一辈子。” “奴婢也听说过这个习俗。”钱珠想想,笑说,“听人家讲这叫花贺,奴婢跟奴婢娘亲说时,她还不信呢。说是就凭花神怎么能护佑人呢,求子求姻缘,该是要去大殿里求求佛祖观世音才对呢。” “江北近后梁,后梁皇帝笃佛,佛寺佛塔建了不知多少,是信佛之人多些,江南人还是信神的多。”木雪笑着道,随即又有些悲叹起来。她娘出身低贱,别说是这样的花贺了,就是丝线上乘的嫁衣她也没穿过一遭。也怨不得,她不得花神护佑,怨不得,她一辈子受苦了。 哀叹间,她招来那个抓花瓣往她身上洒的小丫头,温柔笑道,“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那小丫头起先还不愿意,扭捏着就想往后躲,奈何被同伴嬉笑着往前头送,她只得不情不愿地向木雪走过来。 等人慢慢挪到跟前了,木雪才惊讶发现,这小丫头竟然就是自己救下的那四个里头的一个,平常不大爱说话的,如今见了她也是头垂得低低的,耳尖通红,使劲盯着自己的绣鞋看。 木雪笑着看她,“你叫什么?籍贯又是哪里的?” 女孩儿猛低着头不说话,见状,木雪只好换个说法问她,“你怎么尽把花往我身上洒?是像倭人那边驱鬼一样,用花瓣洒我身上了,我就能遭厄运了?” “不是,我不是的!”女孩儿听说,连忙着慌地辩解。 “那是怎么?”木雪笑问道,“不是坏事,难不成还是好事不成?” “是好事!”女孩儿急得鼻尖冒汗,连声解释,“我娘说过,把花瓣洒到女子身上,有身子的女子就能得花神娘娘护佑,生孩子也能平平安安的。我姐姐她们都是这样的,我,我没有要害您的心思,我只是听其他姐姐们说,您,您……” “好了,我知道了。”木雪笑着挥手,打断她的话,“你既然知道这些,你也是江南人么,你是哪个州的?” “我,我是荆州人士。”女孩儿嗫嚅道。 是么?荆州的花綉尤其出色,就是皇宫里一年也得不了多少这种绣品,这小丫头既然是荆州人,不知可也知道花绣。 想着,木雪直问了出来,“荆州盛产花绣,你可也会么?” 女孩儿犹豫道,“我,我……” 一边忍到如今的钱珠却是忍不住了,板着脸纠正她说,“和少奶奶说话时,要自称奴婢,总是我啊我的,成何体统!” 女孩儿被她这一大声吼的吓坏了,眼睛眨啊眨的就要哭出来似的,木雪连忙止住钱珠不让她说下去,“好了,她还小,这些事往后慢慢教也不迟。” “不小了,奴婢这时候可是已经跟着娘亲在府里帮了两年忙呢!”钱珠不同意地反驳道。 木雪摇头,还要再说什么,忽然听见女子细柔似春风的声音,“你们说什么呢,说得这般热闹。” 木雪站起身,高畹兮带着女官后头跟着淳于敷向这边走过来,她忙行礼道,“王妃。” “钱夫人不必多礼。——这句话本宫可是与钱夫人说了好几遍了呢,钱夫人再让本宫说几次才好?”高畹兮笑着问说。 “民妇不敢。” “好了好了,别说敢不敢的了,方才看钱夫人这边热闹,本宫才过来的,钱夫人怎么见到本宫又不说了,可是怕本宫听了去?” 木雪忙摇首,“哪里,与王妃说话是我等的福气,民妇哪里会有胆子这般想。只是王妃,您身子,可还好?酒喝多了容易伤身的。” 第162章 “……不碍事。”高畹兮闻言一愣,随即低笑着道,“本宫喝了醒酒茶……又有淳于姑娘的一番“相助”,如今,怕是谁也没有本宫清醒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是不是不爱我了,留言越来越少……嘤嘤嘤,独角戏好难唱。最近迷上了清少纳言和定子皇后这一对年龄差十七岁的组合,我太罪孽了,坑不断,所以我为了尽快开坑,豁出去了,一定快把手头的完结。“痛哭” 第96章 第96章 木雪听不出来她话里的深意, 淳于敷可是心知肚明, 但她相信这位王妃不会是那般没有头脑的人, 会抛了性命将放方才的事心直口快地说出来,便淡淡笑一笑, 道,“替王妃分忧解难, 是民女的荣幸。” 真是好不要皮的人, 高畹兮心想着, 叹了声。所幸她脾性向来温和,也没跟她多计较, 只看着木雪笑,“本宫方才听你们说花啊神啊的,莫不是这边还祭拜花神么?” 木雪惊讶道, “王妃也知道这习俗?” 高畹兮笑了笑, “本宫虽自幼长在渭水边上的京都,但本宫弟弟怕本宫闷了, 会不时带本宫去建康以南逛逛,本宫有次出门,看见有衣着褴褛的小丫头在街边卖杏花,心软就全买下了,那小丫头感激我,就与本宫说,花神会护佑您的。本宫当时不明所以,回去问了弟弟, 他才对我说有花神这种说法。” “建康城的杏花啊。”淳于敷闻言,怅然笑叹道,“光这一城的花树,也不知养活了多少人。” 木雪深以为然地点头,方要说什么,忽然听外头小丫头欢快唤了一声,“少爷。” 钱玉回来了,怎么这般快,她拿到地契了么? 木雪正疑惑着要等她回来问问,淳于敷忽然皱眉道,“钱公子怎么回来的这么快,王妃,委屈您,先寻个地方避一避。”说完,她便要拉着高畹兮走。 “哎,这是为何?”高畹兮奇怪地伫在原地不动,“本宫是什么洪水猛兽不成,怎么不能见人了?” 老天爷啊,到底她是胡人还是这王妃是胡人,不知道女子不能擅见外男么,尤其她还是王妃,若是有人传了出去,她这清白还要是不要了! 淳于敷担忧地了不得,想拉着人走时,不妨钱玉绝色的面容便穿过花架显露了进来,看见她们时,眨眨长长浓密的睫毛,笑道,“哎,筵席还没撤?看来我好歹是赶上趟了,酒楼里味道难闻死了,我就吃了几口酒,到现在肚子还是空的呢……” 话没说完,视线一扭,转到高畹兮身上,看见她身上的服饰,一顿,随即兜兜转转打量了一会儿,方才行礼道,“小臣,拜见王妃。” 好么,这下是走也走不脱了,我看这王妃该怎么应对。淳于敷抽抽嘴角,正想着,就见她有些魂不守舍地走到钱玉跟前,盯着她的脸,想摸摸却又怯懦地放下来,好一会儿才鼓足勇气似的,喃喃道,“孝和,你是孝和么?” 虽说她到如今,已经无数次被认成乱七八糟的身份,但她还是想知道,孝和又是谁? 钱玉僵着脸笑,“王妃怕是认错人了,小臣名唤钱玉,是这青阳的新任县守,并不认得什么孝和。” “是么。”高畹兮喃喃说着,又眼神发亮地问她,“你今年,多大了?” “小臣再过些时候,就十六了。” “哦,孝和比本宫还大了两岁,你不可能是他……”高畹兮出神说着,又细语道,“再说,他八年前就病逝了,怎么又会出现在这北疆之地,只是,你与他长得太相像了,本宫,本宫一时拎不清了……” 钱玉恭敬站着,心里腹诽不已,那陶老头和军营里头的监军说她像前朝皇帝,这王妃又说她像一个叫孝和的人,所以她这脸相是不是普通到随便上大街上都能拎一个出来地步了? “王妃,民妇冒昧问一句,敢问这叫孝和的人是哪位大人物,他,当真与民妇的夫君长得相似么?”木雪奇怪问说。 “他是摄政王唯一的子嗣。面相上和钱公子当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若不是钱公子年纪对不上,本宫都要以为钱公子是他的孪生兄弟了。”高畹兮淡淡一笑,叹道,“不过他自小时身子就不大好,本宫也与你们说过的,齐家男子生下时就有病,难得有活过三十的,孝和却比其他男子活得时候更短,十一岁上,便去了。走得太早,以至于摄政王都来不及替他寻妻子留下血脉延续。” “是么。”木雪叹息,“那可真是……可惜了。”要是这位活得更长些,看王妃方才那激动的情绪,指不定就是他的妃子了呢。 高畹兮也摇头,回想着悲叹说,“本宫年幼时,被先帝召为公主陪侍,宫中人心险恶,公主们又多,进来陪侍的士族女儿不免遭欺凌,多亏了孝和,本宫才不至于受欺负。本宫一直把他当亲生哥哥看的,不想他走得那般快。” “自古皇家子嗣难养,这是天意,没办法的事。”看她神色伤感,钱玉只得好心出声劝慰说道。 “谁知道是真难养还是假难养。”闻言,淳于敷淡淡一笑,在几人被她的这句话引过来时,慢慢道,“我听说,摄政王年过半百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这些年也没听过他再有子嗣,难保不会有人动心思。” 高畹兮一愣,片刻后缓缓提点她说,“这些话……淳于姑娘还是烂在肚子里为好。时候也不早了,本宫就先失陪了。” 第163章 说完,她唤身后的女官,“去吩咐备轿子,本宫有些乏,不想在马车里劳顿了。” “是。奴婢知道王妃的好恶,早就备好了呢。”女官应着,便上来搀扶她,高畹兮点头,搭在她肩头后头往门口走去。三人忙送她到府门前,看着她上轿了,方才躬身行礼,“王妃慢走。” “嗯,诸位回去吧。”高畹兮半揭帘子道。说完,放下了帘轴,轿夫们抬着轿一颠一颠地走了。 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钱玉皱眉,“这位王妃,可是清河王的王妃?” “钱公子竟然不知么?”淳于敷讶异看她,“方才钱公子还唤她王妃,若是不知她是清河王妃,又如何会唤的?” “看她的服饰猜的罢了。”钱玉淡淡道,“那修边纹鸾服,可不是一般女子能穿的,除了皇族,谁还有胆子穿那个。咱们县境内,不就只有清河王一个皇族么。” 淳于敷听说,轻轻笑了笑,“钱公子观察入微,文施佩服。” “不说这些客套话了。”钱玉摇头,忽地又皱眉道,“这清河王妃怎么会过来咱们这的,我今儿个听那些士族扯皮,才知道清河王明里被摄政王封了太守,实是被贬谪到了这里,每日不得出门,等于是被软禁起来了,怎么他的王妃还能出入自由?” 木雪听见她的话,心里一震,反射性向淳于敷望过去。 钱玉不知道这事?那就是说,淳于敷又骗了她一次。说什么已经和钱玉商量好了,其实不过是她的自作主张罢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她到底,想干什么?! 感受到她灼热的视线,淳于敷轻笑着回望她,似笑非笑道,“听人说这清河王妃一心求子,怕是听说这府里请了夫人们过来,所以她想了解一二吧。” 说完,她把话岔开,笑道,“不说这些无关的了,钱公子,酒楼的事办得如何了?” 听她又提到子嗣问题,钱玉一阵心烦意乱,敷衍地点点头,“嗯,没什么差错,城里的地大都拿过来了,咱们明儿个就着手把笙树种上,否则,等时候错了,再补可就晚了。” “好,钱公子若是要寻人帮忙,文施定义不容辞。”淳于敷笑道,“不过,这一时半会的,能否请钱公子避一避?请来的那些夫人们醉了酒还在府里客房歇息呢,钱公子一个男子,恐怕有些不妥……” 钱玉点头,“我本就有些乏,打算去休息的,既然夫人们都在客房,那我让丫头们把锁上的西院落收拾收拾,暂且先住在那边好了。劳烦淳于姑娘把人一一送回去了。” 说完,她抚着自己的额头便往内府走去,看她磕磕绊绊进了门了,淳于敷方笑着望一边一直沉默不语的木雪,“四小姐方才欲言又止,不是有话要与文施说么,如何如今又不说了?” 木雪淡淡看她一眼,“淳于姑娘满口的胡言,我怕是说不过淳于姑娘。” 话落,不再看她一眼,追着钱玉进去了。 淳于敷对着空无一人的府门口,寂然笑笑,“时不我待,四小姐当我想么……都是,时局所逼啊。” *** 打发了丫头们把醉了的夫人们连同她们一块来的奶娘孩子一块送回去后,膳房便送过来一大碗补汤,说是厨娘特意从家里钓的新鲜的老鳖,给她补身子用的。 木雪哭笑不得地对着那一大碗东西,嘴里淡淡的一点胃口都没有,端着汤却只能闻到腥味儿,催得胸口滚闷地难受,让她直想呕。 一边的钱珠见了,忙道,“少奶奶,可是这汤不符您的胃口?” “不是。”木雪慢慢摇头,拿手帕遮着嘴,道,“只是我最近没有食欲罢了,这一大碗汤,给我也是可惜,你去寻你们少爷,把这个给她端过去吧。看她近来劳顿的厉害,脸色都差了不少。” 钱珠瘪嘴,“奴婢可不敢给少爷送东西,方才一个小丫头要替他换壶茶,他都能隔着门把她吼哭了,这会儿,定是生气时候呢,奴婢可不敢触少爷的霉头。” 是么,又有谁惹到这祖宗了?木雪眉头一拧,想了想,确定自己没说什么话惹到她,那她又是生什么气? “罢了,既然如此,我亲自去送吧。”木雪拿起手里青瓷汤碗,叹着,将它搁入食盒里,封好后,向钱玉的西院落走去。 第97章 第97章 钱玉正在屋里想该怎么偷人家的孩子, 当然, 如果能从人肚皮里偷出来, 放到木雪肚子里,那就更好了。 所以, 当木雪推开门时,见到的就是她愁眉苦脸地一边把书架上的书往下丢, 一边自言自语, “不是不是”的场景。 这颇有些发病的行为让木雪心里一阵奇怪, 换上门,走到她面前, 把东西放下,迷惑看她,“你做什么呢?” 钱玉被这句突如其来的话吓了一跳, 下意识把手里的书藏到身后, 转过身看见是她,才松了口气, 靠着书架僵得笔直的身子也慢慢滑下来,抱怨说,“你吓死我了。” “你做亏心事了?这么怕人。”木雪笑说着,看看地下她丢得满满的书,愈发奇怪了,“你干什么把书都丢到地下去了。” “用不着当然得丢。”钱玉丧气地把手里的两本也丢到地上,自己走到榻上趴着,偏头问她, “怎么,那些夫人们都送走了?” “嗯。临走前还千叮咛万嘱咐我要好生养胎呢。”木雪好笑道,“怕是等她们回家,知道咱们是怎么对待她们夫君的,就要咬牙切齿地咒我快些小产了。” 第164章 “那些士族要是聪明点,绝不会把这些事告诉她们。自幼藏在闺中的女人,难免嘴碎了些,遇到些话就藏不住,万一把事情都说了,他们的小命可就保不住了。” 听她这句话,木雪就知道她肯定又是干了什么威胁人家了。“你把人家怎么了?” “也没什么,不过就是给点小教训罢了。”钱玉说着,懒洋洋地翻个身,脸贴在榻上,像咸鱼躺尸似的,鼓嘴道,“比起那个,我倒更想知道,九个月之后,你生不出来孩子怎么办。” “呵,如今知道后悔忧心了,当初做什么去了。”木雪凉凉道,“也不知道这主意是谁想出来的。” “哎,我这不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么。”钱玉愁眉苦脸地说完,又把头埋到榻里,瓮声瓮气道,“不过咱们成亲也有段时候了,你要是再没有什么,外头岂不是要传出些话柄?” 木雪没好气地看她,“要传也是传我,人家又不会想到你身上。得亏了咱们这几朝美男子辈出,否则,就冲你这样貌,谁看不出来你的身份。” “好嘛,怪我就是了。”钱玉委屈地把头从榻里伸出来,弱弱道。她也想是个男子啊,关键她有意识的时候她就是个女子了,那她能怎么办,她也很绝望的好不好。 木雪不为所动,反而一脸严肃地望她,“你说,若是赔罪有用,那怎么世上还有那么多的恩怨呢。” 钱玉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闭上眼伸长脖颈,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好吧,你想如何,先说好,我卖身不卖艺的。” “哧——”木雪被她逗得不自觉笑了出声,拿起食盒走到她跟前拍拍她,“卖身就罢了,以后膳房做得补品,统统你来喝。” “唉,不是吧。”钱玉听说,哀嚎地睁眼,“我最厌喝补品了。再说,这可是特地炖来给有孩子的人喝的,我又不要生小孩,我才不干。” 看她满脸厌弃地想要拒绝,木雪便拉长了声音笑,“也不知道这馊主意是谁出的哦——” “好好好,我喝就是了。”自知理亏,钱玉连连告饶,认命地端起食盒里头的东西,抬头一饮而尽。 喝完吐舌捂着胸口道道,“我的老天,这玩意儿真不是人喝的。我就觉跟有火烧胸口似的,闷死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木雪摇头笑她,“也不知这些东西,放在寻常人家,多稀奇呢。” “稀奇是稀奇,总喝也不是事儿。”钱玉无奈道,“我明日就与厨娘说说,让她少送一些这个,真是,不是有孩子的话,寻常人哪经得住这么补啊。” “看你也受了一回苦,我心里便舒服多了。”木雪抿唇笑,“如今知道你的主意害人了?” “好好好,是我错了。”钱玉抱头求饶说完,又苦恼道,“不过这谎也撒了,怎么圆回来呢?” “对他们坦白就是。”木雪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他们眼里,你我年纪还轻,这些……不急。” 钱玉苦着脸道,“可这全城都差不多知道了,陈将军昨儿还送了好大一份礼,连孩子用的银盘锁都打好了遣银匠送了来,咱们如今再说没孩子,这不是有意欺他么,到时他与咱们交恶可怎么好?” “那我可没办法了。”木雪摊手,“你自己撒得谎,自己圆回来吧。” 说完,转身欲走,“好了,东西我都送过来了,你自己好生想想对策吧,我先回去歇息了。” “哎,别啊。”钱玉急急说着,使劲拉住她衣袖,想要把她拽回来,木雪被她拽着,一时不妨,脚下滑了下,被她拽转过来,直直跌坐在她身上。 “哎呦喂,我的腰啊。”钱玉惨叫道。 有这么夸张么,叫的这般惨烈。木雪皱眉,她近来难道又变重了?不会啊,她可是没吃什么东西的。 想着,她费解地道,“我不至于重得让你这么喊吧?” “哎,你不重,是我腰不好,行了吧,快起来,你压死我了。”钱玉龇牙咧嘴地冲她喊。 “想敷衍我你也找个好的借口。”木雪无奈说着,移开了一些,和她一块缩在榻上。 “这怎么叫敷衍,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既然不喜人家评论体态样貌,我当然要夸着你好的说。”钱玉揉揉自己受挫的腰,慢慢道。 木雪闻说,摇头轻笑,“嘴抹了蜜似的,一听就不是正经的话。好生生一个女孩子,却见天不学好,尽学轻浮子弟,言语调侃的话。” “哎,这算什么不正经的话,你要是想听,我可以说一箩筐呢。”钱玉不愤地反驳着,缓缓撑手坐起来,和她面对面坐着,眼睛亮晶晶的看她,“对了!我最擅写情诗了,你要是想听,我每天给你写一首。” 木雪摆手,“算了吧,我可不是秦楼楚馆里的姑娘们,那些东西听起来耳朵都是麻的,我听不惯。” “嗯哼。”钱玉鼻尖哼了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直看得她面上渐渐现出红晕来,掩饰地撇开视线,她方慢慢倾身上前,抚着她纤细的腰身半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肩膀上,好一会儿,方出神道,“要是能偷个孩子放你肚子里就好了。” 感受着她尖俏的下巴抵着自己肩膀,说话时,一颤一颤的触感,木雪心里软成一片,正想说什么,不意听见她这孩子一样的天真之语,憋不住笑了,“还以为你会说什么感人的话呢……偷个孩子塞人肚子里,亏你想得出来——对了,你方才四处丢书,不会就是在找能这么做的方法吧?真是,三岁的孩子都不会这么做了呢。” 第165章 “唔……别以为你换句话说我,我就听不懂你说我不知事了,你以为我想啊。”钱玉嘟囔道,“要不是咱们俩……” 话到一半,忽然想起来这事似乎与木雪没关系,她要是再嫁,指不定三年就抱俩大胖小子了。从头到尾,都只是她的问题才是。 想着,她阴郁地收回抱着她的手,后退了一些,头也低了下来。 她变脸比翻书还快,让木雪看得莫名其妙的,“咱们俩怎么了?” “没事。”钱玉冷着脸摇摇头,木雪愈发不解,还要再问,她忽然抬起头来盯着她的脸,认真道,“你喜欢孩子么?” “嗯?”木雪一脸莫名,她怎么忽然又说到这个了? 虽不明白她话里的意味,她还是想了想,答道,“还好,只要孩子不闹腾,那就是喜欢,闹腾狠了,可能就不喜欢了……你问我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钱玉怅惘地低头,喃喃道,“只是觉得,你很适合做娘亲。” 木雪性子柔和,又宽待人,若是有了孩子,定是会把她宠到骨子里,又会悉心教导她,会成为一个温柔包容的娘亲的,只是可惜,这个场面,她怕是看不见了。 “这个还能看出来么?”木雪笑了笑,不在意地摇了摇头,从榻上下来,“你快歇着吧,听方才钱多抱怨说,那燕公子派人送来的笙树季竹已经放满府库了,再不弄,根就要被老鼠啃光了。” “哪里有那么严重,那小子见天的就知道胡说八道。”钱玉勉强提起精神,与她周旋地笑了笑,“不过再耽搁下去真的不行,明天咱们就运上东西,在城门口等着。” “这是干什么?”木雪奇怪道,“不是应该把这些树种直接配发下去么?” “哼!有些好吃懒做的东西,我给了他也是糟蹋我的东西,当然不能白发下去,再说,这青阳虽近柔然,到底百姓惯种粟米,我突然让他们种起树来,有些人心里不舒服也说不准。” 听钱玉将原委慢慢道来后,木雪点头,“知道了,你好生歇着吧。今儿一早不还满脸不情愿地不想起来么。” “嗯。”钱玉低声应了下来,看她笑着走了出去,带上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大家,我知道女女生子很玄幻,但是小泥很喜欢小孩子,所以私心就想写有小孩子的情节,呜呜呜,小孩子真是太可爱了! 第98章 第98章 她走了后, 钱玉又百无聊赖地翻了会儿书, 累得够呛还是没能找到可以凭空把孩子弄出来的法子, 气得她把一书架的书都丢到了地上,坐在榻上生闷气。 什么书中自有公论, 全是假的,也没看那些圣贤能找出来个凭空怀孕的法子啊! 她正愤愤地腹诽着, 忽然门被“扣扣”地敲响了。 这下, 她不用开门, 就能知道,来人必定是那位不懂汉人规矩的淳于姑娘了。不然, 都这么晚了,依木雪的性子,除非心怀愧疚或是有事相求, 否则她是断断不会过来跟她“促膝长谈”的。 想着, 她懒懒地道,“是淳于姑娘么, 进来吧。” “钱公子怎么知道是文施?”来人果然是淳于敷,笑着打开门后,看见地上的一片狼藉,顿时大感惊讶,“是有人惹钱公子不高兴了么?” “不是,是我自己找气。”钱玉懒洋洋地趴在榻上,偏头看她,“这么晚了, 淳于姑娘找我有事?” “也没什么大事。”淳于敷笑道,“只是明日,文施想跟着钱公子一同过去城门口看看。” “这主意有淳于姑娘出的一分力,淳于姑娘去,是自然的。”钱玉点头道。 说完,她却还是站在原处,没有要走的意思,钱玉不禁奇怪地看她,“淳于姑娘还有事么?” “是。”淳于敷淡笑,“文施身分不方便,不知钱公子可否借一套衣裳给文施,好让文施装扮一二?” 要不是她面色真挚,说这话的人是淳于敷,钱玉都怀疑她是哪里秦楼楚馆的姑娘了。 向男人借衣裳,恐怕也只有眼前的这位姐姐干的出来。 她抽抽嘴角,“刚巧我前几日做了一套新衣,没及穿,淳于姑娘若是不嫌弃,钱玉这就拿给你。” 淳于敷笑着谢道,“多谢钱公子了。” “淳于姑娘客套了。”钱玉客气地说,从房里的木柜里拉扯出来一套簇新的月白绸衣,托在手上交给她,“淳于姑娘,这套就是了。” “多谢钱公子。”淳于敷作揖,双手捧平去接她手里的衣裳,交接时,手指却不小心压到了她的手腕,感受着脉搏上的跳动,淳于敷心里一惊,猛地抬头向钱玉望过去。 “怎么,淳于姑娘是对这套衣裳不满意么?”面对她颇为震惊的神色,钱玉疑惑问说。 “……没有。”淳于敷轻轻笑着,不动声色地把视线移到对面的人身上。 房里没点灯,只有从竹窗透过来的一点光,但这已经够她看清楚她对面美貌的少年了。抑或是,少女更为妥当? 纤细的骨架,白皙的肤色,还有说话时清脆的嗓音,怎么看,都只是一位及笄之年的美貌女子,而不是什么小公子。怨不得!先前之所以错认,怕还是,先入为主地认为她是男子,还有就是,这钱小公子的模样儿实在是太漂亮,美得雌雄莫辨了。 钱玉是女子,木雪却嫁给了她,那么,她该也知道了她的身分才是,这两人,难不成…… 第166章 罢了,这又何她有什么关系?她要的,也不是这些。 淳于敷想着,一直皱着的眉头舒展开,笑了笑,“文施没别的事了,叨扰钱公子了,文施这就告辞。” 话落,她抱着衣裳急匆匆地走了出去,落荒而逃地样子让钱玉以为有恶鬼在后头追她。 “怎么了,这位淳于姑娘?”对她透露出来古怪的举止,钱玉奇怪地摇摇头,也没有多想,又捣鼓了一阵子,便睡下了。 大清早的,鸡叫了三遍后,钱玉揉揉朦胧的眼睛,吩咐钱多带着县衙里头的差役,押了几大车的东西往城门口赶。 早在昨儿晚上,她就派人在城门口贴好了告示,让百姓们这个时候过来,所以等她们到时,不出意外的看见城门口围了乌压压的一堆人。 看见她们的车马过来,连声喊着,“老爷过来了,老爷过来了。”熙熙攘攘地往她们这边赶过来。 “别挤别挤。”钱多站在车上,神气地挥舞着双手,大喊道,“有地的站左边,佃户站右边,城郊的流民,都给小爷往中间靠!” 说着,他装模作样地拿着马鞭使劲朝空中挥了一下,“啪”一声响,炸雷一般让那些比惊弓之鸟还脆弱的百姓呼啦啦地按他说的站好了。 “嗯,这才像样么。”钱多笑着点头,赶紧跳下车辕,去马车里回禀道,“少爷,咱们到了。” “嗯。”钱玉点头,放下手里的茶,向对面不约而同都男装打扮的两人道,“你们要随我一道去,还是就在马车里看看就好了?” 心里则在暗叹,还好她的衣裳多,要是个小门小户的,哪里有这么多的衣裳够她们挑? 想起来今儿早上,木雪一看见淳于敷身上的男装,竟也拉着她严肃地问她要衣裳的事儿,钱玉就觉得好笑。 没想到,木雪有时看起来冷冷淡淡地,竟然也会有拉着她的衣袖求她的时候,真是……让人想想就很开心。 “自然是一道的,不然钱公子以为,咱们作这副打扮是为什么?”淳于敷笑说着,站起身,伸展开自己向钱玉借来的衣服,盯着钱玉绝色的脸看了会儿,慢慢笑道,“不过……钱公子的衣裳可真是紧致,就是文施一个女儿家穿起来,竟然都贴身贴得厉害。” 她这似是而非的话说得钱玉眼皮跳了跳,脑中忽然浮现出昨晚上淳于敷看她的眼神,心瞬间漏跳了一拍:淳于敷向来聪明绝顶,该不会识破她的身份了吧? 想着想着,她眉头一皱,颇有些烦乱地就想去看她神色,还未行动,忽然,一边的木雪站了起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走到她跟前,完全隔绝住身后淳于敷打量的视线,伸手替她整了整头上的玉冠,淡淡道,“歪了,怎么没让小丫头们戴好?” “早上匆忙了些,哪里有空闲理会这个。”钱玉连忙顺坡下,笑说着,站着不动任她摆弄,又不动声色地回望淳于敷道,“看淳于姑娘这话说的,不能所有人都是胡人男子一般,膀大腰圆地能打死头牛吧,中原里,像钱玉这样的文弱男子,可是多了去了。” “钱公子说得甚是。”望一眼还在默默给钱玉摆弄玉冠的木雪,淳于敷淡笑着道,“是文施先入为主了。” “好了。”听不懂那两人在说什么哑谜一样,木雪端详着钱玉的玉冠,慢慢说着,摸摸她的脸,口气嗔怨道,“出门注意些,你如今好歹是个县守了,没个样子可怎么行。” 她这新婚的小媳妇口气别说是钱玉听得惊异,就连她自己都听得直想呕酸水,可没办法,为了打消淳于敷的疑虑,演也要演下去。 “那咱们下去吧。”得她像妻子一样相待,钱玉心底都快乐开了花,桃花眼含笑地说着,伸手就要扶身前的木雪,却被她劈手打开了。 她这是又遭惹她了,方才不还好好的?钱玉迷惑地转过头,就见木雪神色慢怠地指指自己身上的男装,钱玉这才恍然大悟,她和木雪淳于敷如今都是男子打扮,要是再拉拉扯扯的可就要被人误会了。 她赶紧松开了手,打开帘子自己跳了下去,木雪随在她身后,正要走,忽然淳于敷走上前来,贴在她耳畔轻声对她笑道,“四小姐放心,文施就是知道了什么,也不会对外宣扬的。” 木雪心中一跳,她这是什么意思?知道钱玉是女人,来要挟她们么? 淳于敷却不管她防备的样子,昂起来下巴对她微微一笑,“文施学过些草原的浅薄医术,即便钱——公子藏得深,只要碰到脉,还是知道的。这些话,我不好当着她的面说,还望四小姐有机会能告诉钱公子:穿衣裳时,不但要把衣襟折起来护住喉咙,还得在外衣里加一件才是,最好是向那些习武的人买一件软甲穿上,那玩意儿不但用着防身,而且,还能添一股男儿气。虽说天下间文弱的公子多了去,但像钱公子这样貌美婀娜的,可是少见呢,这边陲地方没什么,但若是到了京都那样声色犬马的地方,可就不一定了——四小姐,能听懂文施的话么?” 木雪压下眼睑没做声,淳于敷只好又笑着唤了她一句,“四小姐?” 木雪这才抬头看她,冷道,“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哎,这件事上,四小姐就不必疑心了。”听说,淳于敷淡淡一笑,道,“文施如今倚靠着钱公子,帮你们就是帮自己。再说,男子身份立世,确实多了几分便宜,钱公子既然扮男装,那必有她的道理,文施又为何不能成人之美呢?” 第167章 木雪看她一眼,“淳于姑娘说什么都是有理的。” “哈哈哈。”淳于敷听说,莞尔一笑,“四小姐说得对,不过清者自清,文施以性命起誓,这件事,不会告知他人的。” “我要你的性命,也无用。”木雪冷冷说着,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唉,我可是真心话呢。”淳于敷也笑,颇为无奈地摇摇头,随着她们一道出去了。 第99章 第99章 那燕公子说话神神秘秘的, 倒不是个不守信用的人, 派了小厮前前后后给她拉了好几车的东西, 钱玉估摸了一下,每户五十株苗子, 都还有余裕。 当下,对着聚集在一处的百姓, 她也不含糊, 说出了要种这些东西的打算。 城郊的地都是她的, 城里的地契也被她骗了个囫囵,那些租种田地的佃户当然没有异议, 让他们种什么就种什么,对那些还保有自己土地的农户,她则贴了告示, 想种东西的让他们出一串钱过来领苗子, 不想种的,就罢了。 而两日前, 她让武主簿带着县衙的差役和陈将军送她差使的那几个将士,到城郊去把那些流民都整治了一通。 把人员挨家挨户地编制好了,又把闹事的地痞无赖统统打了一顿,供男人消遣的小竹楼也给捅了,对那些带头把女子卖进去的人牙子和管事的,则统统处以剐刑,肉一块块割了下来喂狗,皮则被她让人剥了下来, 风干了让人挂在流民村口,好震慑那些地痞流氓。 她老爹从小就教导她的,人家狠,你需得比他更狠。 果然,她这一招有奇效。 起先那些看她年轻美貌,还不把她放在眼里的瘪三混人,经过她这杀鸡儆猴的手段,也不敢再横了,乖乖地一个个排成列,挨个儿的到钱多那里报家里的人口,再领笙树回去种。 和淳于敷两人扮做钱玉的门客在一边看着,木雪本还有些担忧那一列列人高马大的男人闹事,还特意让家丁多往钱玉那站站好等着那些人闹事时护住她,没想到站了好一会儿却不见那些人有所动作,看得她颇为疑惑,只想着再等等可能就有人闹事了,便耐心在一边看着,没料到等所有的百姓都按人头数拿好了树苗,那些人还是老老实实的没什么动静。 木雪虽疑惑得了不得,可也算是放下了一颗心,没人闹事,就是好事。 树苗分得差不多了,钱玉整整思绪,对身前乌压压地一堆人道,“这些树种,是漠南人的粮食来源,诸位领回去种,到秋,也就能收获粮食了。且这种树便宜也省人力,不需要随时蒌草,女人,老人,甚至孩子都能看护,所以,男人们到收获的这段时日,就与本官一道挖护城河,修葺城墙和房屋,抵御柔然人,保卫家园,不知诸位可有异议?” “多谢大人,小人听大人的安排。”伴着此起彼伏的声音,壮丁们纷纷跪拜道。 “嗯,诸位归家准备吧,明日本官派人到城门口处等着诸位。”钱玉淡笑道,“诸位也放心,诸位修葺城墙的这段时日,本官只当诸位是过来做活的短工,每日付与诸位与短工一般的工钱,好让诸位养家糊口。” “多谢大人!” “大人您真是活神仙在世!” …… 人群中传来的谢声不绝于耳,钱玉微笑着点头,在他们不绝口的称赞声中静静看着他们携家带口的归家。 挺直的腰背和她温善的态度,看上去当真是一位得送万人伞的正直清廉父母官。 不过在知情人眼里,那可又是一副景象了。 看看人散得差不多了,钱玉揉揉自己快笑僵掉的下巴,转身就见木雪看着她笑得一脸的高深莫测。 钱玉一挑眉,轻抬起下巴,高傲地一只孔雀似的,走到她身边贴在她耳畔调笑说,“怎么,看本公子太美,看得入迷了?” “民妇只是看钱大人装模作样看得有趣罢了。大人上任不久,没成想官威倒是足。”木雪满眼的无奈,伸手隔开她的脸,笑说道。 “哼!没吃过猪肉还不准人家见猪跑么。”钱玉得意地冲她皱鼻子笑,促狭轻声道,“怎么样,看本官这么威风凛凛,这位小娘子,可要随本官一同回府做个妾氏,给本官暖暖床脚啊?” “大人厚爱了,可惜民妇消受不起。”木雪笑说着道,“民妇已经罗敷有夫了。” “那就真是可惜了。”钱玉装模作样地遗憾了一番,又抬头冲她叹气道,“不过看这位小娘子这般美貌,夫婿定也是人中龙凤,容貌绝世,手段也不是等闲之辈了。” “无赖。”木雪笑着骂她。可没见过这样自己夸自己的厚脸皮的人。 “哼,本官要真是无赖,小娘子你此刻的处境可就危险了!”钱玉不服气地笑着反驳她说。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打嘴仗打得不亦乐乎,忽然,木雪隐约听见似乎有小孩子叫她的声音,她一转身,就见陈秀才的那个女儿,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跑到这里来了,灵活地躲过几个上前要来抓她的家丁,一溜烟地跑到她面前,拽着她衣裳,哭诉道,“娘,那些坏人不让我和爹过来!” 说着,她小手向一边指了指,木雪皱眉随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不出意料地见到了不远处一身长衫窘迫的被家丁们抓住的陈秀才。 钱多正拦在他面前,面色不善地警告他道,“我们少爷不是告诫过你,再见你一次就打断你的腿么,你小子倒好,趁着空当儿又溜过来了,你是不是嫌弃命长了?” 第168章 “你们放开我!雪儿,雪儿……”陈秀才脸色涨得通红,低语道,“我是来找雪儿的,你们这些仗势欺人的狗奴才,还不放开我!” “怎么他又有胆子过来了。”钱玉自然也看见了那陈秀才,方才与木雪嬉笑的脸色瞬间颓败下来,暴风雨之前的乌云似的,压得人透不过气。 她这话虽说是问句,但明显是对自己说得,不过这小祖宗可算是长进不少,见到她认为是她奸夫的人,竟然也没像上次一样寻死觅活地。 木雪轻轻叹了声,拉开紧拽着自己衣裳不放的小女孩,在她瘪嘴要哭时,叹气道,“与你说了许多遍了,我不是你娘,你听见了么?” 女孩子却嘴硬含泪说,“你就是我娘!” 唉,可真是撇不清……木雪心里又叹了口气。 她当日所以会利用陈秀才,就是看在他性格懦弱,有贼心没贼胆,不会真的对她如何的份上,没想到,他是没什么胆气,可就像是浆糊一样,你一招惹上就甩不掉了,明明他们没什么交集,只是她曾经派小丫头对他说过似是而非的几句话罢了,他却固执地认为她是被他怕事不敢带她远走高飞伤透了心,以为她喜欢他,随时像个苍蝇一般,跑过来嗡嗡嗡的膈应人。 “嗯,四小姐何时多了个女儿?”木雪正心烦,原本离她们远远的淳于敷却看见了这边的景象,笑着跑过来湊趣说道。 女孩子被她脸上长长的疤痕吓到了,叫了一声就要往木雪怀里钻,“娘,我怕。” “小家伙,你要是能乖乖地夸一句姐姐貌美,姐姐可能还会好心肠地问问你和你那穷鬼爹过来有什么事。” 不等木雪把这小女孩推开,淳于敷已经媚笑着把她抓在了手上,好像提溜小鸡似的,单手提到空中,惹得那女孩子更加怕了,大哭着喊,“娘,救我,有鬼!” 鬼?鬼可不比人好多了。 淳于敷笑得更开了,扯着怀里的女孩子在空中晃悠,“小家伙,你爹娘难道没教你,什么叫涵养么?” 话落,看了一眼不远处面红耳赤还在和钱多他们浑搅的失意秀才,顿了顿,意味深长一笑,“嗯……也对,有什么样的老子有什么样的女儿,哪里知道涵养两个字如何写?” 不远处陈秀才还在几个家丁手里头高声嚷,不时向她们这边投过来一个求救的眼神,她们跟前这个小的也是又哭又叫的,声音吵得人脑壳生疼。 钱玉揉了揉被声音躁得生疼的额角,皱着眉,冲还唤家丁们抓住陈秀才的钱多冷声吩咐道,“放他过来吧。闹成什么样子,不知情的,当咱们是恶霸,抢了他们的田地呢。” “唉。”钱多愤愤应着,挥手向托住陈秀才的家丁们道,“放他过去,放他过去,大白天的自己丢人现眼就罢了,还想拖着咱们少爷的名声,呸,真是晦气,今儿出门忘看黄历了,竟然被这条疯狗咬上了!” 家丁们听了,方放开架着他的手。 陈秀才虽得了自由,却被钱多这些话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自觉此刻他该抱着女儿走了才能不辱读书人的骨气,但看看几步远丰姿绰约的木雪,和被淳于敷抓住不停挣扎的女儿,想一想家里空空如也的锅灶,还是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气,难为情地走到了她们面前。 望着淳于敷袅娜的背影,喉头微动,努力整了整灰旧的衣裳,让自己看起来有文采风流的才子样儿,方才小心地作了个揖,笑道,“姑娘,能否放开小女?” “嗯?”淳于敷听了,眼珠转了转,故意把自己额发弄乱,盖住自己大半边脸,只把自己那一道亘长的疤痕露出来。 做完这些,她才悠悠地转身望了他一眼,娇笑说,“公子方才说什么?” 文弱的陈秀才这才看清了她的面容,身子连同嘴角挂的一丝笑都僵住了,脸色也瞬间被她那一道长疤吓得惨白。 老天爷,这大白天的,怎么就有夜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天呢,快一百章了,真是感动cry,太佩服我自己了,不行,为了鼓励自己,今天再更一章。 第100章 第100章 看他吓得呆成那样子, 淳于敷“咯咯”笑开了, 戏弄的目的达到了, 她也就没心思再扮丑了,毕竟是个女子都爱美的不是? 把还在哭闹的女孩子提起来丢到他怀里, 她伸手将额发又整理好,完全显露出自己的样貌来。 前一刻还是夜叉一样凶相的女人, 立时变成了胡塞的绝色美人。 即使脸上有一道长疤, 也毁不了她立起来的五官, 举手投足间一股塞外女子媚气和英气浮带出来,反而让那道疤痕更添了几分风情。 陈秀才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变化, 怀抱着女儿好久没回过神来。 就连怀里止住的女儿唤他,他也不应,直到小女孩不得已狠劲拍了拍他的脸, 他方如梦初醒地回神, 望着面前的男装美人,红着脸说, “姑…姑娘…真是…” “像妖怪在世?”不等他断续把话说完,淳于敷便笑着截断了他,道,“不过公子眼神倒是利索,我与木四小姐穿得是男装,你竟然都认了出来。” 陈秀才忙摇手,义正严辞道,“哪里, 哪里,姑娘貌比天仙,怎会是妖怪!就使姑娘与雪儿穿着男装,但男人和女人,本质上就不同,陈某好歹读过十几年书策,这些道理,又怎会不懂?” 第169章 是么,那为什么钱玉的男装却没看出来? 说得这般冠冕堂皇,不过是因为她和木雪没有束胸,耳饰也没摘下来罢了。 这些东西,不是近看了是看不出来的,他若是不盯着她们看,如何知晓? 这个秀才,看上去倒是书生意气满,谁知一肚子下流念头。 淳于敷心知肚明缘故,冷笑一声,不想再与他周旋,只淡淡道,“是么,公子可真是博学多才了,连这些都能看出来。” 陈秀才听说,顿时心花怒放,以为自己终于碰上了个红颜知己,兴奋地双眼冒光,盯着淳于敷,还要与她说话,她却冷淡地走到木雪身边,低低与她道,“这就是你招惹的那个秀才?” “算是。”木雪叹气道。 淳于敷淡淡一笑,“请佛容易送佛难,碰上木老爷这样悭吝的人,让这穷秀才去纠缠倒是个不错的脱身办法,可这样的人,一旦招惹上,他就像水蛭一样,攀附到你身上,让你脱不了身了。” “我那时病急乱投医,也是没法子了。左右他想要的不过是银钱,给他一些就是。” 可就怕钱玉那个醋缸子,又为这个跟她闹起来。 木雪叹息说着,颇为担忧地向钱玉望过去,却见她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不悦情绪,只淡淡抬眼打量了一下她们面前的这一对衣着褴褛的父女,问道,“陈公子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这次过来,又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不敢当。”陈秀才正盯着那边小声说话的两个人看,冷不防被钱玉问了一声,惊得脸一下涨红了,慌忙嗫嚅和她赔着笑,小声道,“只是,听说…听说钱公子…当了县守…前儿个…主簿大人带衙役到我家里来…说是钱公子吩咐,将流民都登造在户…可,可我没有田地,主簿大人怎么也不与我登册,情急之下,我只得把仅剩的银钱交付给主簿大人,好让他替我登户……” 不等他磨磨蹭蹭说完,钱玉便笑道,“有了户籍,这是好事,陈公子如何还愁眉苦脸的?” “这…这…”陈秀才脸上更红,偷望一眼一边的木雪,好半天才吞吞吐吐道,“好是好…但这么一来…家里的米面就有些…我…我和慕雪…两天没吃过饱饭了。” “哦,所以陈公子这是来讨饭来了?”钱玉故意羞辱他道。 果然,听见她这话,陈秀才瞬间吞了苍蝇似的,额头上青筋都乍起来了,争辩说,“讨饭…这怎么能叫讨饭…我是听人说,钱公子正收人修葺城墙和护城河,所以,所以…” “陈公子也要来做工么?”闻言,钱玉显得颇为惊讶地盯着他看,过了会儿,又装作亲和地笑了笑,故意吓唬他说,“陈公子可想清了,那些事可不比读书,那些都是体力活,是要背着百斤重的东西,不歇晌顶着日头干的,当然,陈公子若是做得惯吃的苦,过来也不无不可。” “这,这……”听说,陈秀才慌了,忙腆着脸皮道,“钱…钱公子,小可,小可的身子骨弱,这样的活可能做不得,做不得的。但我常听人家说,这修葺城墙时,常有监工在一旁看着……这…钱公子看看,小可读过些书…能…能否让小可填补了这个职缺?” 填补职缺?钱玉冷笑,本也没有这个职位啊。 这样的巧事她不使诸如钱多之类亲近的人做,却寻个让她看了恶心的秀才,她的脑子是被门夹了? 况且,尽想做些巧事,天底下哪里来的那么多便宜让你捡? 想着,她脸色就不好,木雪在一边看出了端倪,又恐她发癫,连忙上赶在她出声之前道,“陈公子,监工之流,怕是不成,我们……” 听见她这般说,陈秀才急了,没等她把话说完,就叫道,“雪儿,你说过会替我寻差事的,难道说话不算数了么?!” 他说这话,不就是等于告诉人家,她曾私底下和他见过面么? 木雪听了,心里一跳,下意识望向钱玉,她却板着脸,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来,只是望着陈秀才冷笑着说,“不是她说话不算数,只是本官并不想用你当监工,天下读过书的人多了去了,就是本官的书僮也是认得字的,陈公子与本官非亲非故,凭什么让本官当监工?凭陈公子你的脸皮,比城墙还厚的缘故?” “这…这…”陈秀才被她说得脸红脖子粗的,呐呐地就说不出来话。 被他抱在怀里的小女孩虽听不懂她们都在说些什么,但看看爹爹讷言的样子就知道她们定是不帮忙的,她们不帮忙,她和爹爹就没得吃没得穿了。 想想,不由悲从中来,三两下就从陈秀才的怀抱里溜下来,一边往木雪这边跑,一边就哇哇地嚎啕大哭起来,“娘,娘……” 谁是你娘?!钱玉听得额头青筋直跳,她正为子嗣的事烦心呢,这小丫头就撞上门来膈应她! “哎,小家伙,这话可以乱说,娘可不能乱叫。” 她还没跑到木雪跟前,就被淳于敷一把拦住了,揪着她的衣领,又一次把她提溜在半空中。 看她踢手踢脚的哭,也没半分恻隐之心,反而愉悦地笑开了,对着那边看见女儿被抓起来后担忧得厉害却不敢上前争辩的陈秀才,她向钱玉道,“钱公子,看陈公子话里话外,怕真的是急需要一份差事,不如就让他当个账房好了——钱公子让那些流民做短工,发银钱时,没个账房管着,可也不成呢。” 第170章 说着,对她促狭一笑,钱玉瞬时会意:那些流民大都是亡命之徒,若是偶尔故意将他们银钱扣下一些,他们必会找作为账房的陈秀才理论,他给不出来交代,难免会挨一顿打,她到时再出来做做好人,不但可以收那些流民的心,也教训了这讨人厌的秀才一顿。 ——一箭双雕的事,她何乐而不为?对付一个酸秀才罢了,她有的是法子弄死他。 她先前可真是被气糊涂了,才忘了自己的身分和一个窝囊废物计较。 钱玉想明白了,脸上的表情也放松下来,笑着向陈秀才道,“陈兄,先前可真是对不住,冒犯了,钱玉先在这里赔个不是。” “哪里,哪里。”她待自己忽然态度急转,陈秀才就知道自己的差事有戏了,一面暗喜地还礼说着,一边偷偷觑向淳于敷。 心想着,她这般帮自己,莫非是对自己有意?该是不错的,她容貌毁了,一般的男子该是不会要她的,看上了自己忠厚老实,所以她才频频相助。 想想,陈秀才心里就乐开了花,这趟过来,虽说没有得到木雪多看几眼,可找到了差事,还得了个如花美眷,可真是天赐之福。 他咧开嘴乐得快找不着北了,让三人看了都有些好笑,钱玉收住笑,继续装模作样地道,“陈公子的确是仪表堂堂的读书人,就与先前淳于姑娘说得那般,做个账房吧,月银一串钱,如何?” “好好好。” “那就这么定了,陈公子明日过来上工吧。”钱玉笑眯眯道。 陈秀才一心扑在淳于敷心上,哪里听得见她说什么,等回过神来时,才如丧考妣地瞪大眼睛,望钱玉,“钱公子,这,这…一串钱…” 钱玉故作惊讶,“怎么,有何不妥么,陈公子方才不是满口答应了么?” 自然不妥,一串钱怕每月只够买三斗米,只够他父女温饱填肚子的!那他想的,攒些银子上京都赶考,光宗耀祖的事,可怎么办?! 想着,他舔舔自己干得裂开的唇,不好意思道,“钱公子,您家大业大…这…” “陈公子没什么异议了是么。”钱玉装作没听见的模样,笑着说道。 “呃…这…”陈秀才脸红耳赤地,有心辩驳,可想想淳于敷和木雪都在一边看着呢,自己这般做怕是有失颜面,也就不做声了,咬牙吞下话,点头,“是,是没什么异议了。” “那便好,时候也不早了,陈公子回去张罗一下吧,本官也乏了,先回去了。”钱玉前头笑对他说着话,转身却冷下脸,吩咐钱多,“把车赶回去,咱们回府。” 作者有话要说:  气死了,晋江又抽了,抽啊抽的,可恶,等我有时间一定要写个晋江万年受被压的故事! 第101章 第101章 发给那些流民的银钱虽说不多, 但得好好统筹一番。 从府库里拿一些, 再从她从那些士族身上榨出来的油水里拿一些, 填补填补就差不多了。 剩下的银子,得用在刀刃上, 制弓/箭,挖护城河, 修葺城墙, 这些, 都一个不能少。 还有那些流民的居所,这个可以先放着, ……但是在她旁边坐着的这人,总不能放着不管吧!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了快一个时辰了! 她知道她长得美貌,但她只是幽幽地看, 一句话不说是什么意思, 装女鬼吓人? 钱玉额角的青筋直跳,脸上却铺满寒霜, 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像是在思虑公事的模样。 从而可以轻松地忽略那个从一回来,就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她坐在书案前装模作样看策牍时,就幽幽地坐在她身旁盯着她看的人…… ——能忽略就怪了! 一个大活人坐在她旁边,她又不是瞎的,怎会看不见她?而且,只要她的身影现在哪儿,她就无意识地把所有注意都投到了她身上, 想要看不见她,也是不可能的。 她索性转过身来,拿着书,板起脸,一副老学究教训不听话的学子的面孔,望向她身旁的人,冷酷道,“你想做什么?没事的话,就快些出去,不要阻碍我看书。” “你的书,拿倒了。”木雪好心提醒她说。 ……钱玉嘴角动动,凶神恶煞的表情被她一句话说得破了个干净,噘嘴愤愤地瞪了她一眼后,怏怏地趴在了桌上。 “生气了?”木雪站起身,从她身侧轻轻环住她,柔和笑问道。 钱玉口气硬邦邦的,依旧板着脸,“哪里,我生什么气,有什么好生气的,我跟谁生气?” 死鸭子嘴硬,你就差把“我很生气,你不哄我,我就不理你”这几个字刻在脑门上了好么! 木雪轻轻地笑,“那好吧,我走了。” 说着,她作势就要离开,趴在桌上的钱玉听说,怔了怔,随即眼眶儿就红了一圈,嘴里依旧不饶人地叫嚷着,“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反正咱们还有几个月就要散伙了!” “我是说着玩儿的,你较什么真。”她反应这般大,吓得木雪也不敢再逗她,急急忙忙道。 “哼!”钱玉显然不信她的说辞,看了她一眼,头偏了过去。 “真的。”木雪又道,“你不信的话,我可以起誓,我和陈公子没什么。” 钱玉还是偏过头不理她。 这小祖宗不知又呕哪门子的气了。 见状,木雪叹了口气,柔声道,“脾性这么大,你总要告知我,你是哪里不高兴,我才能哄你啊。” 第171章 “谁要你哄了,我又不是三岁娃娃!”钱玉恼羞成怒地转过来,瞪着她,看她还是一无所知的样子,好半天,泄了气,“好了,我不生气了,你走吧。” 木雪站着不动,“你的神色看起来可不是不生气的人该有的。” 钱玉鼻子一歪,气道,“我生自己的气,不成啊!好了,你快走吧,别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烦死我了。” 木雪笑着轻声太息,从她身后拥住她,下巴搁在她肩头,在她耳边吹气,“我走了,你可怎么解气?” 温热的气息润在脖颈边,很快她就察觉到自己耳朵红了个透彻。 钱玉僵着身子不动,被她的举动搅得头昏脑胀的,觉得自己整个人混混沌沌的,说起话来都不利索了。“你,你说什么……” “你说,我说的是什么?”木雪不答反问,温热的呼吸依旧喷洒在她颈侧,冰凉的指尖顺着她轮廓分明的侧脸一直往下,一直探到外衣下,搭在她外衣绾带上—— “碰——”在她解开那绾带之前,钱玉红着脸急急忙忙拉扯着衣裳起身,带得她坐的椅子都倒了下来。 匆忙狼狈得像是初嫁时被新郎调戏的小媳妇。 木雪笑意盈盈地望着她,钱玉却拿袖子遮住脸不敢看她,木雪愈发好笑,却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无辜地对她眨眨眼,“怎么了?” “没,没什么。”钱玉依旧是拿袖子遮脸,不敢看她,说话也弱弱气气的,活像是她方才怎么着她了似的。 好么,原来这是纸糊的老虎,平常看着威风,风一吹就倒啊,木雪心里暗笑着想。 “咳咳,时候不早了,歇息吧,歇息吧。”钱玉装模作样地咳了咳,拿起一本书,对她挥挥手,打起官腔,“本官要办公事了,堂下的夫人退了吧。” 木雪挑眉,“大人不是还在生民妇的气?” “哪里,哪里,生谁的气,也不敢生夫人您的气是不。”钱玉讨好地瞅瞅她,拿着书半遮住脸,想了会儿,笑了,“是本官糊涂了,是那陈秀才整日异想天开,夫人镇日与本官在一处,如何就能和他扯上关系。” “你心里明白就好。”木雪叹气道。 “我心里是明白的,可就是有时候也由不得自个儿。”钱玉歉疚地说,把手里的书卷起来,往头上使劲儿拍。 “啪啪”响的声音惊得木雪赶紧上去一把按住了她的手,慌道,“你做什么?疯了不成!” “我难受……”钱玉瞪直了眼睛,咬牙拍着自己胸口,嘴里不住道,“我觉得这里有火在烧,大火,快把我烤焦了,有人要杀我,他们都想要我死!” 顿了片刻,她又咬牙切齿道,“可恶的陈秀才,我杀了你,杀了你!” “钱玉,钱玉!”她本来是要和她解释的,没成想又惹到她发了病,木雪慌作一团,连忙倾尽全身气力压住她,不住唤她名姓。 上次她发病,还是钱多带着好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才把她稳住的,如今只有她一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人哪里压得住她,钱玉还是发了疯似的左打右撞。 但说她疯也不能算真疯。她为了压住她往她身边凑时,她把自己的手都打得青了,却没舍得动她一根头发丝。 “钱玉,钱玉!”木雪又着急又心疼地喊,她手上已经被桌椅撞得青紫了好大一块了。 “少爷,少奶奶!怎么了!” 被这边传过来的巨大声响惊扰到,钱多慌慌张张地带着几个家丁破门进了来。 看见一地狼藉,而钱玉正瞪着眼四处砸东西,木雪拦抱着她的场景时一愣,反应过来后连忙指使着家丁们,“还不快去拦住少爷,仔细莫要伤了少奶奶!” “是!”家丁们闻言,麻利地一拥而上,死死摁住钱玉不让她乱动。 “这是怎么了,这么大动静。”淳于敷也被这响动惊扰了,疑惑地问着,进了门时,定睛看见钱玉被几个家丁拦腰截住,吓了一跳,“钱公子这是怎么了?” “给少爷拿茶!就是咱们从家里带过来的那些!”没人回答她,钱多见钱玉被拦住了,又慌忙吩咐一个小厮去拿东西。 木雪着急不已,却也不敢擅动,看着小厮倒好一杯茶让她喝下,她渐渐镇静下来时,心里提起的那块石头才算是放了下来。 松了一口气时,旁边淳于敷迷惑地看着瘫坐在椅子上的钱玉,问她说,“四小姐,钱公子这是怎么了?” 木雪摇摇头,没说什么,只低声对她道,“淳于姑娘不是精通医术……能否,替她诊断一二?” “自然可以。”淳于敷点点头,看钱玉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两鬓汗湿了,有些疲累的模样,便上前与她打声招呼说,“钱公子,文施替你把把脉,可好?” 喊了两遍,她也没有应答,想来,该是睡了过去。 淳于敷皱皱眉,轻道一声失礼了,便上前替她诊起脉来。 木雪紧张地看着她,却见她一直神色凝重皱眉头,心里就有些慌,直问她,“怎么,她是怎么了?” “脉象虚虚实实,像是中气不足,可看钱公子面色红润,也不是这个病……”淳于敷皱眉收了手,望着钱玉沉吟道,“这病我见所未见……教我的大夫,都是天南海北的名医,他们教我的东西里都没有这些,那只能说,这病,是家族病,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所以我不曾知了。” 第172章 一边的钱多听了,叫道,“可是,咱们老爷也没有这病啊!” 木雪听得心里一跳,忽然就想起来钱珠给她说过的钱玉不是钱老爷亲生孩子的事儿。 唯恐淳于敷看出什么,她下意识看向她,却见她只是轻轻摇头,道,“也不都是如此,有些病,是隔代传的,许是你们家老太爷有这病也说不准。” 说着,她看看钱玉椅子旁边搁的茶盏,疑惑道,“那是什么,怎么钱公子喝了就好了?” “这是咱们从家里带过来的茶。”钱多回道,“听说啊,是咱们老爷为了咱们少爷的病走遍了各处找到的草药,混在茶里制成的呢。” “是么,真是奇了,我倒想知道,是什么样的药能有这样的奇效。”淳于敷笑说着,拿起茶盏,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后,瞬间变了脸色。 这哪里是药,分明就是毒!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万年受! 第102章 第102章 蜀地有种勾喙鸟, 得名于长嘴如铁勾一般锋锐, 勾住猎物的本事比罥网还要好用。 蜀人便常驯养这些鸟来捕获禽类, 后来又不满于此,想要捕获野猪等大型兽类, 便养了五/毒,碾碎了做成毒汁, 每日每日涂抹在鸟喙上, 这鸟喙便不论人或禽兽, 触之即死。 初时这勾喙鸟捕捉的东西都不能食,等过了些时日, 毒性慢慢渗透到勾喙鸟血液里,承不住的鸟都死了,承住的又经过几代育养, 才拿来捕猎物。 后来前朝中兴帝王派兵攻打蜀地, 那里的人们便把鸟喙取下来,碾成粉, 投到军营的井水里,结果当然是那些遣去的军队无人生还,蜀地得以苟存,帝王也不再打它的主意。 她会知道这些,还是因为,她曾命人收留过一个蜀地落魄巫医,他感恩之下,将毕生所知所学, 都教给了她。 给钱玉喝的这杯茶里就有勾喙鸟的喙毒,且,不知为何,里头还投了一味和喙毒相生的曾莲草和一味相克的水木刺。 喙毒致人神思恍惚,曾莲草致人狂躁,水木刺虽与之相克,但只能抑制些微毒性,使毒发作慢些。得亏了这水木刺,她如今,中得毒,只深入血液,倒不是太深,若是深入骨髓里,怕是就回天乏术了。 下毒的人,看来不是想杀她。倒像是通过这毒,从她身上榨取一些什么,她若是没有利用价值,早就死在这毒下了。 可这茶……听那个书僮的意思,是钱老爷配给钱玉的。所谓虎毒不食子,他怎么下的了手的?还是说,他也是被人蒙蔽了,其实,他并不知这毒茶的缘故? 百思不得其解,淳于敷眉头越皱越深。 木雪看她神色不对,急道,“怎么,淳于姑娘,那茶有什么不妥么?” “倒也不是……”这些东西,还是不要让她们知道的好。 淳于敷淡淡一笑,把茶盏放下,望着病弱躺在椅子上的钱玉,沉吟道,“只是,这茶的功用怕没有那般好,虽说我诊不出钱公子的病症,但从这茶里搁的草药我还是略知一二的,既然这茶能抑制毒性,根据这茶里的草药,再配出更能有助钱公子病症的解药,还是绰绰有余的。” 木雪放下心来,“那就好。” 钱多也喜道,“多谢淳于姑娘,多谢淳于姑娘,淳于姑娘真是大慈大悲的神仙转世!小的先前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淳于姑娘,还望姑娘海涵,请姑娘受小的一拜!” 说着,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冲着淳于敷磕了几个响头。 “这大礼我可受不起。”淳于敷笑着摇头,让他起身,问他说,“钱多小公子,你们家公子的这病症,是从何时起的?” 钱多挠挠头站起来,“小的也不大清楚,小的是后来才进府里的,不是家生子,印象里,进府不久,少爷就发病了,就从那时候起,老爷就吩咐小的要好生看着少爷,看看不好,就要给少爷喝点茶。” “是么。”淳于敷沉吟着点头,又问他,“那这府里,可有钱家的家生奴婢?” 钱多正想答话,木雪忙打断他,向淳于敷道,“这些缘故,淳于姑娘还是往后再问吧,当务之急,还是给她配药吧。” “……四小姐说得是。”见她眉目间掩不住焦色,以为她是担忧钱玉身子,淳于敷会意地点头,“文施这就回去翻翻医典,配些药出来。” “那就多谢淳于姑娘了。”木雪松了口气,感激道。 还好她没再问下去,否则,钱玉不是钱老爷亲生这件事,可就藏不住了。 ……不知为何,她总有种不能让淳于敷知道钱玉身份的隐隐之感。 木雪心头疑惑不已,想了想,还是归咎于,她不大信任淳于敷的缘故。 不眠不休地在房里捣鼓了一整天,才好说歹说算是配出来了一味药。 望着自己的心血,淳于敷来不及喜悦,顶着乌黑的眼,就急匆匆往钱玉的房门跑。 又是一个暮日西垂的时候,府里的下人们知道自家少爷得了病,好几日没醒转过来,少奶奶守着他也好几日了。 因而说话做事时,都轻手轻脚的,甚至有时只递递眼色行事,偌大的府里本来就冷清,如今行走在钱玉院落前,更有种荒凉之感。 沉蔼的暮色像得了沉疴的老人,将昏黄的光镀在院落的青瓦上,拉出一片斜影,有几只乌黑的老鸦站在房头“嘎嘎”的哀叫。 第173章 淳于敷沉着脸把那几只寒鸦赶走后,继续在寂静的廊道走着,最终在钱玉的房门前停下了脚步,轻轻敲了两下门,里头传来木雪疲累的声音,“淳于姑娘是么,请进。” 屋里很黑。只有竹窗投进来的光可以让她慢慢行走,而不至于撞到桌椅上。 木雪清瘦的身子背对着她,正守在钱玉榻前,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时,从竹窗投过来的一些光中,淳于敷敏锐地发现她一双灵秀眼里铺满了血丝,显是好几夜未合眼。 “还未醒么?”淳于敷拿着药,望望榻上静静躺着的钱玉,皱眉轻问道。 “没有,前几次都是一炷香的功夫就好了的,这次不知是哪里不对,这般时候也未醒。”木雪摇摇头,抑下心底忧虑,也望向榻上的钱玉。 她一身锦绸玉冠,双手合拢在腹部,看上去和睡着了的寻常美貌贵公子没甚区别。谁也不知她就这样睡了几天几夜,身上冰得像从雪地里走回来一样,若不是她心口尚有余温,她还以为她…… “四小姐也该去略躺一躺,否则,钱公子醒了,四小姐倒下去也不好。” “等她略好些,我再去睡吧。”木雪叹了一声,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看她,“淳于姑娘,药可配好了?” “好了的,不过这药,是以毒攻毒的制法,钱公子,怕是要虚一阵子。”淳于敷把手里装了药的小瓷瓶递给木雪道。 木雪担忧不已,“如何是以毒攻毒?后果又是如何?” “这以毒攻毒,说起来颇为繁琐,不过,四小姐请放心,这药,绝不会害了钱公子的。” 木雪看着她盈满笑意的脸,好一会儿,叹息道,“难为你知道她的身分,还唤她为“公子”。” “呵,称谓惯了就改不得了,再说,文施说过,不会说出钱公子的身份,就是不会说的。”淳于敷郑重地看着她,伸出右手,道,“四小姐可要文施发个毒誓?” “不必了。”木雪迈着沉重的步履转身,把瓷瓶捏在手里,唤她,“淳于姑娘能否帮我将她扶起来?” 淳于敷点头,“自然可以的。” *** 朦朦胧胧睁开眼时,竹窗外的天亮堂得很,似乎,又是新的一天了。 钱玉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还没来及看看自己身处何处,就听见她旁边传来“铛啷”一声响,似乎是碰倒了茶碗的声音。 继而就是小丫头狂喜的叫声,“少奶奶,淳于姑娘,少爷醒啦!” 她一边叫一边往外跑,听见一声门响后,钱玉艰难地撑起身子坐在床上,就见从门口“呼啦啦”跑入一群人,为首的木雪神色又惊又喜地走到她床沿前坐下,轻声问她,“怎么,身子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钱玉不答,绝色的脸上苍白一片,摇头痛苦地咳嗽了一声,“咳咳……我昏过去时,你们是不是给我服药了,那药,是谁配的。” “是我。”淳于敷从木雪身后站了出来,微笑看她道,“怎么了,钱公子?” 怎么了,她还有脸问怎么了!要不是她如今身子虚,她都想摇着她肩膀问她,是不是和她有仇了,要这么折腾她! 趁她发病没有多少意识,给她灌了一碗也不知是什么药,让她昏迷着都觉得难受得紧,浑身上下冰冰凉凉的,迷迷糊糊的似乎吐得胆汁都快出来了,起夜的次数多得她恨不得就赖在茅房里被那些蚊虫咬死算了! “哎呀,钱公子,你气色看起来好多了呢。”淳于敷看不见她隐于心的的怒色似的,笑得异常和煦,“怎么样,文施替钱公子开得药,见效吧。” 为了把根种的毒从她的血里□□,她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呢。这样上吐下泻地折腾了许久,虽说不能根除,好歹是打散了她血里毒气,再慢慢治起来,可就容易多了。 看淳于敷笑得跟朵花似的无害样子,钱玉恨恨地咬牙,片刻后,决定不和她计较。转身望木雪,“现下是什么时候了,我睡了多久了?” “你睡了好几天了,身子真的没有哪里不适么?”木雪担忧地问,细细又把她从头看了几遍。 “不碍事的。”钱玉对她微微一笑,眉头又聚拢起来,“我睡了这般久,外头的那些流民可怎么安置,还有那些树种,不知怎么样了。” “少爷,您放心吧。”听闻,钱多赶忙上前道,“小的已经按照少爷您平常的吩咐,把那帮人安置好了,城郊内外的流民都在忙着种树呢,小的也派了佃农下去看了,都种得好好的呢。城墙和护城河也都在出力气修呢。您就安心修养吧。” “是么?”钱玉颇为欣慰的点头,想了一想,又道,“可我若不是亲眼见的,还是不放心。” 知道她说一不二,心管得也宽。木雪只好宽慰她,“你先休憩几天,过几天,咱们一块出去看看便是。” “嗯……”钱玉犹豫苦笑道。“事到如今,只能如此了。” 见状,钱多忙笑道,“少爷,您别愁眉苦脸的了,明日就是端午了,少奶奶说了,咱们府里平常太冷清了,要好生筹办筹办呢!” “嗯?”钱玉愣了愣,“这么快就要到端午了?” 钱多提醒她说,“少爷,您忘了啊,前些日子小的才告诉过您,过几日就是端午了呢。您快些把身子养好,到时候咱们一块儿热闹热闹!” 他话音方落,钱玉就摇头笑了,“咱们这是在北疆,又不似江南,可以看看人翻潮弄舟,再说,端午又不似元宵,有花灯可看,不过就是吃吃酒,又没什么稀奇,看你小子这热乎的劲头!” 第174章 钱多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傻笑了一下,众人被这对主仆的对话逗得笑了,沉闷的病床前,一扫两日来的阴霾,充满了欢声笑语。 第103章 第103章 过端午, 无非是吃雄黄酒, 插插艾叶蒲草, 过了好些春秋了,也不是什么孩童了, 钱玉对此兴致缺缺,大清早的, 披了件防风的大氅, 拄了根拐, 懒洋洋地坐在亭子里看家丁们忙里忙外的在府门内外插艾草。 看在外人眼里真有那么些闲人野鹤的意思。 而对于亭子外头和丫头们一块缠彩线头的木雪来说么,嗯, 就只有无奈了。 也不知道她从哪儿学到的。虽说被淳于敷的药折腾得身子虚了点,也并没有到和白发苍苍的老人一般需要拄拐的地步,所以千求万求的让她请木匠做根拐给她, 还是为了……博人欢心。 尤其是, 博情窦初开的女孩子们的欢心。 就她冷眼旁观的,和她一块儿把彩线缠到花上的几个未知人事的小丫头, 十个里就有五六个不时偷偷往她那边看的。 “咱们少爷可真是好看。”连一边的钱珠都忍不住频频转头去看她,赞叹道。“原来就好看,弄上这一身衣裳和手杖,多了分仙气儿,更好看了。” 木雪听不见似的专心把春海棠的花瓣摘下来一些,收到铺好了棉布的花篮子里。 看她不怎么上心,钱珠着急得不行,少奶奶可真是, 如今有孕,正是外人有机可乘的时候,怎么她自己一点儿都不在乎的呢? 还要再说几句,忽然见淳于敷从花架的那一边走过来,顿时得救了一样高兴起来,急唤她,“淳于姑娘,你来得正正好儿,奴婢嘴拙,说不出什么好话儿来夸人,淳于姑娘肚里是有墨水的,看一看,拿什么词来夸咱们少爷好?” “嗯?”淳于敷听得不大明白,走近了,望见钱珠给她递的眼色,霎时会意,摇头笑了笑,似是而非道,“文施初通面相,钱公子天人之姿,心地坚实,不像是会移了性情的人。” 哎,这淳于姑娘,她是让她劝少奶奶的,她怎么说起少爷来了。 钱珠不解她意思,木雪却知道她这话是为了她说的,心下稍霁,放下花篮,笑问她,“方才我打发小丫头过去寻你,她回来却说,你要过会儿再来,怎么,是起晚了?” “并非如此。”淳于敷轻笑摇首,从袖珑中夹出一张芙蓉花木刻笺帖,道,“今儿早上,王妃遣人给我送了一张请柬,邀文施过去王府赏花,所以来得晚了些。” 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实诚地把话都说了,木雪皱眉,“与我说这些,可不像是淳于姑娘的作风。” 淳于敷轻轻一笑,“清者自清,文施与四小姐说了这些,也免得四小姐多加怀疑,不好么?” 心思被她拆穿,木雪一时间哑然,面上也有些热。 心里头,她的确是不大相信淳于敷的,所以今儿早上小丫头回了话后,她起了疑心,又派了几个小丫头盯梢她,撞见王府过来的女官给她送信时,她还正盘算着如何质问她呢,没成想,她自己这么快就和盘托出了。 “恕文施晚上不能与四小姐和钱公子一同吃酒了,作为赔罪,文施特意替四小姐与钱公子做了这个,东西简陋,还望四小姐莫要嫌弃。” 轻轻把这件事揭过去,淳于敷笑着又拿出来两个香囊模样的东西,递给她道。 看着像香囊,却没有一点香味传出来,木雪不禁奇怪地盯着手里的东西,“这是什么?” “文施自己配的药囊护身符。” 木雪惊讶不已,“我只听过符纸的护身符,像这样香囊似的,还是头次看见。不过,这不是给孩子戴的?” 淳于敷低低一笑,“府里又没有孩子,反正端午不就是要戴这些,谁戴不是一样?” 木雪深以为然,把手里的香囊收好后,想了片刻后,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她暗暗一横心,也拿出来一个精湛花绣的荷包,递与她,“淳于姑娘收着吧。” 淳于敷一愣,向钱玉方向望了一眼,见她没往这边看,方才笑着摇手推却,“这荷包……我可不能收,四小姐还是送与钱公子吧。” “送她的我也备好了,这是特意替淳于姑娘备的。”木雪看着她,眼神闪躲,真诚低声道,“在江南府的时日……承蒙淳于姑娘照顾了。” 这算是谢礼,还是封口礼? 恐怕二者兼有。 “既然如此,那文施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淳于敷心里有数,微微笑着接过来东西,收妥当后,向她告辞道,“四小姐忙吧,文施这就过去王府了。” 木雪颌首,“淳于姑娘请便。” 淳于敷带着礼貌的笑容转身离开了。 清河王府离县守府并不远,因而她并不打算坐车马过去,出了府门口便步行径直向王府走过去。 方行至县守府对街,忽然从街角边跳出来一个男子,对着她作揖道,“淳于姑娘,几日不见,可还安好?” 她被这突然跳出来的人吓了一跳,细细定睛一看,才发现竟然是那个陈秀才。 他今日着了一件颜色鲜丽的长衫,从长衫上未拆的线头来看,该是新做的无疑。 许是有了份差事,作揖时,连腰板都挺得直了些。 “是陈公子啊。”淳于敷淡笑着道。 “淳于姑娘还记得小生,可真是小生的福气!” 第175章 她淡淡的话语却惹得陈秀才心花怒放,猛地抬起头,端着些读书人架子,笑望她,“前些时日,得淳于姑娘相助,小生才谋得一份差事,让小生父女有了依傍,淳于姑娘大恩大德,小生没齿难忘。” “举手之劳罢了,陈公子莫要放在心上。”淳于敷淡淡地和他敷衍说着,就要走,他却蓦然一伸手,腆着脸上前拦住她,“淳于姑娘且慢。” 按捺住想打他的冲动,淳于敷继续和他周旋淡笑,“陈公子可还有什么事?” “这……淳于姑娘这般照拂小生,小生无以为报,特意到首饰铺里替姑娘挑了这个,姑娘看看,可还合心思?” 说着,他小心翼翼从怀中掏出来一个用布包层层包着的包裹。 耐着性子看他一层层打开包裹,待露出里头的东西时,淳于敷不禁哑然。 小小的一枝木钗,用料粗劣不说,就是做工也是敷衍塞责,钗头的落雁琏,还折断了一串。 就她推论来看,这支钗,绝没有钱公子与他的一串钱月银那么多,怕是几文钱就能买到了。 “这……”看见钗头折断的雁琏,陈秀才也是脸上一红,缓过来立时呐呐争辩说,“淳于姑娘……淳于姑娘莫怪,小生…小生…” 不等他结结巴巴解释完,淳于敷便笑道,“陈公子有心了,只是小女子并不喜佩戴首饰,公子有余钱,还是与孩子买些吃食吧。” 说完,她转身欲走,岂料陈秀才竟直直从后头拉住了她的衣袖,急道,“淳于姑娘…淳于姑娘且慢……” 淳于敷立时脸色如冰,狠劲将他甩开,衣袂带起来的风将他整个人扇得往后踉跄退了好几步。 “陈公子自重!”冷冷留下一句话,她再没耐性理这个惯会赖皮的秀才,甩袖径直离开了。 留下陈秀才一人靠着街墙,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地盯着她离去的方向,愤恨不已。 “哼,臭娘们,有什么可嚣张的,你脸毁了,本公子倒要看看,除了本公子,还有哪个男人要你这个无盐女!” 狠狠朝着她走的方向唾了一口,陈秀才怀揣着自己以三文钱买来的木钗正要走,眼睛一低,忽然看见地上落下了个做工样料都无双的精致荷包。 定是方才那脸毁了的无盐女落下的。 这敢情好,他的钗子没送出去,白白得了个漂亮的荷包。 还是说,这是那无盐女暗里丢下的?其实她也心仪自己,但苦于白日人多,所以才佯装怒了,走开了? 八成是。毕竟他也好生生的是一个秀才,长相又周正,她哪有理由不欢喜自己?不过是女儿家害羞的心思作祟,所以她才对自己这般冷淡。 越想越觉得对,陈秀才喜笑颜开地捡起来那荷包,宝贝的搂在怀里,活像是搂着个活色生香的胡塞美人似的,乐滋滋地去了。 淳于敷走到清河王府时,已近午时了。 被高畹兮派出来接应她的女官在王府门口等得早已不耐烦,见到她的身影,连连迎上来,“淳于姑娘,您可过来了,咱们王妃可等你多时了。快,随我进来吧。” 听她这着急的语气,她若是陈秀才那般的人,定是以为这王妃是对她有意呢。 淳于敷心里暗笑着想,一边与她走一边道,“还请姑姑代文施向王妃说清原委,文施是有事耽搁住了,并非是有意来迟,让王妃久候的。” “哎,这些个话先缓缓,淳于姑娘,救人如救火啊!” 淳于敷一怔,“什么救人如救火?” “哎,王妃在请帖里竟然没与淳于姑娘说明么?”听说,那女官也愣了一下,随即停下脚步,看看四下无人,便拉着她到一边,压低声音道,“咱们王爷啊,怕是不行了,连宫里过来的御医都束手无策,王妃听说您会医,便派人寻您过来,替王爷瞧瞧呢。” 第104章 第104章 淳于敷听见这消息, 惊得怔瞬起来。 清河王齐孝仁, 虽说前些时日是传出来他卧榻的消息, 可好生生的一个大活人,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 “不多说了, 淳于姑娘,还是快些随奴婢过来吧。” 那女官说完, 急急忙忙拉着她往王府东院赶, 到得跟前, 见外院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神情肃穆的侍卫,领她过来的女官低声与打头的侍卫长说了些什么后, 佩刀的冷峻男人看了她一眼,放了行。 她顺利地随着女官到了内院。 前时高畹兮曾与她说过,清河王妃侍众多, 可真到了内院, 见得近百个穿红戴绿的女子领着孩子挤在一处,惨兮兮地低泣, 好似魔音绕粱时,她才真正有了皇家“后宫三千姝丽子”的实感。 也让她再一次佩服了一下清河王。就是身子再好的胡人,也禁不得这么掏啊,这清河王怕不是一夜换一个吧? 正想着,那女官丢下她进去内屋禀报了,不久,高畹兮就拖着曳地的素色宫裙走了出来。 不及与她说话,便先冷冷训斥那些还在哭哭啼啼的妃侍道, “王爷还好好的呢,你们就在此处哭哭啼啼的,是想咒王爷不好了,早些分到家财,出去再适么!还不快滚出去,在这里闹,别人看了笑话,也影响王爷清静!” 她平常说话和和气气的,仗着有清河王宠着,这帮姬妾也不大把她放在眼里,她也乐得清闲,索性窝在自己院落里不出门,连平日里那些妃侍的定省也都免了,由得那些姬妾闹,反正她们也翻不出什么大风浪。 第176章 毕竟,这整个王府里,除了王爷,只有她的身份最尊贵。 就是借给那些姬妾百来个胆子,她们也不敢和她为敌。 如今她舍下那块柔和的面具,厉声斥责之下,没了清河王的护佑,那群姬妾就怕起她来,一个个不迭哭诉着告退,片刻之后,像是灵堂的内院,总算是清静下来。 而那前一刻还冷面示人的女人,眨眼间又变得温温柔柔的,向她清浅一笑,“让淳于姑娘看笑话了。” 饶有兴味地看她转换自如的变脸,淳于敷摇摇头,“哪里,先前听说王爷身子不好……这些时日过去了,可还安好?” 高畹兮苦笑一声,“淳于姑娘请随我过来。” 这是不足以说与外人的皇家秘辛。 淳于敷会意,不再多嘴,静静随着她走进内室,隔着一道珠帘,隐隐绰绰望见东边厢房的榻上躺了个盖着锦被的男人,旁有三个垂髫的小童正在照料。 这便是清河王了么? 她正疑惑,高畹兮已经打起帘子唤她进去,她低应一声,垂首尾随在她身后。 进得里间后,高畹兮挥手屏退了那三个小厮,待房里只剩下她们后,方才出言道,“不瞒淳于姑娘,王爷病了许久了,本宫广寻名医不得为之,想起淳于姑娘也是通晓医术的,便请淳于姑娘过来,看看能否替王爷诊寻一二。” 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罢了,说得这般冠冕堂皇的。 不过,这王妃当真是有胸襟,她才给她种了毒,她就找她来医治她夫君,她就不怕她也给她夫君下毒? 想想,她也笑着问出了口,没料到,她却温婉一笑,看她道,“淳于姑娘心善,替本宫解了奸人给本宫下的毒,本宫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猜疑淳于姑娘呢?” 淳于敷瞬时拉下脸,“什么解毒,王妃怕是糊涂了。” “淳于姑娘才是真糊涂。亏得本宫之后寻了大夫诊脉,知道淳于姑娘逼本宫服下的是两味解□□和一味补药。否则,不知淳于姑娘心思,岂不是要冤枉淳于姑娘一辈子?” 说着,高畹兮哀叹一声,“这府里人事诡谲,本宫都不知自己何时中的毒。真是要多谢淳于姑娘了。” “哼!”淳于敷不置可否,只走近榻边,看见躺在上头穿着蟠龙袍戴琉璃冠的青年男子,身子已经浮肿起来,紧闭着眼睛,印堂发黑,唇色也是乌黑的,显然,病入膏肓了。 “听府里的老人说,王爷幼时身子便不好,这几年愈发虚,前些日子一病不起,找了多少大夫都不中用。” 淳于敷静静听着,坐到榻边,替他诊起脉博来。 手方搭上去,她脸色就变了。 这脉象,怎么和钱公子的一模一样? 高畹兮在边上皱眉问,“怎么,王爷他……还有救么?” 淳于敷冷着脸不答话,却站起身左顾右盼地打量着这间屋子。高畹兮奇怪地看着她的行为,“淳于姑娘,可是在找些什么,不妨说出来,让本宫一块儿找找,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寻得要快。” “王爷可喝过什么茶么?”淳于敷转身问她道。 “王爷不喜喝茶,府里这些茶叶,都闲置起来了。淳于姑娘问这些做什么?”高畹兮疑惑道。 “没有茶,那王爷欢喜别的么?” 闻言,高畹兮想了想,道,“王爷爱熏香,每日屋里都要燃几炉沉香。” “是这个炉子么?”拿起榻边一个鎏金立鹤炉,淳于敷问说。 高畹兮看着,点点头,“是。” 她说完,就见淳于敷打开炉顶,轻轻向里头嗅了嗅,而后脸色愈发差,失神道,“果然……果然……可是……为何……” “怎么了,淳于姑娘?” 淳于敷放下手里的炉子,沉声道,“不瞒王妃,王爷这是中毒了。” 这沉香里的毒和钱公子所中的毒一模一样,但里头克制毒性的水木刺的量却比钱公子的要少许多,毒性已经入骨了,这清河王,怕是没有多久的活头了。 “是么。”高畹兮倒毫不惊讶的样子,轻喃着笑了笑,“本宫就说,怎么好生生的,就病得这样重,果然是,果然是呵。” “王妃知道下毒的人是谁?” “本宫不知,但这些沉香,都是宫里送过来的。”高畹兮道,“还有每日燃炉的侍女,也都是陛下赐下的宫女。” 也就是说,这毒,是宫里人下的手?可是钱公子不过一个商人,又为何会和皇宫扯上关系? 想不明白,淳于敷存下疑惑,摇头道,“王爷王妃心胸可真是开阔,知道这里头有猫腻,还用这些。”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宫里的人让人死,谁又敢苟活?而且,也不一定是陛下出的命令。毕竟,历代帝王也都有这病,陛下自己据说也有这病。何况,王爷活得这般久,也该活得够了,况且,他没有像他的几个哥哥弟弟那般,还未成人就被勒死,就够走运了。” “王妃和王爷好歹夫妻一场,这说法可真是让人伤心。” “这些话可不是本宫说的。”高畹兮微叹息一声,淡淡笑说,“王爷清醒时,待我有如亲妹,这可都是他自己告诉我的。” 淳于敷皱眉,“清醒?” “是啊,王爷得了这病,性情极其狂躁,动辄将那些侍卫宫女处死,就连本宫,有时也会殃及。” 第177章 叹说着,她微微卷起自己宫装一角,淳于敷惊讶发现她白皙如玉的胳膊上头竟然青紫了一片。 “王妃,这是?” 高畹兮叹道,“王爷发病前又发狂了。本宫当时恰好在场。” 其实她脖子上的青紫淤痕更严重,王爷也不知道是把她当成了谁,一个劲的说有人要害他,掐着她的脖子不肯放,要不是及时冲进来的女官,她恐怕已经去地府里了。 “连症状都如此相似,果然是相同的毒……不过,只有毒也不至于如此,看来还是有病……”可这病说是历代皇族间流传的病也并不为过,钱玉又怎么会有呢? 莫非……那个人让她监视的人就是钱玉?可显然,钱玉的女子身分是个妨碍,那个燕宝示才是真正的前朝帝王子嗣啊。 淳于敷暗自思量片刻,为了多了解这病,她又问说,“敢问王妃,这病还有什么别的特征没有?” “有的……”显得难以启齿的样子,她踯躅了一会儿才红着脸小声道,“据本宫所知,皇室里但凡有这病的,在房事上都有些……特殊的癖好。” 淳于敷愣了一下,“比如?” 高畹兮脸红得能滴血似的,“比如,王爷喜欢未□□的女子,京都的陛下偏好生过孩子不久的女子,摄政王不大爱女色所以不知,而前朝的显宗,据说极喜欢别人的妻子。” 就连见多识广的淳于敷听见这些都忍不住咋舌,怪不得清河王的姬妾这般多,敢情是用过就丢么? 这些皇族,果真是平常娇生惯养惯了,尽想着瞎折腾。 “咳,恕文施直言,王爷这病怕是回天乏术了,王妃还是想想,如何备办后事吧。” 看她脸红得厉害,淳于敷也不好再说什么,丢下一句话,便想要告辞。 高畹兮挽留她,“淳于姑娘还是在府里用了晚膳再走吧,此刻回去县守府,怕有些扫人兴呢。” 第105章 第105章 她今日备了酒菜, 可是等女官们将菜肴摆好时, 她才惊觉, 偌大一个王府,她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与她同席而坐喝酒的人。 夏时已至。 院落外蔷蔓遍生, 映了满院的绿,连屋子里都照绿的亮堂起来。 围了幔帘的屋内, 一身素白宫装的女人浅浅淡淡的笑, 细细看看, 就能见到那抹笑容里藏了些寂寞和几分忧郁。 床上被锦缎盖了的男人还是死气沉沉的躺着,脸色灰黑, 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看情形,怕是活不过几日了。 今日是端午, 好歹, 也是个可以让一家团聚的日子。可她,却只能守在这座一丝温情都没有的王府里, 守着一个比她大了十几岁快要病死的男人身边。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使父亲疼爱她,慑于礼法,他也是不会允许自己擅自离开王府,回去京都的。即使,这王府的主人即将薨逝。 高畹兮浅笑叹息一声,看看自她说完话后,就冷着脸不语的淳于敷, 道,“淳于姑娘若是不乐意本宫也不便强求,还望淳于姑娘回去后,莫要与人谈及此事。” 她留淳于敷,本意是寻一个说话的人,不扫今日度节日的雅兴,淳于敷理解的,不扫人兴,却又是另一重意思了。 她本就是钱府的客人,客居在钱府时,虽与钱玉木雪年岁相近,但毕竟她们是明面上的夫妻,她一个外人,平日就总是叨扰她们了,如今难得的休沐日,再不留些时候让她们独处,可就是不识趣了。 想想,她便点了头留下来。 高畹兮眼睛一亮,对她笑得和初春时盛开的花似的,“淳于姑娘等着!本宫这就去唤人备酒菜!” 看着原本还满脸哀怨的高畹兮瞬时和得了糖的孩子一般,眉飞色舞地唤女官去备酒菜,无奈的摇摇头。 她的夫君还奄奄一息的躺床上呢,她却欢天喜地的去准备酒菜,真的是。方才不还说这清河王待她如亲妹么。 得亏了这王妃的父亲是大士族,她身分尊贵,否则,以她的性子,真不知道她该怎么在这王府里立足。 *** 天清日朗,庭院里处处都弥漫着艾草和菖蒲苦涩的香气。 木雪指使着丫头们把新翻的被子罩面拿出来晾晒外头,于是处处都是日头晒在被子上那种暖融融而又清新的香味了。 天地安宁,日午了。让丫头们收拾好东西,便让她们和小厮各自下去吃酒了,她自己拿了一壶花酒往摆好酒菜的亭子里走时,钱玉早已在那边了。 拿着一根棍子,撇来撇去的弯成一个弧度,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 把花酒搁在石桌上,她奇怪道,“你做什么呢”? “我在试试,怎么样才能让弓箭杀伤人最多。”钱玉皱眉道,“柔然人都是骑兵,咱们中原人又不习惯在马上打仗,只能在这些武器上做做功夫,不过,这些东西也不知道能不能真阻得住那些人……” 说着,她眉头愈揪愈紧,索性把手里的棍棒放下,落寞笑了笑,拿起酒壶,“算了不说这个了,吃酒吃酒。” “先别忙吃酒。”木雪按住她拎着酒壶的手,取出来两个荷包,一手一个捏在手心里,只露出荷包的一角,对她微笑道,“你先前不是问我要荷包么,呐,我前些日子闲下来时方巧做了一个,不过,我手上只有一个是做来送你的,还有一个是我差使丫头们买来的,你来猜猜,若是中了呢,就送你。” 第178章 “哼哼,这么麻烦。”钱玉挑眉,“若是猜不中呢?” “那就只好不给你了。”木雪笑着摇头道。 钱玉不悦道,“嗯,那你做了那么久不是白做了?就这样给我不就好了。真是,还要多此一举。” “你就知道你猜不中么?”木雪笑着催促她,“好了,别嘟囔了,快过来试试。” “唔……”钱玉不情不愿地应下,视线在两个荷包间跳来跳去,好大一会儿过去了,却始终拿不定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木雪好笑地着看她在两个荷包间纠结,“都是荷包,能用就好了,做什么非要我做的?” “哼,我就是想要。”钱玉气哼哼地说着,低头又纠结起来。 木雪微笑着看她在那沉思,想破了脑袋似的,美貌的脸都麻团一样揪在一块了,看得木雪都有些不忍心逗她了。 正想告诉她谜底,她却忽然眼珠子一转,狡黠地笑了,不再纠结她手里的荷包,而是猛地上前一步,一把将她搂到怀里,皱皱小巧的鼻子得意说,“我猜着了!” 木雪被她突然揽过自己腰的行为吓了一跳,听见她的话,无奈摇首道,“你知道就知道,吓我做什么。唉……好,既然你知道了,你说,是哪一个?” “哼哼。”钱玉得意洋洋的仰起下巴,却没回答她的问题。 而是神色认真的看了她片刻,忽然紧紧拥住她,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你是我的,你的荷包也是我的,所以我选你。——这样一来,我是不是就猜着了?” 木雪被她勒得快要喘不过气,却放松身子任她抱着不动,只轻轻叹了声,柔柔笑说,“赖皮。哪里有这种选法。” “那你是我的吗?”钱玉秉住呼吸,忐忑地抬起头,轻声问她。 木雪沉默不答,艰难地从她怀里挣出来,将自己左手拿着的荷包递给她,“这里头放了海棠花瓣,我又像淳于姑娘求了些驱虫蛇的草药,你带着,权当香包用吧。” 在她眼睑低下来慢慢说的一字一句中,钱玉提起来一颗跳动的心也慢慢沉下去。 接过来她手里的荷包,绝色的脸上也铺上一层冰霜。“好,我知道了。” 话落,她低垂下头,正欲转身,忽然腰间一重,却是被人从身后抱住了。 木雪伴着呼气的温热吐息洒在她耳畔,“你怎么就走了?往常你不是要发一通脾气再走么?” 摸不清她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钱玉站在原地不动,僵着脸逼自己抑制住此刻心头的哀坳,淡淡道,“强扭的瓜不甜……人总会变的,我明白这理了,不成么。” “嗯,变了……”木雪听着拉长了声音笑了,语调悠扬,似乎嘲笑她一样。 钱玉听得脸涨红了,梗着脖子逞强道,“有什么好笑的!” 她依旧是轻轻的笑,钱玉气得鼓嘴,正想甩袖不理她,右耳珠忽然被啄了一下,酥麻的让她惊得愣住了。 女人身上带着艾草和海棠混合的香风吹在她耳边,湿润的唇抚上了她耳根处,似是而非地对她轻轻媚笑道,“东西是不是你的,你不用着试试,怎么知道?” 暗示这么明显的话,她再听不出来,就是傻了。 钱玉惊讶地慢慢转过头,木雪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在她还没回过神来时,搂住她的脖颈,脚尖微微掂起来,轻轻咬了咬她的下巴,“酒,还喝么?” 这种时候了,当然……要喝! 钱玉眼睛发光,笑得和偷腥的猫一般,一把抱起她,拎起酒,匆匆地回了房。 院落里一片春/色,房中春光也是热烈浓厚。 淳于敷挺直腰背坐在桌边,冷脸看着与她相对而坐的那女人。 身上宫装脱得干净,只剩下一件薄薄的蜩纱蚕衣。 却还满脸通红地拎着酒壶,一边不断往自己杯里满,一边还傻乎乎地打着酒嗝笑着招呼她,“淳于姑娘,来……我们不醉不归……嗯……方才猜拳……是本宫输了还是淳于姑娘输了来着?嗯……是本宫?呃……那好,本宫……本宫这就脱……” 说着,她笑着又去扯自己最后一件纱衣,淳于敷不及阻止,就见覆在她身上的最后一件遮羞布落了地,露出她光滑曼妙的胴体来。 “哈……本宫脱了,淳于姑娘……淳于姑娘,咱们再来……” 喊了她好半天,她却动都未动,以为她是矜持多礼,高畹兮睁着朦胧的醉眼,晃着光洁的身子,笑着向她走了过去,“淳于……淳于姑娘莫要拘礼,来,跟本宫……一块儿……” 淳于敷额角青筋直跳。尤其是见着她晃着胸前两团跳脱的肉向自己走过来,她觉得自己都快要七窍生烟了。 什么端庄温柔的王妃,她先前的眼睛可真是被狗吃了,瞎了眼了才认为这位王妃贤淑! 有一喝酒就耍酒疯的贤淑王妃么?!有几杯倒却偏说自己是千杯不醉的王妃么?!有喝醉了就非要和她猜拳,明明赢了却一直说自己输,最后把全身的衣裳都脱了的温柔王妃么! 这是流氓无赖才对! 淳于敷脸色不怎么好,见到自己瞎眼认作温柔的王妃裸着身子走到她跟前时,更是吃了苍蝇似的,脸色难看极了。 “时候不早了,王妃快些歇息吧。”丢下一句话,她就想离开,不料还没走一步,衣裳后摆就被抓住了。 第179章 她面无表情地转过身,高畹兮正仰着脸,眨巴眼睛,一脸天真的对她傻笑。 “淳于姑娘……你长得好看,血统也好……本宫勉为其难地凑合一下,和你生孩子……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开不开车呢?(思考。) 第106章 第106章 作者有话要说:  没办法了,497447939 ,群名:泥の小部屋,我不怎么上q,可能慢点通过。 看他吓得呆成那样子, 淳于敷“咯咯”笑开了, 戏弄的目的达到了, 她也就没心思再扮丑了,毕竟是个女子都爱美的不是? 把还在哭闹的女孩子提起来丢到他怀里, 她伸手将额发又整理好,完全显露出自己的样貌来。 前一刻还是夜叉一样凶相的女人, 立时变成了胡塞的绝色美人。 即使脸上有一道长疤, 也毁不了她立起来的五官, 举手投足间一股塞外女子媚气和英气浮带出来,反而让那道疤痕更添了几分风情。 陈秀才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变化, 怀抱着女儿好久没回过神来。 就连怀里止住的女儿唤他,他也不应,直到小女孩不得已狠劲拍了拍他的脸, 他方如梦初醒地回神, 望着面前的男装美人,红着脸说, “姑…姑娘…真是…” “像妖怪在世?”不等他断续把话说完,淳于敷便笑着截断了他,道,“不过公子眼神倒是利索,我与木四小姐穿得是男装,你竟然都认了出来。” 陈秀才忙摇手,义正严辞道,“哪里, 哪里,姑娘貌比天仙,怎会是妖怪!就使姑娘与雪儿穿着男装,但男人和女人,本质上就不同,陈某好歹读过十几年书策,这些道理,又怎会不懂?” 是么,那为什么钱玉的男装却没看出来? 说得这般冠冕堂皇,不过是因为她和木雪没有束胸,耳饰也没摘下来罢了。 这些东西,不是近看了是看不出来的,他若是不盯着她们看,如何知晓? 这个秀才,看上去倒是书生意气满,谁知一肚子下流念头。 淳于敷心知肚明缘故,冷笑一声,不想再与他周旋,只淡淡道,“是么,公子可真是博学多才了,连这些都能看出来。” 陈秀才听说,顿时心花怒放,以为自己终于碰上了个红颜知己,兴奋地双眼冒光,盯着淳于敷,还要与她说话,她却冷淡地走到木雪身边,低低与她道,“这就是你招惹的那个秀才?” “算是。”木雪叹气道。 淳于敷淡淡一笑,“请佛容易送佛难,碰上木老爷这样悭吝的人,让这穷秀才去纠缠倒是个不错的脱身办法,可这样的人,一旦招惹上,他就像水蛭一样,攀附到你身上,让你脱不了身了。” “我那时病急乱投医,也是没法子了。左右他想要的不过是银钱,给他一些就是。” 可就怕钱玉那个醋缸子,又为这个跟她闹起来。 木雪叹息说着,颇为担忧地向钱玉望过去,却见她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不悦情绪,只淡淡抬眼打量了一下她们面前的这一对衣着褴褛的父女,问道,“陈公子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这次过来,又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不敢当。”陈秀才正盯着那边小声说话的两个人看,冷不防被钱玉问了一声,惊得脸一下涨红了,慌忙嗫嚅和她赔着笑,小声道,“只是,听说…听说钱公子…当了县守…前儿个…主簿大人带衙役到我家里来…说是钱公子吩咐,将流民都登造在户…可,可我没有田地,主簿大人怎么也不与我登册,情急之下,我只得把仅剩的银钱交付给主簿大人,好让他替我登户……” 不等他磨磨蹭蹭说完,钱玉便笑道,“有了户籍,这是好事,陈公子如何还愁眉苦脸的?” “这…这…”陈秀才脸上更红,偷望一眼一边的木雪,好半天才吞吞吐吐道,“好是好…但这么一来…家里的米面就有些…我…我和慕雪…两天没吃过饱饭了。” “哦,所以陈公子这是来讨饭来了?”钱玉故意羞辱他道。 果然,听见她这话,陈秀才瞬间吞了苍蝇似的,额头上青筋都乍起来了,争辩说,“讨饭…这怎么能叫讨饭…我是听人说,钱公子正收人修葺城墙和护城河,所以,所以…” “陈公子也要来做工么?”闻言,钱玉显得颇为惊讶地盯着他看,过了会儿,又装作亲和地笑了笑,故意吓唬他说,“陈公子可想清了,那些事可不比读书,那些都是体力活,是要背着百斤重的东西,不歇晌顶着日头干的,当然,陈公子若是做得惯吃的苦,过来也不无不可。” “这,这……”听说,陈秀才慌了,忙腆着脸皮道,“钱…钱公子,小可,小可的身子骨弱,这样的活可能做不得,做不得的。但我常听人家说,这修葺城墙时,常有监工在一旁看着……这…钱公子看看,小可读过些书…能…能否让小可填补了这个职缺?” 填补职缺?钱玉冷笑,本也没有这个职位啊。 这样的巧事她不使诸如钱多之类亲近的人做,却寻个让她看了恶心的秀才,她的脑子是被门夹了? 况且,尽想做些巧事,天底下哪里来的那么多便宜让你捡? 想着,她脸色就不好,木雪在一边看出了端倪,又恐她发癫,连忙上赶在她出声之前道,“陈公子,监工之流,怕是不成,我们……” 听见她这般说,陈秀才急了,没等她把话说完,就叫道,“雪儿,你说过会替我寻差事的,难道说话不算数了么?!” 第180章 他说这话,不就是等于告诉人家,她曾私底下和他见过面么? 木雪听了,心里一跳,下意识望向钱玉,她却板着脸,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来,只是望着陈秀才冷笑着说,“不是她说话不算数,只是本官并不想用你当监工,天下读过书的人多了去了,就是本官的书僮也是认得字的,陈公子与本官非亲非故,凭什么让本官当监工?凭陈公子你的脸皮,比城墙还厚的缘故?” “这…这…”陈秀才被她说得脸红脖子粗的,呐呐地就说不出来话。 被他抱在怀里的小女孩虽听不懂她们都在说些什么,但看看爹爹讷言的样子就知道她们定是不帮忙的,她们不帮忙,她和爹爹就没得吃没得穿了。 想想,不由悲从中来,三两下就从陈秀才的怀抱里溜下来,一边往木雪这边跑,一边就哇哇地嚎啕大哭起来,“娘,娘……” 谁是你娘?!钱玉听得额头青筋直跳,她正为子嗣的事烦心呢,这小丫头就撞上门来膈应她! “哎,小家伙,这话可以乱说,娘可不能乱叫。” 她还没跑到木雪跟前,就被淳于敷一把拦住了,揪着她的衣领,又一次把她提溜在半空中。 看她踢手踢脚的哭,也没半分恻隐之心,反而愉悦地笑开了,对着那边看见女儿被抓起来后担忧得厉害却不敢上前争辩的陈秀才,她向钱玉道,“钱公子,看陈公子话里话外,怕真的是急需要一份差事,不如就让他当个账房好了——钱公子让那些流民做短工,发银钱时,没个账房管着,可也不成呢。” 说着,对她促狭一笑,钱玉瞬时会意:那些流民大都是亡命之徒,若是偶尔故意将他们银钱扣下一些,他们必会找作为账房的陈秀才理论,他给不出来交代,难免会挨一顿打,她到时再出来做做好人,不但可以收那些流民的心,也教训了这讨人厌的秀才一顿。 ——一箭双雕的事,她何乐而不为?对付一个酸秀才罢了,她有的是法子弄死他。 她先前可真是被气糊涂了,才忘了自己的身分和一个窝囊废物计较。 钱玉想明白了,脸上的表情也放松下来,笑着向陈秀才道,“陈兄,先前可真是对不住,冒犯了,钱玉先在这里赔个不是。” “哪里,哪里。”她待自己忽然态度急转,陈秀才就知道自己的差事有戏了,一面暗喜地还礼说着,一边偷偷觑向淳于敷。 心想着,她这般帮自己,莫非是对自己有意?该是不错的,她容貌毁了,一般的男子该是不会要她的,看上了自己忠厚老实,所以她才频频相助。 想想,陈秀才心里就乐开了花,这趟过来,虽说没有得到木雪多看几眼,可找到了差事,还得了个如花美眷,可真是天赐之福。 他咧开嘴乐得快找不着北了,让三人看了都有些好笑,钱玉收住笑,继续装模作样地道,“陈公子的确是仪表堂堂的读书人,就与先前淳于姑娘说得那般,做个账房吧,月银一串钱,如何?” “好好好。” “那就这么定了,陈公子明日过来上工吧。”钱玉笑眯眯道。 陈秀才一心扑在淳于敷心上,哪里听得见她说什么,等回过神来时,才如丧考妣地瞪大眼睛,望钱玉,“钱公子,这,这…一串钱…” 钱玉故作惊讶,“怎么,有何不妥么,陈公子方才不是满口答应了么?” 自然不妥,一串钱怕每月只够买三斗米,只够他父女温饱填肚子的!那他想的,攒些银子上京都赶考,光宗耀祖的事,可怎么办?! 想着,他舔舔自己干得裂开的唇,不好意思道,“钱公子,您家大业大…这…” “陈公子没什么异议了是么。”钱玉装作没听见的模样,笑着说道。 “呃…这…”陈秀才脸红耳赤地,有心辩驳,可想想淳于敷和木雪都在一边看着呢,自己这般做怕是有失颜面,也就不做声了,咬牙吞下话,点头,“是,是没什么异议了。” “那便好,时候也不早了,陈公子回去张罗一下吧,本官也乏了,先回去了。”钱玉前头笑对他说着话,转身却冷下脸,吩咐钱多,“把车赶回去,咱们回府。” 第107章 第107章 高畹兮觉得自己做了长长的一个梦。梦里她似乎很没有大家闺秀风范地硬是缠着淳于姑娘, 教她什么是圆房, 还逼着她和她这样那样了。 这真是个可怕的梦。高畹兮胆战心惊地想着, 就怕梦成真,会看见淳于敷赤着身子躺在她身边。 然而睁开了眼, 望见的却是空荡的床幔,在随风飘荡。她一个人躺在床上, 旁边守着她陪嫁的女官。 屋里清冷的不像话。 高畹兮怔怔地对着素白的床幔发呆, 一边的女官上前问说, “王妃,您醒了?” “嗯……”她轻答了一声, 转过身犹豫地道,“淳于姑娘……” 没等她说完,女官便笑道, “淳于姑娘在您睡过去前就离开了, 还是您亲自送到府门口的呢。王妃您不记得了么?” 什……么?她明明记得,她是将她留了下来, 她们还一块儿吃了酒菜,尔后她…… 高畹兮揉了揉宿醉后生疼的额角,迷蒙道,“本宫…淳于姑娘她真是……之前就回去了么?” “是啊,王妃您怕是睡得久了,糊涂了。”女官笑答。 “是么,那便好。”高畹兮怔愣地捧着锦被,出神说道。 第181章 还好就只是个梦而已。 ……否则, 她往后可都不知该如何面对淳于姑娘了。 *** 木雪醒来时就见钱玉半撑着头笑着看她,见到她醒了,嘲笑道,“哎,你可真能睡,日头都三竿高了。” 这该怪谁啊。木雪佯怒地皱眉,伸手去扯她白皙绝色的脸。 “哎呦,疼疼疼……松手……”钱玉龇牙咧嘴地忙挣扎道。 “你知道疼,还折腾我。”听见她似真似假地喊疼,木雪心也软了几分,松了手,质问她说。 “这个……我也不想的……”钱玉不好意思地笑了,偷眼看她,嘟囔道,“就是……就是见了你,不知不觉嘛……” 木雪闻言挑眉。不知不觉?她哪次不是把嗓子都快喊哑了,她却听不见似的我行我素的,这叫不知不觉? 她倒好,夜里生龙活虎地白日里照样精神头十足,可她就遭殃了好么,哪一次不是腰酸背痛好几天才好,然后第二天睡到黄昏的时候也有的? 所以啊,为什么要分房,就照着钱玉这架势,她迟早要被她弄死在床上好么! “好了嘛,我以后注意就是了。”看木雪脸色不好,钱玉也不敢多说什么,连忙狗腿地替她捏捏肩膀,承诺说。 “那好,咱们约定,要是……最多只能两次。”木雪板着逐渐涨红起来的脸,对她一本正经道。 “啊?就两次啊……”钱玉哀嚎着不想答应,木雪见状,微微一笑,“不答应也行,那咱们就……” “好了你别说了,我都答应就是。”钱玉连忙投诚。 木雪还是有些不放心,“哎,不成,你反悔可怎么说。咱们定个契书。” 钱玉不高兴地皱眉,她在床上这是多没有信用啊,木雪竟然要跟她定契书,这又不是做生意! 她不想答应,可看着木雪疲累的面容,心里一软,还是晃着自己雪白的身子在自己卧榻边寻到一支笔和一张纸,写下了这大概也就她们才会定下的契约书,将它递给了木雪。 望着白纸黑字上的内容,木雪满意地直点头,却见钱玉脸色不大好的匆匆穿起了衣裳。 以为她是不高兴了,木雪忙撑着身子坐起来道,“……你……这契书……” 不等她说完,钱玉便打断了她的话,“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有事要去寻淳于姑娘,你留在这边歇着,修养好了时,过来寻我们便是!” 话落,她急匆匆抓起衣裳就走,昨夜在抵死缠绵的屋内,眨眼间只剩下了她。 木雪捏着手里的契书,莫名地,就有一种自己是花楼里的姑娘,和人一夜春/宵后,被抛弃的凄凉感。 *** 午后的县守府安宁的很。 府里的下人们各司其职安安静静地做着事,就连厨娘养的那条看门狗都懒洋洋地偎在府内的假山石头下晒着日头。 然而花园一角,却传来一阵大声的喧哗吵嚷声,将府里的宁静坏了。 “钱珠,你让我去禀告少爷一声!” 钱多急吼吼地说着,就要绕过身前一直阻拦他的人,谁知钱珠却不妥协,伸开双臂死拦在她面前就是不放。 “不成,少爷少奶奶在休憩,你过去,不是扰了他们清静?” “那好,我不去找少爷少奶奶,我去寻淳于姑娘总行了吧!除了这件事,还有关乎淳于姑娘名誉的一件事儿呢!” “淳于姑娘也在休息,说了上午闭门不见人的。” 钱多推着她的手一顿,“少爷少奶奶休憩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可淳于姑娘怎么也睡到这时候?” “哼,人家想休憩就休憩,你管得着么你。”钱珠不屑地上下扫了他一眼,冷笑说,“别看淳于姑娘是咱们少爷救回来的,可看她通身的气度就知道她不是一般小门户的女子,怎么,你还痴心妄着吃天鹅肉呐?” “谁痴心妄想了!”钱多气得涨红脸,“我哪来的那份心思!痴心妄想的,是那个死秀才!” “怎么了?” 他们正在争论,忽然从假山后头冒出来一句人声,吓了他俩一跳,慌忙看时,却是钱玉不知何时站在了一棵花树下望着他们。 “少爷。”他们忙齐声喊道。 钱玉点头,“嗯。老远就听见你们俩在这吵,怎么了?” “看你,把少爷都吵醒了。”钱珠嘟囔着捅钱多道,他却懒得理女儿气重的钱珠,向钱玉笑道,“少爷,小的过来是向少爷回报好消息的!今儿有流民过来回说,这县城内外,都种好了笙树季竹呢。” “是么,那咱们有闲暇就过去瞧瞧。”钱玉闻说,赞赏地笑了,“那城墙垄沟呢,都筑得如何?” “有工钱,那些流民干的怪起劲的呢!”钱多笑答,踌躇了会儿,终究是没把那陈秀才见天在那些流民面前吹嘘自己如何能干,如何得淳于姑娘芳心的话说出来。 “嗯。”钱玉沉吟着点头,“好,就照这个势头做就行。” 又吩咐了两句,她便转身往西院落走去。 钱珠看她离去的方向,好奇道,“少爷找淳于姑娘有事么?” “你管呢,少爷说什么咱们照做就是。”钱多回了她几句,在她发火要打他前,嘻嘻笑着跑开了。 此时正是夏立之初,涸水缺肥,原本不宜种庄稼,但笙树季竹长在漠南那个恶劣的地方,也就能安然地种下,长起来。 第182章 粮食是不必操心了,剩下的就只有如何抵御柔然了。 和淳于敷木雪三人接连几日一同商议了许久,几人选定了好几个计策,却都瞻前顾后地没有拍板。 时光如白驹过隙般匆匆流逝。 一转眼间便快到七夕女儿节了。 青阳位于北疆,天时早寒,这时候已经有了秋色萧萧的气息,种在地里的笙树季竹业已成熟收获,亲自告知那些百姓如何提取里头的粮食后,钱玉派人将提取粮食后的那些木材都收集过来,着城内厉害的工匠将那些造成弓箭兵器。 城外的护城河与城墙也筑得差不离,钱玉自己编了个小军队,让陈将军差使给她的几个将士帮忙操练,这样紧赶慢赶,满以为可以抵御柔然人,没想到,就在她信心勃勃时,柔然人过来了。 比她估计得早了一个多月!骑兵肆虐。在城郊三十里外的流民烧了狼烟,她来不及让他们进城躲避,只能派钱多通知让离青阳城近一些的流民撤进来,关了城门,火急火燎地开始部署如何抵御柔然人。 在城墙上的每个垛口上备了人手看管,又重新挖了条疏通地道,在城墙外围满荆棘栅栏。 她们这座城,繁华有余,防备不足,只能以退为进,以守为攻。 清晨,县守府。 钱玉正要寻淳于敷商量对策,却见她急匆匆地往县守府外头走,神色焦灼,她一阵奇怪,走上前与她道,“淳于姑娘,这样匆忙去哪儿?” “啊,钱公子。”被她突然出现吓了一跳,淳于敷惊了下,才笑回道,“听说外头狼烟不断,文施想去看看,事态如何了。” “是么?”钱玉有些不相信,可看见她神色焦灼得了不得,便也不再阻她,让开路,轻道,“外头危机四伏,淳于姑娘小心些,午时往后我再寻你。” “多谢钱公子……”淳于敷感激地对她说着,面带犹豫,似有难言之隐。 钱玉解人意地问她,“淳于姑娘可还是有什么事么?” “是……”淳于敷踌躇道,“文施是想问钱公子……青阳王府……的人,如何了?” 虽说不知她平白无故问清河王做什么,钱玉还是回道,“青阳王一月前就殁了,朝廷派使节过来将王爷棺椁与王府嫔妃都接至清河王之前的封地上了,这件事可是青阳大事,轰动了好一会儿呢,怎么,淳于姑娘不知么?” “前些时候文施身子不舒服,不大出门,所以不知。”淳于敷淡淡笑说。 是么,走了也好,省的在这平阳,平白被犬欺。 作者有话要说:  锁了的我会在之后弄百度云网盘,请大家留意上章小绿字 第108章 第108章 柔然世居北方, 与齐国北疆接壤, 子弟多饮牛羊奶吃牛羊肉, 因此就是女人也多力大无穷者,其骑兵如草原雄鹰, 既骁勇善战而敏捷速决,素来有虎狼之称。 此次柔然人下侵, 也如一贯作风, 不过一日内, 就坏尽城郊房屋田亩,兵临青阳城下, 凶猛地向这座城池进攻起来。 钱玉高站在城墙垛口边上,不停指挥编制的流民们往城墙上泼溧子油,再一把火丢到上头, 立时城墙整面就烧起来, 将攀云梯上的柔然兵烧得面目全非。 城中人加上流民约一万人,人多粮少, 钱玉怕那些笙树里头的粮食撑不了多久,便想速战速决。 可那些向来武断的柔然人却没有吃了亏就撤兵的意思,反而一往无前,越是烧,他们愈是一拨又一拨的架梯子往城墙上爬。 战火烧得城墙砖瓦像从灰里捞出来似的,钱玉看事不济,就又吩咐底下的人在垛口架起弓箭将那些爬下来的人射/下去。 残肢断臂摔了一地,钱玉挽弓挽得红了眼, 一边拿长剑击杀的淳于敷忽然高声道,“不对,钱公子,这拨兵看起来不像只是柔然人,我方才斩杀了一个将士的长相,明明就是汉人!” “哪里来的汉人,淳于姑娘你是看走眼了吧!”钱玉手中拈箭不停,箭矢“铮——”一声又插/入一个欲攀上城墙头的柔然兵胸口。 崩出来的血染红了她的衣裳,也溅了她一脸。 “不会,文施不会看走眼的。”淳于敷冷道,“柔然人鼻高目窄,汉人眉目平顺,这些,文施久居中原,还能认错么!” 钱玉皱眉,“怎么就有汉人的?” “这些人,不是后梁,就是齐国旁支宗室的余党!” 震天的喊杀声中,钱玉听不大清楚淳于敷说了什么,只隐约听见“后梁”两个字,心里一凛,莫不是后梁趁火打劫,也要来分一杯羹吧?! 心里存疑,她也不敢有丝毫懈怠,一边紧急吩咐人把木桶里装上季竹和砂石,再点燃,丢下城去。一边派人到城中报信,让那些士族每户再出十名壮丁过来,抵御外敌。 木桶里的季竹被点燃后,噼里啪啦地炸得四开,混裹着砂石四溅,打在那些柔然兵身上,骨血分离飞散。 惨烈的场面却阻不了柔然人的入侵,许是大量的伤亡更加激发了他们骨子里的血性,一轮厮杀后,柔然人又更加凶猛地扑了回来。 很快,城墙底下散落了一堆尸骨。距离城墙一尺左右的青草地,被烧得黑黢黢的。 一场仗从申时打到酉时三刻,柔然人方鸣金收兵。 钱玉冷着脸清点伤亡人数,编制的三千六百流民损了一半有余,剩下的,也大都伤残严重。 第183章 被烧焦的尸骨在余晖的照耀下散发着难闻的味道,没烧灭的青烟徐徐地顺着灰黑的城墙砖沿升向天空。 淳于敷一言不发地替那些重伤的流民治伤。 被钱玉安置在城中安抚老弱妇孺的木雪领着丫头妇人们过来送饭,看见城墙底下铺得几尺厚的尸首,闻见烧焦尸首传来的怪味,胃里就一阵翻滚,止不住地想吐。 忍了又忍,好歹忍住呕吐的欲/望后,她才把东西分别送到淳于敷和钱玉手里,道,“不知道这仗要打到几时,我只吩咐做了简单的馒头,留着粮食,等以后用。” “厚积薄发,这样才对。”钱玉赞同地说着,从食盒里拿出来一个实心馒头,刚要咬,想到什么,顿了一下,把馒头举到她面前,问她说,“你吃了么?” 木雪点头,“我们是吃了再过来的。” 钱玉这才放心地咬了一口手里的馒头,正吃着,被她派去向士族讨要壮丁和粮食的钱多回来了。 哭丧着脸,给她回报说,“少爷,那些人说,柔然人不过是要钱要粮要女人,少爷您打开城门给他们就是,何苦再要和他们拼命,少爷您想死,可莫要拖连他们!” “迂腐!”钱玉听着,气得就要把手里的馒头摔到地上,转念一想粮食来之不易,她又忍住了这个念头,把馒头捏在手里,一点点往嘴里送,怒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们想保命,又舍不得秋毫之利,倒是想得美!” 淳于敷淡定地咬了口馒头,“士族向来自私自利,这事不稀奇。” “他们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了!”钱玉阴沉着脸招来钱多,吩咐他带上几百人和弓/箭刀剑,过去围住那些士族的府邸。“你去告诉他们,这城我钱玉是守定了,识相点的,把粮食和府里能用的壮丁都献出来,否则,在柔然人把城攻破之前,我就血洗了他们!” “是!”被钱玉冷漠狠戾神色感染,钱多也冷下脸,威肃应了下来。 方要走,木雪连忙叫住他,“慢着,拿东西可以,千万别伤人性命,还有,给他们留下些人保卫府邸,留下点粮食够他们吃。” “小的明白了。”钱多低头应下,匆匆点了几百名没受伤的流民过去了。 “这青阳城,也不是有什么天堑之地的天险作盾,我看,我们还是得做好打算。”吃完手里的馒头,淳于敷慢慢道。 “你的意思,是咱们弃城出逃?”钱玉不大赞同她的主意,“我方才表了决心,这就带着家眷出城奔逃,这不是自打嘴巴?到时,可要被城里的士族传为笑柄,以后又如何在这四方五地立足?” “非也。”淳于敷摇头笑说,“不是让钱公子你出逃,而是咱们得想法子,如何速战速决。” 不等钱玉回话,她又道,“柔然人向来狡猾,往年多抢了东西就跑,他们马匹优育,咱们也不是他们的对手,所以纵容他们许多年。而今,我方才见他们回金收兵时,特意选了个平坦之处安营扎寨,这分明是笃定了城里府库空虚粮草兵将不足,要和咱们耗下去——咱们如今,可最是禁不起耗的!” 钱玉深以为然,想想,又叹气摇首,“但咱们人手不足,又多是没上过战场的流民,就方才我亲自督视,也还有手软脚软的,如何堪当大任。” “这个好办。”淳于敷淡笑一下,“咱们找个省时省力的不就好了。” 钱玉看她一眼,“你的意思是——” “毒!” 两人异口同声地对了口型道。 “淳于姑娘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钱玉笑了笑,又沉吟道,“可惜柔然人兵多将广,怎么样才能一网打尽还不被察觉却是难做。” 她本想派人在井水里投毒的,可是想想,并不是所有的柔然人都会在同一时刻吃水,且他们爱吃肉,自己带的也该有肉干之类的干粮,若是此计不成,被柔然人察觉,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就惨了。 “这个,文施早已想好了。”淳于敷微笑着,拉了她和木雪到城墙一个隐秘的风口,与她们悄声道,“请钱公子顷刻派人挖一条地道,通往柔然人驻扎的营帐,再替文施备好些人手,在今夜子时,文施就带上这些人,将毒投在他们营帐粮草上,再一把火烧了帐篷,被毒气毒烟一熏,再厉害的人都得倒下。” “可那毒烟被风一吹,回溯到城里怎么办。”木雪忧心犹豫道,“咱们岂不是也要中/毒?” “这个就请四小姐放心好了。”淳于敷笑道,“文施早已研制好了解药,钱公子过一个时辰后,将它们混入饭菜或茶水里,送与城内百姓,说是慰劳他们便是。” 至于那些不愿吃她送的东西,不愿喝她送的茶的人,譬如城中的顽固士族,会不会中毒身亡,可就不好说了。 此为一石三鸟之计,既灭了柔然,又收拢了人心,还能惩治那些不服她的士族,不得不说,淳于敷这个女人,当真是智谋多诡。倒是合她的脾性。 钱玉淡淡一笑,“淳于姑娘深谋远虑,当真常人难以企及。” “钱公子谬赞。”淳于敷谦虚笑了笑,对她道,“那钱公子,事不宜迟,咱们快些行事吧。” “好。”钱玉兴高采烈地答应一声,转身风一样跑去吩咐人挖地道了。 木雪正要随她过去看看,忽然被淳于敷从身后拉住了。 第184章 她疑惑地转身,淳于敷歉意地对她牵强笑了笑,递给她一个颇为精致的香囊,“四小姐,真是对不住,先时你给我的荷包被我弄丢了,作为还礼,也是作为赔礼,这个东西,就送给四小姐了。” 木雪温和道,“淳于姑娘不必自责,丢了就丢了,大不了找回来就是,赔礼就算了,作为回礼,我就收下了。” “四小姐心胸开阔……”淳于敷看着她,欲言又止,好半天,才在木雪疑惑的目光下,认真与她道,“四小姐多保重,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文施先走一步。” 以为她要先离开做些事,木雪微笑点头,“淳于姑娘有事就先去吧,不必陪我费时候。” “那四小姐,文施就先走了。”淳于敷微微对她臻首,慢慢地,一步一步走下了城楼。 夕阳的血色铺在破败的城墙上,伤者的呻/吟不停在她耳边回荡。一阵风吹过来,吹得尸首的血腥味散在她的鼻尖,莫名的,有种萧瑟感围绕住了她,让她心生仓皇。 作者有话要说:  看不了一零六也不想加群的莫急,我再捣鼓捣鼓百度云,个破玩意儿,别的小伙伴明明可以用这个分享的。 第109章 第109章 后来木雪回想起来, 那竟然是她最后一次见淳于敷。 再想想她那天的神情和她话里话外的意思, 事情也就一目了然了。 人都是要散的, 只是她挑的时机太好了。 事实上,她提出的计策实施的异常顺利。 钱玉派了几百个流民轮换着挖地道, 总算在子时前将地道挖通到柔然人帐篷外。 然后在她带着人进地道里时,钱玉一面焦急地等着结果, 一面派人加了固防, 又把解药掺在饭菜里分给了百姓们。 百姓们感恩戴德自不必说, 那些士族,钱玉与木雪商议了一下, 也把解药送了过去,让钱多带人逼着他们吃下了。 就在四夜里一片寂静,钱玉焦急地在屋里踱来踱去等结果时, 突然听见外头人声大躁, 冲出去一看,柔然人驻扎的地方一片火光冲天。 不能确信是否计策成功, 钱玉派两个人顾着木雪,她们一道登上城楼时,刚巧那些被淳于敷带过去、之前吃过解药的流民们从地道里跑回来了,一个个一脸苦相。 钱玉还以为计策失败了,正要挥手让他们下去,自己再想想办法,那些流民却齐齐摇头,回说, “大人,柔然兵死了无数,都在帐篷里躺着呢。” “既然计策成功了还作什么死人相!”钱玉佯装生气地板脸训他们道。 一个流民却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对她哭道,“大人,柔然人是死了,可是淳于姑娘…淳于姑娘她也…” 钱玉这才惊觉,这群人里竟然没有淳于敷。 她心里一凉,好一会儿方慢慢问道,“淳于姑娘呢?” “小的们也不知道……”跪在地上的流民哭着解释说,“原本…原本淳于姑娘和咱们走完地道口,到了帐篷前,看柔然人睡得东倒西歪的心里都高兴,淳于姑娘吩咐咱们弟兄把不知道装了什么的瓶子丢到帐篷上,再点火烧了,她自己就在一旁给咱们放哨。说好了把所有的帐篷都点燃后,过去地道口集聚的,可是等咱们弟兄高兴地把帐篷都烧了,进到地道口里头时,才发现淳于姑娘不见了。” 流民一边痛哭一面道,“咱们弟兄本想回去寻淳于姑娘的,可是那烟太浓,火也贼大,小的们不敢…就…就先回来复命了,大人,大人…小的们不是有意丢下淳于姑娘不管的…大人明鉴啊!” “好了,你们先回去吧。你们有功,本官又怎么会罚你们。”笑着安抚了他几句,钱玉便打发他们下去领赏了。 “淳于敷聪明绝顶,不会就这样殒命。”看他们走远了,木雪方开口道。 “我也信她不会就这样让自己身首异处的。” 钱玉冷着脸,沉吟道,“可她却忽然借这个机会走了……说起来,当初她出现的机缘就太凑巧,如今又神不知鬼不觉地走了,这个人当真是……浑身都是谜团。” 木雪颇为赞同地点头,淳于敷这个人神神叨叨的,她一直都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也弄不大明白她每句话,每个动作里代表着什么意思。 “等她一些时候,再不回来的话,怕就是真走了。咱们找机会,再寻寻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可不信这么一个大活人会凭空消失了。” 钱玉说着,叹了口气。 她和淳于敷虽说志不同,但她们行事作风都颇为相似,对她,她有种惺惺相惜的盟友之感,淳于敷忽然不见,她就好比失了左膀右臂一样,心里还怪难过的。 木雪点头赞成她的主意。钱玉又开口道,“咱们先回去歇着,等天明了,再想些别的吧。” 城内百姓经过昨日惊惶,夜里都战战兢兢地怕被柔然人砍了脑袋,睡也睡得不踏实。 半夜里看东南角火光冲天,慌慌张张听得人说是新任的县守将柔然人烧死了,群起雀跃,家家户户开了门要过去县守府感谢县守,还是钱玉派了人将他们好言相劝,才打发走的。 虽不可置信这么久的筹备,一朝便将柔然人这个搁在心里许久的疔消了,可毕竟隐患没了,就是睡起觉来也觉得格外香甜。 一夜无梦。 清晨,钱玉唤人开了城门,派人过去柔然人住的帐篷里收点人头,顺便将他们带过来的缁重衣裳,分给了城内百姓。 第185章 被一同毒死烧死的马匹牛羊,则聚在一处烧了。 处理得差不离了,钱玉唤来老主簿,和他斟酌了一下该如何写奏章上报朝廷。 虽说她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县守帽子戴了没多久,离经叛道的也干了些让朝廷知道她就吃不了兜着走的事儿,可她毕竟把柔然人打退了,将功抵过,朝廷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也该不会降罪于她的。 抓耳挠腮地写了些之乎者也文绉绉的请罪辞,又把缴获的柔然人的东西一一写清楚,钱玉才心满意足地把奏章呈递上去。 俗话说“将在外,皇命有所不授”,也怨不得帝皇不愿将子弟封在边疆,实在是这个地方离京都过远,朝廷辖统不到,容易让管辖此地的官员王族自立为王,威胁江山社稷。 虽然钱玉没有什么为王为帝的心思,可毕竟是商贾巨富出身,花费不免豪奢。 经过此次与柔然一役,城中百姓多信服她,士族对她的积怨也就愈重,每日听钱多报着那些士族弹劾她的文书,她都置之一笑,并不理睬。 她手里也有的是那些士族作威作福的把柄,要是真的对峙庙堂之上,还不定谁是阶下囚呢。 离秋日还有一个月,她也就不担忧和那燕公子的约定。 城中流民大安,她替他们安置好后,没有什么后顾之忧,难得在她治下,青阳县城显出一副民安夜不闭户的模样,出现在案牍的卷宗越来越少。 她也乐得清闲,每日照旧是办完些鸡毛蒜皮的公事,就带着钱多四处游玩,给木雪带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如此这般,一月过半。一日清晨,她换好衣裳,正准备如往常一般唤钱多备车出去游玩呢,就见他连滚带爬地从府门口跑了进来,三两步滚到她面前,鼻子脸上都是灰。 见他如此狼狈,钱玉笑道,“这还没到年底,你给我磕头,我可不会给你赏钱。” “哎呦喂,我的少爷啊,这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思说笑!”钱多急忙抬起脸,哭道,“老爷他,他被抓到大牢里去了!” 钱玉一怔,“你说什么?我爹他不是好好的在青桐呆着呢么?” 钱多摇头哭道,“哪儿啊!今儿早上,小的之前派过去送信的小厮回来了,报信说,他方到青桐,就看见老爷坐在囚车上被太守抓到牢里去了,钱家府邸也被抄了,他怕被抓到,就一直躲着,一边打探消息,所以这般长的时候才回来报信。” 钱玉被惊得踉跄后退了一步,吓得钱多连忙过去搀扶她,“少爷,这种时候少爷您可得小心身子啊。” “备好车马和行李,咱们回青桐。”缓了好一会儿,钱玉才冷着脸慢慢说道。 “哎,小的这就过去,少爷您注意身子啊。”钱多将她搀扶到亭中的石桌上坐下,才急急忙忙往后门跑去拉马车。 他慌慌张张地跑,半路遇到木雪,也没功夫施礼,直直就往前跑。 他这样不懂礼数,钱珠看不过眼,从后头一把扯住他的衣裳,他急着走,没料到她会有这样的举动,一个不妨就摔个狗啃泥。 “哎呦喂,谁这么缺德啊!”钱多一边叫唤,一边拍着身上的灰撑着手爬起来。 转身看见木雪,愣了下,方不好意思地挠头唤,“少奶奶。” 木雪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钱珠可没那么好糊弄,她一脸不高兴地叉腰戳着他的额头,“钱多,你还知道叫少奶奶啊,不就多跟了少爷几天么,你骨头还硬了啊,连少奶奶都不放在眼里了!” “我的好姐姐,你可饶了我吧!我可没功夫跟你在这儿斗嘴。”钱多苦笑着说完,就急吼吼地又要走,钱珠还没及拉她,木雪便叫住他,“钱多,你这么急,是有什么事么?” “少奶奶,咱们家老爷被抓到大牢里去了,少爷唤我备车,咱们回青桐呢。”钱多不敢隐瞒,如实说了自己知道的事。 木雪听了,惊讶之感绝不会比钱玉少多少,“怎么就进牢狱里了?” “小的也不明白,报信的小厮说,是老爷得罪了那什么太守,那太守伺机报复,把老爷关进去的,咱们在那边的府邸,也都被抄了,听说连田地房契都被那太守夺了!”钱玉急红眼说。 这样的话,那她客居在钱府别院的娘,岂不是也不能独善其身? 木雪心里凉下来,紧皱眉头,忙问他,“你们少爷呢?” “少爷在亭子里休憩呢,让小的去备马车和行李。” “好,你快去吧。”木雪又说了两句,便打发他走了。 自己领着钱珠,急急往凉亭处赶时,方巧碰上阴沉着脸往房中走的钱玉。 看见她,她脸色也没好到哪儿去,淡淡与她说了一句,“你也快去收拾行李,咱们未时就回青桐”后,就匆匆地走开了。 第110章 第110章 估摸着自己离开的日子可能不会太短, 钱玉选了几个忠厚的皂吏和老主簿一起暂且看守着县守府, 她自己挂了官印, 领着府里的上上下下,收拾细软行李, 塞了七八个马车,往青桐过去。 她走得匆忙, 除了亲近的人没人知道她要回去, 为了安全, 她还亲自选了些骁勇的流民做护卫。 ——自从柔然人走后,她编制的这一队流民, 便打发他们回去继续老婆孩子热被窝,独身不想回去的,她则询问了他们的意思, 让他们担任府邸的护卫, 给他们月银。 第186章 当下收拾停当,一行人各自上了马车正欲离开, 从县守府石狮子后头便钻出来抱着女儿的陈秀才。 肩背上挎着包袱,跑到最前头赶马车的钱多面前,向他僵硬笑道,“小公子,你们这是过去哪儿?” “我们去什么地方管你屁事,滚滚滚,别耽误大爷赶车。”钱多不想理他,挥舞着马鞭就要赶他走。 他却涨红了脸, 梗着脖子对他道,“走就走!不要你赶!本公子……叫你一声小公子是托高了胎盘抬举你,本公子好赖一个秀才,什么时候要看你这个下贱的奴才脸色了,你等着……等本公子今科大比了……” “得了吧,就是你中了今科状元,也不管咱们家的事,到时候你就是做了太守,钱也不管咱们的,所以咱们也就不管你的,快滚滚,大爷今儿个没空理你。” 钱多不耐烦地赶他,声音嘈杂得让马车里头心烦的钱玉愈发烦躁,拉开车帘,出来冷冷看了他们一眼,目光落在钱多身上。“什么事?” “少爷……” “钱公子!”不等钱多说明缘故,陈秀才已经率先冲着钱玉作了个揖,整整自己半新不旧的衣裳,笑问候她道,“钱公子许久不见,可还安健?” 没心思和他打官腔,钱玉懒懒抬眼皮望她一眼,“陈公子有话不妨直说。” “那陈某就不客气了。”被她看穿心思,陈秀才一阵尴尬,腆着脸道,“不瞒钱公子说,陈某前些时候写了篇文章托中了举人的友人投与治理青桐的太守,那老先生看了陈某的文章大加赞赏,说是似陈某这般的人才世之罕有,便写了封信让差役给陈某送来,让陈某过去青桐,再考察考察陈某的学识,举荐给圣上。” 越说,他越是激动,头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似乎此刻已经头戴状元帽,身骑青骢马,在京都繁华的街道上受尽两边百姓的欢呼艳羡了。 指不定,在宫殿上展尽学识,还能得皇帝赏识,娶皇帝的女儿做驸马呢。 皇帝的女儿,又岂是木雪一个商人的女儿,和淳于敷一个流浪的无盐女能比得了的! “是么,那真是恭喜陈公子了。”看他微醺的陶醉姿态,钱玉微微一笑,淡道,“陈公子不日将飞黄腾达,又为何会拦在钱某一介商人的马车前?” “这……”秀才高昂的头颅一下被玉的这句话击得耷拉下来,不过很快他又若无其事地直起胸膛,望钱玉,慢慢道,“不瞒钱公子,陈某实在是……回去青桐,路上……” 他吞吞吐吐的,不时偷眼看看钱玉身后的马车。钱玉已经知道他想说什么了,适时阻断了他的话,似笑非笑与他道,“陈公子可是盘缠不够?” “正是,正是。”陈秀才不迭点头,半是抱怨道,“钱公子先时给的工钱只够我与慕雪生活的,此去青桐千里之遥,那些钱哪里够。” “是么。”钱玉淡笑着问他,“那敢问以陈公子的意思,是想如何呢?” 陈秀才不好意思道,“我来时问了主簿大人,他老人家与我说,钱公子你们一行要过去青桐,我就想…能不能…能不能跟在钱公子你们马车后头…” 钱玉噙着一如既往的微笑不说话,钱多却已经叫开了,“那哪成!咱们马车上多得是丫鬟,还有少奶奶也在车上呢,你一个外姓男子,怎么行!” 陈秀才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嗫嚅着还要辩驳,钱玉看出他是贪图他们马车行路舒服,又快,又能分得路上的吃食,何乐而不为? 不过想平白从她这里占得零星的便宜,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陈秀才还是有些不死心,挣扎着道,“钱公子,你把我安排在马车最后头也成,再不管事,你派两个家丁看着我,陈某绝不会做出有辱读书人斯文的事!” 话落,他伸出手,指天为誓,钱玉却笑着摇摇头,进了马车里。 以为她是不答应,陈秀才急得头上冒冷汗,怀里的小女孩适时看出父亲的焦心,自告奋勇地就要过去找钱玉,刚跳下她父亲的怀抱,钱玉就从马车里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蓝色包袱。 对着陈秀才,轻笑了笑,“陈兄,可别怪我疑心太重,可男子不入掖庭,连皇帝家中都如此,可见誓言是没法儿抵得过陈兄□□的东西的。我怎么就知道,陈兄说得是真的?” “这……”陈秀才还要再说,她却冷冷地把手上包袱丢给他,“这里头的是一把长刀,锋利异常,陈兄若是能用这把刀把□□的东西切了,那钱某自然可以带着陈兄过去青桐,否则,陈兄就不要再打这份心思!” 挥刀自宫,那岂不是成太监了?那谁来延续家里的香火?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可犯不着为了这个就成了太监。 陈秀才脸色惨白,瑟缩地盯着地下的包袱后退了几步。 真是懦夫。钱玉冷笑一声,唤钱多,“别跟他废话,咱们走!” “哎!”钱多高兴地应一声,向身后的车夫招呼几声后,挥起马鞭赶起车来,马车轱辘“嘎吱嘎吱”轧得地面轻响。 后头木雪在马车里闷了好一会儿才觉得马车缓缓动了,不觉有些奇怪,以为出了事,便担忧地唤钱珠跟前头的车夫打探一番。 她从马车帘里伸长脖子问明缘故后,不悦地退回来,道,“少奶奶,没什么事,就是那个厚脸皮的陈秀才又缠过来了,直嚷要让咱们少爷带着他过去青桐。咱们少爷当然不答应,给了他一把刀,说是让他变太监就带着他,陈秀才当然不答应,咱们就脱身了!少爷真是好智谋!” 第187章 恐怕不是智谋高明,而是你们少爷疑心太重。 钱珠还滔滔不绝说着钱玉如何聪明,木雪则暗地叹了口气。 是女人生来爱猜忌么?钱玉那个性子,三两天就要怀疑这怀疑那的,时不时还喜欢用桃花眼疑惑地扫她几下,要不是她问心无愧,都快真要以为自己是个□□,见日勾引人了。 一队马车向青桐赶去。快要出城时,忽然马车又被拦住了。 这次倒不是陈秀才,而是那个被钱玉避而不见许多日的陶大夫。 带了两个小徒弟立在她们马车前,这次倒没说什么“殿下”之类的话,只对钱玉的马车行礼,道,“小公子,听闻小公子要远去青桐,路途千里,为防路上有个万一,老朽特地过来相助。” 路途遥远,带个大夫的确是安心些。钱玉点点头,唤个家丁,腾出一辆储物的马车,带着老大夫和两个徒弟坐了上去。 她来时希冀的,是不靠她老爹的家财,一人在这繁华的青阳把生意做起来,免得让那些人说她是败家子。 顺带把木雪带到这方,无亲无眷的,她们彼此相依为命,就使称不上互相有意,近半年过去,难道亲人的羁绊还没有么? 打着这样的主意,她大胆地带着人过来这青阳,而今时候过去了,她要回青桐了。 虽说不知她还算不算个败家子,她也不确定木雪喜欢她,有没有她欢喜她的分量那般多,可从青阳城离开时,她心底也没得什么遗憾了。 背坐在马车后头,长久地凝视着刻有“青阳”二字的城池,直到它在渐落的夕阳中离得越来越远,钱玉方起身,回到马车里头。 来时是什么样,回去时就是什么样。虽说回来时带的人多了些,不过她们马车破旧,带的侍从又是钱玉亲自从流民中挑选的,骁勇忠心的,山贼自然不会靠近。 如此这般,费了二十多日,终于到得青桐境上。 看着近在咫尺熟悉的城池,赶车的钱多兴奋得嗷嗷直叫,连声唤钱玉,“少爷,少爷,咱们到了!” “好了,我看得见,不必你多嘴。”钱玉可就没他那么高兴了。 近乡情怯,况且她老爹还被关在大牢里头,不知受什么罪呢,她怎么高兴的起来。 “你带些人,护着少奶奶租下一间客栈先住着,我先过去钱府看看底细。”钱玉皱眉说。 “是,少爷。”钱多领命下了马车,方点了几个家丁,钱玉又把他招呼过去,嘱咐道,“咱们人多惹眼,你派个眼生的家丁去成衣店里买些旧衣裳回来,咱们各自换了,选客栈时,也选那些破一些的民宿。免得横生枝节。” “是。”钱多点头一一应下,转身欲走时,又被钱玉拉住了。 钱多躬身,“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要是有官差过去拿你们,你就把这个拿给他们看。”钱玉沉声说着,从马车里拿出一大叠画了官印的纸递与他,叮嘱说,“收好,这可是你们保命的东西!” 钱多小心地应着,收下了,拿在手里一看,惊得瞪大眼睛,“少爷!” “别大声嚷!”钱玉低声呵斥他,往身后马车里看了一眼,叹道,“我这只是最坏的打算,知道么,你以为我想么…都是…总之,你可要把少奶奶护好了。” “小的明白了!”钱多拍着胸膛,硬声哽咽道,“小的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护得少奶奶周全的。” 第111章 第111章 将家丁买来的旧衣裳换了, 又从城门口扛锛头的老农手里买了一顶破斗笠戴上, 钱玉方匆匆带着几个护卫, 往钱府门口赶。 青桐地小,出了芝麻大点儿的事, 也能闹得人尽皆知,何况是本城首富钱家老爷被捕的事儿。 钱玉避人耳目地来到府门前时, 就见自家的桐漆大门上被上了官府的封条, 就连那两个石狮子都被人泼了墨。 原本威赫的府邸门前冷清得不得了。行人偶然路过见了, 都不免哀叹一声。 钱玉使家丁拉过来一位路过的老者,问他说, “老伯,能问问这家的主人是怎么了么?先前我路过此地,还是门业甚广, 怎么几月过去, 就门可罗雀了呢?” “小兄弟是外地的吧?”老者佝偻着身子颤声问,昏花的眼睛盯着钱玉的脸。 “嗯, 我祖籍青阳,从那边过来这里做生意的。”钱玉侧开身子,有意无意拿破斗笠挡住脸,回道。 “那就怪不得了。”老者不疑有他,笑着拈须道,“小兄弟不知道,这家的主人呐,本是这青桐最有钱的人家, 这家的老爷倒乐善好施,可他有个不成器的儿子,听说不知怎么,前些日子惹了太守,就被关起来了,家财万贯都被抄没到官家去了,也是可惜了一辈子的基业。” “是么。”钱玉淡淡笑了一下,给了老者几两碎银子,道谢打发他走了。 站在原地看了破败的府邸一会儿,皱眉对身后的护卫道,“咱们快走,此地恐怕不能久留——” “走,想走到哪儿去?”她话音未落,一个拄拐的年轻锦服男子笑着从府门前的石狮子后头走出来,挥着折扇对她恶狠狠地道,“钱玉,可给本少爷抓到你了呢!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本少爷把他抓起来!” 他方说完,从行人往来的街道边,忽的涌出一些着青色皂吏衣裳的带刀衙差,团团围住了她们。 第188章 “木霆!”钱玉取下头上斗笠,冷眼唤,“你竟然没被打死!” “嘿,你就是被碎尸万段了,本少爷都不会被打死。” 来人正是木雪的便宜大哥木霆,还是先前的冷酷模样,只是两手离不开拐。她派人给他的一顿打,想是不轻。 看钱玉盯着他靠在拐上的腿看,瞬时触动了他被她打坏命根子,打瘸了的事,仇恨一下涌上心头,让他咬牙切齿地唤身旁的衙役,“愣着等死么!还不快把他抓起来押到大牢里,给他那个老不死的爹做伴!” 衙役们闻声而动,钱玉带来的护卫也拿出了武器,双方争斗一触即发,木霆忽然又冷笑道,“钱玉,本少爷劝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你就是违抗太守大人的命令,就是反抗朝廷的叛贼!” 闻言,钱玉拿刀的手一顿,慢慢放了下来,转身冷冷看他,“是你们勾结太守,诬陷我爹的?” “呵,怎么是诬陷呢,钱老爷仗着家财纵容儿子行凶不是事实么?”冷哼几下,木霆给领头衙役的使了个眼色,他会意,趁机猛地上前,一把打掉钱玉手里的刀,将她押了起来。 念着他们是官府的人,钱玉量自己势单力孤,就没作反抗,她带来的那些护卫见主子都不抵抗,也都乖乖地放下手里的刀,束手就擒。 木霆满意地命衙役押着他们回去县衙大牢。 可是一看见钱玉,他就觉得心里梗了根刺似的难受,为了出气,他特地命人拿一根绳子绑住钱玉的手,栓在马尾巴上,他则在几个差役的搀扶下骑上那匹马,拉着她在地上滑。 “木霆,你给我等着!再落在我手里,我不但让你一辈子走不得路,我还要将你碎尸万段!” 马儿尾巴上栓了个人,鬃毛被拽得生疼,跑起来也越发快,钱玉被拉扯在青石铺成的地上,不一会儿小腿和半边身子就被磨掉了皮肉,血肉模糊地让她锦缎的衣裳都被血浸湿了。 她只能用自己可能脱身后折磨木霆的话,来让疼痛得快昏过去的自己保持清醒。 “呵,都这副模样了还想收拾本少爷,等你有命从大牢里出来再说吧!” 被她的话激起旧恨,又加上她骂自己的新仇,让木霆心中怒火更甚,猛地一拉缰绳,踉跄跳下马来,蹿了几步,上前就给了她几巴掌。 “啪啪”几声脆响后,钱玉绝色白皙的脸上瞬间就肿得有一指厚。 “钱玉,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逃不过本少爷的手掌心。这次,看你还怎么跑!” 狂躁笑说着,他又拿起手边的两根拐杖,狠戾地往她背上砸,“钱玉,你这小王八羔子,你当初打你老子的时候,可想到这一天,嗯?可恨!要不是太守千交代万嘱咐不准动你身子,本公子还真想知道,你在本公子胯/下是什么模样!” 越说,他越勾起心里的仇恨,下手也越重,钱玉被他几下打得背上血肉淋漓,不住地往外吐血,不一会儿,就趴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大胆,你敢打咱们大人!”钱玉带过来的护卫见状,忙要上前护主,却被那些差役拿刀梗在脖颈上,他们不敢再动,只好喊道,“咱们公子可是青阳的县守!” “呵,就是京都的御使,本少爷也照打不误!”木霆恨恨笑了一下,又举起了拐杖。 还没落下去,却被一把刀挡住了。 “谁敢阻挠本少爷!”他恶狠狠地顺着那刀柄往上看,却是自己带来的领头衙役。 他不悦地皱眉,“王巡捕,你这是何意?” “木公子,不能再打了,要出人命了。太守大人说了,要抓活的。” 领头衙役皱眉说着,蹲下来探探钱玉的鼻息,见还有救,便唤两个差役过来,“你们,去找块木板过来,把他抬到牢里去,再给请个大夫,伤成这样,到时大人问起来也不好交差。” “是。”差役们答应着过去了。木霆见了,也就收手不再打,在差役们小心翼翼地抬她到木板上往大牢走时,还是忍不住愤怒地朝她唾了一口,“小王八羔子,算你交狗屎运,落在老子手里,看老子以后有的是法子收拾你!” *** 自钱玉神神秘秘地领人走后,木雪一直心神不宁,右眼皮“突突”跳个不住。 她喊来钱多,问他,“你们少爷到底去哪儿了?” “少奶奶您别问了,少爷等一时就回来了,咱们当务之急,是找个客栈住下。”钱多被她问得急红了眼,却就是闭着嘴不说钱玉往哪儿去了,反而忙前忙后地遣护卫们去找民宿。 钱多一直守口如瓶,让她问不到什么,心里愈发蹊跷,却因为除了等没有别的法子,加上她也颇为担忧她娘的安危,便不再逮着这件事问下去。 只一心等着钱玉回来后,让她陪自己去找找她娘。 被钱多派出去寻民宿的几个护卫很快就回来了,回说不知为何城内多了许多衙役,着言盘查从别处过来的外乡人,住店吃酒,都要报铭牌。 但凡盘查出是外乡的,都被抓到大牢里去了,他们怕惹祸上身,四处转了转后,在城内葫芦巷子里找到了个寡居的老夫人,老人家慈眉善目的,心地良善,屋子也够宽敞,同意让他们一行人住进去。 “你们做得好,就是找这样的地方住才对。”钱多对他们赞赏地点头道。“坐马车进去怕会被严查,这样,咱们分成几拨人,一个一个的进城,若是被官差问起来铭牌,你们就说自己是城郊住的,进城买油盐的,那些东西没带在身上,知道么?” 第189章 “是。”护卫们齐齐应道。 钱多学着平常钱玉摆谱的姿态,淡淡道,“嗯,那就好。” 跟在钱玉身边许久,他将自家少爷谨慎的个性也学了十之八九。 与他们说完,他便转回身报与木雪说,“少奶奶,小的听方才进城的护卫们说,客栈都住满了,只在个小巷子里头找到个民宿,小的便想着,咱们人多,坐马车进去怕那屋子养不了这样多的马,搁不下这样多的车,不如小的寻几户农家,把这些东西寄存着,咱们走进城去,少奶奶您意下如何?” 钱多绞尽脑汁才说出了这一番不会惹人怀疑的话,可他又不是淳于敷那种说谎话不打腹稿的人。 跟淳于敷打交道打得多了,木雪在看见他说这番话时,低头不敢看她,脑袋上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往下掉的时候,就一眼看出来,他这番说辞是在骗自己。 然而她知道就只是只是罢了。念着钱多异常忠心,说谎话定是钱玉交代了什么,她也就没戳穿他,只淡淡点头,“好。” “那就这般定了,委屈少奶奶您了。”钱多抹着头上的汗,僵硬笑着,唤小丫头们搀扶木雪下了车后,给了一辆马车的车夫十两银子,又派个护卫盯着,让他们赶着这些车自己到城郊寻个农家住下,有需要时再过来。 他自己便小心护着木雪和一群女眷,进城往葫芦巷子赶去。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钱玉主角光环这么久,终于开始虐她了,我好开心啊! 第112章 第112章 浑身火辣辣地疼得像无数根扎在身上一样, 又好像是把自己的皮肉剥离再黏回去一样, 钱玉晕沉沉的, 全身散架了一般,觉得自己似乎要死了。 “玉儿, 玉儿。” 哦,可能她真的快死了, 不然怎么好像听见了她老爹喊她的声音。 “玉儿, 醒醒。玉儿。” 耳边盘旋的熟悉声音一直不绝, 钱玉费劲睁开沉重的眼皮,就见她老爹俊朗的脸上, 满是心疼歉疚,看着她说,“玉儿, 是爹不好, 害你遭罪了。” “爹……”钱玉哑着嗓子唤了一声,望了望四周, 见到一壁漆黑,面前是关畜牲一样的栅栏,而她和她老爹正坐在铺了干草的地上时,才恍然想起来,她爹似乎被木霆那个小人给算计了,投到了大牢里。 “爹……你是被木霆算计的么?你怎么会着了他的道?你不是说过,太守和你有旧,不会有什么差错么?” “唉, 玉儿,事到如今,我也不能再瞒你了,其实,我不是你亲父,你的生父,是前朝的末帝,我是他驾前的一名家臣,而你,是他最后留下的子嗣啊。” 说着说着,她那便宜老爹就老泪纵横起来,低声叹惋道,“老臣对不起先帝啊!你本是女儿身,为了复国,又为了护你,我才不得已把你打扮成男子掩人耳目,没想到这样那帮乱臣贼子还是不肯放过你,还是想要咱们的命啊!你要是有了什么三长两短,你说说,我这下地府了,可怎么跟先帝交代啊!” 这件事她已经听得耳朵快发茧了,再从她老爹嘴里说出来也并没有什么惊讶感了。 只是颇为嫌弃地看她老爹一个大男人在那里哭得跟天塌了似的。真是,她老爹往前好歹还是骠骑将军呢,怎么看着跟她认得的陈将军一点儿都匹敌不了。 她叹息着咳嗽几声,喘气道,“爹,过去的事,就别说了。咱们还是先想想怎么出去大牢吧。” “唉,说得简单,可这太守,他是摄政王一派的人,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你的身分,想要斩草除根啊。” 他说完,钱玉忽然有些疑惑,“爹,你之前,不是跟我说过,是那太守贪图我的美貌,你才把我扮成男人的?在扮成男人后,听说那太守贼心不死,你就又跟我说,只要我变得荒诞无稽,那太守为了政绩就不会打我的主意,怎么他又成了什么摄政王的下臣呢?” 她现在还记得,为了让她了解被玩弄的可怕性,她老爹派人去青楼找了个清秀的小倌儿,让府里七八个家丁上他,而她则硬是被她老爹拉着,在纱帐后头,一边观摩活春宫,听着那小倌的惨叫,一边听她爹跟阎王似的在她耳边说,你要是不扮男人,就容易被太守之流弄去做小妾,看见了么,这就是你的后尘。 吓得她哭着喊着马上就答应扮男人了。 如今想来,还好她老爹喊的是小倌儿而不是女子,否则,她就该对女子有阴影了。 “咳咳…我那不是为了吓唬你,让你甘心扮男子么。” 钱老爷做贼心虚地看了她一眼,“你不知道,你六岁往前,成日家看见人小姑娘的的衣裳就想往身上套,爹不也是被逼无奈么。” 无奈就能逼她四岁起天寒地冻的就去外头练功了?教了她那么多兵法计谋武功,她也想试试读诗词,穿穿裙裳的滋味好么!白瞎了她这张绝色的脸了。 钱玉不说话了。全身不断的疼痛向她袭过来,她也没力气说话了。 “玉儿啊,其实爹这些年,往漠南去也不止是做生意。先帝留下的那些属僚,都在漠南藏身,爹过去,也是……共襄大举。” 见她沉默下来,钱老爷便试探着与她道,“玉儿,咱们要想从这大牢里出去,怕是只能与那些人取得消息,然后,让他们带兵过来,夺下这座城,咱们才能逃出生天。” 第190章 钱玉冷道,“爹的意思,是让我谋反?若是败了,爹可曾想过后果?” “这怎么能算谋反!”钱老爷难得冷下脸,斥她,“玉儿,爹不是自恃身分,可我养了你这么些年,早就把你当成亲生骨肉,你也不计较的唤我一声爹,你说,爹能害你么!这皇位本就是你父皇的,你如今,不过是夺回来!” “可我是女子,我要皇位,有什么用?!”钱玉也很倔,咬牙忍着疼,硬脾气顶撞说,“当今圣上按辈分得喊我一声姑姑,一家子的骨肉,分什么你我?再说,他好歹是个男子,还能承续子嗣,就使我夺了皇位,没有储君,还不是断了你的先帝一脉!” “这你就不必多想了,当务之急,是要先夺回皇位。”钱老爷叹一声,摸摸她的头,“玉儿,你要信爹,爹不会害你,只要你有意皇位,就跟爹知会一声,爹设法联络到那些人,咱们一块儿回漠南,可好?” 钱玉冷脸不说话。知道这小崽子向来倔脾气,他也就不再劝诱说什么,看看她一身的血污,叹气说,“那帮人下手可真狠,还好……他们及时把你和爹关在一处,可那衙役不是说了请了大夫么,怎么这时候还没到?” 说曹操,曹操就到。 他话音方落,大牢的门就被踹开了,惊得他们忙抬头,看时,却是身子肥胖的典狱不耐烦地领着个老头儿进来了,嘴里嘟囔说,“快些快些,看那小子精神头那么足,哪里像是受重伤的样儿,还要本牢头亲自花银子请大夫,可真是!” “牢头您可真是辛苦了。”听说,钱老爷忙点头哈腰地站起来迎身过去,从身上搜刮出来些碎银子,赔笑说,“您看看,犬子身上的衣裳,都被血染得黑了,伤势哪能不重呢?” “嘿,说得也是,钱老爷放心,等王衙役过来问时,我一定将公子伤重,不能走动的消息,及时上报。” 典狱掂量着手里的银子,笑说着,嘱咐带过来的大夫,“可仔细给钱公子看好了。” “是,是,老朽一定尽力。”老大夫低着头道。 “嗯,这才像样儿。”典狱心满意足地揣着银子出去了。 “大夫……”钱老爷刚想唤那身背药囊的大夫替钱玉诊治,老头儿忽然抬起脸来,笑唤了一声,“钱将军,别来无恙。” 钱老爷一惊,“哎呦,是陶御医,您老人家怎么在这儿?” “听说小公子被抓到牢里了,老朽忧心地不得了,在衙门口打探消息,听他们说要寻个大夫给小公子治病,老朽就赶紧毛遂自荐过来了。” 颤巍巍说完缘故,他急赶着就要给钱玉诊脉,却被钱老爷一把抓住了。 他稀奇地转过身,“钱大人,您这是?” 望一眼钱玉,她虚弱地闭着眼,仰靠在干草上喘气,似乎对于进来人这件事一无所知。 钱老爷拉着老大夫走到一边,“陶御医,您一家老小被柔然人追杀时,是陛下收留了您,您向来得陛下信任,就是逃亡时也不忘带上您和您的家眷,陛下是对您有恩的。” “行啦,钱将军,您也不必多说啦,老朽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 老大夫长叹口气,“陛下待我有恩。从听说您和长孙大人各抱了一个皇嗣去抚养,老朽就猜出来些眉目啦。昨儿个晚上,刚到青桐地面儿,长孙大人就派了人过来找老朽,跟老朽解释过了。” 说到这,他悲凉地看看还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的钱玉,“小公主论才干人品,不比小皇子差,看着模样儿脾性,还和陛下,和如妃,都像的似乎是一个人儿呢。” “可女子毕竟不能荣登大宝,她是我一手扶养起来的,你以为,我就忍心?”痛心说着,钱世勋一脸深沉,“可为了皇位,为了大燕的光复,我只能弃车保帅!” “老朽明白了。”颤颤地点头,老大夫晃着老迈的身子往钱玉那边走。 待走到近前了,他颤颤巍巍地叫,“小公子啊,把手伸出来,让老臣给您把把脉啊。” “是陶大夫,您怎么过来了?”钱玉勉强睁眼,虚弱笑问。 “小公子别说话了,快让老朽替您看看。” 钱玉牢记身分,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本是女子,扭捏不肯伸手,老大夫就抖着胡子笑一笑,“小公子莫怕,老朽什么也不会往外头说的。” “你——”钱玉一愣,“你知道我……” “小公子只要是先帝的子嗣,就还是老朽认得的小公子。”老大夫话里有话地道,“好了,小公子,别耽搁了,快把手伸出来,让老朽替小公子诊诊脉吧。” 老头儿很上道,没提什么别的,摸到她的脉后,就真的是诊病,给了她一些上好的金疮药,又偷偷给她喝了些带来的补药补汤,说过些时候再过来送药后,老大夫走了。 临行时,叹息地低声对钱玉道,“小公子,命不由人,可是能争。” 说完,不理会钱玉迷惑的眼神,就告辞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虐不死人,我就去撞豆腐! 第113章 第113章 葫芦巷子在城里头, 就跟它的名字似的, 九曲十八拐, 路也是越往里头走越窄。 护着木雪她们,跟那两个带路的护卫往巷子里走, 钱多啧啧叹道,“你们几个小子还挺能耐, 这巷子这么深, 你们是怎么找到的?” “并不是我们过去找的。”护卫一面领路, 一边回头跟他说,“咱们在钱府门前徘徊了一会儿, 那老夫人领着几个丫头就坐在府邸的阶子上,看见咱们,她自己过来攀话, 咱们也不敢透露身分, 就只说是过来做生意没地儿住,老夫人就唤咱们跟她过来这边, 说她家里头宽敞。” 第191章 “当真是个心地不错的老太太。”钱多点头称赏说。 跟着他们走了约有两三刻的功夫,巷子走到了底,忽然在她们眼前现出来一幢木屋来。 屋子的确是宽敞,外头围了一道篱笆墙,占地不小,四周种满了花花草草,旁边还植有一株小竹林。 “到了!”望见这幢屋子,两个带路的护卫高兴道, “老夫人那日带咱们过来的就是此处了。” 钱多点头,“嗯,你们俩上去扣门吧。” “是。”答应着,护卫们还未凑过去,许是听见他们走过来的响动,就见屋子的主门打开了,一位拄拐满头银发的老夫人在两个小丫头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看见那老夫人,两个护卫不及高兴,身后的木雪就崩不住地上前喊了一声,“娘。” 凄凉喊完,她眼泪嚯嚯地往下掉。 走了不过半年,她娘怎么看着比前时更老了些。 “雪儿,是雪儿吗?”听见她的哭喊声,老妇人也探声问。 边问,边拄着拐,双手往前摸索,哭道,“娘的雪儿啊,娘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看娘的,这半年,你过的可好啊?亲家公说,姑爷带你过去北边做生意,怎么过了那么久,一点儿音讯都没得啊?” “娘。”木雪哭着上前抱住满头银发的木母,“您怎么在这儿?” “雪儿,真是我的雪儿。”她娘哭得也快成了泪人儿,一面摸索着去摸她的脸。 木雪赶紧把自己脸湊上去,任她娘摩挲了一会儿后,就听她娘痛心地说,“我的雪儿,娘半年多没见到你,定是瘦了不少。” “没有呢,娘。”木雪破涕为笑,轻柔地把自己的手覆上她娘手背上,“女儿不愁吃穿,怎么会瘦呢。” “哎,姑爷是个好儿郎,亲家公也是个大善人哪。” 听说,她娘也高兴起来,笑道,“是亲家公把娘安置在这处宅子的,说是这地方清幽,娘住着也清静。只是前些日子,亲家公突然送了娘一大堆补品和银子,还又留了几个丫头伺候娘。昨儿个娘还想去谢他呢,在府门前等了好些时候,都没见到亲家公的人,连平常通报的小厮都不见了,可是稀奇哩。雪儿啊,你说说,可是亲家公嫌娘这个糟老婆子麻烦人了?” 听她娘无不担忧地念叨着,木雪慢慢地理出了来龙去脉。 该是钱老爷算到自己会有此一劫,所以提前安置好了她娘。 而她娘眼睛看不太清,服侍她的丫头又都是从钱府带来的,自然受钱老爷吩咐,不会跟她娘说其实府邸已经被封了的话,她娘也就在钱府门口等了一天,所以才能遇到钱多派过去的几个护卫。 “娘,您说得是什么话,钱老爷人善呢。”轻轻安抚还在不断念叨的老人,木雪微笑道,“钱老爷每日那么忙,定是又带着人出去做生意了,所以不见人呢。” 她娘心眼实在,听她这么一说,就释然笑说,“雪儿说得是。不想这个了,走,走,娘就知道你要回来,给你留了好多东西哩。” 她娘高兴地说着,就把她往屋里头拉,她忙搀扶着老人不使她跌倒。两边的丫头也急急上前帮搀着。 一行人方走进院子里,就听外头一阵人声嘈杂,木雪疑惑地皱眉,刚想着让钱多派人出去看看出了什么事,就见从屋子外头闯进来一群青裳皂吏。 腰间带着一柄长刀,进得院子,“刷”一声拔了出来,亮珵珵得一片刀光映出他们凶恶的脸来。 这堆皂吏衙役迅速手举长刀包围住了他们。 见得他们闯进来,钱多反应极快地唤护卫们,“快护住少奶奶!” 话落,他自己赶紧大张开双手挡在木雪前面。家丁护卫们也依言忙护在木雪身前,拿刀和那群衙役皂隶对峙。 “你们是什么人?!”自觉被钱玉托付重任的钱多,也顾不上害怕,抬高鼻孔造出声势来,怒道,“私闯民宅,可是王法不容的!” 没人理会他的质问。衙役们个个虎着脸高举刀不说话,一个看模样是头儿的衙差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你们可是犯人钱玉钱世勋的家眷?” “什么叫犯人!咱们老爷少爷,犯了什么法儿了?!”钱多不服气地叫。 “这么说,你们真是钱府的人了?”那衙役领头冷笑一声,示意两边的下属,“你们家主子进了大牢,你们也别想跑!把他们抓起来!” “你凭什么抓我们!咱们又没犯王法!”听说,木雪身旁的钱珠也沉不住气了,叫道。 “敬酒不吃吃罚酒!” 再没耐心和他们瞎扯下去,那衙役一把长刀“呼”一声在空中舞出风来,落到最前头的钱多肩头,冷笑说,“你小子要是想活命,就最好识相的别动!来人,把他们抓起来!” 衙差们听令,迅速带刀上前。见状,钱珠着急地拉了拉身旁木雪的衣裳,“少奶奶,这可怎么办啊?” 木雪神色淡淡,微笑道,“既然你们少爷都进狱了,那咱们过去,不是将巧陪她么?” “可是……”钱珠着急地要反驳时,那些衙役眼看着已经拿着绳子逼近了他们,看看要将她们一举拿下时,钱多忙高声叫,“慢着!我们不是钱府的人!” 领头并不理他,催促道,“愣着做什么!快绑!” “且慢!我们的确不是钱府的人!”钱多高叫着,从怀里掏出来一沓钱玉先前给她的白纸,举给那差役看,“这是我们所有人的卖身契,还有咱们少奶奶和少爷的婚契,如今都在这里了!” 第192章 白纸黑字写得分明,不知他想玩什么把戏,衙役沉下脸来,冷笑,“呵,你当我是傻子?!这不恰恰是你们是钱府人的证明?!” “是啊,不过,很快就不是了。”钱多嘿嘿笑了一声,忽地一矮身,退后好几步,躲开他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从右手掏出来个火折子。 那衙役觉出不妙来,想要阻止已是来不及,眼睁睁看着他吹开火折子,将那些契书烧了个干净。 衙役的脸瞬间阴雨密布。 “嘿嘿,现在你还能说咱们是钱府的人么?”钱多得意地看着那些白纸变成灰,笑着看那衙役,“咱们大齐国的国法可是写着呐,没了婚契卖身契,就是自由身了!大人,您上哪儿去找钱府的家眷呐?” 衙役冷冷盯着他看了会儿,方憋着一口气,“……咱们走!” 衙役们顺从地收起了武器随他出了门。 “哈哈。慢走不送啊!”钱多笑眯眯地对着他们的背影得意叫道。 等看不见人影儿了,他才得胜将军一样笑眯眯地转过身,还没吹嘘两句呢,就撞上木雪冷淡的眼神。 他心里一惊,忙犯错了的孩子似的,低下头唤,“少奶奶。” “我问你。”在脑中寻找着语言,木雪努力压下心里的波涛汹涌,平静地看他,“你刚才烧的契书,是哪儿来的?是假的……还是真的?” “少奶奶…少爷她也是情非得已…”钱多忙嘟囔着辩解,“咱们刚进城呢,听说那些人有罪都是连坐的呢,少爷她也是怕波及到您…” “这么说,那真是她和我的婚契了?”木雪冷冷问。 “是……”钱多不敢有隐瞒,耷拉着脑袋道,“少爷说…反正他和少奶奶的婚契只得半年,也没得多少时候了,怕有人会找少奶奶的麻烦,就教了小的这个法子…让小的遇到县衙里的人就这么做…” “是么,”木雪淡淡一笑,“你们少爷可真是会精打细算,不愧是商人呢。” 她先前是不喜欢她,她伤心情有可原,可是后来她几乎事事向她,难道她看不出她的真心么?她以为她们已经到了鹣鲽情深的地步,不需要再跟她说契书的事,她也会死缠着自己,让自己把婚书时限延长呢。 如今看来,是她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钱玉。 没了契书,她还有什么名目待在她身边?原本,她们身份就悬殊得很。 想着想着,她脸色忽然变得惨白。 “少奶奶!少爷他对少奶奶可是真心的,”钱多见着不好,连忙替自家少爷说好话,“小的以性命担保,咱们少爷……” “好了,你不必再说了。”虚弱地闭上眼,木雪阻断了他的话,叹道,“咱们现在就去牢里看看你们少爷。” ——她那么喜欢干净的人,在大牢那个地方待久了,该又要不高兴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说我啰嗦坑钱又费时间的,我码一章要两个半小时,因为盗文一章收入最多十五块,我翻译一篇文章同样两个小时,收入是这个的十倍以上,我脑子坑了么,有钱的不干,干这个!还不是因为喜欢码字!想在有生之年把脑子里的脑洞填完!写得不详细你们婊我写得乱七八糟的看不懂,我现在几乎把阴谋乱七八糟的拆开了给你写,你还婊我啰嗦,我能讲什么?写百合就是靠爱发电?那对不起,我很缺爱,而且,我也不认为我是某些人口中的“同胞”,我写百合,只是单纯爱百合而已。 第114章 第114章 外头下起了连绵的秋雨, 纷纷扬扬的, 从监牢的木栅栏里头吹进来, 飘到人身上彻骨地凉。 这雨丝,平常人都受不大住, 更不必说是有些受了刑的犯人了。 秋雨增添了身上的苦痛,让那些伤, 如蛆附骨一样钻到人身上。 不断的从牢狱里传来犯人低低的哀叫声。 牢狱的尽头, 钱玉咬着牙把身上伤口的腐肉一点一点的剔出来, 过度的疼痛让她绝色的脸白得像是吃了寒食散一样。 “呃…嘶…” “玉儿啊,真是委屈你了啊。”旁边牢狱里替她望风的钱世勋听了她低低的吃疼声, 叹气心疼说,“你要是个男儿身,爹也就设法让陶大夫给你治伤了, 你说, 这世道又没有女大夫……唉!” “呵…不就是个伤么,爹扯这些做什么?” 钱玉脸色苍白地微笑说着, 眼睛一闭,把膝盖磨破的一块肉削了下来,看血水渗着脓留下来时,她赶紧拿陶大夫偷偷带过来的酒倒一捧在手上,然后将那烧酒在伤口上使劲地揉,直揉得血肉模糊,血泡的腥味混着烧酒的味道冲进她鼻子时,她又咬牙把金疮药一股脑儿的抹在上头。 “啊……” 又一阵疼痛袭来, 激得她一阵晕眩,勉强靠着已经发霉的土墙,等着慢慢缓过劲来。 木霆那混账真是想要她的命,她背上全是淤青不说,被马拖着在地上拉时,皮肉全都磨开了,砂石都混了进去,差点割断她的经脉。 背上的那些棒伤容易好,这些混了砂石的伤口,可不知道什么才能好了。 “玉儿,好了没有,似乎有人过来了,有脚步声!” 她正虚弱地歪头休憩,就听见她老爹警惕的声音,她心里一惊,忙颤颤巍巍地把染满了血的外衣慢慢披在自己身上。 动作间又带起一片疼痛,她几乎要没有知觉地晕过去。 第193章 怕自己就这么死了,她赶紧咬破一点舌尖,让这刺疼的感觉激醒自己。做完后,她虚虚地对旁边牢狱笑了笑,“好了。” 钱世勋皱眉点头,还要再说什么,监管他们的牢头过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手拎着食盒头低着的女人。他赶紧闭上了嘴。 女人穿锦缎戴玉首饰,身上套了一件衫兜,不时左右看看,鬼鬼祟祟地样子,倒是大户人家的夫人偷偷过来给情人送东西的。 “木夫人,这就是钱家父子的牢房了,您看着人,可要顾些时候,方才小的们把他们放一间牢房,都被头儿骂了呢。” 牢头小心翼翼地给那低着头的女人开了钱玉的牢房门,一面在交代她说,“小的就在外头给您守着,有人过来了,就通报您。” “劳烦了。”女人压低声音说着,从手中递给他一锭银子。 “哎,夫人说得哪里话,这不是小的们的分内之事么。”牢头笑着接过来她的银钱,偷偷放在手里掂了两下,便心满意足地走了出去。 听见那牢头喊“木夫人”,钱玉心里一阵欢喜,以为是木雪过来看她了。 转念一想,木雪就是以木姓称呼,也该是木姑娘才对,这“木夫人”又从何而来? 正奇怪,那和牢头嘀嘀咕咕说话的女人就走了进来。被衫兜遮着脸,又背光,钱玉一时看不清她的脸。 但想想,这青桐里,除了木雪她哪里还认得别的什么人,来人一定是木雪无误了。这么想着,钱玉两眼放光地盯着来人看,正想喊她,那女人就走近了她,把衫兜从头上取下来,一脸心疼地唤,“少爷!” 钱玉眼珠子里的光慢慢暗淡了下来。人也没精打采地缩回了原处。 原来不是她。 “少爷,您不认得奴婢了么?”看她似乎不大高兴的样子,女人连忙上前道,“奴婢是钱月啊!” “钱月?”钱玉疑惑地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又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眼,瓜子脸,长削眉,的确是长得有些眼熟。“你……是我们府里的钱月?” 过了大半年,她其实已经不大认得府里的什么钱月钱星了,要不是钱月这个丫头在她房里当了十几年差,她就是见了面,也认不得她人长什么样儿了。 “是奴婢啊少爷!”来人正是钱玉房里的大丫头钱月。 见钱玉认出了她,她高兴得忙把手里挎着的食盒放到钱玉面前,从里头拿出了许许多多吃食,“少爷,听人说您被抓到牢狱里来了,奴婢就赶忙带着东西过来了。少爷,您怎么伤得这么重,这是谁,竟然对您下这么重的手!” 说完,她嘤嘤地哭起来。 她老爹就在她隔壁牢房呢,这女人怎么只把食盒往她这儿拿。 再说,钱府不是被抄了么,她已经问过她爹了,府里的下人都一齐被关到牢狱里来了,这钱月还是她们家的家生奴婢,是怎么逃过这牢狱之灾的? 莫非…… 想着想着,钱玉眉头皱得可以打结。眼珠子一转,她忽然计上心头,装作伤感的模样套她话说,“我方才听那牢头唤你木夫人——我走了半年,竟不知你找了个如意夫婿——你好歹服侍了我许多年,看我如今这样子,该是不中用了。否则,我怎么也要送你一份成亲的厚礼的。” 说完,偷偷看她的动作,见她拿菜的手一顿,哭声也哽住了,扭扭捏捏地不敢看她,一副有事难以启齿的姿态。 钱玉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问她,“怎么了?” “少爷…实不相瞒…”扭捏了好一阵,她才头皮发麻地抬头跟她道,“奴婢…奴婢跟了木家大少爷了。” 果然!钱玉心里冷笑,她就说呢,怎么就这丫头一个人逃出生天了。怪不得她不到她爹牢房门口去,原来是没脸面对主子。 “哎,这也是人之长情。”钱玉半是真半是假地叹了一声,慢慢看她说,“我和爹落了难……木霆……木家不愁吃穿,你过去了,就是当个姨娘,也好过继续当丫头了。” “可是少爷,奴婢想跟着你!”她话没说完,钱月就哭着一把抱住她,“木霆不是人!少爷您要了奴婢吧。” 嘶……我的伤口啊。钱玉疼得脸上一阵扭曲,想把怀里人推开,忽然想想可能她还有点用处,龇牙咧嘴一阵子,还是努力扮演着钱月幻想出来的多情的公子样子,拿没有多少伤口的手轻轻拍了拍她,“别哭,有什么委屈,跟我说说。” “少爷……呜……”她说完,抱着她的人把她抱得更紧,哭得更惨了。 钱玉忍着耳朵的荼毒听她慢慢说,才渐渐理清了她今儿个为什么过来。 钱府被抄之前,府里有些颜色的奴婢,她老爹都放她们离去了,只有这个钱月想等她回来,所以一直在府里守着。等官府派人过来查抄时,因为她容貌尚可,就被木霆带了回去做姨娘。 没想到木霆被她上次打得不行了,买回来女人也用不了,只能把全部的气撒在她们身上。 “他一有不顺心就打奴婢,还……”说着说着,她涨红了脸,说不下去了。 钱玉估摸着依木霆那渣滓的性子,就是用不了,也定是在房事上狠狠折磨了他府里的女人一番。 “你肯和我说这些,我知道你还是把我放在心上的,只是我如今深陷囹圄,也不能把你从水深火热中救出来。”钱玉装腔作势地叹了口气,哀婉道。 第194章 “少爷…奴婢没用…不能救您出去…” 钱玉虚弱一笑,“无碍,你好好的过着你的日子就行。” 她向来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也从未为自己有绝世倾城的样貌而高兴过。但如今,她却无比庆幸她生父母给了她这样一副样貌。 凭她现在这个气若游丝的病美人样儿,她相信,就是阎王看见了,也会动容几分的。 果然,在听见她的一番安慰后,钱月立时不愤地抬起了头,“少爷,奴婢没用,不能救少爷出去,但奴婢知道少爷聪明绝顶,定有办法自救,少爷您说,若是要奴婢做些什么,奴婢定义不容辞!” “这…”钱玉心内窃喜,面上却还是有些推脱,“若是被木公子知道了……” “少爷,您才是奴婢认定的少爷!” “唉…钱月…你是个知心的,等我若是能出得去,我一定带你离开木府。”又装模作样了一番,钱玉方吩咐钱月,让她留心木霆平常都跟什么人来往,把这些人的身分记下来告诉她。 “奴婢知道了,少爷您快吃东西吧,您受了伤,行动不便,奴婢来喂您。” 钱月谨慎地听完,拿起食盒里的东西对她说道。 毕竟有求于她,钱玉自然答应了让她喂。 燕窝粥还没喝到嘴呢,忽然她眼尖地捕捉到她牢房外似乎有几个熟悉的人影在晃动。 她心里一惊,一个不好的猜想慢慢从心里浮出来。 猜想还没成型呢,就见木雪带着钱多和钱珠,三个人已经站在了牢房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忽然有种被人捉奸在床的错觉。 第115章 第115章 听见外头有脚步声, 抓着筷子的钱月一怔,神色立时慌乱起来,匆匆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一边,戴起来头上的兜帽盖上,低声道,“少爷,恐是有人来了,奴婢身分不便, 下次再过来看您。” “好。”钱玉做出善解人意的样子, 对她虚弱地轻笑, “你快去吧, 被人发现了就不好了。” “那少爷,奴婢走了。”恋恋不舍地又看了她好几眼,钱月才慌慌张张地起身离开。 与木雪三人擦肩而过时, 她戴着兜帽的头勾得更低,让三人愣是没认出来她是谁。 “那是谁啊, 看身形, 怎么有些眼熟?”看她侧身走过去了, 钱多才疑惑地抓抓脑袋道。 钱珠不屑哼道,“你管她是谁,反正看她方才那样儿,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女子。少奶奶您说是不是?” 木雪没答她,只是把手里带过来的两个食盒分了一个给钱多,轻轻吩咐他, “你去把这个送给老爷。” “少奶奶,我跟他一块儿去。”没等钱多把东西接过来,钱珠忙夺过食盒,推搡着钱多往左边钱老爷的牢房走,一边推,一边还回头像木雪笑了笑,“少奶奶,您放心吧,这牢房大着呢,咱们什么都听不见的。” 她这欲盖弥彰的话,让钱多顺从地被她拉走了,木雪无奈地看着他们“贴心”地飞快走到隔壁钱老爷的牢房里头,摇了摇头,自己也慢慢地拎着食盒,走进了牢狱里头。 钱玉正靠在身后青灰斑驳的墙壁上对她明媚地笑。 她身上的纺色狩衣被猩红的血染成了暗红色,头上的玉冠也碎了一角,坐在牢房阴湿的干草上,狼狈的模样哪里有半分之前的张扬气。 “咳……我当你不会来了呢。”见她慢慢走近,钱玉虚弱笑说。唇上一些血色都没有。 木雪没说话,默默走到她身边,望着地上打开的食盒愣了一瞬,也没把它从钱玉面前挪开,只是无言地把自己带来的食盒和干净衣裳等一堆东西放在一边,唇无声动了动,掖在肚子里一堆的话却说不出口。 只轻声问她说,“……你饿么?” 钱玉摇头,闭上眼,唇泛白,咳嗽道,“我不想吃东西,一动弹身上就疼,五脏都要碎了一样……你们是怎么进得来的?。” “你不是交给钱多东西了么。”木雪淡淡说着,拿起勺子,舀了一口参汤在她嘴边,轻道,“张嘴。” “看来我还是有先见之明的。”钱玉喃喃着,顺从地张开唇,将那参汤咽了下去。 入口润泽的感觉让她奇怪地睁开眼,看见木雪手里端着的是汤后,咂咂嘴笑了,“我还以为你也带的是燕窝粥呢。” “我要真的带得粥,你也直接嚼也不嚼就咽下去?不怕被里头的食材噎住?” 钱玉回她一个无奈的笑,“噎住也认了,谁让是你喂的?” 她这一句话,就让木雪先前因为她擅自将她们的婚书交给钱多毁了的事释怀不少。 她微微一笑,不说什么,只继续拿手里的参汤喂她。 看看一碗参汤慢慢见了底,她方对钱玉道,“你给钱多的婚书和卖身契,都被他撕了,官府找不到我们与你们父女有关系的证据,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认我们是旁人。没再与我们为难。听说你和老爷被关了起来,我就让钱多买通了狱卒,才让咱们进来的。” “我就知道这招有用。”钱玉泛白的脸上现出一丝得意道,“还好我早前在青阳看卷宗时,有一例案子就是如此,抓夫不抓妻,否则,咱们俩都在牢里,可就难办了。” 木雪皱眉淡淡说,“多一个人做伴,难道不好?” “可别了。”闻言,钱玉摇头笑起来,看她认真道,“咱们要是都进来牢狱里,又怎么出去呢?” 第195章 顿了顿,她又道,“再说,这大牢的滋味,我一人尝过就算了,毕竟我自幼就被我老爹训惯了的……你身子骨弱,要是在这存下病就坏了。” 木雪怔了怔,满腹的滋味不知从何说起。只看着她满身的伤,皱眉道,“这是怎么弄得,莫非狱里对你们用了私刑么?你们到底犯了何事?” 钱玉习惯了她对自己这些情话无动于衷的样子,笑回,“你可不知道,我那大舅子如今可厉害了呢,不知怎么攀上了太守,这次,似乎就是他诬陷我爹捣得鬼。” “你是说木霆?”木雪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她说的大舅子指的是自己的便宜大哥。“他怎么有这个能耐的?” “谁知道。看他那样子也不像是能做出大事的人……不过,也可能不是你大哥,倒是你爹?可他与我爹同为商人,太守又不缺银子,怎么会让他攀上关系的?” 木雪听说,脑中灵光一闪,忽然就想起来淳于敷曾与她说过,她爹攀上了她们家族里的人,陷害江南淳于府,成为江南首富的事儿。 她一直以为她爹做成这些,就只敛了一大笔财,如今想来,是因为攀上了京都淳于家的高枝,才让太守刮目相看的? 可就算她爹与大哥恨钱家父女,那太守又与钱玉有什么仇什么怨,值得他要把钱家父女抓起来? 百思不得其解。她皱眉道,“无凭无据的,木霆怎么敢对你用刑?” 钱玉淡笑道,“咳……这可不是在大牢里弄得。是他抓我时弄伤的,既然不是在狱里伤我的,怎谈得上私刑?” “可他下手也太狠了些!你一个女子,受这些,岂不疼死。” 木雪颇为心疼地说着,看着她身上血迹斑斑的衣裳和那些露出来泛着血丝的皮肉,叹道,“这些伤,要多久才能好,又得留多少疤!” “无碍的,陶大夫已经替我看过了。”钱玉低声安抚她说,“只要我能出去,这些伤,恢复起来还不快么?” “但既然是太守有意构陷你,你又该怎么出去?” “这个,我还得好好考虑考虑。”钱玉叹口气,转瞬换上一副轻松的模样,笑道,“天无绝人之路,你看咱们在青阳,有那么多柔然兵过来攻城的时候不也过来了么,不就是受人诬陷么,怕什么的?” 木雪点点头,嘱咐她说,“你在狱里好生照顾自个儿,我在外间想想办法,你……” “好了好了,时候到了,快走快走,不然等一刻捕头过来,老子可吃不了兜着走!” 她话还没说完,狱卒便敲着梆子催促道。 “那我先走了。”木雪不得已,只能站起身,留下带过来的吃食衣裳,“这里头有你爱吃的糕点,饿了的话,自己拿。” “我知道了。”钱玉乖乖地点头答应下来,依依不舍地目送着她打开牢房门,带着钱多钱珠离去,好一会儿,眼珠子都没转开。 正望眼欲穿呢,隔壁她老爹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行了,玉儿啊,人走了,你也别看了。” “爹您就会站着说话不腰疼。”闻言,钱玉没好气地低低咳了几声,道,“当初,不同意我喜欢她的人是您,后来逼着我娶她的是您,成亲后不许我对她好的人是您,改口说让我多对她用心的人也是您,前后口风变得这么快,我真不知道您老人家每日里都在想些什么。” 尤其是,为了逼她不许再过去城郊偷偷看她,给她留一下吃食用品,她老爹竟然对她说要派个乞丐去娶了她,吓得她赶紧收敛了行为。 在她老爹逼着她娶她的时候,她可吓死了,以为她被自己娶回来就要被她老爹弄死呢。 成亲的以后几日,她老爹夜里更是明明白白地在房门外头偷窥,吓得她更是恶声恶气地对她,唯恐对她好一些,被她老爹知道了她喜欢女人,她就要被她老爹想方设法除掉了。 “咳……爹当初不也是矛盾么……你虽说不是爹亲生的,但也在爹身边养了十几年,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喜欢女人……可后来,看看你整日郁闷不乐,爹心里也不高兴,又想由着你,又想约束你,这才行为反复,你也得明白爹的一颗苦心呐。” 听她老爹在隔壁声泪俱下地说着话,钱玉无奈极了,赶紧说了一些话来劝慰他。 父女俩又断断续续地说了一些话,好一会儿后,忽然听见牢门外头似乎有脚步声。 她以为是木雪又折返回来了,止不住的一阵高兴,喜悦的神色在脸上还没消散呢,就见牢门口出现了陈秀才那张洋洋得意的脸。 这酸秀才怎么会过来的?他不是没有路费么? 思虑间,她的眉头不自觉的皱起来,面色也渐渐沉下来。那边厢,陈秀才却已经板着腰让狱卒打开了牢房门。 一进来,便居高临下地对她笑道,“钱兄,听说你落了狱,本以为是谣言呢,没成想,钱兄当真狼狈非常!” 说着话,他还特意板起腰,好让钱玉看清他身上的簇新青貂官服。 得意说,“啧啧啧,若是当初钱兄在青桐时同意载本官一程,本官指不定还能在太守大人面前替钱兄说说好话,让他将钱兄从牢狱里放出来,也是不无可能的呢。” 第116章 第116章 他在她落难的时候特意过来, 一阵假意同情她,无非是为了奚落她外加标榜自己。 看透了他的秉性,钱玉心中冷笑不已。也不在意地把视线淡淡投向一边。 第196章 不过,她依旧不大明白,似陈秀才这样无银钱的人,是怎么千里迢迢的从青阳赶回到青桐,且听他话里的意思,他还在太守底下谋到官职的?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疑惑, 陈秀才背起手来, 摇头晃脑地对她得意道, “钱兄, 说你慧眼不识珠可真不算是冤枉你,太守大人可就大不相同了,那可真是识中千里马的伯乐!就只为了陈某一人, 不远千里地派马车过来接,这份殊荣, 钱兄, 恐怕, 你这辈子都没想头了吧!” 说着,他愈发得意起来,头昂得高高的,只等着钱玉过来求他在太守面前替他美言几句,但等了好些时候,都听不见人声。 一阵奇怪, 低头看时,钱玉正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闭上眼躺在干草上小憩。 这场景不禁让他大为光火。天知道他在钱玉这里吃了多少讥讽羞辱。 她抢了他认定的妻子木雪,打了他一顿害他不得不举家迁往青阳,途中让他的妻子跟别的男人跑了就不说了,就是在青阳,他在她手底下当差时,也没少受她养得那些仆役的气。 但凡是个钱府人,都不把他当人看,那些贫贱的狗奴婢也都敢爬到他头上来了,明里暗里带刺讥讽他!就连他认定和他差不多出身的淳于敷也看不起他! 这让他读了十几年书的面子往哪里搁!他好歹也是个有血性的男人! 越想越气,却由于本性懦弱,他也不敢轻易动钱玉。 只是看她面前的两个食盒,都是装饰了涂木漆古朴的花纹,里头摆着一些虽然他不认得,但看起来就是贵重的膳食时,他更生气了。 想他寒窗十几载,如今蒙太守开恩赏识,不过也就谋个典史,在太守府当个撰笔,每月的俸禄不到十两,这些东西他这辈子也没吃过,钱玉一个下贱的商人倒是会享受! 他一张清瘦长脸涨得通红,连连将狱卒喊过来,指着那些食盒质问他说,“钱玉一介阶下囚,怎么能给他吃那些东西!” “陈大人,真是冤枉啊!”闻言,狱卒赶忙赔罪,低声下气讨饶说,“小人可不敢给他吃这些山珍海味,这些东西,都是木府的人送过来的。” “木府,哪个木府?” “还能有哪个,就是咱们城里的木老爷一家啊。大人不知道?人似乎和京都来的大人物有牵扯,现在啊,可是平步青云了呢。这些东西,一个是木家大少爷的妾送过来的,还有一个,是木家四小姐送的。” 说到这儿,他咂咂嘴,感叹道,“可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那木老爷,人不怎么样,做生意可是一把好手,听说,那富饶的江南府如今都是在他的手下握着的呢。” “什么!木家飞黄腾达了!?”陈秀才听说,失魂落魄地后退了一步,颇有几分吃不到葡萄的酸味儿,“我以为我当了典史,便已是极致了,真是想不到……” 他喃喃着失神起来,他身后的钱玉却猛然睁开眼睛,目光灼灼地望着他们。 狱卒叹声附和道,“可不是,人呐,不就是赶着竿子往上爬的么。” 话落,他似有若无地朝钱玉那边望了一眼,钱玉赶紧闭上眼。 见她似乎睡着了,狱卒才撇嘴道,“这两间牢房里头关着的主儿,以前不也是咱们这青桐城里呼风唤雨的人么,只是这家的少爷混账,玩玩女人就算了,怎么听说,还真对那木家四小姐有情。哼,那女人,是一般的男人敢碰的么,别看样貌美心柔的样儿,其实里子,比十只蛇蝎都要狠毒呢。怪不得要阖家下狱,被她盯上了,不阖家送死就不错了!” “这……这从何说起。”听说,陈秀才脸色煞白。他认得木雪也有好几年,从来不知道她竟然会是这样的女人。 “陈大人不知道吧。”狱卒洋洋得意地继续跟他宣扬道,“我一个表兄就是在木府当差的,听他说,这木四小姐本是木老爷在江南做生意时留下的野种,本是格外不得木老爷疼爱的,但她难得的聪明,比木大少爷都厉害!听说这江南淳于府啊,就是她在及笄以后替木老爷拿下来的。” “她……她不过是一介弱女子,怎么……” “嘿嘿,陈大人此言差矣。”狱卒高深莫测地冲他笑了笑,“这世上啊,女人能办的事,可不知比男人多了多少,光只美色这一件,你说说,有多少男人是能不爱美人的?听说啊,那江南淳于府的大人,就是个色中豪杰呢。就是看中他这一点,木老爷才将那四小姐送过去做妾氏的。” 他的意思,是木雪用美□□惑了那什么淳于大人,木家才能得到淳于江南府的? 钱玉闭着眼睛静静地听他们说话,陈秀才的脸却憋成了猪肝色,好一会儿,才道,“你别胡说,雪……木小姐不像是那样的人!” “哎,陈大人,小的也是听表兄酒后混说的,您可别放在心上。”听他话里话外有护着木雪的意思,狱卒连忙改口。 缓了缓,又道,“大人您是读书人,该知道有句话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呢……大人又不是那木四小姐肚子里头的蛔虫,怎么就知道那四小姐没存害人的心思?那淳于府的老爷,娶了那害人精后,听说可是被灭了门的,全家葬身火海以后,他名下的那些庄子可都是姓了木!” 陈秀才被他说得额头冒汗,他却说到兴头上了,接着眉飞色舞道,“这远的就不提了,且说这回被关进来的,喏——” 第197章 说着,他对着牢房一角的钱玉撇撇嘴,示意给陈秀才看,“就是这位,你看看,虽说爱胡闹了些,可样貌正,家世也好,好端端的一个少爷,不计较那四小姐跟了人,娶她回来当正室供着,得了个什么下场?这钱家一被抄,那些田亩庄子,也都是姓了木了!大人您说,这女人,可不是祸水?” “咳…咳…是,是……”被他的一番话震得说不出来话,陈秀才扯着笑脸附和两句,转身看钱玉,却见她已经睁开了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看。 “哎,钱小少爷,你可别这样瞪着人,这些话,可不是我起头说的,外头传得广呢。” 狱卒也发现她睁开了眼,耸肩对她幸灾乐祸笑道,“你也是娇生惯养惯出来的,要是想从这儿出去啊,还得让你那妻房岳父多想想法儿。” 钱玉冷冷看了他几眼便把头偏向一边,不知是听不进去他的话还是不想理他。 狱卒也见怪不怪,“嘿嘿”笑了两声,走到她面前就要把食盒拎过来。 他拿了钱月送的东西钱玉还无动于衷,看他手搁在木雪送过来食盒的竖柄上,她才猛然转过头来,一把将东西按住,冷道,“你做什么!” “嘿,你还真以为自己还是个少爷啊?” 到手的东西被她按住,狱卒脸色一变,恨恨朝她胳膊处踢了一脚。 钱玉被他这一脚踢得手腕一松,在空中划了个弧线后,歪歪扭扭地耷拉在她肩膀底下。 一阵剧痛随之而来地侵袭了她,让她忍不住低声嘶鸣起来,“啊……” 这手肯定是脱臼了! “哼,不识相的狗东西!在牢里还敢跟大爷作对,要不是大爷今儿心情不错,你这手就等着当大爷今儿的下酒菜吧!” 狠狠对她唾了两声,狱卒又不解气地往她身上重重踢了几脚。血色顿时在她身上蔓延得更开。 看她抱着肚子丧家之犬一样蜷在地上,狱卒才哼着青楼里听来的小曲儿把两个食盒都拿起来,转身对陈秀才谄笑说,“陈大人,小的已经把他的东西都拿过来了。” “……嗯,嗯。”头一次见不可一世的钱玉也有这样的时候,陈秀才心里又喜又有些怕,抖着声儿应道,“不错……不错,我会在太守面前替你美言几句,让你升狱头的。” “哎,那可真是先谢谢大人了,这些食盒,大人带回去吧,小人看了看,这里头的东西还是没动过的呢。” “哎,这多不好。”装模作样地推脱几句,陈秀才便暗自欢喜地接过来他的东西。 两只食盒拎在手里,果然都是上等的膳食,不但吃的精致,就连食盒也是用价值不菲的梨花木做成的。 他又酸又喜地看着手里的东西,正盘算着将这两个食盒里的东西都带给女儿,盒子送到当铺里头能换多少钱时,忽然觉得腿上的衣裳被人拽住了。 他惊了一跳,慌忙低下头看时,却是钱玉不知何时爬了过来,用血肉模糊的一只手抓住他,冷道,“把东西……还给我!” 第117章 第117章 她身上的狩衣被血染得脏兮兮的不成样子, 更不用说她手上被磨开的皮肉的地方沾了多少牢房里的灰了。 “我的官服!”看见她的血手抓过来,陈秀才哀嚎一声,下意识拿手里的食盒向她打过去。 钱玉躲闪不及,头上挨了好几下,血珠“滴滴答答”地从额角落下来,沾红了她前襟衣裳最后一块的洁白地方。 即便如此,她还是死死地抓着陈秀才的衣裳,冲他低声道, “你…快把…东西…还给我!…否则…我就把身上所有的血都染到你的官服上!” “不可理喻!”陈秀才被气得脸红鼻子歪的, 提手就要从她手里把自己的衣裳扯出来。 狱卒见状, 也慌忙过来帮忙, 冲着钱玉又是打又是踢的,不料钱玉就是憋住一口气不松手。 折腾了一会儿,实在是甩不脱这块泥, 陈秀才只得吩咐让那狱卒在背后使劲拉着他。 比力气一样,两人一同往后仰, 终于把自己的衣裳从他手里拽了出来时, 一个绣着兰花的碧色荷包就从他怀里跳了出来, 正正好落在失力跌坐在地上的钱玉面前。 “我的荷包!”没及欣喜自己的衣裳得以躲过惨遭钱玉的糟蹋,眼尖的陈秀才就望见自己的东西掉了过来。没站稳呢,就急急往钱玉那边走。 赶在他前头,钱玉不紧不慢地拿起那个荷包,放在眼前看了看了看,忽然神色一变, 将那东西紧紧攥在手里,抬头对一脸焦急的陈秀才冷笑,“这荷包针脚不错么,不知陈兄是从哪里得来的?” “你管我从哪里得来的,快把东西还给我!” 说着,他扑上来就要把东西抢回来,钱玉一错身,将那东西背在身后,让他抢了个空。 狱卒忙赶上来打了她一鞭子,怒道,“钱玉,你骨头是太硬了么,敢在陈大人面前耍花招!还不快把东西还给大人!” “咳……”钱玉笑着吐出一口血来,仰着苍白的脸看他,“这东西是我的,凭什么要给他?” “你胡说!这分明是我的!”没等狱卒再说话,陈秀才便气势汹汹地走上来,壮胆学着狱卒的样子踢了她一脚,看她趴在地上动弹不得时,才得意地一把将荷包抢回来,看看没被怎么弄脏,松了口气,又放回了怀里。 看他对这荷包这么在意,狱卒一副过来人的模样,促狭笑道,“这荷包是大人的相好送的?” 第198章 “你会多嘴!”笑着说了他一句,陈秀才也没斥责他说得不对。 他认为淳于敷对他还是有意的,不然就不会帮他那么多了。 想起淳于敷,他忽然又想起来她失踪的事儿。 她失踪的那几日,城里的人都说奇怪,唯有钱玉神色如常,好像淳于敷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一般。 有好事的便猜测是不是钱玉和她偷情,被木雪发现了,钱玉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挽回妻子的心,将淳于姑娘杀害了,暗暗埋在哪里了。 毕竟,哪有大活人凭空不见的呢? 钱府上那些人说她自己走丢了的,肯定是钱玉为了掩人耳目编造出来的。 可怜的淳于姑娘!在他好容易富贵时,竟然没得福分跟着他享受荣华富贵了! 想想,陈秀才心里便长了根刺似的,看着钱玉,新仇旧恨叠在一块儿,让他格外的嫉恨。 咬牙切齿地吩咐狱卒说,“三天不许给他吃饭!我看他的骨头硬到哪儿去!” “哎哎,是,是。”狱卒谄声连连应下来。 “嗯,这才是么。”又吩咐了两句话,陈秀才背起手,把两个食盒拿起来,回头看一眼地上狼狈趴着的钱玉,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看他的身影不见了,狱卒一脚踏在她背上,碾了两下,轻蔑道,“哼,钱小少爷,你可别怪我狠心,谁让你得罪了那么多人呢。木家少爷也是交代了我,在牢里好好招待你,我看你身子骨也不怎么结实,就免了你一顿威杀棒,不过么,你往后的伙食,可就别想了!” 恶狠狠说完,他往地下呸了一口,哼着小曲儿,出了牢房门,把锁带上,走远了。 留下钱玉一个人趴在地上,脸挨着满是草泥灰的阴湿地面,对着空荡荡满是哀怨呻/吟声的牢房栅栏发笑。 笑声高高低低的,回荡在阴暗的牢房里,听起来,倒有几分渗人的意味。 隔壁的钱老爷听了,忙扒在墙壁上,隔着一面灰墙,慌张问她,“玉儿啊,怎么了?” 钱玉不答,只是笑,笑着笑着,一口血咯在嗓间,好像被人掐住脖子似的,让她痛苦地紧紧捏住自己的喉咙,在地上不停打滚。 地上阴湿,凉气又重,她身上的伤还未好,滚来滚去时,身上的疼痛又重了几分。 “玉儿啊,你可别吓爹啊,爹年纪大了,不经吓的。” 隔壁她老爹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不断传来,钱玉却没有心思听下去,只是觉得笑得累了,仰躺在地上,脑中将方才陈秀才和那狱卒的话细细梳理了一下。 狱卒说木雪曾远适江南府做妾,陈秀才说那荷包是相好给他的,那就是说,木雪她……她…… 钱玉噎了口气,好久,也没把那句“和许多男人有染”在脑中现出来。 她是不乐意以恶意揣测她,她也愿意不怀疑她,和她一起笑笑闹闹的,但每次她尝到些甜头,就有人过来泼她冷水。 这又该怨谁? “玉儿啊,你也别发火,怪伤身子的,你小时候身子就不好,这节骨眼上,要是发病了,你让爹怎么去面对先帝?” 隔壁她老爹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还在说,“玉儿,爹从小就告诉过你,人善被人欺,咱们还没被定罪,那些小人都敢骑到咱们头上来,爹也气不过啊!可是,你想想,咱们不过是商人,就使有再多的钱,没得权势,怎么能把这些人踩到脚下?你方才也听见了,那木全生是攀上了京都的高枝,才有了这样的权势,咱们要想从这里出去,没有权势,可怎么行?” 顿了顿,他又道,“玉儿,你如今身上伤这么重,要是不出去,恶化了可怎么办?依爹看,玉儿,咱们就去联络联络漠南的先帝臣子,把咱们从这里救出去,你说说,可好?” 怎么她老爹这几天话里话外都不离让她造反?难道他不知道造反败了,是要被杀头的? 钱玉皱眉,咳一声,撑着散架一样疼痛不已的身子,慢慢爬到自己原来坐着的草堆上,低道,“爹您别说了,我不是告诉过您,我不想有权势么……这太守再厉害,我也不信他能只手遮天……咱们定会出去的。” “哼,初生牛犊不怕虎,你懂些什么!爹教你的狠劲儿,你都忘光了么!什么不想权势,我看你就是怕败了连累那个女人!” 她爹冷冷的声音又从隔壁传了过来,且句句带刺,“爹当初就知道不该让你娶她!方才那些人的话你也听见了,水性杨花就罢了,那木雪如何沟通她家里人害得咱们被抄家,被没产的,你没长心眼么!” 她本也被方才狱卒的话伤的不轻,如今被她爹这么一说,她反而不想相信他们的话了。 反驳说,“那是他们随口说的混账话,爹怎么就知道是真的?!我不信!” “我看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钱老爷显然被她的话气得不轻,声音都颤了几分。“好好好,你倔,我看你倔到什么时候!” 她也恼了,低道,“这不牢爹来操心!” 话落,闭上眼,颤颤巍巍地捂住耳朵,蜷起身子,不想再听她爹说话。 *** 院子门前头站岗的小厮还是在尽忠职守地笔直站着,面无表情的模样,看着不像是知道她偷偷跑出来的事情。 钱月松了口气,踯躅地掂起脚尖,从走廊外头走进院子,正想悄无声息地直接走进自己的屋里时,忽然一道阴沉的男声从身后传了过来,“你去哪儿了?” 第199章 她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手中的手帕都没拿住,直直地从她手里掉了下来。 她慢慢转过身,现在眼前的果然是木霆那张阴郁的脸。 她吓得连忙又倒退了几步。 见状,木霆立即意识到她做了什么,脸色一变,怒道,“是去看钱玉那个狗东西了?你个婊/子,谁他娘的供你吃,供你穿?!吃里扒外的东西,看老子不打死你!” 话落,他操起手中的拐杖就往钱月身上打去,钱月不敢违拗他,哭喊着蹲在地上讨饶。 女人的哭声让他更烦躁,打得愈发狠起来,“他娘的臭婊/子!看老子不行,你就想找原先的汉子偷情!看老子打不死你!这么爱发/骚,老子满足你,把你卖到春楼里,看那群人艹不死你!” “呜呜呜…不要…饶了我…饶了我吧……” “饶了你,看老子不打死你!” 拐杖打在身上沉闷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响,女人的哭声也越来越低。 木霆打得正酣,外头忽然跑进来一个小厮,报说,“少爷,老爷让您过去呢。” 举着拐杖的手一顿,木霆喘着气皱眉,转过脸奇怪道,“爹找我有什么事,他最近心思不都在偏院那新生了儿子的婊/子身上么?” “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小厮乖乖回说,“不过,老爷让您穿件像样的衣裳,再带个顺眼的女眷陪着,过去前堂。” “哼,八成是又要在那些大人面前装蒜了。个老不死的!撑面子的时候就想起了我,分家产的时候就脸色青了!” 恨恨地把拐杖往地下一丢,木霆拐些腿往院子里头走。 走了一半,又恶狠狠地回头,对被打得半趴在那里的钱月道,“臭婊/子!还愣着干什么,还快快跟本少爷一道换了衣裳出去!” 第118章 第118章 钱月自然不敢违拗他, 乖乖地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跟在他身后一道换了衣裳,低头乖乖地随着他出了居住的院子,往前堂走去。 得多亏了她面相大气,在钱府当了十几年的差,木霆的原配在他被钱玉打得不能人道后,就负气离家了,他一时找不到上得台面的女人给他充脸,才这样待她。 否则, 恐怕就方才那一下, 她就要被打死了。 果然, 这世上的男人只有少爷是最疼惜女人的。 看着前头男人一瘸一拐的背影, 钱月心中暗恨。 她在钱府当了十几年的家生子,少爷除了发病,其余时候一句斥责也不曾与她说过, 唯一一句重话,还是木雪那个女人过来时, 他斥责自己的。 对, 木雪。都是这个女人惹的!要不是她, 她早就归了少爷屋里了,哪里还用受太监木霆的气! 姓木的,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想着,钱月不禁暗暗咬牙,心中止不住的恨意汹涌而起。若是木雪在她面前,她怕是恨不得能将她千刀万剐! “愣着□□么?没看见本少爷被这台阶绊住了?!还不快过来扶着本少爷!” 正暗自嫉恨, 前头木霆忽然转过身来骂她,“臭娘儿们,本少爷说得话,你听不见?!快扶着本少爷过台阶!” “是。”她赶紧小心应一声,赶上前去扶着他。 木霆顺势将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倚靠在她身上。 他毕竟是个男人,身子重的狠,钱月一介弱女子哪能完全撑住他,一个不小心,带得他两人一齐绊倒在石阶上。 “臭娘儿们!老子就看出来你他娘的心思都在钱玉那狗娘养的身上!你给老子等着,老子明儿不把你卖到窑子里,老子就不姓木!” 被狼狈带倒在地上的木霆气急败坏地说着,拿拐杖狠狠地朝她乱打过去。 钱月连忙哭着求饶,“木少爷,是奴婢错了……少爷您饶了奴婢吧……” “老子把你抬进府这么长时间,竟然还叫老子为木少爷!那我问你,你的少爷是谁?是不是钱玉那个狗娘养的,是不是!是不是!” 木霆气得更厉害,手中拐杖不停地往她身上招呼,“老子打死你这个吃里扒外的!” “不是,不是…呜呜……” “臭婊/子,你他娘的还敢躲!看老子不打死你!” “木少爷……少爷……少爷,您饶了奴婢吧……” …… “干什么呢!这青天白日的!霆儿,我让你过来陪客人,你怎么拖到如今才来!还在门口就教训起来自己的妾氏,是还嫌弃不够丢人吗?!” 正闹着呢,一道男声厉烈地阻住了木霆继续打钱月的动作。 他转过身来,不情不愿地对着台阶上站着锦衣华服的干瘦男人喊了一声,“爹。” “你这混账还知道我是你爹!” 来人正是木老爷。还是因为纵欲过度脸上没几分血色,不过倒是比从前多了几分神气,腰背挺得都直了许多。 看见木霆这样不成体统,脸色沉下来,教训他说,“看看你这几个月做得混账事!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了!” 他不说还好,经他一提,木霆脸色也变了,把手里拐杖往地上一丢,冲着他冷笑道,“这话我还想问问爹呢,怎么,是嫌儿子不中用了,想替儿子劳累劳累?爹也不看看你那鬼样子!多大年纪了,怎么不知“羞耻”两字怎么写!” 木老爷神色一僵,“你这混账胡说什么!” “我胡说?!哈哈,我看,是爹做了亏心事心虚吧!” 第200章 反正也已经捅破了窗户纸,木霆索性破罐子破摔,指着木老爷骂道,“天底下哪里有老子在儿子落难的时候强占媳妇的!木全生你也别狡辩!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院里的那几个婊/子肚子里的种是谁下的!” “你这混账!”木老爷被他一通抢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怎么什么疯话都往外说!来人,快把大少爷带回房里去!” “我是混账,我是疯子,那爹你就是禽兽不如!”木霆轻飘飘对他一笑,甩开那些家丁们上来抓自己的手,继续道,“咱们半斤八两,谁也说不了谁!” “你,你……”木老爷气得手抖,还要再叫家丁把台阶底下的木霆抓住,从屋子里忽然走出来一男一女两个人来。 男的一身玄色华服,如墨如瀑长发闲散地披在身后,只拿一根珊瑚玉长簪子拢住,一张脸美得雌雄莫辨,若不是看他喉间凸起,当真会让人觉得他是女人。 手执一柄翠骨折扇,闲适地一敲一拍,看着这混乱的场面,笑问道,“怎么,我们似乎来得不巧啊,木老爷似乎家事正忙呢。” “咱们是来得巧了,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木老爷做生意是一把好手,在断家务事上,却是不如你我的呢。”女人浅笑着答。 她身着一身胡人常穿的火色勾琏长裙,脸上用银面具罩住了,教人看不清她的容貌,不过就她窈窕的身子清绝的音色,和面具底下露出来的那润泽的唇和琼鼻来看,也定是一位美貌女子无疑。 这样貌美的一男一女,他以前从来没见过,如今怎么会出现在他家府上的?莫非,又是他那色鬼爹从哪里带回来的侍床? 老不死的,都多大年纪了,还竟日想着美人!不过,这次他的眼光还不错,这两人看起来都是绝品,在床上一定带劲! 木霆双眼冒绿光地想着,望着眼前的一男一女,酸溜溜地道,“没想到爹你的运气还真不错,从哪里找来的这两个美貌的侍床,滋味一定不错吧。” 闻言,木老爷脸色转瞬变了,慌忙道,“你这混账!胡说什么!他们可是……” “哈哈哈,木少爷性子可真是直爽,不错,不错。” 不等他把话说完,美貌男人便似笑非笑地眨了眨自己的桃花眼,望向一边着急要解释的木老爷,“木老爷教子有方啊。” “哎,犬子自小就混账,大人您可千万莫要把这不肖子的话放在心上。”木老爷慌忙赔罪,一面急急下去拉了木霆,按着他硬声道,“还不快给两位大人赔礼!从京都过来的大人,也是你这混账能肖想的!” 京都来的?木霆听得大吃一惊。 他们家就是榜上了京都的权贵才能有如今的权势地位的,可京都的大人们不是说过,把青桐和江南府完全交给他们家的么,怎么又亲自过来了? 心中疑惑,他也不敢怠慢,赶紧下拜赔罪,“小人混账,二位大人有大量,莫要与小人计较。” “无事,无事,木少爷性子直爽,我等又不是心胸狭隘之辈,怎么会在意这些?” 男人笑着把折扇收起来,道,“木少爷起来吧,咱们去屋里说话,那边的那位姑娘也一齐过来么。” “妇道人家懂些什么,还不快下去!”木老爷赶紧抢在钱月前头斥道,“这里哪里是你能呆的地方!还不快滚!” “……是。”钱月应一声,艰难地拖着受伤的身子,匆匆看了台阶上站着的一男一女一眼,慢慢地走远了。 “二位大人,咱们进去吧。”木老爷谄媚说着,望向那女人。 几刻的接触,他也算是弄明白了,这男人看起来地位是比女人高,但似乎拍板做主的都是这女人,其实,这女人应该算是能说得上话的。 “嗯。”收回盯着已经走远的钱月的饶有兴味的目光,女人笑答,“走吧。” 进得屋里,木老爷忙活得更厉害,一会儿让人看茶,一会儿让人递糕点,还不时教训木霆两句,让他招呼招呼客人。 见状,美貌男人拿扇子遮住自己的半面脸,低低笑道,“木老爷别着忙了,我们过来,就只是吩咐木老爷几句话就离开了。” “哎,哎,大人您说。”木老爷不敢违拗,点头哈腰地连连点头。 “听说木少爷将本地的钱家少爷打了一顿抓到大牢里了,可有此事?” 木霆一怔,“是如此……不过,那是太守吩咐的,小人不敢不从。” 说完,他一阵蹊跷:这两人莫不是来让放了钱玉的? 木老爷却是听得一阵心慌,“可是那钱家少爷抓不得?二位大人别发怒,小人这就去太守府说说,让太守大人放了钱家少爷。” “木老爷且慢!”貌美的男人连忙叫住了往外走的木老爷,笑道,“木老爷且听我等把话说完。” “哎,哎,大人您们尽管说。”木老爷谄笑道。 男人笑着点点头,慢悠悠道,“这钱家少爷不是说抓不得,也不是说打不得……听说木家少爷和这钱少爷有宿仇,少年人么,有血性是当然的。但只有一件,我不管你们怎么打她,怎么动她,不许有性命之忧,否则,哼哼!” 第119章 第119章 说着, 他比了个手起刀落的姿势,风流美貌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凶相来。 木老爷被吓得连忙点头,“是,是,谨遵二位大人的吩咐。” 第201章 木霆却为难道,“二位大人,这…这是什么意思,若是两位与我一样和钱玉那杂种有仇, 直接一刀刮了她就是, 何必如此麻烦……” “放肆!”他话音方落, 男人美貌的脸上神色剧变, 手里折扇“哗啦”一收,猛地站起身来,狭长的桃花眼里刺出丝丝冷意, 毒蛇一样盯着他。 木霆被吓了一跳,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他, 唯唯诺诺说不出话来。 “哎, 大人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大人……”木老爷也吓得不轻,赶紧扯着木霆的衣裳,父子俩一块儿跪下来,扑倒在男人脚边,连连赔罪。 “起来吧。”女人见状,心里知道他是在气什么。轻轻一笑, 悦耳的声音磬钟一般。她从面具里透出来的两只眼睛带了丝笑,转向一边还盛怒的男子,轻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这些小事生气,公子不觉得,不划算么。” “……哈,说得是呢。”男人听说,脸上怒气慢慢收住一些,似笑非笑地盯着趴在地上不敢动的父子,“这“杂种”两个字,可不是你们能唤她的。我让你们折磨她,也只是,想让她知道被你们这样的蝼蚁踩下的屈辱,不破不立……你们明白么?” “是,是,小人和犬子都明白。” “哼,那便好。”冷笑一声,男人看向一边笑着看戏的女人,“姑娘说得是,成大事者,的确是不能拘泥这些,可咱们家族的威风,却不能让这些狗东西给坏了。” “公子说得是。”女人笑着应一声,随他一道站起来,对地上的父子道,“木老爷起来吧……望木老爷心里存着今儿个我们说得话。我和公子这段日子会在暗处看着木老爷和木公子的一举一动,若是发现那钱少爷被折腾得断了气,木老爷是知道后果的。” “是,是,小人明白。” “嗯,这便对了。”女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点头,唤一边美貌的男人,“公子,我们可以走了。” “嗯。”男人慵懒地眯起来桃花眼,摇着扇子跟她慢慢走出了木府。 后头,木老爷忙转过来跪送道,“恭送二位大人。” 临上了马车,还能看见他们父子俯首贴耳跪着的模样。当真是又有些滑稽又有些可笑。 “本宫还以为,淳于姑娘不会与本宫过来这木府呢。” 她方放下马车帘,就听见耳边男人戏谑的声音,她慢条斯理的转身,就撞上玄色常服的男人笑盯着她打量的眼神。 “燕公子何出此言。”她也笑,回他道,“叔父的话,文施怎敢不从?” “是么?本宫不知道,淳于姑娘何时竟和外头谨遵三从四德的女子一般了?”男人抬头,慢悠悠道,“听说,淳于姑娘父亲的江南府便是被这木家给侵吞了的,淳于姑娘见了罪魁祸首,难道不会想手刃他们,为一家上下报仇么?” “燕公子多虑了。文施不过是想在这乱世谋个藏身之所,对于这些恩仇,是不计较的。” “……哦?”男人桃花眼里藏了几分兴味,半遮起自己光滑的下巴,盯着她意味深长道,“淳于姑娘若是当真不计较便好了呢。” 淳于敷不置可否,只是淡笑回道,“燕公子,虽说公子是先帝正统血脉,但毕竟当今圣上还是公子的侄儿,公子是否要收敛一些,这“本宫”二字,若是被有心人听去,可欠妥当呢。” 太子居东宫,所以常自称“本宫”,此外只有嫔妃王妃以此为称,标显自己身分。其他的人如此称呼,便是僭越,是要诛三族的。 燕宝示当然知道她是在提醒自己,目前尚为布衣,自称太子不大妥当,但反正到最后,帝王位都是他的,如今不过口头上说说,又有什么紧要? 心里虽说不屑一顾,但为了彰显出仲父与他说得“礼贤下士”的品行,他还是笑呵呵道,“淳于姑娘说得是,本宫……子知晓了。” “公子明白就好。”淳于敷也知道他只是嘴上说说,其实对自己根本不屑一顾,也不再说什么,只淡淡笑着点头。 反正她是提醒过了的,他不听,那就是他的事了。出了什么差错,就使那些人怪罪下来,也怪不到她头上去了。 “听说淳于姑娘曾与孝卿相处过一段时候?”过了会儿,燕宝示忽然出声问道。 “是。”淳于敷不讳地承认下来,轻巧道,“文施那时方从江南过来,人生地不熟的,是钱公子收留了文施。” “哦?这么说来,孝卿于淳于姑娘而言,是有救命之恩的恩公了?” “钱公子于文施的确是有恩。”淳于敷点头,说完这句话后,见对面燕宝示神色遽变,又不轻不重地道,“不过公子不必多虑,文施分得清轻重,不会因为这点恩情,就违背叔父的吩咐和几位大人们的嘱托。” “哈,漂亮话,本宫…子也会说呢。”笑眯眯地看着她,燕宝示轻描淡写道,“只是人心隔肚皮,本公子又怎么知道,淳于姑娘想得是什么呢?” 就使再怎么不信任一个人,也不会直截了当的在她面前说出来。 这位倒好,不但说出来了,还明摆着有几分威逼人的意思,这样,不是让他的下属平白寒了心,而后生异心么。 他学的帝王之道,还没有她懂得多,也真不知道他的先生是怎么教导他的。 “文施行事,扪心自问,对得起天地。”淳于敷面不改色道,“若是公子还不信任文施,文施有法子,可以快些让钱公子生反叛之心?” 第202章 “哦?”燕宝示眉头一挑,颇为感兴趣地道,“淳于姑娘不妨说出,是何法子?” “据文施与钱公子几月相处来看,钱公子行事果断,处理事务也是有条不紊,且对权利没得什么欲/望……” 话没说完,看见燕宝示脸色青下来,她赶紧住了话头。 顿了顿,转而道,“但无论是谁,都有软肋,就是钱公子也不例外。” “软肋?” “是。”淳于敷淡淡点头,“钱公子的软肋,就是她的妻子……” “嗤——假凤虚凰的把戏,孝卿竟然能当了真,可真是丢尽了我大齐家族的脸!”不等她把话说完,燕宝示便嗤之以鼻道。 “……若是我们能好好利用这个软肋的话,钱公子一定会由爱生恨,起反叛之心。” 听不懂他话里的鄙夷一样,淳于敷继续道,“钱公子如今被那样轻贱,都没有找咱们帮忙,想来,还是怕一旦起兵败了会连累到她的妻子。” “那你的意思是——” “咱们就在她妻子的身上打打主意。”淳于敷笑道,“其实,文施已经知道她们一行住在何处,这就去派人在她们宅子周围盯梢,看看有没有可乘之机。” 燕宝示拍了拍手里的扇子,想了想,点头道,“嗯……听起来可行呢,那就拜托淳于姑娘了。” “公子严重了,这是文施分内之事。”淳于敷淡笑颌首回道。 真是对不住了,钱公子,木四小姐,文施也是……逼不得已。 *** 从牢房里回来,木雪脑海中便一直回荡着钱玉一身血迹的模样儿。怕她继续呆在牢里有什么意外,着急想找人搭救,却发现她在这城中竟然除了钱家父女以外,与谁也攀不上关系。 攀不上关系便救不出人,救不出人钱玉可能会死在牢里。 这样越想心里越焦,越想心里越是没底,她急得在院里不停转来转去的想法子,魔障了,连钱珠过来喊她用饭都听不见了。 “少奶奶,少奶奶。” 喊了她好几声儿,又扶着她肩膀晃了好一会儿,才好歹是把她唤醒了。 回过神来的她,一脸茫然地望着钱珠,道,“怎么了,你们家少爷从牢里出来了?” “还没呢……少奶奶,奴婢知道您忧心少爷安危,可您自个儿也不能愁坏了身子啊。”钱珠劝她道,“您快些跟奴婢回去用饭吧。” “不用了。”木雪叹息着摇头,“我近来食欲不振,不想吃,你们去吃吧。” “那怎么行,少奶奶您是身子不舒服么,要奴婢替您请个大夫么?” “不必了。”木雪摇头,“我只是不想吃东西,你先去吧。” “不成,少爷已经在牢里了,少奶奶您可再不能有什么差错了。” 钱珠却不依不饶地抓住她不放,说什么也要给她找个大夫看看。 拗不过她,木雪只得无奈的同意让钱多去找个大夫过来,又在钱珠的威逼下过去饭桌坐下了。 陪着她娘正喝着粥时,请的大夫到了。是个正当花甲的老大夫,腰背都佝偻起来,发须皆白,身上背着药囊颤颤巍巍地跟在钱多身后走。 到得她们近前,抖着声儿问,“是哪位要老夫看病的?” “是咱们少奶奶。”钱珠忙答,领着老大夫过去木雪跟前,“少奶奶,您把手伸出来让大夫诊诊脉吧。” 木雪轻点头,伸出手来,看着老大夫颤颤巍巍地从药囊里拿出小枕,让她把胳膊搭上去,修长的指尖搭上了她的脉搏。 咦,这大夫这么老了,没想到手看起来还这么年轻。木雪看着搭在自己脉搏上的指尖,颇为奇怪地想。 她正盯着大夫的手指出神,就见那老大夫胡须抖了抖,随即脸上现出一个不可捉摸的神情来。 没等她想出这表情的意味,老大夫便站起身,笑着向她坐在一边的娘拱手道,“恭喜老夫人,少奶奶有喜了,贵家有后人了!” 第120章 第120章 老大夫看起来老态龙钟的, 嗓门儿倒是不错。 一声儿吆喝的不但大半个宅子都知道她又有了身孕。而且成功地把她的半条魂吓飞了一半。 她有了身孕?确定不是钱玉又编排出来的谎话? 除了钱玉,她根本没让其他人近过身,哪里来的孩子,天上掉下来的么? 她的脸色忽地变作苍白色。 听了这话的钱珠却欢喜地赶紧跑上来,笑道,“太好了少奶奶,您又有身孕了,咱们把这件事儿告诉给牢里的少爷知道, 他就是被关着, 心里也宽慰些。” 不, 你要是告诉给你们家少爷, 怕她会失心疯也说不准。 木雪不言不语地走到老大夫跟前,对他施了一礼,恭谨道, “敢问大夫,医龄几何?” “少夫人可是不信任老夫的医术?”老大夫捋着胡须, 脸上颇有怒色, “老夫少年随父亲在民间行医, 如今已然这把年纪,说句不好听的,诊过的脉比少夫人吃过的盐都多,怎会弄错!” 木雪还要解释,她娘却满脸喜色地制止了她的话。 连连喊丫头给大夫拿喜钱看茶,笑说, “哎,大夫您莫气,雪儿她年纪小,头次听见这等喜事,难免心里没底。您别跟她多计较。” 老大夫摆摆手,只拿了诊钱,收起自己的药箱便往外头走,“少夫人要是不信老夫的医术,大可再寻个大夫过来诊治!” 第203章 话落,他拂一拂袖子,气冲冲地便离开了。 等他一走,木雪便寻思着让钱珠再去寻个大夫过来。这老大夫虽然说他从未诊错过,但她和钱玉同为女人,哪来的孩子,吃出来的么? 话没出口,就被她娘拉了过去,按在椅子上,“哎,雪儿,你如今有身子了,不能站久了,你在这好生坐着,娘过去给你炖汤,啊?” “娘……”她无奈地喊着,方想说些什么,就见钱多欢喜地唤过来一个小厮,让他把这个消息捎给在牢里的钱玉。 “慢着!”看着小厮要走,她赶紧喊住了他,面色苍白地起身,说,“这件事,先不要告诉你们少爷。” 钱多不解地挠头,“哎,少奶奶,这是什么缘故?” “我说不要说,就不要说,你们少爷不在家,你们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是不是!”她难得端起来一副威严架子,冷声训斥道。 “……是。”见她这般,钱多也不好造次,应了一声,慢慢让那小厮下去了。 怕这些奴婢有所怀疑,她赶紧补道,“也不是就不让你们告诉你们家少爷这件事,可上次才空欢喜一场,好容易有的孩子滑掉了,这次若是再有什么不顺,岂不是害人又白欢喜一次?你们少爷还在牢里呢,有什么,等她被放出来再说吧。” 话落,见一屋子人释惑的样子,她默默地松了口气。 多亏了钱玉上次为了圆谎,借口说她的孩子滑掉了。不然,她可真不知道有什么法子可以说服这群忠心的钱家奴仆不要把这件事透露给钱玉知道。 这件事,能拖就拖着吧。那老大夫诊错了也说不准。 当务之急,是怎么把钱玉从牢里弄出来才是。 *** 从葫芦巷子出来,外头便停了一辆马车。 望见四处无人,方才给木雪诊治的老大夫将自己脸上的胡须和化脸的人皮都取了下来,摇身一变,赫然成了身有胡情的美艳女子。 “本公子等淳于姑娘好些时候了呢。” 待她将身上的药囊取下,从马车里便走下来一位样貌绝世的美人公子,摇着手里的骨扇,笑呵呵地望她,“如何,淳于姑娘此行有何获益么?” “自然是有的。”收好易容的东西,淳于敷淡淡点头,回他道,“劳公子在此等候文施多时,文施真是罪过。” “那些个客套话都免了,既然淳于姑娘有所得,那又是什么?” “这话说给公子也无妨,只是,文施赶着去将这获益,变成助益呢,回头,再说与公子可好?” “自然可以。”男人桃花眼含笑,以扇半遮面,慢道,“那本公子就拭目以待,看淳于姑娘如何行事了。” *** 钱月正躲过院里的那几个守卫,偷偷地收拾了东西要去送给钱玉,忽然身后冒出了一道声音,对她笑说,“钱月姑娘要去哪儿?” 以为是木霆发现她了,她被吓得身子一抖,赶紧把怀里的食盒藏到身后。 转过身来时,却发现叫住她的,不是木霆,而是昨日她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戴着面具的女人。 见是她,钱月松了口气,道,“我与姑娘素昧平生,姑娘管得着我过去哪儿?” “咯咯……我是管不着姑娘过去哪儿的,不过听说姑娘以前是钱府的人,如今钱家父子都被关在牢狱里,姑娘要去哪儿,还用问么?” “我是去看我们家少爷又怎样。”被她戳穿,钱月索性也大大方方承认下来,“我受老爷少爷恩泽那么多年,如今要报答他们,也是应当的!” “呵呵,姑娘打的主意儿,倒是不错,可是呢,以姑娘的身分,这样名不正言不顺地给个有妇之夫送东西,怕是有失妥当呢。” 钱月柳眉倒竖,“你什么意思,想要把这件事透露给木霆么?” “自然不是。”见鱼儿上钩了,淳于敷笑得更愉悦了,“君子成人之美,文施只是想跟钱月姑娘提点一句,那钱玉,可是已经有妻有子的人了,姑娘这样陷下去,怕是不妥当呢。” “你胡说!我们少爷虽然有了个被迫娶来的妻子,但他哪来的孩子!” “啊,原来姑娘不知道么?”淳于敷故作惊讶,道,“我今儿去医庐看风寒时,无意中看见以前钱府的一个小丫头过去拿安胎药,满脸喜色地说是她们少奶奶有了身孕,要好生养着呢。” “你……你胡说……”钱月被她的一番话说得心慌,若是木雪当真有了孩子,那少爷会不会更宠爱她,从而忽略了自己?那她背了木霆的意思,偷偷给他送消息,还有什么意思?! “姑娘若是不信,自己去问问便是。”淳于敷笑说,“男人么,都是重子嗣的,母以子贵的事,也不是没有。” 她这句话似是而非。母以子贵,母以子贵,既然木雪能凭孩子得宠,为什么她就不能? 想想,钱月心中暗喜,昂首对面前戴着面具的女人傲慢道,“多谢姑娘提点了,不过,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清楚,用不着姑娘来多费口舌!” 话落,她抱着食盒就出了门。 淡笑望着她渐行渐远,淳于敷摇了摇头,“哎呀,女人心可真是可怕……四小姐,可不要怪文施,这些事,是注定的,咱们,谁也抗不了。你我,都不过只是一颗棋子罢了。” *** 钱玉正在牢里闭眼歇息,忽然似乎听见有人在自己耳边嘤嘤地哭。阴阴戚戚的,听起来倒是有些渗人的意味。 第204章 她奇怪地睁眼,就见钱月眼睛红肿地跪在她旁边,见她醒了,慌张地赶紧把眼泪擦了,低头去拿一边的食盒,语气悲戚道,“少爷……您醒了,奴婢今儿来晚了,您莫要怪奴婢。” 为了营造个温情的公子哥形象给她,钱玉忙温柔询问她道,“无事……是木霆那混账又欺侮你了么?” “不是他……”钱月含泪摇头。 “那是怎么了?” “没什么……少爷,您快些吃东西吧。方才那狱卒说,奴婢不能久留,您快些把这东西都吃了吧。” 没怎么你还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不是纯心让我刨根究底么。 有求于她,即使是洞悉了她的意图,钱玉也只能耐着性子慢慢问,“没事,你放心在我面前说吧,我听着呢,就是解不开你的心结,有个人陪你说说话也是好的。” “奴婢就知道少爷您是个知心的人。”闻言,钱月含羞带怯地说,试探着将自己的身子往她怀里靠了靠。 钱玉忍着要把她推开的欲/望,笑道,“怎么了?” “少爷,您给奴婢一个孩子吧。”钱月羞得半靠在她身上,道,“就使您出去了,有了孩子,奴婢也有个念想。” 钱玉被她的话雷得不轻。孩子!呵,她吃出来的么!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就是我出去了,你也在我心里。” 钱月听得先是一喜,而后又有些不信,“真的么?” “当然,你看我像是会说谎话的人么。”钱玉努力扯出一抹自认为最好看的笑,桃花眼弯起来,对她道,“你在我落难的时候,这般对我,我感激都来不及呢。” “少爷您真的不会就这样不要奴婢了么。”钱月还是有些忧心,毕竟她可是把全部心思都放在钱玉的心上了,要是被木霆知道她经常过来私会钱玉,一定会把她打死的。 “奴婢听人说,男人偏爱替自己生了子嗣的女人,少爷,您不会到时心思都放在少奶奶身上,从而不理奴婢了吧?” 她这话说得有些奇怪,什么叫偏爱替自己生了子嗣的女人? 钱玉皱眉,“你从哪里听说的这些歪理的。” “这么说,少爷您不会了?”听见她这话,钱月顿时欣喜起来,高兴叫道,“奴婢就知道,少爷您和一般的男子不一样!就算少奶奶怀了您的孩子又怎么样,奴婢也可以替您生个儿子延续香火!” “你说……什么?”钱玉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她刚才说什么来着? “木雪她……有了孩子?” “少爷您还不知道?”钱月脸上的喜色未消,闻言,奇怪地看她道,“这么大的事,少奶奶没告诉你么?奴婢听人说,她亲眼看见钱府的丫头去医庐里拿安胎药呢。” 作者有话要说:  闲来无事虐虐主角,越虐我越开心,哦耶。 第121章 第121章 都说是大事了, 木雪又怎么会告诉她呢。 她向来不都是把事情藏着掖着,直到藏不住了,才告诉她的么? 面前的女人一脸担忧,还在怕她会过河拆桥到时不要她。 钱玉虚弱地笑了笑,握着她的手,慢慢道,“你放心,我不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的, 就使…就使我有了子嗣, 你在我心里头, 也是有一席之地的。” “少爷, 奴婢就知道您和别的男人不一样,是个极知心的。”钱月听说,欣喜若狂, 抱住她,缠缠绵绵地说了好些个情话。 直到狱卒领着好容易贿赂进来, 替她诊治的陶大夫过来治病时, 才一步三回头地拎着食盒走了。 “哎呦喂, 我的小公子,您这是怎么了。”年迈的老大夫一见她,就失声叫道。 慌手慌脚地拽着背上的药囊,三两步走到她跟前,“我的小公子哎,您这身上的伤还没好, 怎么又添了些新的?” “我没事。”钱玉冷声回他,“陶大夫是怎么能过来的?” “哎,我的小公子喂,别说这个了,快快快,这是老夫新熬制的药膳,管伤用的,您快些把它喝了。” 接过来老大夫的药壶,钱玉也不急着喝,神色淡淡地问他说,“陶大夫,你老人家替人看了大半辈子的病,可会诊喜脉?” 老大夫把胡子一捋,颇为自豪道,“哎,小公子您这说得什么话,老夫当年在宫里时,可是替好些妃子娘娘诊过脉安过胎的。就是您的母妃如妃娘娘,老夫也给她看过好几次病症呢。” “是么。”钱玉淡淡一笑,桃花眼里寒意泠泠,“那能劳烦您老人家等些时候再过来一趟么。派个小童盯着我府里的人,看见她们过来探监时,您就过来,可行?” 她不信道听途说的事,但若是,在她眼前诊的脉,那就不一样了。 老大夫点点头,“老夫知道了。公子您快些喝这药膳吧,等些时候,老夫再送一些过来。” “不成。”想想,她还是不大放心,也存着一分侥幸的心思,便拜托老大夫说,“陶大夫,您可能教教我,这喜脉如何诊?” “小公子如何要学诊脉?”老大夫一脸的莫名,“可是小公子怕老夫医术不精?” “大夫您多虑了,您不是在宫里仕了多年么,我怎么会怀疑你。”钱玉苦笑一声,却说不出来缘故,痛苦地咳一声,骗他说,“只是我怕以后我有了病痛,身旁没有大夫,不能自保而已。” 第205章 “哎,原来如此。小公子深谋远虑,老夫自认弗如。”老大夫欣慰地笑了笑,道,“只是这医术博广,短时候内,小公子要学得精深是不成的。” “无事,我只是想知道,这喜脉该如何诊罢了。” 虽不明白她怎么对喜脉如此执着,老大夫也不多问,笑着捋须点头,“好,小公子把这药膳喝了,老夫便教小公子诊脉。” “多谢陶大夫。”钱玉心不在焉地应着,将手中药膳一饮而尽。 她喝得太快,以致没看见老大夫脸上悲悯的神情。 都是可怜人。这位是,前些时候薨了的清河王亦然。 生为皇族,就只能接受这样的命运了吧。 *** 平复好心绪,木雪带着食盒和干净衣裳又登上马车去狱里看视钱玉。 请了城中六七个大夫诊脉,连那些游医都找了,脉象显示还是有喜。 哪门子的喜,她吃出来的孩子不成? 唯恐自己有喜的事被钱玉知道,她还特意带了那两个从青阳的小竹楼里救出来的小丫头,而没有带钱珠和钱多。 一切准备妥当,她方让车夫驾车往牢狱里赶。 出得巷子时,外头围了一堆人,在官府贴的告示栏前,对着上头新贴的布告指指点点的,隐约还能听见识得字的男人唉声叹气,“这下,咱们这青桐要遭殃了,快回去收拾收拾行李,带上家里人逃难吧!” 她一阵奇怪,这青桐百年来间,向来安平,会是什么事会让这些人要收拾细软逃难? 想着,她让车夫停了马车,派个小丫头过去问出了什么事。 那小丫头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回说,官府即令,后梁军队攻到京都了,摄政王带着当今的圣上往江南跑了,后梁不日也就攻到这儿来了,官府下令从城中抽调壮丁和粮食,以备攻城。 “京都怎么会这么突然就被后梁攻下的?”木雪一阵惊讶,“一点儿消息都没有,这般突然!” “奴婢也不知道。”小丫头回说,“奴婢听旁边的好几位公子都是这么说的,少奶奶,咱们也要收拾细软么?” “先不急。”木雪皱眉摇头。钱玉目前还在牢里,她怎么好先收拾了东西。只心里存着这件事,让车夫继续把车往牢狱赶。 到狱里时,将巧赶上那对她们还不错的陶大夫在给钱玉治伤。 不过一天时候不见,她身上的伤势看起来竟然又重了好些。 衣裳全是血印子就罢了,嘴唇竟然都脱水的起皮了。身上黏得都是干草和泥灰,比她之前看得还要凄惨十倍。 “这是怎么了?”她看得心里揪起来,忙往前走几步,把食盒放在地上,半匐在她身后,蹙眉看她说,“你怎么…” “我没什么事。”钱玉淡淡笑了笑,不着痕迹地抓起她的手,手指搭到她脉上,按照陶大夫教她的诊脉法子,摸了上去。 然后她心里就凉了半截。脸色灰败得厉害。 “怎么了,身上疼么?”木雪看她面色苍白,赶紧问一边的陶大夫,“大夫…她怎么样?” “哎,小公子她……” “我没事儿。”没等老大夫回答,钱玉便冷道。 抬了头,唤老大夫,脸寒如冰,“陶大夫,再替我诊一次脉吧。” 这时节,她还捏着木雪的手腕,明着老大夫给她诊脉,暗里,却是让他试试木雪的脉搏。 她还想再确认一次。 老大夫会意,颤颤地上前,说一句“老夫失礼”,便一指搭在钱玉脉上,一指微微探到木雪手上,闭着眼开始摸脉。 木雪根本没料到她的意图。事实上,她这两天自己也被这消息弄得心力交瘁,莫说钱玉暗中试探她脉象的事了,她甚至忘了问,为何钱玉本是女子,而老大夫一如既往称她为小公子的缘故。 大夫诊脉,她便也只在一旁干站着看,怎么也想不到他诊得是自己的脉。 “怎么样?”在一旁不做声,看老大夫诊了会儿脉,钱玉才冷冷地问,“大夫,我伤得重么?” “还好还好。”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老大夫额头上便起了一层薄汗,抹了一把汗,看着钱玉苦笑道,“没有伤及肺腑,不过小公子还得静心修养才是,万万动不得怒。” 这么说,她没有弄错。木雪是真有孩子了? 她扪心自问,对她不算是捧到手心里对她好,也是倾尽全力讨她欢心的。 到头来,她却在她下狱的时候,给她这样一个惊喜。 好,真是好。 她心已经凉得可以结冰了,望着木雪似笑非笑道,“我在这牢里音讯不通,不知,外头可有什么大事么。” 木雪不自知她是要让她自己承认有孕的事,只慢慢摇头,缓了会儿,忽然道,“有的,今儿我在外头看见官府开了告示,说是京都被后梁攻了,摄政王带着陛下…” “我不是问你这个!”她没说完,钱玉便厉声打断她,一双桃花眼里充血,死死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我是问你,你的孩子怎么来的?” 被她直指出来,木雪一时之间蒙住了,失声道,“你…你怎么知道…” “这么说,这事是真的了?”钱玉痛苦地后退两步,失神地咳嗽道,“若是我不问,你还打算,要瞒我多久?” 经过方才的慌乱,木雪慢慢也冷静下来,望着她,神色真挚,“我自认没有做什么无颜面见你的事,所以,我从未打算说过。” 第206章 “咳,你倒是坦荡。”钱玉苦笑着摇头,“好,好,永远都是你有理,我不问了,也不想说了,我死心了可好?你走吧,也不必费心救我了。我爹跟我说过,他留给你娘的那间宅子值千金,你把它变卖了,足够你们母女几辈子衣食无忧的。” 木雪不动,只冷淡看她,“你从来就不信我说的,我就是解释了又有什么用?” “所以,四小姐怎么解释肚里孩子的事?” 钱玉笑着看她,“我是不是得等到几个月过后,给你送孩子的满月礼,替他办满月酒,再花上十几年的时候,慢慢将他扶养成人,看他娶妻生子,功名尽得,四小姐才算满意!” “木四小姐,我自认为对你还不错了,石头都有能被感化的时候,没想到四小姐的心肠,还是一如既往的硬。” 她一句话哽得木雪说不出什么。 可让她拉下脸苦求她,她又做不到。自幼,她就明白,靠苦求,是什么也得不来的。 她只能认真地举起手来,指天道,“钱玉,我可以对天立誓,我真的…” “走吧,与其给我这个除了一身伤,什么也没剩下的人立誓,四小姐不如去对外头那些有权有势的人说。”钱玉冷冷说完,走到牢房一角坐下来,“我累了,四小姐回去吧。” 木雪还要再说,这时,看管牢狱的狱卒又拿着根木棍敲着牢房门喊,“时候到了,快走,!接大人的令,往后再不许闲杂人等过来探望钱家父子!” “这是为何?”闻言,木雪皱眉转身问,“他们的判处下来了么?” “大人说不能探视就不能探视!滚滚滚!”狱卒不耐烦地挥舞着木棒,驱赶她们说,“快走,否则,把你们统统关到牢里!” 慑于狱卒凶恶的言行,她只得带着两个小丫头离开了。 临行前,她站在木栅栏的牢房前,凝望背对着她的钱玉,慢慢道,“你等着,我会想方法把你从牢里救出来的。” 牢里的人不理她,甚至没转身。只留给她一个,在记忆里盘旋许久的伤痕累累的背影。 第122章 第122章 木雪和陶大夫走后不久, 关着她的牢房里,又有人造访了。 木霆带着赔笑的陈秀才,身后还领了一些官军,趾高气扬地把牢门踢开,冲她扬起笑,恶狠狠说,“钱玉,你的报应来了, 快跟着本少爷上路吧!看在你曾经算是我妹夫的分上, 本少爷就过来送你一程。” 钱玉不理他, 依旧沉浸在木雪有了孩子的悲痛里, 心里又麻又冷。 她这么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木霆闷不过,气急地就喊着身后的衙差, “把他给我绑起来!小畜牲,爷今儿不信还治不了你了!” 他身后佩刀的衙役闻言, 听令地纷纷闯入牢狱中, 取出缚绳, 将钱玉双手剪到身后,绑了起来。 见状,木霆气道,“你们!本少爷是让你们把她整个儿捆起来,谁让你们只捆他手了!” “木公子,钱公子身上伤口未愈, 大人心慈,所以吩咐我们这般,木公子也就不要再多说什么了。” 领首的衙差说着,指使手下的人,“把钱公子带走。” “慢着,你们要把我的玉儿带到哪儿去!”相邻的牢房里,她爹听到了动静,忙扒到牢房门口质问说。 “哎,既然钱老爷这般爱子,就把他一道绑了好了。”那衙差吩咐道。 手下的人听命,不顾钱老爷声声质问,将他也绑住,押着二人往外走。 木霆带着陈秀才,趾高气扬地随着。 钱玉好赖是恢复了些清明,忍着心痛,冷冷问说,“你们要把我带到哪儿去!” “呵,死到临头了,还摆什么少爷架子!” 她方说完,一边的木霆便气不过得一扇子打过去。 看见她被打得偏过头,嘴角肿了好大一块儿,血丝从嘴角蔓开,才心花怒放地一展折扇,心情大好地与她道,“钱玉,你还在梦里醒不过来呢!哈!本少爷今儿就告诉你,在青阳的那些贵族一齐在太守大人面前状告了你一笔,威胁残害贵族,这罪名不小呢,本少爷就等着看你被杀头绞刑了,带走!” 落井下石是贵族惯会的把戏,只是要他们忍到现处才发作,当真是有宣帝韬光养晦的耐性了。 只是不曾想过,她算计尽了别人,如今却得个莫须有的罪,当真是天道好轮回了。 钱玉目眦欲裂地瞪着他,“木霆,别让我抓到你,否则,我要你生不如死!” “狗东西,嘴还是那么硬!”木霆冷笑一声,一脚踢到她腿弯处,看她承不过这力道跪了下来,才笑着吩咐一旁的衙役,“就这么拖着她过去大人那里!” 领头的衙役颌首,着两个衙差一手拉着钱玉的一条胳膊,让她保持跪着的姿势,慢慢儿往前拉。 “啊!木霆…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为了防止犯人越狱,牢狱里铺的都是坚硬的青石,钱玉被折了腿跪在地上往前拉时,膝盖头的血肉就一点一点儿的被割破,硬石还刀子一样刺进她的筋脉里头,让她疼得虚弱的面上大汗淋漓,嘴角也咬破了血。 “狗东西,骨头还真是硬。”她都这样了,还不住骂他,木霆气得再狠也没法子,上面的大人说了,折磨钱玉折磨狠了无事,只是不能要了她的命。 气得他只得随便从地上拾了块破石头,塞到钱玉嘴里,冷道,“哼,这样,他娘的我看你还敢不敢骂本少爷!” 第207章 他这招有效,钱玉被堵住了嘴,还想要再逞口舌之快时,牙咬碎了口里的石子都不能得到,反因为她用力的缘故,石头撑裂开了她的嘴,被她咬碎的石头渣子也顺着她的喉滑到咽处,割到了她的嗓子。 带着血沫的口水从她嘴角洇出来,一边的钱老爷见了,急得连忙唤她,“玉儿,玉儿,别咬,别咬!” “唔…”声声闷闷的嘶鸣从她喉咙间发出来,身上血肉模糊的没一处好地方,披头散发的模样,在这阴森森的牢狱里头,看起来都有些怕人了。 钱老爷痛心不已,“玉儿,我的玉儿!” 想要上前去,却被身边的衙役死死按住了。 “这钱玉可真是能扛。”见状,身后的陈秀才小声感慨道。 都伤成这样了,还能这么折腾,搁在常人身上,早弄死了。 “哼,你知道什么!”木霆郁闷道,“本少爷前些日子把他打得那么狠,明明还有一口气就要咽不下了,结果大人却许一个姓陶的大夫过来又替她看伤。等他伤略略结了痂,又要咱们变着法子折磨他,哼,可真不知大人是怎么想的!” 陈秀才听说,慌忙看了一眼围在他们四周的衙役,见他们尽忠职守地跟在他们身后,估摸着他们没听见这话时,才偷偷上前,对木霆道,“哎,木少爷,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哼,就是他们听到了又如何?还能拿本少爷怎么样么。”木霆不在乎地撇嘴说着,看一眼陈秀才,笑道,“倒是你小子不错么,从穷书生爬到典史的位置。先前不是对我那四妹有意思么,怎么,要去咱们家提亲么?” “这…这…”陈秀才颇为拘谨地搓手,“在下受重用,还是因为太守大人赏识,这…娶四小姐…是万万不成想的。” “呵,你是怕我爹那个老头子问你要聘礼钱?”木霆洞悉了他的心思,不屑笑说,“放心吧,我四妹那个赔钱货,之前已经卖了一次了,后来又嫁一次虽然老头子没得半点好处,可她毕竟适了两次了,黄花菜凉了都不值钱了,也只有傻子会拿她当宝。” 说着,他笑一下,回身走到钱玉跟前,蹲下来,从她嘴里抠出来那块染满血迹的石头。 而后拿折扇拍她被血染花了的脸,嘲道,“钱玉,听见了没,本少爷骂你是傻子呢。” “呸。”钱玉抬起沉重的身子,笑着往他脸上吐了口血沫,冷道,“我的事…你管不着!” “呵。”忍着把她碎尸万段的冲动,木霆从怀里掏出来一块手帕,擦掉脸上的血污,对她冷笑道,“你就狂妄吧,等你死了,就在地府里看我那四妹活得多快活吧!我爹已经给她物色好人家了,等到你出殡的时候,就把她嫁过去呢!你也知道她有了身孕吧?她私会的男人今儿找上门来了,硬是要爹同意这门婚事呢。啧啧,替人家养了这么久的女人,你可真是有度量。” 闻言,钱玉猛地抬头,牙都要咬碎了,望着他,沉声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啧啧啧,你都要下黄泉了,我骗你有意思?” 说着,木霆自己心里也嘀咕开了:也不知那一男一女教他这么跟钱玉说有什么意思,故意气钱玉? 虽没想出所以然来,但看着面前的钱玉忽然颓丧下来的样子,他高兴极了。 也管不到那一男一女让他说这些话的目的是什么了,猛地站起身,手中扇子一摆,笑呵呵地指使衙役们,“咱们走!” 钱玉被拖着,血染了半条牢狱道,却不知疼似的,脑中只回荡着木霆说得话。 被拖着走离了牢狱,又走了一会儿,不知到了何处,忽然眼前一片昏暗。 她闭上眼,还没能适应这片黑暗时,忽然听见耳边一阵刀戈喊杀声。 她正觉奇怪,一阵火光升t燃,刺眼得让她不得不遮了眼。 缓了会儿,眼睛终于不刺痛了,她慢慢睁开眼,就见她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被拉到一个山洞里头,那些押着她的衙役都横尸在地上,陈秀才和木霆瑟瑟发抖地在地上蹲作一团,他们面前,还站着十几个一身漠南服饰的男人。 看着这些人,她疑惑地皱眉,“你们…” “殿下,我等护驾来迟,还望殿下赎罪!” 她还未问出什么,就见那些人齐齐对她下跪,“臣等迎殿下继承大统!” 她眉头皱得更深,她爹却赶紧让那些人割断绑着他们的绳子,恢复自由后,对那些跪在地上的人冷道,“没见殿下伤得这样重么!还不快去找东西来抬着殿下!” “是!可钱大人,这两个男人该怎么处置?” “牢狱为一城守中之重,无缘无故玉儿和我怎么跑得出来,把消息泄露给齐洛就遭了。这样,你把他们杀了,毁了脸,再在牢狱里放一把火,权当作是我和玉儿的替身了。” “是!” 那些陌生人和她爹说着一些她听不懂的话,眨眼间又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两个人看守着木霆和陈秀才。 她正愣神,忽然她爹递了把刀过来,与她笑说,“玉儿啊,这两人这几日折磨你不轻,你亲自杀了他们吧?” “饶命啊!饶命!钱老爷,我们也是听太守大人的吩咐办事啊!” 她没动弹,方才还神气的木霆与陈秀才便不住地磕头涕泗横流地求饶。 方才明明是她被折磨得难过。转瞬就看见他们的眼泪。 第208章 人生最大的戏剧不过如此。 看着她爹慈祥的笑脸,她已经有些分不清了。 为什么她会被关进牢狱,为什么这么快就被救出来? 她摸不到头绪,意识也有些模糊。强撑了许久,终于是快要撑不住了。 她没有接她爹递过来的刀,而是虚弱地对他恳求说,“爹,你能不能让那些人带着我,去见她?” 第123章 第123章 与钱玉分别后, 木雪想着方才与她说话时,她那脆弱的、不信任的眼神,越想越心生疼闷。 索性让车夫调转方向,往城中的药铺走。 “少奶奶,右边才是回去的路呢。”陪着她的小丫头不解,忙开口道。 “我身子不舒服,咱们去药铺。”木雪淡淡解释说。 既然这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孩子是她们关系龃龉的根源,那除掉她, 不就好了? 这么想着, 随着马车轱辘“嘎吱”地响了一会儿, 能望见挑起的“药”字望帘了, 她坚定地下了车,没带着那两个小丫头,独自慢慢走进药铺里。 这药铺蛮大, 却只有一个掌柜的在守着,他正拿着珠算盘帐, 没注意到她走了进来。她不得不开口提点他道, “掌柜的, 有客人进来了。” “我与四小姐是老相识了,四小姐怎么是客呢?”掌柜的笑着抬起了头,赫然是突然消失不见的淳于敷。 “淳于姑娘!”见到她,木雪惊了一瞬,随即疑惑地皱眉,“淳于姑娘怎会现身在此处的?” 见她神色猜忌, 淳于敷摇头笑道,“哎,四小姐真是太伤文施的心了,许久不见,四小姐连句问候都不与文施说一声,上来就质问文施,可真是…文施心都凉透了。” “许久不见,淳于姑娘就是以这样的装束见人的么?”木雪不示弱地回她,眼神示意她身上男装的大夫装束,“我竟不知,淳于姑娘何时竟然当了大夫么?” “嗯,没了银钱,只好来卖艺了。”淳于敷笑说着,展开自己宽大的男装衣袖,在她面前转了一圈儿,笑道,“如何,四小姐觉着,文施的装束不错么?” 木雪面无表情道,“不错,比起那些山野里头的糊涂郎中,多了张巧嘴,可以混口饭吃。” “哎,四小姐可真是抬举文施了。”淳于敷笑呵呵地回道。 她这么腆着脸不把她的话当成一回事,木雪也没辙,也不想和她东拉西扯下去。 想想以淳于敷的性子,若是在她这里买堕胎药,定是要被她问东问西,不如换家药铺安稳。 想想,她转身便往外走。 后头淳于敷连忙叫住她,“四小姐怎么这般快就要走了?不再和文施叙叙旧么?” 她听不见似的继续往前走,将要跨出门槛时,后头淳于敷却冷不丁道,“四小姐有了身孕,就不该独自四处逛荡才是。” 她听得浑身一震,慢慢转过身,冷冷盯着她,“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四小姐莫要问文施是如何知晓的,文施只想知道,四小姐想要拿这个孩子怎么办?”淳于敷淡笑说,“钱公子她…这孩子,来得有些莫名呢。” “你不问我这孩子是哪儿来的?” “哎,怎么说,文施也是信得过四小姐为人的。”闻言,淳于敷微一笑,“虽说钱公子是女子……但将这孩子看做天赐的麟儿,岂不好?钱公子是个玉人儿,四小姐也是秀外慧中的,两位都是人中娇月,若是这样的人没了后代承续血脉,反让那市井里头的屠狗小人子孙延绵,那这上天,也未免太过不公。” 她神色真挚,让木雪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似乎能感到有小手在拍打她,闹腾着她要出来似的,只觉异常奇妙。 淳于敷微笑望着她的行为,“四小姐,想要留下这孩子了么?” 木雪没有搭腔。淳于敷叹一声,转身走向身后的药匣子,看着药名抓取了些药,抓起小金秤,称重后,用茅纸包住,放在桌案上,叹了口气,道,“四小姐不是莽撞之人,今日却独自过来药铺,想必,心里是有所断决。这桌上的两包药,一包,是安胎养身的,一包,是滑胎之用,四小姐看看,拿哪个好?” 木雪依旧是皱眉不答。 知道她在犹豫,淳于敷笑着摇头道,“四小姐,当断则断,否则这孩子在体内成形了,再打不掉的。况且,后梁人恐怕今晚就要攻城了,四小姐,没得时候摇摆不定了,还是快做个决断,回去收拾细软吧。” “你说什么!后梁今晚攻城?!”木雪不可置信地盯着她,“怎会那般快的?!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淳于敷叹息一声,拉着她走到药铺外头,望着城中牢狱的方向,道,“四小姐等着,马上就见分晓了。” 木雪似信非信地在她旁边站着不动,好一会儿后,只见牢狱上方青烟迭起,火光照亮得那一整面天空发红,灰黑的烟雾几乎遮住了半边天。 见状,她失声叫道,“钱玉!钱玉还在里头呢!” 话落,她转身就往那边跑,没跑几步,却忽然迎面撞上一个人,让她踉跄地险些儿跌倒。 “姑娘没事吧?”在她站不稳身子时,那人便先一步扶住她,颇为好心地问她道。 声音慵懒纯厚,该是个美男子。她在心中评判道,抬头时,果然望见一副不输钱玉的美貌,就连那一双含笑的桃花眼,都有七分相似。 第209章 “多谢,我没什么要紧。”她说着,便要挣开他的怀抱,不料,这男人非但没有洞悉她的意图,反而得寸进尺地拥紧了她,琼鼻畲动对着她闻了闻,笑道,“姑娘身上好香,可是熏了什么香么?” 这还在大街上,他便行此孟浪之举,未免太过放肆! 木雪脸色沉下来,冷道,“请公子自重!” “哎呀,姑娘生气了?真是对不住呢。”男人笑呵呵说着,慢慢松开了手。 木雪气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也不想跟他再计较什么,心里急迫地就要过去牢狱那里看看钱玉如何了。 方往前走一步,旁边那男人就好像蛇一样缠了过来,笑眯眯对她道,“姑娘,要在下送姑娘回府么?” 她不胜其烦,气得都想不顾理数打人了,偏这挡在她身前的男人极其没有眼色,看她神色不对,也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她是烦扰得厉害,可看在不明就里的人眼里头,这分明就是一对壁人,在打情骂俏。 街角处,钱玉双眼充血地望着药铺前的一男一女,手指抠进了墙壁里都不自知。 “哎呀,玉儿,你不要这样,快把手松开。”一边的钱老爷着急说着,跺脚叹口气,“你看看,爹不让你过来,你偏要过来!唉!女人有什么好,还是权利抓在手里要紧!听说这木全生夺了江南府后,就找人牵线攀上了摄政王,看来,这女人不久就是要高嫁的了,爹原本以为她是个不错的孩子,谁知,竟然是这样的人!” “爹,你别说了,我跟你去漠南就是。”钱玉面无表情地转过了身,冷道。 枉费她把她放在心尖上,谁知,她就是这样对她的。 一次两次,甚至三次四次,她还可以自欺欺人的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可当这么多次叠在一块儿,她就是能撑船的度量,被她这么折腾,也是受不住的了。 “哎,这样才对。你是先皇的子嗣,就该志在天下才对。”钱老爷说着,望一眼那边的男女,叹息了一声。 看着街角特制的漠南狼烟散尽了,燕宝示才停了继续骚扰面前女子的行为,并笑着向她抱拳致歉道,“哎,姑娘,可真是对不住,今儿给你添麻烦了。” 说完,他立时后退了几步,举手投足间举止异常守礼。 前后判若两人的形象,让木雪不禁要以为他是不是脑中塞了石头一样,神志不清了。 “公子玩性又起来了。”淳于敷这时也慢慢走上来,见木雪神色不豫,笑着向她解释说,“四小姐莫怪,这位公子是我旧识,寻常爱玩笑,惯和人闹的。” 怨不得先前看她被他缠住,她不出面呢。 木雪皱眉,没闲心和他们再说下去,淡道,“既然如此,那就罢了,小女子还有要事要办,不多陪了。” 燕宝示绽放出明艳的笑,手上摆出请人的姿势,“姑娘请便。” 木雪眉头皱成疙瘩,急匆匆地走到马车旁,让车夫把车往牢狱赶。 马车带起的灰尘在空中消散后,燕宝示才似笑非笑地盯着木雪离去的方向,道,“孝卿虽说是女子,挑人眼光倒是不错。这木家的四小姐,样貌虽算不得顶尖,难得气质出众,见识也比一般女子多些,且懂得识世情。加起来看看,倒是世上难寻的女子之一了。” “公子说得是不错。四小姐确世上难寻。”淳于敷笑着赞同他的话,却又暗地拿话敲打道,“不过公子莫要忘了,她名义上还是钱公子的妻,是公子的弟妇,朋友妻尚不可欺,何况亲弟妇?” “呵,淳于姑娘说得很是呢。”闻言,燕宝示桃花眼里满含着怒意,冷道,“但本公子又岂是那等小人辈。所以如此说,不过是赏识她罢了!” 淳于敷笑点头,“文施就知道公子是通晓大义的人。” 燕宝示冷笑几声,这才没说什么。 缓了缓,突道,“呵,不过这木四小姐不错,京都高家的女儿也差不了多少,清河王前些时日死了,倒是可惜了这个美人儿。” 这代只有家主一个人养了个女儿,他说的,该是高畹兮无疑了。 前朝末帝极喜夺人/妻子,面前的这位主儿,末帝的好处没学到一丝儿半点,这癖好,倒是承袭了十足十。 淳于敷没说什么,只淡淡提点他道,“公子,该走了。钱大人他们,怕还在等咱们呢。” 作者有话要说:  打广告,隔壁改了名的《岭之花gl》□□背景,先虐后甜,大家有兴趣的可以去看惹~ 第124章 第124章 牢狱上方被浓烟笼着, 火舌蹿到半空,几乎要吞噬一切。 木雪催着车夫赶到整个牢狱的石门前时,那儿已聚集了好些救火的衙役,个个神色匆匆地拎着装满水的木桶往里头运。 还有一些儿衙役手握长刀,虎着脸守在牢狱门口,防着里头的犯人跑出来时,也防着外头看热闹的百姓不慎闯进去。 她只得急忙让车夫抓住一个运水的衙役,问他说, “差大哥, 这里头的人如何了?这牢狱, 又是如何走水的?” 那衙役一跺脚, 叫说,“哎,夫人, 您可就别耽误事儿了,我还赶着救人呢!那里头可有钦犯, 还没及押到陛下面前的, 要是死了, 我可承担不起!” 话落,他甩开车夫抓着他的手,急急忙忙提着水又往牢狱里跑。 四周围了好些个看热闹的百姓,不停地在他们这边挤来挤去,口水四溅地谈着牢狱走水的原因,还不断有滚滚呛人的烟从里头飘出来, 乱糟糟得真个和一锅粥似的。 第210章 她身边一个机灵的小丫头见了,忙拉着她道,“少奶奶,这里头太乱了,您有了身子,万一出了闪失怎么好,咱们先回去,回头再让人过来问问消息就好了。” 木雪想也不想地便拒绝说,“不成,我得在这守着,若是你们少爷出了事,可怎生是好!” 她们说话间,已经有衙役搬运了一具具尸体出来。 那尸首一个个僵着身子,面上脏污异常,有的身子还是残缺着的,在这阴森森的牢狱面前,看着异常渗人。 唯恐这尸首里头有钱玉,木雪牙齿打着颤,让那车夫过去望一望。她自己则面色苍白地等着结果。 片刻后,那车夫回来了,回说,“少奶奶,因为走水,那些尸首都烧得身上焦透了,看不清面相,还有几个被狱顶上烧焦掉下来的大石头砸了头面,血糊糊的更看不见是不是有少爷了。官差大人说,让亲属过去认认尸首身上的衣裳,看看是不是有自家的亲人。” “是么。”木雪闻言,魂魄先就丢了一些,失神地喃喃着,身子就止不住地往后倒。 旁边的小丫头忙扶住她,见她面色虚白,忧心道,“少奶奶,咱们还是回去吧?” “不…我得过去看看,你们少爷…她…怎么样了…” 木雪恍惚说着,步履维艰地往前走。两个小丫头忙扶住她,唯恐她跌了。 衙差们正忙里忙外地辨认身分,为死者抄录名姓。木雪慢慢儿的走到那横七竖八放了一堆尸首的地方,望一眼后,发现车夫说得不错,那些尸首大都是头面血肉模糊,死状可怖,吓得两个小丫头叫了一声连忙把脸背过去。 木雪勉力撑着自己不至于吐出来,眼睛四处搜寻了一下,好一会儿,终于看见一个身穿染血外衣的男尸,他腰间,还配着一个荷包。 那外衣,她再熟悉不过,就是她们分别前,钱玉身上穿的,而那荷包,分明就是她做给他的。 她心里震动,身子也无力地软了下去,若不是两边的小丫头撑着,她怕是要直直倒下去了。 “少奶奶,您没事吧?” “无事。”她缓了好一会儿,才哑声回,正要吩咐车夫去衙役那再确认一次,忽然从人群中闯进来个眼熟的小女孩。 她径直地跑到那具她认为是钱玉的男尸旁,哇哇地哭起来,“爹,爹……” “去,去。”看守的衙差看见她,以为她是过来玩儿的,忙驱赶她,“小孩子家家的,快走!这地儿,是你能过来的去处么!” 不管怎么赶她吓她,女孩子都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像模像样地抹抹脸上的眼泪,从怀里掏出个手帕,盖到男人那看不清五官的脸上,执拗说,“爹,我带你回家。” 说完,她拖着那男人就往前头拉,但她人小力微,一个成人的重量怎么是她撑得起的,那男尸纹丝不动不说,她自己还被带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哇…”这下,她可真是嚎啕大哭了。边哭,脚还不住地往地上蹬。 木雪在一边看得奇怪,推开两边丫头们的搀扶,皱眉上前,走到她面前,蹲下来对她笑道,“你怎么知道那是你爹?” “木姨…嗝…”看清是她后,女孩子稀奇地没有唤她为“娘”,打了个哭嗝,哽说,“我爹说好了申时一刻带我到酒楼吃醉鸡的,我等了好久他都不来,我就知道他肯定是被那个戴面具的漂亮姐姐害死啦!所以我就过来找他,卖豆腐的老伯说他来了牢房,我就过来了!” 小孩子的话,永远最真实,也通常有些语无伦次。 但她眼前的这小孩子,早慧得厉害,年纪那么小,懂一大堆事理不说,连人情世故也看得清楚,这未免太过可怕。 木雪听着她的话,眉头始终不能舒展开,看了眼男尸,继续问她说,“你是说,这是你爹,是陈秀才?” 不是钱玉,为什么他穿着钱玉的外裳,还佩着她的荷包? “是。”女孩儿哭哭啼啼说着,拽了一下她的衣袖,“木姨,你能不能给我爹买棺材,买寿衣,把他安葬了?要是您能帮我,我以后,都不敢捣乱了!” 这么小的孩子哭得这么惨,木雪有些心软了,加上她也有些急于求证这死相可怕的男人到底是不是钱玉,便在衙差跟前说了几句,给了他们些银钱作劳苦费后,吩咐车夫过去寿衣铺唤了人过来,当面给男尸入敛。 钱玉是女子,身上当然不会有男人的东西。 在寿衣铺子那些伙计给男人换寿衣时,她看清了这具身子的确是男人无误,才松了口气。 给了银钱雇了几个男人选了块好地方,把陈秀才葬了后,带着那怎么说也甩不开的小女孩回了府里。 彼时已近戌时,她那么长时候没回来,府里上至她娘,下至钱多钱珠,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等她回来。 府中火把照得庭院里灯火通明,她刚踏入庭院里头,钱珠就急忙走上来道,“少奶奶,您可吓死奴婢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没您一些影子,奴婢险些就要以为您被后梁人掳走,要让钱多带上家丁去找人了!” “我这不是没事么。”木雪轻笑说,又问,“我娘呢?” “老夫人身子不好,奴婢们一顿劝,好歹是没再等着您,如今已经睡下了呢。”钱珠说着,瞥见她身边怯生生站着的小女孩,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板起脸就训她,“你这小鬼,怎么又跟过来了!快滚滚滚,找你那短命鬼爹去!” 第211章 “呜哇…”女孩子不知是被她这番话吓的,还是因为被钱珠提起了她爹伤心的,突地就哭了起来。 “哎,你这小鬼,你哭什么!” “好了好了,我的好姐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管小孩子哭不哭的事儿!”看她和个孩子叫上劲儿,钱多忙上前阻了她。 而后对木雪急道,“少奶奶,我今儿出门时听外头人说,后梁人要打过来了,咱们还是快想想法子,救出来老爷和少爷,而后就走吧!” 他这么一提,木雪也想起来这个事儿,沉思片刻,道,“你去找几辆旧马车,再收拾收拾细软,看看这屋子能不能找到人卖了,咱们过几日就走。” 钱多一愣,“少奶奶,咱们不救少爷老爷了?” “你们少爷不见了。”木雪低声说着,跟他们说了方才在牢房前的见闻。又道,“我细细问了那衙役,他说确是牢房里没再找到他们。” 钱珠听了,奇怪说,“哎,既然四处找不到老爷少爷,那他们去哪儿了?” 木雪沉敛不语。 钱多见了,挠挠头,道,“小的从未见过比咱们少爷更聪敏的人,既然少爷不见了,那定是他带着老爷逃脱了呢。” “说得是。”木雪赞同地臻首,慢道,“你们少爷定是逃脱了,咱们四处寻寻,会找到的。” “哎,当务之急,咱们还是先跑吧。少奶奶,小的这就去准备东西。”说完,他拔腿就往外跑去。 “咱们进去吧。”木雪轻轻说着,拉着哭得累了倚在她身上的女孩儿,望着牢房的位向,叹了口气。 钱玉,你到底去哪儿了? 其实,钱玉自个儿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先前强撑着的身体在看见木雪和男人私会后,气急攻心,撑着心头的支柱没了,那些积攒的病痛伤痕,一下子全爆发出来,击垮了她。 不省人事地躺在一块木板上,叫那群穿着漠南服饰的男人抬着,匆匆赶了几天几夜的路,到了一处地方后,就被搁在屋子里。 人影蹿动,似乎有许多人围在她身边,昏沉间,她似乎竟还听见了淳于敷的声音。 她以自己从未听过的恭敬语气道,“钱大人,小公子的这双腿,伤及筋脉,又在路上耽搁这些时日,里头化了脓了,就使治好了,腿脚恐怕也不如从前利索了。还有公子的嗓子,被利石割开了,文施医术浅薄,怕是无法替她复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打广告:隔壁《岭之花》,欢迎收藏。 第125章 第125章 她意识模糊得厉害, 听不大清四围的人究竟说了些什么。 只恍惚觉着,似乎在淳于敷说了这句话后,她整个人就被按住了。 随即腿上就传来一阵锥心刺骨的疼。 即使是在她半昏半醒之间,那疼痛也激得她不得不蜷起身子,好让自己觉着好受些。 “别乱动。”恍惚间,她似乎又听见了淳于敷的声音。 带了一分叹息,“小殿下,别乱动, 否则, 你的腿就保不住了。” “唔…”她从喉咙里又发出一点儿声音, 接着, 便什么也不清楚,彻底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恍若隔世。 全身没一处是不疼的, 她静静躺着不动,都觉着身上被成千上万只蚁虫咬了似的, 又疼又痒。 其时正是日暮, 她躺着屋子的窗前, 夕霭漫天,屋内黑黢黢的,看不清摆设,只有窗前似乎有个人背对她站着。 “水…”她从喉咙里挤出一丝声气来,而后才惊觉,她的声音何时变得这般低了。 “你醒了。”她正搞不明白自己怎么了, 背对她站着的人便转过了脸,走向她,拿了一杯茶端在手里,亲切笑问说。 不是淳于敷是谁! 咦,原来那不是做梦,她听见的声音真是淳于敷。 那这么说,她听见的事,是真的了? “钱公子,给你,水。” 淳于敷贴心地把手中润喉的茶放在她嘴边,且捏了个小指长的麦管放在茶盅里,对她道,“你的喉被石渣割坏了些,一时无法用饭,只能用这个凑合着,喝些燕窝粥保身子了。” 说完,她捏起那金黄的麦管笑了笑,“找这个可不容易呢,这漠南,除了些石头树,就是沙子了,好在我让人连夜过去后梁边界抢了些陈谷回来,否则,钱公子你可要饿肚子了。好了,钱公子你不要乱动,我把这个抵在你唇上,你轻轻吸几口就好。” 心里头虽说迷惑得厉害,可口中干灼也是真的。 钱玉没说什么,按照她说得,叼着那麦管一口气把茶盅里头的水吸干。 淳于敷一连给她倒了好些杯,又叫人送来一碗人参燕窝稀粥,让她依葫芦画瓢喝完了,她才觉身上好受些。 同时话匣子也打开了,使破碎而又嘶哑的声音问淳于敷说,“我这是在漠南?” “确切说,是漠南里头的一处水洲。”淳于敷边收起盛燕窝的碗,边对她笑道,“这地方也亏得那些人能找到,四处都是沙围着,里头竟然是绿荫成屏的,可真是稀奇。” 那些人?是哪些人? 钱玉听得直皱眉,“淳于姑娘如何会在此处?” “哎,钱公子这话说得,遍观士族闺英,只有文施既是女子又会医术,我不在这儿,难道要让陶御医那个糟老头子给你换衣裳,给你治病么?” 第212章 钱玉眉头皱得更紧,一抬身子就要起来,“是你给我换的衣裳,你…” “哎,别乱动。你身上伤得不轻。”看她慌乱地挣扎着要起来,淳于敷忙把她按住了,笑说,“钱公子安心,文施不会往外胡说什么的,再说,外头的那些大人们认定了公子是男儿身,将身家性命都押在公子身上呢,我就使胡说什么,他们也不会信,指不定还会杀了我灭口呢。” “这么说…你和那些人是一伙的?” “钱公子可别这么说。文施不过是在这乱世里头跟着家族里头的叔伯们混口饭吃罢了,他们让我做什么,我就得照做。就好比蝼蚁之于莽象,哪儿有违抗的能力。” 说着,她无奈一笑,“真是对不住钱公子,前些时候骗了你,文施确是京都淳于一族的。” 顿了顿,她又道,“不过文施的父亲只是淳于一族没落的旁支偏户,家中也早已没落,其实说与不说,都没甚关系。” “呵,淳于姑娘可真会择清自己。”钱玉难受地咳一声,淡淡评判说着,倒没再问她什么。 眼睛逡巡了一下自己呆的屋子,疑惑道,“怎么只有你一人?” “钱大人他们去水洲外的沙垒里练兵去了。”淳于敷如实相告说,“我怕那些奴婢们扰了钱公子休息,便支使她们下去了。” “练兵?看来我爹是真想造反啊。”钱玉失神地喃喃道。 “呵,钱公子这话可说得差了。”闻言,淳于敷不禁抿唇轻笑起来,“在外头那些大人的眼里,这皇位,本就是公子的,他们起兵,不过是替公子夺回来罢了。所以,这不叫造反,这叫复辟。” “他们就没想过万一兵败了该如何么,又何苦非要夺皇位呢。当今的皇上,不也是姓齐么,都是一家的子孙,又何苦自相残杀!” “钱公子想得不错,可惜,这皇位,关乎的又岂是坐皇位的一人。” 淳于敷淡淡摇首,道,“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些大人们都是跟在前朝先帝身边的股肱之人,先帝殁了,他们自然不会得新君欢喜,也得不到提拔重用。权势和金钱都减了一大截,出门还得看人脸色,他们体面过了半辈子,当然不愿自己下半辈子和子孙这样憋屈活着,所以,这复辟,是势在必行的。若公子当真能继位成君,这帮大人功勋最大,公子定是要碍着他们的功劳对他们大加封赏的,得了权势不说,还能在史书上给自己留下一笔,供子孙后世瞻仰,这样好的买卖,有谁不会动心?” “呵…淳于姑娘看得清。”钱玉苦笑一下,慢道,“我幼时就觉奇怪,我爹为何每月都要过来一次漠南…他说是要做生意,可我有次偶然听乔管家说过,他过来这边一趟,常常赚得还不够赔的呢…现下我是明白了缘故,也明白了,为何他自小,逼着我学文学武的缘由了。原来他早就计划好了。” “钱大人先前是先帝身边的护卫将军,对先帝忠心不稀奇。” 淳于敷淡淡说着,忽然听见外头似乎有脚步声,她赶紧将桌上的茶壶和碗摆回原处,又压低声音对钱玉道,“钱公子,有人来了,你快闭上眼,这些大人们急着让你出去领兵攻取京都呢,我骗他们你伤得厉害,不到半年不得行动,你快闭上眼。” 为什么攻取京都就要骗他们说她伤重?钱玉一阵奇怪。 可她心里还是颇为信任淳于敷的,听说,听话地闭上了眼。 过了片刻,果然脚步声重了起来,钱世勋带着一群身穿重铠的男人进了屋子,见到竹床上钱玉还是一动不动地躺着,面色阴郁下来。 沉声问一边垂首的淳于敷,“她还没醒么。” “没有。”淳于敷恭敬地答,“殿下一直在昏睡。” 钱世勋皱眉看一眼床上的钱玉,无声叹了口气,沉吟着不说话。 他身后一名长髯矮个子的男人却憋不住说,“大人,这可怎生是好,那北魏皇帝说,今儿个要是再不把人送去都里,就不发兵呢。齐洛那老小子带着小皇帝到江南去了,这可是难得的攻下京都的好机会,错过了可就没有了!” “本将军还用不着你来教导!”钱世勋低声训斥说。 将那穿着青甲的小个子男人逼得后退一步,喏喏道,“是,是。” 又看了床上的钱玉一眼,钱世勋冷冷问淳于敷说,“殿下还有多少时候醒?” “文施也不清楚。”淳于敷回他道,“小殿下伤得着实过重,又延误了治伤的好时候,这才昏睡不醒。” “既然如此,那就罢了。”闻言,钱世勋叹息说,“你继续守着小殿下,若是见到她醒了,要及时报与我知道。” 淳于敷恭敬地施礼应声道,“是。” “好了,咱们走吧。”怜惜地又看一眼床上的钱玉,钱世勋急匆匆带着一群重铠打扮的将军们又走了。 待远远望不见他们人影了,淳于敷才松了口气。把门和窗子严严实实关好,冲床上的钱玉轻道,“小公子,好了,睁眼吧。” “他们是要把我送去魏国都城做质子?所以你才让我装还没醒?”钱玉一睁眼,就单刀直入问她说。 “是。”淳于敷叹息说着,坐在凳子上,与她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 “京都的一支偏支皇室,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和摄政王手下的龙羽军在京都内讧时,后梁人趁虚而入,直捣京都,逼得摄政王不得已带着陛下渡江逃往江南去了,如今的京都城,是后梁人在掌控。几位大人们便想要联合北魏人将京都拿下,作为盘踞之所。但那北魏皇帝老奸巨滑,硬是说除非将这边的皇储送过去,他才发兵助一臂之力。” 第213章 “这么说,等我好了,我就要过去北魏过囚徒日子了?” “还没有定数呢。”淳于敷安慰她道,“那北魏皇帝催人催得急,底下的大人们也是急着要收回京都,所以文施估计再等上七八日,钱公子就不会去做质子了。” 这样关乎军机大事的时候,就算那帮人舍不得齐孝衍那个自负的男人,也只能送他过去了。 “是么。”钱玉喃喃着,冷笑了一声。 好一会儿,才突又问她,“怎么出了这么多的事,我都不知道。我过来漠南,有多少时候了?” “半月有余了呢。”淳于敷叹声回道,“咱们赶路过来这边,用了七八天时候,你这半个多月又一直昏迷,其实,过了月余呢。” “这么久!”钱玉惊了一瞬,不可置信地望着淳于敷。 得她重又点头,确认过了月余后,她躺在竹床上有些失神。 她过来这边月余了,杳无音信的,木雪不知过得怎么样了。 第126章 第126章 将那如今孤苦零丁的女孩子交付给几个年长些的丫鬟, 让她们带她下去安顿后,木雪便独自回了房。 将门闩好,对着晨妆铜镜,望着桌上的两包药发呆。 淳于敷给她的两包药,她虽说先前自己没去拿,后时却派小丫头过去取过来了。 两包药,一包安胎,一包滑胎。虽说淳于敷说得不错, 她和钱玉俱为女子, 想要个孩子无异于痴人说梦, 这无缘无故现在她肚里的孩子正好可以弥补这个遗憾。 可, 不说这孩子来路不明,就是想想钱玉在牢狱里得知她有身孕后,那受伤到愤恨的眼神, 也足够让她下定决心将这来路不明的孩子打掉了。 想着,她坚定地拿起了那包滑胎药, 唤守夜的一个小丫头进来, 把药交给她, 淡淡吩咐说,“去看看厨娘睡下了没有,若是没有,把这补药交给她,让她替我煎好了送过来。” “是。”小丫头应下,一手举着灯笼一手拎着药过去了。 不大一会儿, 端着托子进了来,乖声回说,“少奶奶,厨娘正要睡下,奴婢扯着她替您将药炖好了呢。怕您觉着苦,奴婢还让厨娘给您备了甜糕。” “不错,你是个机灵的。”木雪勉强笑一声,拿起梳妆台上的一根银钗,就要赏她。 小丫头连忙摇头,“奴婢伺候少奶奶是本分的事,哪儿能得少奶奶的东西呢。” 木雪又说了一些无妨的话,小丫头就是不收,坚持说这是本分之事。 这小丫头这么倔,倒是让木雪刮目相看不少。她先前托钱珠办事时,也免不了要给她些赏,钱珠虽也推辞,毕竟只是客气客气,推让一下也就顺水推舟收下了。 像这小丫头这样懂事的,她倒是没怎么见过。 想想,木雪细细看了小丫头几眼,一看之下才发现,这不是她先前在那破竹楼救回来的,娘亲同为绣娘的女孩子么。 难得这些日子不见,她变得这般伶俐。先前连“少奶奶”这个称谓都不会叫呢。 “这么倔的丫头,我还是头次看见。”木雪把银钗重新放回去,笑望她,“你叫什么?” “奴婢没得名儿,娘就唤我小莲子,因了奴婢是我娘在摘莲蓬的时候生下的。” “莲,这个寓意倒好。”木雪笑着点头,“夜晚了,你快回去睡下吧,明儿怕还要早起呢吧。” “哎。”小丫头应着,退了下去,将门替她从外头关好了。 她笑望着那小丫头出去后,转过身来,静静盯着那黑乎乎浓稠的、冒着热气的滑胎药望了一会儿,而后,毅然决然地端起来一饮而尽。 属于草药的苦味儿在口中迅速蔓延开来,接着,她就觉得腹部一阵暖流涌过,撕裂的疼痛便袭卷了她。 疼痛使得她把唇上的皮肉都咬烂了,正对她的铜镜里头,她面上,身上的汗珠子也像是黄豆一般,大滴大滴往下落。 她就这样经着疼,受不住地滑倒在地上,手捂着腹部蜷成一团。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那一股疼痛终于逝去时,她颤巍巍地撑着地站起来,重又回到铜镜前。 看见自己的脸,白几得厉害。脸色虽说不好,但血色倒挺充足。 摸摸平坦的小腹,她对着铜镜绽放出一抹虚弱的笑,“这样就好了…孩子,你也别怪娘…你来的不明不白的,就是来到这世上也是遭罪…娘自己就受够了罪,不想让你再尝尝了。” 怔愣着说完,唯恐明日起来打扫屋子的丫头发现这药,她赶紧趁夜走到院子里一棵树底下,将那一包安胎的药撒了,包药的纸烧干净了,方唤小丫头打些水来,洗漱干净后,回房疲累的歇下了。 在榻上迷瞪了会儿,忽然听见外头声音嘈杂,隐约还有钱珠拍门的声音,“少奶奶,快醒醒,快醒醒!后梁人打过来了,咱们得快点跑!” 笼罩她的困意瞬时烟消云散。她急忙穿好衣裳,过去开了门。 入眼就是钱珠焦急的神色,一把抓住她,道,“少奶奶,后梁人打来了,城门口快失陷了,咱们快收拾好细软跑吧!” 跑?这情急之中又跑去哪里,后梁人打来,她们又能往哪儿跑? 战火一旦迸发,给不得人半分喘息的时刻。 本还想着将这屋子卖了再走呢,如今想来,确是痴人说梦了。 木雪抬头看看西北边城门的方向,火光冲然而起,比起牢狱上头的那场火,势头来得更大,更猛。 第214章 “钱多呢?” “他忙着安排家丁们收拾粮食包袱,安排马车呢。之前一直没睡,忙着寻马车,将巧寻到时,看见城里的兵将不停往城门赶,知道出事了,就忙着回来让我寻少奶奶您了。” “好。”木雪沉声点头,吩咐她,“你快下去让丫鬟们帮着带些东西,能多轻便多轻便,绸缎之类一些也不要拿,多拿些粗布衣裳和干粮银两,咱们趁乱,往城门走!” “少奶奶,您这…城门那边还在打仗,咱们过去做什么?” “既然那些人等不了多久就要破城,那他们到得城里定会先抢掠一番,没有多少兵马会守在城门口。咱们就在城门右拐守着,等一破城,后梁兵涌进城以后,咱们就架着马车冲出去。” 木雪与她解释完,催她道,“快去,不及多说了!我去找我娘!” “哎!”钱珠答应着急急就往丫头们住的院落里头跑。 为了装得下他们这么多人,钱多足足找了八辆马车 木雪选了两个力气大的丫头扶着她娘入了马车,让丫头挤到一辆车,家丁们全都进到一辆马车里,带好细软粮食后,又吩咐钱多道,“把马车用绳索连起来。前三辆马车一个人也不许进,也不要车夫,中间栓放装人的马车,最后再拴着装干粮衣裳的。你再去,把咱们院前的竹子都砍了,一节剁成几段,浇上酒,拴到前三辆马车的马尾巴后头。” “哎!”虽不知她的用意,钱多还是急吼吼带人过去办了。 等他弄完了,木雪才满意地点头,望一眼火光枭枭的城门口,淡道,“咱们快走!” 钱多应一声,坐在前头驾着马车就往城门口赶。 外头喊杀声震天,火光比朝起的晨曦还要亮。 其时街上四处都是身上背着包袱携儿带女四处逃难的百姓,慌张得如同过街的老鼠一般。 守城的官军正在做着无谓的抵挡。守城墙上的官军死伤殆尽,只余几名身上的齐国服饰被血染得通红的官军合力抱着粗木顶着城门,不让后梁军进来。 螳臂当车的撑了不到一刻,后梁人便搭人梯,从城墙上跳了下来,刺杀了那余下的几名官军,打开了城门,让外头的后梁兵进了来。 攻城,无非是为了抢东西。抢钱财,抢女人,抢土地。 帝皇是为了抢土地,而这些浴血的兵将,当然是为了抢女人和钱财。 在冲进城中后,不出意料,果然没瞥见藏在城门石下的他们,而是兴奋不已、径直不管不顾地向城中跑去,踢开屋子抢劫财物。逮到女人便淫/笑拖着往屋里头拖。遇到孩子老人则一刀砍死。 一时间城中哭声、叫声、笑声交织在一处,吵得人耳朵生疼。 挑帘望一眼外头的情势,木雪眼眸深沉,神色也绷起来。 又看看城门口没有什么后梁兵了,木雪才沉声对钱多道,“把马尾巴后头的竹子点燃,咱们走!” “是!”钱多应一声,捂着耳朵点燃了拴着竹子的那一大串引线茅草,而后赶在那引线烧完前,跳上了家丁们的那一辆马车。 浇了酒的东西烧得特别快,不大一会儿就烧得那一大串竹子“噼里啪啦”的响。 被这响亮的声音惊坏了,前头拴着的马儿们慌乱得就想挣脱开钳制,不管不顾地朝前头跑去,前头的马儿发疯了似的跑,后头的挣不开也只能跟着跑。 守着城门的只有二十几个后梁兵,一下子碰见发了疯的一群马带着马车迎面跑过来,吓得腿都软了,提溜起刀来就跑。 就使有些人不怕死,上来想要阻拦,刀刺进的不过也是前两辆空马车里罢了,等发觉不对,再想拦下人时,发了疯的马已经带着整列被拴在一处的马车队,撒欢跑远了。 一直跑了近十里,到了郊外的荒地里头,马儿筋疲力竭了,才停下来。 坐在马车里头,木雪被颠簸得一直呕清水。 也不知是否刚喝了滑胎药身子不舒服,就是她娘一个老人家被这么折腾,都没什么大事儿,就她一个难过得厉害。 虽说遭罪,可毕竟是跑出来了,能活命,比什么都重要。 马儿终于是不跑了,马车里头的人都松了口气。 钱多打开帘子从马车里头跳下来,望一望东边刚探出一些头来的日头,对木雪笑道,“少奶奶,咱们跑出来了!” “嗯。清晨了,也该饿了,你去告诉底下的人,让他们吃些干粮喝些水,咱们在此处休息片刻再走。”木雪在丫头们的搀扶下,也下了车,轻声应说。 跑是跑出来了,可这齐疆的北部,几乎被后梁占完了,往后,又该往哪边走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分了两个视角,所以就是钱玉的时间段,和木雪的有点对不上。估计等对上的时候,就是见面的时候了。 第127章 第127章 时局纷乱。天下也不知分了多少次, 只百年间,王朝废兴便历经了二十几次。 当前,只有后梁,齐,与北魏三分中原天下。往北一些的漠南,与世居严寒的胡人,则平分了这块陆地的北方。 后梁趁乱,攻下了齐国北域的城池, 逼得摄政王与帝皇避走江南时, 也使得战乱流离失所的百姓纷纷跟随帝王, 想方设法地渡江往江南去。 在原地吃些干粮后, 木雪便吩咐钱多把车往南边赶。 第215章 马车行进时,路上遇到不少逃乱的百姓。他们言谈之中,提到帝皇在江南重又建了个朝廷, 以金康城为都,没得战乱, 百姓日子过得安稳多了。 木雪听后, 立时下决意, 让钱多赶着车,往江南去。 和其他逃乱的百姓们一道,匆匆赶到江岸边上,用全部的马匹换来四艘客船,匆匆带着人和行李上了船,让船家往南边划。 此时正是秋风高起浪喧天的时候, 潮湿的江风灌着水气不断往船内涌,木雪扶着船舷坐着,看着船底滑开的白纹波浪,眉头紧锁。 逃难逃难,能逃得了才不叫难。光只招揽这四只船渡江,就将马和马车全部抵去了,她们手边又没得什么银两,就使到得江南,又该如何生活? “少奶奶,这江边风大,您别坐久了,否则,容易得风寒呢。”正苦思着,钱珠拿了厚衣裳盖在她身上,又递与她一杯参汤,“少奶奶,您喝点儿保身子吧。” 握着手中盛了暖汤的竹杯,木雪喝了一口,道,“我没什么要紧,这些人参,不要乱用了吧,留着给我娘。再不济,等到了江南,山穷水尽的时候,卖与药铺吧。” “少奶奶,就是把咱们带的全部药材都卖给药铺,又能得多少银钱。” 听说,钱珠气道,“我娘总与我说,战乱时,穷人家的儿女就只有等死,我先前还不信,现下可知道了!没得银子,哪儿走得了!这些船家,简直就是趁火打劫!咱们那些马和车,好几百两银子买来的呢!何况,如今战事紧,我听钱多说,把那些马卖与官家当战马,能值好几千两银子,还没免几分赋税呢!可真是气人!” “战乱时候,谁不想赚多点银子保命呢。”木雪淡淡说着,探身回望一眼远远的江岸边。 那里黑压压的聚集了好些人,都是没得银子付不起船费的百姓。 原本渡江只要几文钱,战乱一起,却涨了百倍,这些小户人家,又怎么承得起。有些人苦苦哀求船家不得,只得跳入江中,企图游过去。 但江面宽广,浪又高,这么做,无非是让江底细沙下埋的白骨又多一具罢了。 钱珠也随着她的目光望向离她们越来越远的江岸,看见乌泱泱跟雷雨天的云一样蹿动的一堆人时,叹说,“少奶奶,您不知道,方才您用马和船家换船的时候,奴婢心里还不愿意,可一扭头看见身边围着那么多衣衫褴褛的人,看着咱们艳羡的目光,奴婢就想,还好奴婢是钱家的家生子,不然,上哪儿找少爷这样优待咱们的主子、少奶奶您这样逃乱时还肯带上家里头奴婢的主母?” 说着,她又叹一声,“我娘也说,少奶奶您是菩萨心肠,肯带他们这些老人逃难。只是可惜陪着老爷少爷一同被关在牢里头的乔伯伯了,后梁兵打过来,那牢狱,定是也被他们攻陷了。” “乔管家是忠心的老人。”木雪也叹一声,把参汤放在一边,转脸问她,“你去问问船家,看什么时候才到岸。” “钱多方才问过了,说是还有七天的水路要走。” “这么久…”木雪听了,沉吟不语。 她带得人多,干粮却只有那么些,船家也是不管她们饭食的,这万一要是等不到渡岸,粮食吃完了,可怎么好…难道,要他们这些人饿死在船上? 好容易到船上能渡江了,却半途饿死了,这要是被人家知道了,岂不得笑掉大牙? “嘿咻…嘿咻…” 她正在头痛,船舱外忽然传来一阵男人呐喊的声音。 她一阵奇怪,对钱珠道,“你去看看,外头出什么事了。” “哎。”钱珠答应着去了,不一会儿,回来了,回说,“少奶奶,外头钱多带着家丁们捕鱼呢。” “捕鱼?”木雪眉头跳了跳。这浪这么高,这群人是想掉到江里去? 想着,她皱眉站起身,“我去看看。” 走到船舱外,果然看见钱多带着几个家丁在拉网,旁边还站着个比牛蒡高不了多少的小女孩儿,被个年纪大的丫鬟拉着,脆声指挥着,“快拉,不然今晚我告诉木姨,不给你们饭吃!” 听说,一群人更用力了,不大一会儿,将网拽了上来。 一阵腥气扑鼻后,一大群活泼乱跳的鱼在船舰上弹跳着,带起来的水珠都蹦到了她的裙琚上。 “哈哈哈!”女孩子见状,乐得合不拢嘴,在原地跳了会儿就要去捡那些鱼。 一转脸看见木雪立在船舱口,笑着蹦跳得去到她面前,说,“木姨,你看,这些鱼,够咱们吃好几顿的了!” 怕她在船上摔了,木雪赶紧把她拉住,摸摸她的头,看一眼那些鱼,奇怪道,“你是怎么找到网的?还有钱多,你该没到过江边吧,怎么会撒网的?” 这些船家大都刻意使坏,巴不得她们没了吃食,好花大价钱问他们买米买鱼虾呢,又怎么会把网借给他们? “这网是我换来的!”听说,女孩子骄傲的抬起脸,对她道,“船伯伯的女儿想吃我的红豆糕,我就跟她说,你让你爹给我几张网,我就把糕给你。” 指使着家丁们拿桶把那些鱼都装好,钱多也走了过来,摸摸后脑勺,啧声叹道,“少奶奶,小的跟您说,这小鬼可真是聪敏极了,咱们不会撒网,她就在旁边一点儿一点儿的教…这小鬼可真是神了,这么小,她怎么会这些东西的?” 第216章 木雪听得直皱眉,蹲下来平视着女孩子,“告诉木姨,你是怎么会这些东西的?” “我看见它们,自然就会了啊。”说着,女孩子奇怪看一眼她,好像她在问的问题多愚蠢似的。 “你是说,你看见一样东西,就知道它怎么使?” “是啊。”女孩子点头。 “我的老天爷啊,”闻说,钱多惊得嘴都合不拢,吐舌看木雪道,“少奶奶,这小女孩不会是天上掉下来的吧。” “那倒不至于。有些孩子,是聪敏早慧。”木雪淡淡说着,不再多说什么。 起身吩咐钱多道,“你们把这些东西弄到厨娘的船上,让她配些干菜炖一些,余下的就养起来,留着余下几天吃。告诉其他人,咱们这几天省些,只吃这些鱼配些米,留一些干粮以备不时之需。” “小的明白了。”钱多点头,转身让家丁们把装在木桶里的鱼提溜到其他船上去。 木雪拉了面前的女孩子,道,“跟木姨进去吧,外头风大。” “嗯。”女孩子笑着,应一声,蹦蹦跳跳地随她进了船舱。 因了小女孩的这一举动,好歹是让粮食没了什么后顾之忧。 就这样张着帆在江面上漂了七天后,她们终于渡到了岸边。 方踩到地面,钱多就在她耳边咋呼道,“我的天啊,还是脚踩在地面上心里安稳些,在船上飘了这么久,我都快被摇死了。” 木雪听闻,淡淡一笑,“好了,让家丁们挑好行李,咱们先去江边找间客栈住下,再雇几辆马车往江南赶。” “小的明白了。”钱多听了,赶紧就往后头跑去吩咐家丁们。 这样马不停蹄地水路走了七八天,陆路又走了七八天,总算在一日天暮时赶到了江南域紧邻着金康城的定业城。 金康城为都城,繁华自不必多说,定业城虽不是都城,但繁荣也不在金康城之下。 唤钱多在城郊盘下了一座宅子,好歹安顿下来后,木雪才有心思查查自己带出来的银钱还剩多少。 不查不知道,细算之下,才知道她们这一路花了多少银钱。不说一路上的花费都是涨了好几倍的价钱,就是盘下这座宅子的银子,就将她先前存下来的积蓄消耗殆尽了。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以前都是钱玉在操心一大家子的生活。如今这些厨娘丫头小厮们的银钱用度都要她一个人来扛起来,才知道有多难。 一日天晚,她匆匆用完饭后,便回到当中继续对着帐目发愁,手边的油灯烧得灯芯噼啪不知炸了几回时,钱珠敲响了屋门。 得她允许进来后,忧心地对她道,“奴婢看少奶奶屋内的灯还亮着,就知少奶奶还没歇息。少奶奶也该注意身子,不能熬坏了自个儿。” 木雪疲惫地摇头,“无事…你这般晚了,还过来,是有什么事?” “这…”钱珠犹豫了片刻,方道,“少奶奶,老夫人养病的药完了,厨娘今儿个也过来跟我说,缸里的粮食吃得所剩无几了…就是钱多带着家丁们在城里四处找零工做,不用回来用饭,扣掉这些爷儿们的米,厨里的粮食也只够咱们吃上一天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在想,要不要写下一代的故事(思考ing) 第128章 第128章 听了钱珠的话, 木雪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钱珠怕她忧心成疾,忙试探着唤她说,“少奶奶?” “无事……”太息一声,木雪对着桌上的账本发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似的,利落地站起身,走到梳妆镜前,拉出来一个古朴的漆花木盒。 打开后, 从里头取出了好些样式雅致的镯子簪子等首饰。 这些都是钱玉平常送她的。钱玉寻来无事就喜欢倒腾这些, 她不大喜欢首饰的人都被她送来整整一盒, 她都好好收在一处, 逃难时,也没忘把它们带出来。 抱着这些首饰,她叹道, “咱们明儿早上过去当铺看看,行价多少……若是不错, 就用这些换些米粮回来将就着, 往后, 再想想办法。” 钱珠欲言又止道,“少奶奶……那……可是少爷送的……” “没法子。”木雪叹道,“我也不想,但只有这个能解决当前的燃眉之急了。” 说完,她又发了会儿怔。 钱玉究竟去哪儿了?她这些时日派人四处打听,怎么也探听不到她消息, 她整个人像是露水从这世上蒸发了一般,怎么也找不到她的人。 看出她有担忧钱玉的心思,钱珠劝慰她道,“少奶奶,您也别太忧心了,少爷吉人自有天相,又天姿过人,定是不会有事的。” “嗯……”木雪勉强笑了笑,把首饰放在一边,道,“时候不早了,你快去睡下吧……明儿早上,让钱多不要去做零工了,替我备一辆旧马车,咱们一道进城里去看看。” “哎,奴婢知晓了。少奶奶,您也早些休息。”钱珠说完,悄声退了出去,替她带上了门。 *** 一大早,她就收拾齐整,让钱多驾车领着,带着钱珠和一个小丫头进了城。 北方战火连天,江南的城镇却全然没有受到丝毫影响。茶肄酒楼里人来人往,街巷上的小摊儿上也是热热闹闹的。 木雪正打起车帘子看外头的景观,前头驾车的钱多拉着缰绳,勒了马儿,冲车里道,“少奶奶,咱们到当铺了。” 第217章 “嗯。不急进去,钱多,你知道这城里有几家当铺么?” “有几家小的不知道。但小的听人说,这些当铺背后都是一个东家。”前头钱多回道,“就是那些大酒楼,听说也是那个东家办的。” “是么。”那就不必担忧会有当铺刻意夺削,给的银钱不值的事了。 木雪想着,与钱珠和小丫头一道下了车,进到当铺里。 柜面里头,一个花白胡须的老掌柜正躺在摇椅上品茶。看见他们进来,也没起身,只道,“几位是过来典东西,还是想买些什么?” “我们是过来当东西的。”木雪说着,取出来几枝银钗玉镯压到柜上,问他说,“掌柜的,能否给这些首饰估个价?” “不必估了。”老掌柜头也不抬地放下茶杯,取出来个金杆小秤,丢到柜面说,“银子一律一串钱一两,金子十串钱一两,玉器十五串钱一两,要当就白纸黑字的死当,不当就劳烦夫人回家去罢。” “你这不是明摆着抢钱么!”钱多一听,顿时气得够呛,趴到柜头上跟他理论,“哪里有人当东西是论斤两当的!还是死当!你当这是卖荸荠啊!” “呵,小兄弟,你就是把我这儿拆了,依旧是这么个当法儿。” 老掌柜不紧不慢地又喝了口茶,道,“夫人,不是老夫存心想要讹你们。这世道,老夫也知道艰难的狠。可是这如今,北边儿和后梁打得厉害,咱这南边儿就要给北边儿供粮食,粮食又不是跟牛毛似的,想有多少有多少,你过去外头米铺问问,如今这一斗米,可比十两金都贵啊。东家这么定的,老夫也是没得办法啊。” 老掌柜一边说,一边连声叹气。 钱多还要再理论,木雪不动声色拦下了他,将那一盒子的首饰都递与老掌柜,“劳烦掌柜的了。” 老掌柜惊讶地看她一眼,随即笑呵呵地起身,“老夫这些日子守着这当铺,倒是头次看见夫人这么豁达的人。是么,东西是死物,哪儿及得上性命重要的。” 说完,他打开盒子,拿起那杆小秤开始秤东西。 原本高价才能买到的首饰就被他像卖葱蒜一样随意挑来捡去的秤起来。 钱多在原地看着气得直跺脚,低低道,“该死的糟老头子,要是当东西的是你,你就不会这么高兴了!咱们亏得厉害给你送钱,你当然高兴了!那些东西可是咱们少爷自个儿画了图纸再请金银匠打出来的呢!费的心血都被糟蹋了!” 钱珠忙拉他一把,“有什么话回去说去。” “哼!”钱多气得甩开她,不再说话。 钱珠尴尬地赶紧看一眼木雪,看她神色平淡地看老掌柜在那秤东西,也就喏喏地收回了本欲出口劝慰的话。 老掌柜先取出银的秤了,算好斤两,又再去拿金制的秤,往后再拿玉制的首饰。拿到最后一件玉簪子时,脸色大变,举着东西问木雪说,“敢问夫人,这簪子从而得来?” 木雪细看了一眼,竟然是清河王妃曾送她的,她一并收在一处的。 想想曾经与王妃起誓过,怎样山穷水尽都不卖的话,木雪忙上前道,“对不住,掌柜的,这簪子是我一位闺中友人送出的,我误收在一处了,这簪子我不当,劳烦掌柜的将它交还与我。” 老掌柜却听不到似的,沉着脸对她道,“敢问夫人,您那位友人,贵姓?” “姓高。” 她说完,老掌柜神情顿时恭敬起来,对她道,“夫人您请在蔽处坐下等一会儿,老夫去去就来。” 说完,他唤来个小伙计,让他沏了壶茶端出来后,叮嘱他好生接待客人后,便拿着那簪子急匆匆往当铺后院去了。 木雪对他的行为举止很是纳罕,不知他为何突然这般慌张。但想想既然来了,还是得把东西当了才是,也就静下心坐着,喝着茶,等那掌柜的回来。 钱多更是气不过,端起那小伙计倒的茶就猛喝,她看得哭笑不得,制止他说,“茶喝多了晚上要睡不好的。” “不怕。”钱多一边把茶水往肚里灌一边抽空对她道,“少奶奶,我一想起来那老头子说得当东西的法子我就气,既然那糟老头子请咱们喝茶,咱们就该多喝一些,才不亏本才是。” 话落,他灌得更厉害了。撑着肚子喝完,不大会儿就憋不住地要去茅房,木雪无奈地看着,只得让那伙计带他过去。 这样折腾了七八回,时候不知不觉地就过了去。看看钱多又一次哭丧着脸从茅房回来,木雪正要摇头告诫他不要再喝茶水时,当铺外头忽然响起一阵马儿的嘶鸣声。 随即就见几个女官打起帘子,扶着一位身着淡黄衣衫的女人进了来。 那女子一见她,便对她眨眼笑,“暌违许久,钱夫人可还见得本宫?” “王妃?!”她惊得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望着来人一阵诧异,“您不是先前过去京都了么?” “只许钱夫人到这里,本宫便不可么。” 来人正是清河王妃高畹兮。许多日子不见,这位王妃还是少女感十足,因了清河王殁了,她索性连妇人髻都不梳了,垂腰长发只拿根玉簪子束住,任它披在窈窕身子后头。 此刻笑吟吟地走向她,道,“这里的掌柜来报说有位女子持了本宫的簪子时,本宫就知道那定是钱夫人,看来本宫想得不错么。” 第218章 “王妃恕罪。”想想自己典当东西还把人正主招来了,木雪就一阵汗颜。“民女并非有意要典当王妃赏赐的东西的。” “这有什么好恕罪的。”高畹兮笑着摆手,道,“无巧不成书么,若不是这簪子,本宫还找不到钱夫人呢。” 说着,她便自来熟地上来执起木雪的手,对她笑道,“早知道你在这儿,本宫就早些派人过去接你了,你不知道,本宫每日在这城中都要闷出病来了。对了,本宫还不曾问过钱夫人,下处在何处?” 木雪颇为拘谨地任她拉着,细细告诉了她自己在哪里住着。 “那里哪儿能住人呢!”岂料,听了她的话,高畹兮柳眉一皱,道,“那处湿气极重,容易生瘴气,钱夫人你看起来气色不好,怎能住那边呢,若是钱夫人你不介意,本宫可出面替你在城中找一处房屋。” “这……” 木雪正要谢绝她的好意,她又忽地自言自语道,“本宫倒是忘了,钱夫人既然被逼到要到当铺里来,又哪里有余钱去再买一处屋子呢。这样好了,本宫出替钱夫人寻一处屋子,午后就让他们过去城郊替钱夫人将行李都搬过来。” 说完,不容她置喙什么,高畹兮已唤了个女官过来,吩咐她带人下去办了。 木雪还要阻拦已是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女官走了。 她只能别扭地拜谢高畹兮说,“民女多谢王妃。” “不必多谢。”见木雪颇为拘谨的神色,淡淡笑了,道,“本宫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不过,钱夫人不必过度感激,本宫也并不是将那宅子平白送与钱夫人,钱夫人还得答应本宫一个请求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高考的同学们加油。 第129章 第129章 她说得郑重其事的, 木雪不觉也绷起脸,认真道,“还请王妃示下。” “本宫想请钱夫人过来替本宫管管铺子。”高畹兮单刀直入道,“本宫爹爹把这定业城的铺子都交给本宫来管,还把先前帮本宫理帐看铺子的管事们都调回到金康去了,这么多的铺子,本宫一人管太累,便想寻一个信得过的人, 与本宫一同管理这些铺子。自然, 报酬是少不了的。这定业城里但有的铺子, 无论是做什么的, 钱夫人可以挑五间,本宫就把它们送与钱夫人。” 也不知是不是贵族太不知民间疾苦,还是这位王妃向来是出手大方的人, 她和她也不过就有过两面之缘罢了,她竟然开口就要送她五间铺子。 江南向来繁华, 这五间铺子, 又不知能赚得多少银钱。 见她似信非信的样子, 高畹兮笑道,“钱夫人不必疑虑,本宫是觉着与夫人合得来,且觉着钱夫人聪颖才如此为之。这铺子于本宫来说,不过可有可无的车薪罢了,只是这铺子实在是过多, 本宫觉着力不从心,所以才想让钱夫人助本宫一臂之力,若是钱夫人还是不信,也可暂缓缓,回去和钱公子商讨一二,思虑妥当了,派个人来告知本宫便是。” 听她提到钱玉,木雪忽然想起,也许可以借王妃之力,去寻一寻她呢。王妃势大,寻一个人该是不在话下的。 想着,她轻轻施礼,“多谢王妃厚爱,那民女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答应得这般快,高畹兮倒是有些惊讶,“本宫以为钱夫人要多思虑几下才会答应呢……既然钱夫人答应了,走吧,跟本宫去酒楼里坐一会儿,等他们将屋舍找到了,本宫再带钱夫人过去瞧瞧。” 说完,她便明媚笑着,拉起她往酒楼走,边走边转脸与她笑说,“钱夫人,你方来这定业城不久,不知道这里有好些个吃食,有名极了,本宫一直想找个时日过去尝尝,可想想只有本宫一人,过去未免无趣,现下钱夫人你过来了,本宫往后出门便有人陪了!” 合着这位王妃是嫌弃一个人太寂寞了,才找上她的。 木雪无奈地想着,回头对钱多几人道,“你们回去府里吧。” 她话落,高畹兮便摆手笑,“哎,难得来了,又走了多无趣,就让他们跟在咱们后头一道去吃酒吧。” 说完,她吩咐那老掌柜把木雪的首饰收好放到钱多怀里,又赐了他们三人每人二十两银子。 见状,木雪只得道,“还不谢谢王妃。” 几人齐齐跪下拜谢说,“多谢王妃!” “无事无事,”高畹兮笑眯眯道,“咱们走吧。” 在城中逛了半天,最后高畹兮选了个可以临窗望见江水壮阔景色的酒楼。 迫不及待带着她往二楼坐下后,笑着打开了窗子,一股潮湿的江水气顿时扑面而来。 清新的感觉让她高兴得眉梢眼角都是笑意,转身对木雪笑道,“快看!这样的景色本宫还是头次看见呢!听说这酒楼里的酒水就是拿这江水酿的,本宫今儿一定要尝尝,这酒是什么味儿的!” 这位王妃外面看着端庄贤淑,谁知心性竟然这般活泼。 木雪表示开了眼界。看她将整个身子都探了出去,忙道,“王妃小心,那外头都是水,掉下去可就糟了。” “无事无事。”高畹兮笑说着,唤来个女官,让她派人把窗边的桌椅撤掉,并给她拿两根钓竿过来。 木雪一头雾水地看着她的行动,直到她把那女官拿过来的钓竿递了一根给她,她才隐约明白她想做什么。 “王妃,是想钓鱼?”她试探着问说。 第219章 “是啊。”高畹兮笑说着,把鱼钩拋到了水里,回头跟她解释道,“这酒楼里做鱼的手法最好,醉鱼和醋生鱼都是一绝,本宫早就想尝尝了。” 可您想吃鱼,也犯不着自己钓啊。 木雪汗颜不已,也只能随着她把鱼钩拋到江水里,看着江水的波浪推浮着细细的鱼线发愣。 江风清凌地吹在脸上,舒服得人直想睡下。 木雪勉强撑着眼皮不让自己睡过去,逼着自己全神贯注地盯着鱼竿的动静。 这时,一边的高畹兮忽然又开口道,“听说,钱夫人的母亲是江南出身,敢问令堂可会刺绣么?” “不瞒王妃,家母曾是绣娘。” “哦?那这么说,钱夫人也精通刺绣了?” “不敢说精通,只是家母教了些皮毛。” “那敢问钱夫人可会花绣与双面绣?” “花绣略通皮毛,双面绣却是不会,听我娘说,这技艺只有几家世代以刺绣为生的人才会。”木雪谦逊说完,见她面露难色,不禁好奇问说,“王妃可是有什么难处不能解么?” 高畹兮叹口气,说,“摄政王过三个月便是生辰,宫内的陛下年纪渐长,到了可以亲政的年纪,为了暗示摄政王让权,便想将这寿宴做大,寻绣娘刺双面千寿图,送予摄政王做贺礼。本宫爹爹便被分派了这事,本宫爹忙于政务,就把这担子全权交给了本宫。” 就是双面千岁,也到不了万岁,意思是就使你权利熏天,你也不是皇帝。 这小皇帝的心思倒是挺不错,但权利是自己夺来的,靠人家让,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木雪心内思量着,又听高畹兮叹道,“这样两边都不讨好的事,本宫爹爹本是不想接下的,但皇命难违…本宫近日,寻了好些个会刺绣的绣娘,都说不会这技艺,本宫实在是无计可施了。” 帝皇家争权,往往受其害最深的还是大臣。若是一不小心跟错了人,就有灭顶之灾。尤其是似高家这样的名门望族,到时可能就是削爵诛九族,身死还不算,以后代代子孙只能当平头百姓,这可就更严重了。 木雪表示理解高畹兮的难处,劝慰说,“王妃莫忧心,船到桥头自然直,会有办法的。” “看本宫,好好儿的又说这些做什么。”高畹兮勉力笑一声,看木雪手中钓线忽然被拉直了,连忙道,“钱夫人,快拉!你的鱼儿上钩啦!” 她赶紧将鱼竿提上来,一看,是一条肥美的草鱼。 “啊,本宫当是鲈鱼呢。”高畹兮颇为失望地低头说道。 木雪不知她为何要执着于鲈鱼,事实上,这位王妃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这跳跃的性子,她还没适应过来。只能装作没听见她话的样子,把鱼取下来,装在桶里递与她们身后侍立的女官,让她送到厨里去。 接着,高畹兮自己的鱼钩也上钩了,却是一条鲫鱼。气得她又让女官拿来两根鱼竿,一个人执了三根竿子,一齐拋下了江,怒道,“真是可气,本宫今儿就不信,钓不到一条鲈鱼了!” 她摩拳擦掌的样子让木雪想到了三岁时非要摘到院里那棵枣树上青枣的自己,不禁摇头想笑。 她好像觉着,自从清河王殁后,这位王妃,心性好似变得更活泼了,外表还是温柔知礼的,心里却是纯真的满满少女感。 最后,她们两人钓了足有三小桶鱼,却是一条鲈鱼都没有。 气得高畹兮在那些酒菜摆上桌时,只一个劲儿的抱着酒壶不松手,偶尔吃一下桌上她自己特别点名要的盐酌莼菜。 吃了一会儿,她便酩酊大醉,却还是抱着酒壶一面往嘴里灌,一面拿筷子敲着碗,伤感道,“莼鲈之思,莼鲈之思,本宫倒替你思了,替你吃了,甚至都跑到江南来替你思乡了。你倒好,自己跑得没影儿了。你不是说,江南是你的故乡么,难道是骗本宫的!本宫想想,是本宫对不住你,可先跑的是你啊!本宫又没说过不负责!嗝……归去来兮归来兮……江风起兮胡不归……归……你倒是归啊!” 木雪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认定知书达礼温柔贤淑的王妃在耍酒疯,惊得夹了一块熏肉都忘了往嘴里放。 她的老天爷啊,她不会是看走眼了吧。 她们身边侍候的女官倒是见怪不怪,看不见似的任高畹兮在那儿闹,面无表情地对木雪道,“钱夫人勿要见笑,王妃醉了,不能招待您了,还请您不要客气,自行好生用饭。过后,请不要对任何人提起今天王妃失态的事。” “民妇明白的。”木雪忙道,看一眼通红着脸还在继续嘟囔说什么的高畹兮,忽然有些奇怪她嘴里说得人是谁了。 虽说清河王方殁不久,他的王妃就有新欢这件事说出去叫皇家丢脸,不过想想高畹兮才十几岁,难道要她守一辈子活寡么? 她倒是挺支持高畹兮有新欢的,只是听她嘟囔的话里,似乎她和那男人有过床第之欢后,那男人就拋下她跑了。 这样负心薄情之人,也不知王妃到底看上他哪一点了。 但这毕竟是她的私事,木雪也不好过问,只能尴尬地自己低头吃菜,一边听高畹兮在那边委屈地控诉着那男人的无情。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说,酒品好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o~) 第130章 第130章 高畹兮借着酒闹了好一会儿,终于是筋疲力尽地支着手撑着脑袋不闹了。 第220章 只是对着桌子上的鱼呵呵地傻笑。 难道她把鱼当成那男人了不成?木雪莫名其妙地想着, 就见她醉醺醺地吩咐女官说, “这江里是不是没有鲈鱼啊…去…去弄一些鱼苗过来…等明年春上,春上…鲈鱼长成了…她…她…” “是。”女官当真去吩咐下面人去买了鱼苗往江中撒了, 而后重又上楼, 搀起她,轻道, “王妃,您醉了,咱们回去吧?” “唔…”高畹兮软软地倒在那女官肩上, 嘟嘟囔囔的,神志已经不大清楚了。 女官唤了几个小丫头抬来轻撵,将高畹兮扶了上去后, 回头对她道, “钱夫人, 王妃醉得厉害, 怕是不能带您过去看屋舍了,待手下人找到屋舍, 奴婢打发了王妃身边两个可靠的丫头带您过去瞧瞧吧。” 木雪颌首, “劳烦了。” “钱夫人多礼了。”女官客气说着,唤那些小丫头抬起来轻撵走下了楼。 她独自在楼上对着一桌没怎么动的酒菜发呆,不大一会儿,就上来一个着青衣双髻小侍女,对她施礼说, “钱夫人,替您预备的屋舍已经找到了,您的亲眷也一并迁到那处了,王妃请您跟奴婢过去看看。” “嗯。”她轻应着,站起身,随那小丫头坐着软轿一道到了她说的屋舍前。 说是屋舍,绝对不恰当,因为高畹兮替她寻的,分明是个府邸。高墙红瓦自不必多说,里弄三进三出,外带两个小花园。外头种了好些名贵的树,甚至还有竹林围了一池小泉。 她看着这府邸上头挂着的牌匾上写的“木府”二字,回头惊诧地看那侍女,“这是…” “王妃的意思,钱夫人您如今是整个定业城铺子的总管事,当算是领了皇家的职,自然是要住府邸的。” 侍女说着,又拿出一个漆耳托盘。上头搁了好些封银,递给她,道,“这也是王妃赏的,还望钱夫人往后尽心尽力,替王妃分忧解劳。” “谢王妃厚爱。”木雪见推辞不了,忙受宠若惊地接了下来,对侍女道,“劳烦告知王妃,木雪感激不尽,当竭尽所能。” “奴婢记下了。” 那侍女交代完后,便领着人走了。 跟在她身边一直没出声的钱多这才吐舌道,“少奶奶,这什么清河王妃出手可真大方。” “哎,这位王妃性子可真是好。”钱珠也道,“少奶奶那时在青阳开花宴时,这位主儿就来过,我亲眼见过,一个小丫头只替她倒茶,就送了她件名贵首饰呢。” 钱多笑说,“嘻嘻,咱们可算是遇到贵人了。本来是去卖东西的,结果白白得了这么多东西。” 对钱多的话深以为然,木雪倒是没多说什么,只道,“咱们进去吧。” “哎。”几人齐齐答应着,随在她身后进了去。 方进门,她娘就急急走上来,拉住她道,“是雪儿么,你没出什么事吧?咱们正在屋里头坐着,忽然进来一群人,说是要替咱们迁住所,还是你吩咐的。雪儿,你手里不是没得什么银钱了?怎么还花费豪奢,买这个呢?” “这是有人替咱们买下来的,不碍事。”木雪拍着她娘的手宽慰着老人家,将方才的际遇说了。 她娘听后,喃喃念佛说,“王妃可真是个大善人。” “是啊。”木雪附和道,忽然想起来高畹兮说给摄政王贺寿的事,便又问她娘说,“娘,您可会双面绣?” “娘只会些皮毛,真正的技艺都在那些世代绣匠的家里传着呢,娘年轻时江南闹蚕病,好生生的茧子出不来,没得几个绣庄再要绣娘了。就是会这个的绣娘,也多转业了,如今又上哪里去找?娘不过是半道出家学会的刺绣,怎么能跟那些匠人比呢?” “说得也是。”木雪叹声说着,扶着她娘进去歇息。 而后她自己找来了绣线和笸萝,研究着如何才能绣出来双面的幅绣。 钻研间,天不知不觉便黑了,她只顾着绣东西,连灯都没点上,一个不小心,那针就扎在手上,尖锐的疼痛感,让她不自觉地“嘶”了一声。 外头守夜的小丫头听见她的声音,忙举着灯笼进来,“少奶奶,出什么事了么?” “无事。”木雪摇头,拿出手帕将手指尖上扎出来的拭了。 小丫头看她穿戴得齐整,惊讶说,“奴婢见少奶奶房中没有点灯,还以为少奶奶已经睡下了呢。这么晚了,少奶奶还不歇息,会伤身子的。” “我睡不太下。”木雪叹息着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一边,抬起头来时,惊讶发现那守夜的竟然又是那个名唤小莲子的小丫头。 “怎么又派你守夜?”木雪皱眉,道,“你年纪还小,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府里不是轮番着上夜的么。” “这是奴婢自个儿选的,少奶奶别动怒。”小莲子忙分辩说,“奴婢是夜里的猫子,白日里总是贪睡,夜里才精神些,所以才求钱珠姐姐让奴婢在夜里守夜的。” “是么。”木雪这才不说什么,站起身,吩咐她说,“时候也不早了,你快去睡下吧,我这里不要人守着了。” 说完,她抬抬酸疼的肩膀,就着小莲子手里灯笼的火光点上了油灯。 “少奶奶……”小莲子看着她的行动,咬唇欲言又止道,“奴婢今儿个听您和老夫人提说刺绣的事儿…您…您要是不嫌弃…奴婢会一些双面绣的技艺…要是…” 第221章 木雪闻言,惊讶地转身,“你会这个?” “是…”小莲子为难道,“奴婢先前与少奶奶说过,奴婢的娘亲和姐姐们都是以刺绣为生的…所以传了好些个技法,但是娘说,这是咱们糊口的法子,教给人家,咱们就得饿死,所以奴婢先前才一直瞒着少奶奶…但前日时,我遇到从前的乡邻,他告诉奴婢说,前些日子闹瘟疫,奴婢的娘亲和姐妹都死了。奴婢就想,这技法不能在奴婢这儿绝了…碰巧听见少奶奶在说这个…所以今儿才想来找来找少奶奶的…” 木雪静静听完,道,“你既然会这个,能绣一个给我看看么?” 说着,她拿起之前放在一边的针线,递与她,道,“你就绣个钱字吧。” “是。”小莲子应着,接过来东西,坐在灯火下,对着油灯,专心绣了起来。 不大一会儿,就绣出一个圆润的五株钱似的字体。 她了了针后拿给木雪看,木雪对着灯火一比,果然两面都有字体。 “真的是双面绣。”她喃喃着,笑对一边忐忑等她评判的小莲子,“你快去睡下吧,明儿早上什么也不要做,就用这双面绣,绣一个高字,我申时后带你过去拜访王妃。” “奴婢明白了。”小莲子点头,又与她说了些话,才躬身退下了。 看见她瘦削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黑夜里。木雪笑着摇头。 可真是阴差阳错。她当初不过是善念救了她,想不到她竟然有朝一日会帮到她的忙。 可见,善人有善报,这话还是对的。不报,只是时候未到才是。 第二日申时一刻,看看日头渐渐偏西,木雪才让钱多备车,带着小莲子过去高畹兮与她说得住处,去拜访她。 所以这么晚拜访她,还是有理由的。昨天高畹兮喝了那般多的酒,她料定她今儿一定是起不得早的。 她的推论不错,和门口守卫说明身分后,一个女官便走出来,带着她们进去高畹兮的所在。 见到她时,她正在皱眉喝醒酒茶,一边的女官替她揉着因为宿醉疼痛的额头。 看见她们,一阵惊讶,随即不好意思地笑说,“本宫昨儿失态了,让钱夫人见笑了。本宫原本想要找钱夫人的,今儿个头疼就没出门。钱夫人对本宫寻的住所可还满意?” “多谢王妃,民女感激不尽。”木雪拜谢说着,递上去小莲子绣的东西,“民女这有件东西,想请王妃过目。” 女官上前拿过那刺绣,呈给高畹兮看。 她一入手中,便惊讶地望向木雪,“双面绣?!” “是,这是民女府中的丫头绣的。”木雪说着,把一旁低头怕生的小丫头拉到高畹兮面前,笑说,“别怕,王妃性子平和,不会如何的。” 高畹兮也温柔笑笑,放缓声音问小莲子说,“你多大了?是怎么会这个的?” 小莲子头低得更深,还是有些怕的样子,声音都在发抖,“……奴婢……奴婢……十三了,是……是奴婢娘亲教奴婢的。” “是么。”高畹兮点头,翻了翻手里的绣品,对木雪笑道,“这小丫头技艺卓绝,不错。” “可是王妃,这千寿图,十几个绣娘一起赶制,少说也要三个半月才能制成的,如今只她一人,也是杯水车薪,解不得燃眉之急的。” “不怕。”高畹兮笑着把刺绣放在一边,对她调皮地笑了笑,“咱们不急趟这趟浑水,本宫忽然有个赚银子的好主意。” 第131章 第131章 高畹兮说得好主意,就是, 她带着刺有双面绣的绣品, 进宫去给那些嫔妃贵人们看看,引起她们兴趣后, 再让宫内大量采买。然后她们趁此办个绣庄, 来供应宫内的买办。 “可是,王妃怎么能保证娘娘们就会对这刺绣感兴趣呢?” “这你就不懂了。这天底下最好赚的银子, 就是官家的银子。” 高畹兮慢悠悠地和她笑说,“迁都后,宫内安定了, 崇奢崇奇的豪风也被带了起来。陛下如今宫内嫔妃充盈到三十位,为了争宠,只要宫内一人身上佩得有什么稀奇东西, 其余人也会争相着弄到手, 唯恐别人有, 而自己没有。这双面绣虽算不得珍贵的东西, 可难得技法稀罕,加之陛下又急着做千寿图, 那些人自然会想着投陛下所好, 买这个在陛下面前献殷勤的。” 不等木雪说话,高畹兮又笑道,“况且,说出来也不怕钱夫人笑话,本宫因了父兄的缘故, 获特例可自由在宫内行走,与那些个嫔侍后妃混得熟了,说动她们买个绣品,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在这绣品上多下些功夫便了了。” 王妃带头靠着私人关系来赚皇家银子,木雪表示她受到了冲击。但不得不佩服高畹兮胆识与谋略过人。 竟然敢盯着皇帝和皇帝老婆兜里的钱,胆子够大! “…王妃说得是,有何要让民女效力的么?” “唔…你就负责开这个绣庄吧。”高畹兮抚额沉思了会儿,脸上渐渐现出苦恼神色,与她娇俏道,“本宫认得她们,若是以本宫的名义开了铺子,怕是那些人又要来和本宫攀关系让本宫饶价了。亏本的生意本宫可不想做,就用本宫给你的五间铺子并了做绣庄好了,赚了银子,咱们三七开,你七,本宫三。” 木雪忙摇首道,“这铺子和主意都是王妃出的,民女万万不可……” “没什么不可的。”没等她说完话,高畹兮便笑着打断她说,“这小丫头是你找的,到时与买办的官员讨价还价也是你来做,本宫分了三,还觉得赚了呢。” 第222章 她笑吟吟地说了好些话,木雪也不好意思拒绝,深感自己得了高畹兮的照拂,她连连拜谢说,“多谢王妃。” “客气什么。”高畹兮笑呵呵摆手道,“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回去歇着吧,明日一早,本宫就带着你们去看看铺子,并了它们,装饰一二,咱们寻个好日子,就把绣庄开了。” “民女明白了。” *** 高畹兮向来是想到什么做什么的性子,计议了这事儿之后,果然马不停蹄地带着她就把绣庄弄好了。 聘了几个本地最好的绣娘,又叮嘱她让小莲子多绣了些绣品,她自己又在花样上花费心思绣了些东西出来。 一切准备妥当后,高畹兮开始带着她招摇撞骗——啊,不对,是做生意。 靠着高畹兮的关系,她认得了城中不少的贵族夫人,几次交往后,被她的一箩筐好话说得心花怒放,又有讨好高畹兮的意思,笑呵呵地就和她说,既然是木姑娘做的东西,定是假不了的,咱们一家的衣裳饰物,往后就统统交由木姑娘的绣庄了。 贵族的需量大,不但是家里成群的妻妾要穿衣,就是只做孩子的衣裳,赚得银子也够她们上缴商赋的。谁让孩子一天一个身量,衣裳总得换呢,贵族又嫌弃改衣裳麻烦,只直接在她这里买了了事。 她这边努力忽悠着城中贵族的夫人们过来采买绸缎绣品,高畹兮也跑到了金康城里,成天不动声色地给皇帝后宫里头的女人们吹风。 甚至,为了把朝中大臣们兜里的银子也赚到手,她还勒令在朝中当散骑侍郎的哥哥,做轻骑将军的弟弟,和几个同在朝中为官的族兄弟,出门必须要戴她开的绣庄里的荷包和剑穗,还必须得给那些大臣们吹嘘,说她这儿的东西有多好。 这样多管齐下,不到两月她们开得绣庄便声名大噪,狠狠捞了一大笔银子时,将定业、金康城的其余绣庄都打压吞并了,出现了她们的绣庄一家做大的局面。 时光飞逝,转眼间就到了腊月,三九寒天的时候。 所谓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 江南的冬日,虽没有北方的大雪延绵,滴水成冰,可那冷气却是蚀入骨髓里头的。一会儿不动,身上就被冻得发麻了。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是难熬了些,可对于贵族来说,不过是添了炭火钱罢了。 定业城高府,一间生了梨木炭的温暖耳房内。 着女官又往炉子里头添了些木炭,高畹兮惬意地半趴在暖褥上,一面看着那淡蓝色的火焰伴着青烟淡淡烧着,一边听木雪跟她回这个月的账目。 她在炭火上派人架了铁网,烤着兔肉,屋里又熏了檀香,木雪的声音如流动的溪泉一般,伴着烤得慢慢流出油的,香气扑鼻兔肉发出的滋滋声,就尽在她耳边响,“王妃,这月共卖出绣品一千二百件,御品五百件,得银一万三千四百八十二两七串,民女私自做主拿了八百两分给了那些绣娘,王妃若是……” “兔肉好了,快来吃吧。”她说到一半,高畹兮便笑着打断她,拍一拍暖褥一边,示意她过去坐下,“你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好了,别说啦,难得本宫弟弟给本宫送了好些他打得野味,你快过来,咱们趁热吃了。” 说完,唤女官给她拿了把小匕首,她自己走到在铁网上架烤得熟透的兔肉旁,拿刀比划了两下,便要去切。 “王妃,当心烫着。”一边的女官见状,忙上前拦下了她,唤了个厨娘过来,等肉凉了会儿,才将它切成片,装入碗里端上盘,又唤人备好了一桌子菜和酒,才请她们入坐。 “哎,本宫还想试试塞外烤东西是什么滋味呢,你们都替本宫弄好了,还有什么意思。”高畹兮兴致缺缺地动了两下筷子就不动了,对摆上桌的山珍海味也是动都不动一下,反而暖好的酒,她倒是一杯接着一杯地喝个不停。 看她又喝光了一杯酒,再要倒时,对面的木雪忙按住她的手,劝说,“王妃,不可再喝了。” “无事,本宫如今已经能喝一坛酒不会醉了。”高畹兮笑眯眯说着,唤女官又去拿了几壶陈酒来。 吩咐完,看看她夹给木雪碗里的东西也没怎么动,不禁皱眉道,“怎么,是本宫这里的菜色不合钱夫人口味?本宫这就去让人撤下这桌酒菜,再上一桌钱夫人喜欢的。” “王妃不必费心了。”木雪赶在她吩咐下去之前,赶紧拦下了她,道,“民女不是不喜欢,只是民女近来没有什么胃口。” “怨不得看你清瘦了呢。”高畹兮细细打量了她一眼,说,“嗯……气色也不怎么好,是这些时日太过操劳了么?是本宫的过错,不该把许多事都交给你管,本宫明儿个就给你寻几个忠心的管事供你驱使。” “王妃不必麻烦了。”木雪忙道,“民女能顾得过来的。只是近来越来越嗜睡,胃口也越来越差,怕耽误事儿,民女不敢轻易多歇息,所以这般。” “啊,你怎么不早说。”高畹兮闻言,柳眉一皱,道,“你怕是病了,本宫这就替你寻个大夫。” 话落,转首吩咐身后的女官说,“去,将宋御医请过来,本宫昨儿听说他到这定业城看他兄弟,该是还没离开才是。” “是。”女官应声而退。 木雪忙道,“王妃不必费心,民女想,这怕只是水土不服罢了。” 第223章 “哎,看看总是没错儿的。”高畹兮抿了口酒慢慢道,“宫内的那些老太妃,身子康健得很,还隔三差五的唤御医过去看看呢,不过是烦他跑一趟,多给些银子罢了,有什么要紧?” 木雪被她说得无话可说,只能一边儿陪她吃些酒菜,一边儿说说话,等着御医过来。 不大一会儿,女官领着御医过来了。给高畹兮施礼后,在房帘外等候吩咐。 高畹兮笑着起身,道,“宋御医进来吧,天寒地冻的,一把老骨头也撑不住。您老快些进来,替本宫这位友人瞧瞧,看看是怎么了?” “老臣冒犯了。”随着这颤颤巍的声音,一位穿着朝服戴着貂尾官帽的老爷子便走了进来。 看年纪,比陶大夫还大了一些。 抖着花白的胡子望向木雪道,“可是这位姑娘病了?” “正是。”高畹兮替她点头。木雪今儿个没梳妇人髻,老大夫便将她看做是未出阁的姑娘。 “还请姑娘伸出手来让老朽诊诊脉。”得了高畹兮的话,老御医对木雪客气道。 木雪顺从地伸出雪白的手腕。 老御医诊了一会儿,眉头跳了跳,忽然对她行了个恭喜的手势,道,“恭喜……姑娘,姑娘已有了五个月的身孕了。” 第132章 第132章 老御医的话不外乎是晴天霹雳一样,惊得木雪魂都飞了。 怎么回事? 她明明喝了淳于敷给她的滑胎药的, 这几个月的奎水也正常……怎么会还有孩子的? 她惊得坐在原处好一会儿回不过神, 一边的高畹兮却眨了眨眼,确信御医说得不错后, 高兴得拉着她直跳, “太好了!你有孩子了!本宫可以当干娘了!” 这……到底是谁要生孩子啊…… 木雪敛了心头的惊讶,微叹了口气, 谢那老御医道,“多谢大人。” “不必,不必, 王妃若是还用得着老朽,尽管唤老朽过来吧。” “辛苦宋御医了。”高畹兮点头,笑着着女官给他拿了赏钱, 又让派几个小厮送他回去府邸。 女官应着带御医退出去了, 她才目不转睛地盯着木雪平坦的小腹看, 好奇道, “哎,本宫听人说有了孩子, 肚子是鼓的啊, 怎么钱夫人你的还是平的?这里头真的有小孩儿么?能让本宫摸摸么?” 看她那跃跃欲试的好奇样儿,木雪无奈地笑着点头同意道,“自然可以。” 高畹兮犹豫地伸出手,想想,还是做了罢。“哎, 还是算了。本宫听人说小孩子最精贵,万一摸掉了,就坏了。” 木雪对于她这些天真的话已经不打算多说什么了。交往几月,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位王妃样貌性子,什么都好,唯独在情爱上不怎么开窍。 “哎,你既然有了身孕,怎么不怎么早些告诉本宫呢。”高畹兮又颇为自责地说,“早知道,本宫就不劳累你了,你要是有了什么大碍,本宫可如何和钱公子交代呢?好了,好了,今儿个趁天还早,你快回去吧,往后也不必过来了,本宫自己到你那边去。” “王妃,这样于礼不合……” “什么礼不礼的,本宫说得就是礼!”唤女官拿了件貂裘长袍,亲自替她系到身后,高畹兮笑呵呵地与她道,“咱们都一块儿厮混这么久了,你还与本宫客气什么,等这孩子出世,你让本宫当他的干娘,好不好?” 木雪嘴角略抽,“呃……王妃,似乎“厮混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 “哎,话糙理不糙么。”高畹兮无辜地眨眨眼,“咱们关系难道不好么?” 心中因为没打掉孩子的郁闷被她这番话冲散了,木雪想想,高畹兮那么喜欢小孩子,苦心孤诣地想要个孩子却求而不得,她不用求就得来的,为何不珍惜呢? 况且,这孩子既然喝了滑胎药都弄不掉,也该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了,她还那么小,就算来路不明,于她,又有什么过错? 想着,微笑着抚着自己如今还扁平的小腹,回她道,“自然,等这孩子出世,若是有王妃能做她的干娘,那可真是她求之不得的福气了。” “那就说定了啊。”听说,高畹兮笑道,“等他出世,本宫就做他干娘!” *** 江南的冬日让人很是吃不消,就是出了日头,到了二月春风吹的时候,也还是春寒料峭的。冻得叫人忍不住把手完全塞到火炉里才好。 高畹兮披着大氅,在女官的陪伴下,抱着手炉正在巡视着城里的米铺。 米铺外头围了一群衣衫褴褛的百姓,不停地哀求着掌柜让点儿米与他们度日。 这两个月米价越发的高。一粒米与一粒金的市价差不离。 听说是北边儿刚与后梁打完,不知怎么,又有一队人马,打着前朝帝王遗腹子的名头,又起了个“北齐”政权。 已经占领了北边儿的大部分城池,就连丢给后梁的京都都被他们打下了,甚至直扬言要下江南灭了这个偏安一隅的小朝廷。 朝廷不得已只得又征敛了一批壮丁送出去让他们作战。 打仗,当然得粮草。所有的米都被那些将士吃了,这大冬天的,庄稼又没得收成,家里头的口粮都叫朝廷征敛去了,米价自然水涨船高。 看看街头跪着的那些衣衫褴褛不停磕头求米的百姓,高畹兮心中不忍得厉害,招过来一个从家里带过来的管事,问他道,“本宫爹爹前些时候答应本宫上书朝廷,让陛下开国库赈灾,怎么时候都过去这般久了,还没得什么动静?” 第224章 “大小姐,您可别再提这件事了。”听说,管事忙道,“老爷上月替陛下筹了千寿图送与摄政王,惹得摄政王大怒,已经被削了一级官爵扣了一年的俸禄了。您这时候再让老爷上书这个,不是落人口实,说咱们要收拢民心又让朝廷下不来台,存着反叛心么。” “有这等事?!本宫怎么不知道?”高畹兮皱眉,“这件事你是从何而知的?” “是大少爷说的。”管事乖乖答道,“大少爷听说您要从家里选几个家生子带着,就特意交代了咱们,好让咱们劝您不要再说这些话了,也不要太频繁进宫了,宫内的陛下渐渐长成了人,听大少爷说,您前次进宫后,他就被陛下问了您的身分呢。” 哼,小皇帝真是越来越荒唐了!亲嫂子也想搞上手,一点纲常伦理都没有了,也不知那些大臣是怎么教导他家国天下的。 高畹兮冷着脸一语不发,又看了街角聚集的百姓一眼,皱眉道,“那咱们自己开米仓赈灾呢?” “当然也是行不通的。大小姐,咱们在朝廷大肆征粮的时候做米粮生意本就刺朝廷的眼了,这时候还自己开仓,不是让户部那帮人抓着咱们不放,逼着咱们上缴粮食么?” 高畹兮冷笑连连,“呵!百姓也不管了!那咱们就等着被北边儿新起的北齐灭掉,等着做亡国奴吧!” 管事慌忙地左顾右盼,见没人听见这话,才道,“嘘——大小姐,这话千万不能说啊!” 高畹兮冷哼一声不再说话,收了暖炉冷道,“回府!” “是是。”管事忙一边擦着额头的汗,轻声应道。 一行人正要调转回身,忽然从街角跑过来个小厮,看见她,突地下跪哭道,“王妃!救命啊!” “嗯?你不是钱府的小厮么?是…叫钱多?”高畹兮好奇道,“怎么了?急成这样?有什么话起来说吧。” 钱多不起来,一个劲的磕头哭,“王妃!救命啊!咱们少奶奶难产了!请了好几个稳婆和大夫都不管用,救命!救命啊!” “什么?!怎么这时节要生了!不是该两个月往后么!”高畹兮也被惊了一跳,愣了一瞬后便慌慌张张唤女官,“去,去请咱们府里用职的大夫!再去看看,这城里有没有好的稳婆,都请来!咱们带过来的宫里的命妇也请几个来!” “是。”女官听命,急急忙忙地去了。 高畹兮唤小厮拉起钱多,对他急道,“快,带本宫过去看看你们少奶奶怎么样了!” 一行人匆忙赶到宅子里,刚走到院子外头,就听见里头传来的声声凄厉叫声,不时还夹杂着稳婆的声音,“夫人,夫人再加把劲。” 高畹兮听得心惊胆战的,急急忙忙走到院落里,里头已经围了一圈子的人。 除了一会儿端着一盆血水来回穿梭的小丫头外,其余的人都站在外头,木雪她娘病得颤魏巍的都站不大稳了,还是让两个小丫头搀着她走到屋子外头,听见女儿的惨叫声,急得不停的念佛。 她赶紧走上去,问木雪她娘说,“木老夫人,怎么样了?” “王妃。”木雪她娘施了一礼后,便喘着气低泣道,“稳婆说是寤生,这时候了还看不见头。” “怎么会这时节就生了呢。”高畹兮一听,心里也慌得厉害。 寤生,即孩子的脚先出来,难以顺产不说,孩子在里头闷久了,还有可能被脐带勒住,很容易窒息,就是侥幸没事,也有可能变成傻子。 她急得忙去催身旁的女官,“大夫还没过来么!” 女官宽慰她道,“王妃莫急,大夫和命妇都快来了。” 正说着,几个身穿朝服的大夫身后跟着几个穿着宫服的妇人过来了,看见她,施礼说,“给王妃见安。” “别管本宫,你们快进去!” “是。” 看着他们进去了,她还是不放心,刚要自己进去看看情状,就被身边的女官拉住了,“王妃,孕房内血光重,王妃不宜进去探视。” 耳畔内木雪的叫喊声越渐稀弱,高畹兮急得一把甩开女官,怒道,“这时候了,还管什么血光重!” 话落,不顾身边女官的阻挠,推开屋门进了去。 方一入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便迎面而来。 木雪躺在一道帘子后头,屋内忙成了一团,小丫头不断地打来热水,稳婆和命妇一个劲儿的想法子催生,几个大夫则在木雪身边不断扎针灌汤药替她续气。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我连下一代的故事都想好了。你们想看么?软萌小公举x腹黑 第133章 第133章 嘈杂声中,木雪虚弱地躺在床帷中, 身下染了斑斑点点的血迹, 额头上的汗濡湿了她的鬓发,面色惨白一片, 眼睛将闭不闭的。 整个人形销骨立的看得她心惊肉跳。 耳边稳婆让她用力的催促声又响了起来, 高畹兮在一边听着她惨叫越发难过。 慌忙拉了一个大夫过来,问他, “如何,能保住人么?实在不行,你就保大的, 小的不要了!” “王妃放心,夫人没什么大碍的。”老大夫摸摸胡子,稀奇道, “老夫诊脉这些年来, 头回见到这样的脉象。这位夫人明显是血气紊乱, 肺腑里也积了些瘀血, 按理说坚持不到如今,也不知是否是服用了什么安胎药, 孩子虽说是寤生, 竟然还好好儿的在腹内待着。” 第225章 “你别光说好听的,那她怎么还没生出来!”高畹兮急忙扯住大夫的衣裳,指给她看道,“你看,她还快要没力气了!” “王妃莫急。夫人只是身子虚, 老夫再过去给她续续气,她一卯劲儿,该就行了。” “那还等什么,快去!你最好求着她没什么大碍,否则,你这把老骨头就别想要了!” “是是是。”老大夫擦了擦额头上被她吓出来的汗后,便急急忙忙去给木雪扎针了。 歇了气的叫声就又在她耳边响了起来。 头次遇到这样的事,高畹兮怕极了,想找个人说说话,才发现她身边除了女官竟然没有人可以说知己话的。 她都这样了,木雪一定更是如此。听说钱公子在后梁兵打过来时和她们失散了,她如今又在生孩子,却不像一般女子那样有夫君可以在屋外陪着,心头该有多难过? 想想,高畹兮叹了一声。不顾女官的阻挠,进到帘子里头,望见脸色蜡黄躺在榻上的木雪,鼻头一酸,忙拉了个凳子坐在她身边,拉着她的手,和她说话,“钱夫人,钱夫人,能听见本宫说话么?” 木雪眼皮略微动了动,虚弱道,“…王…妃?” “是本宫。”她还能听见她说话,这说明她还是有意识的。 高畹兮一阵高兴,继续在她耳边说话道,“钱夫人,你想着什么恨意的事,恨到咬牙切齿的那种,就能用力把这孩子生下来了,生下来以后,本宫就能当他干娘,你就能带着他去找钱公子了,你快想想,快想想!” “恨…到咬牙…切齿?” “对!”高畹兮点头,一面拿手帕给她擦额头上的汗,“快想想!” 恨到咬牙切齿? 她小时候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看着自己的小妹妹死在自己怀里,十五岁及笄被亲爹弄去江南做妾,后来虽说遇到钱玉,她一再误会她跟男人有染,这算不算恨之肺腑? 钱玉,钱玉!你到底去哪儿了! “啊——”她想想,禁不住抓着身下的锦被,额头青筋凸起,痛苦得叫了一声。 “生了,生了!”稳婆高兴地叫道。“恭喜夫人,是个女儿!” “是么?”高畹兮也高兴得不行,急忙道,“抱过来给本宫看看!” 稳婆将孩子身上的血迹擦干净,拿丫头急忙拿过来的缎被包起来,抱到高畹兮跟前,“王妃看看,这孩子长得可真漂亮,老身做接生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一出世就长得这般好看的孩子。” 稳婆说得不错,缎被里的小家伙长得用粉雕玉琢来形容绝不为过,睫毛羽毛扇一样盖在眼睑下。 高畹兮用一个别扭而小心的姿势把孩子抱了过来,放在刚生产完,还虚弱的木雪枕边,跟她笑说,“钱夫人你看你看,这孩子长得真好看,和钱公子真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木雪闻言,颤动着扭过满是虚汗的脸,看着高畹兮放在她枕边的娃娃,露出了欣慰的笑。 正想伸出手摸摸她的脸,忽然觉得不对劲。 出世这么久了,怎么没听见这孩子哭? “她……怎么……不哭?” “\'唉?”叫她一问,高畹兮也呆了一下,随即脸色大变,连忙抱起来孩子唤,“大夫!稳婆!过来!这孩子怎么没哭?!” 在场的众人还没为木雪终于生了而松口气,又被这问题弄得提心吊胆的了。 稳婆慌忙接过来小家伙,冲屁股上来了好几下,小家伙都一声不吭的。 稳婆慌神了,手指颤颤巍巍地伸到她鼻翼底下,探到她还有气息,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回道, “这……小姐……老身也不知是怎么了。做稳婆这些年了,没见过似小姐这样儿的。” 见状,高畹兮面色越来越差,木雪心里则凉了半截。 一个老大夫忙过来摸着孩子的脉看了看,又细细看了她的舌苔和眼睑,胡子抖了好几下,才硬着头皮回说,“王妃,小姐这是在娘胎里头憋得久了,这…这…” 说着说着,他为难地指了指自个儿的脑袋,“这…这里…怕…怕是有些减损…” “你的意思…是说…她…”高畹兮犹豫再三,还是没把“痴傻”这两个字说出口。 “这老夫也不清楚。”老大夫更加为难,“不瞒王妃,这也是要看各人造化的。有些人憋坏了脑袋,脑子受损,有些人只是言语上有些不清楚。小姐如今还小,只能一步一步慢慢儿的来…得过一段时日,看看小姐是个怎么个反应,老夫才能断定。” 高畹兮还要再问,床上的木雪虚弱笑道,“多谢大夫。” 唤一边的丫头,“出去告诉钱珠,让她拿赏钱,这里的老人家都辛苦了。” “奴婢知道了。”小丫头轻声说着,领了屋里不停冒冷汗的大夫婆子们走了出去。 屋内一时只剩下了她与高畹兮并刚出世的小娃娃。 高畹兮忧虑地抱着怀里的小娃娃走到她身边坐下,“要是她真的…你可怎么办?” “我养她一辈子好了。”木雪不甚在意地说着,勉强半撑起身子,去看女儿的脸。 粉嫩小小的脸颊还没长开,头发也是稀疏着的,闭着眼睛乖乖的,看样子睡得熟透了。 她在肚子里时还没什么感觉,等真的出世了,她才觉得心里有块地方软乎乎的。 这真的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第226章 “可你…你要是老了…你不能陪她一辈子的吧。” “那我就活多久照顾她多久。”木雪淡淡道,“争取比她活得长些。” “唉。”她这样说,高畹兮也不好说什么,看着怀里的小娃娃,越看越喜欢,笑着亲了她好几口,才道,“小家伙,等你满百天了,干娘给你打一块长生锁,再打一副金银手环脚环,你说,好不好?” 木雪笑着摇头,“王妃莫要把她惯坏了。” 看高畹兮这副欢喜的样子,就知道她有多喜欢孩子了,以后肯定得把这孩子宠上天。 “哎,不怕,孩子么,不就是得宠着点才好。”高畹兮笑说着,把小娃娃放回到她身边,起身道,“你在这好好儿养身子,本宫出去吩咐她们给你炖汤去,本宫听人说,坐月子,最耽误不得,你在这里莫要乱动,本宫出去了。” 这些日子以来,高畹兮这么帮她,实在是让她不知怎么感激才好。 木雪动容地开口,“真是多谢王妃了…木雪…” “哎,无事,本宫与你说话说得开,本宫也乐意这么做。”看她面露感激之色,高畹兮就知道她想说什么,笑着挥手说完,便走了出去。 望着她关上了门,木雪才亲了缎被里的娃娃一口,温柔轻笑道,“王妃干娘真是好人,是不是?” 小娃娃睡得香,自然不会回她。木雪却也不要她回答,只满心喜悦地描绘着女儿的五官,不时轻声地和她说说话。 *** 若说江南的冷意是针砭彻骨,那朔北的冷,大抵就是大雪纷飞冰河毗连了。 淳于敷披着火红的狐皮长袍,抱着添了火炭的手炉坐在廊下赏雪。 花园里头的山石都被雪覆盖了,白茫茫的一片,看不大真切。 “大小姐,高家大小姐又送信函到淳于府了。” 她正发呆,忽然一个拿着信封的小僮走上来回报,打断了她的出神。 她转身皱眉,望向小僮手里的烫金的信封,“拿出去烧了。” “可是大小姐……奴才听说那高家大小姐是江南王朝的王妃,这里头会不会……” 听说,淳于敷明艳一笑,“怎么,你是想说我与江南王朝暗通款曲?” 小僮吓得忙下跪叩头,“奴才不敢。” “那便好。”淳于敷淡淡笑道,顿了一顿,道,“这些信,府里还有谁看过么?” “没有的。”小僮连忙道,“高家大小姐似乎不知大小姐您究竟在何处,每每寄书信,都是只写咱们府邸的名字,上头没有大小姐您的名字,也没得其他各位少爷小姐的名儿,传给谁都不知道,要不是大小姐您偶然看见后交代奴才拿,怕就要被丟去烧火了。” “嗯,没有就好。”淳于敷似笑非笑道,“你是我亲自挑入府里的,相信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奴才知道的,没得大小姐,奴才就要饿死在街头了,绝不敢违背大小姐的恩德。”小僮慌张叩头道。 “嗯,下去吧。” “是。”小僮答应着,方要离开,忽然一拍脑门,又道,“大小姐,奴才险些忘了,奴才方才在府外似乎望见殿下的马车了。” 殿下?哪个殿下? 她正疑惑,斑驳朱红的廊柱后便闪出了一个样貌绝佳的俏公子。 面若桃花,明眸秋水。笑着一面往她那边走,一面道,“淳于姑娘好兴致啊。” 第134章 第134章 来人正是钱玉。不过,她在那帮大臣的授意下如今已然恢复了齐姓, 用了宗谱里的字, 称作齐孝卿。 看见她,淳于敷忙站起身, 笑着轻轻施礼道, “文施见过殿下。” “嗯。”钱玉笑着点头,对一旁的小僮道, “下去吧,孤想与淳于姑娘单独说会儿话。” “奴才遵命。”小僮应着,躬身慢慢走出了迂折的回廊。 不舍地回头看看, 似乎那长得比女人还好看的殿下坐到了他家小姐边上,她们正态度亲昵地说着话。 这才有些相信外头的传言是真的。他们小姐是真的要嫁予这个有着绝世容貌的殿下了。 “想什么呢,就是大小姐不做皇妃, 也不是你能肖想的!”自己打了自己一巴掌, 小僮有些难过地跑远了。 见不到他人影了, 钱玉才起身坐到淳于敷对面, 把玩着自己腰间的玉炔,以低哑的嗓音淡淡道, “淳于姑娘真是惯会惹桃花。” 淳于敷也不反驳她, 只轻轻一笑,“殿下说得是哪桩?” “方才那小僮,看你的眼里脉脉都是情意,你望不见?” “哎,原来殿下说得是他。”淳于敷故作恍然大悟状, 轻笑道,“文施还当殿下说得是外头的那些士族子弟呢。” 说起那些士族,钱玉便一阵头疼。 她如今已然快要十七岁,身边还是一个姬妾都没有。 在漠南时忙着谋城池还好,自从她们整顿军资,用计一气攻下了北边大片的城池,她被推举为北齐王后,那些跟在她身边的大臣们心思都活泛了起来。 话里话外暗示着她要娶妃了,并不时让自家的女儿在她面前晃悠,企图谋个妃嫔之位。 见她眉头紧皱,知道她在愁什么,淳于敷笑呵呵道,“殿下是为外头大臣们商议为殿下娶亲烦恼?” “你还有心情跟我说这个玩笑。”钱玉叹了口气,没有否认她的话。“你也是知道我的身分的……我这样,若是随便娶了哪家的士族小姐,身分泄露了怎么好?” 第227章 “呵呵,殿下要是为了这个担心的话,文施倒有个计策可解殿下的后顾之忧。” 说着,淳于敷淡淡一笑,起身展袖道,“殿下看看,文施的资质如何,可有资格做殿下的嫔妃?” 闻言,钱玉眉头皱了皱,抬头略看了她一眼,淳于敷笑呵呵地望了回来。“怎么,殿下是嫌弃文施容貌鄙陋,不堪入目,怕文施会给殿下丢人么?” “并非如此…淳于姑娘才色俱佳…”钱玉顿了顿,不知该怎么和她说才好,“你知道我的身分的…淳于姑娘品貌皆属上乘,又何苦把自己往火坑里头推呢?” “殿下又如何知道这是火坑呢。”听说,淳于敷展颜微笑道,“京都里的士女们争破了头要做殿下的妃子呢,前朝帝王后宫充盈到三千人,难道那些人是真算准了自个儿能得帝王垂青才进宫的?贪图的,不过是个名分罢了。” “淳于姑娘也会在意名分?” “文施不在意,可是族里的叔父家主在意呢。”淳于敷淡淡一笑,无奈道,“否则,也不会任由文施整日与殿下处在一处,却不闻不问了。殿下恐怕不知,外头谣传的话里,文施可是已经有了殿下的孩子了。” 听到她提她叔父,钱玉脑中立时浮起来一个清瘦的男人的身影。 随即厌恶地皱起眉,狠狠拍了身边的栏杆一下,“这帮士族,只知家,不知国,在江南王朝留下了根,还想在我这边埋下棋子,墙尾草一般左右摇摆,真是可恨!” “呵呵,殿下若是为这事儿生气,那今晚的晚膳也不必用了。”淳于敷淡淡道,“从前朝开国起,士族势力便极大,有如根深盘延的千年老树一般,哪朝帝王没被这些士族制固过。殿下英明,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前朝时候,可是有一位陛下被这些士族逼得自刎了呢。” 钱玉一惊,“果真?” 淳于敷笑了笑,“逼死那位的就是文施的曾祖父,殿下说,文施会骗殿下?” 钱玉不说话了。她原本以为谋反打天下,不过是用兵法计谋,将城池攻下了就罢了。 智谋她不缺,可等她带着兵真正攻克了许多城池后她才发觉,原来最难的,还是驾驭手底下那群所谓的大臣。 他们本就是追随着她那名义上的爹——前朝末帝和钱世勋的,跟着她也不过是看在她身分罢了。等真建了权利,她当了王,他们就纷纷坐不住了。 硬是逼着她一个一个给他们封了勋爵不说,还处处制约她行动。 她说今年收成不好要给百姓减赋,那些人纷纷跳脚说殿下不可,若是减了赋,咱们可吃什么。她说应趁着江南王朝人心不齐,快些攻下,他们便反对说,江南有天堑之江,贸然攻打不过是劳民伤财。她说北魏虎狼之师,不宜交结,他们却偏说,北魏发兵助咱们攻下了京都,又送咱们军备粮草助咱们起事,该是真心想与咱们结交,殿下毋须忧虑。 有这些人拖着后腿,莫说是统一中原了,就是她亲手征战南北打下来的这片北齐政权,能不能留得住都是个谜。 “殿下也不必太过忧心,铲除这些士族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淳于敷淡笑宽慰她说,“毕咱们这一生铲不掉,还可后辈子子孙孙再铲除。再不济,咱们到了地府里,也可再求求阎王爷,让那群士族绝后啊。” “既然如此,淳于姑娘就该找个好人家嫁了才是。”钱玉被她逗乐了,桃花眼里熠熠的满是笑意,“跟着我,不是没得子孙了?” “哎,文施不过是玩笑话,殿下莫当真。”淳于敷摇头笑,望着园子外边被积雪覆盖的山石,无奈道,“文施怕有了孩子,也不会养,又何必劳心劳力?再说,文施一个人过惯了,若是忽然有旁人现在身旁,怕会不习惯呢。” 闻言,钱玉轻轻附和道,“咱们都是孤苦伶仃的。我就不必说了,养我长大的爹如今只跟我谈国事谈如何立权。你虽说有一个家族的人,但我能看出,你的那个家主叔父对你有杀心,你得小心为上。” 淳于敷笑了,“殿下放心,看文施活到现在还好好的,不就知道我有多小心了?” “那倒是。”钱玉煞有介事的点头,“祸害遗千年。淳于姑娘是该长命百岁的。” “殿下真会打趣人…”淳于敷无奈摇头,眼尖忽然暼见回廊尽头似乎有人在站着往这边看,心里一惊,忙上前一步,扑到钱玉怀里,作势捶了她肩头一下,嗔怪道,“殿下真坏。” 钱玉险些被她这动作给吓到呛住,正要问她是不是得了失心疯了,就见她把头深深埋到她怀里,压低声音道,“是我三叔公。” 钱玉会意,顺势搂住她,摆出一副王家公子调笑姑娘的习派,故意高声笑了笑,“坏?淳于姑娘说孤哪儿坏?” 她扮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儿扮得已经惟妙惟肖了,就是淳于敷听了她这话都忍不住想打她。 回廊的人看见这副情景,顿了会儿,便离开了。 瞥见他走了,淳于敷才从钱玉怀里起身,叹道,“这只阴魂不散的老狐狸,可真是难缠!” 顿了顿,又叹道,“殿下是怎么让他起疑心,怀疑殿下是女子的?” “估计是有次我从马上摔了下来,伤了左肩,他在大夫上药时起的疑心?” 淳于敷无奈道,“殿下也是心宽,受伤不寻文施就罢了,怎么能在一群男人面前让大夫上药!” 第228章 “刻意回避,不是更可疑?”钱玉不甚在意道,“我这样光明磊落的行事,他们就是有些怀疑,不会也不敢过来证实。” 淳于敷叹了口气不说话,世道艰难,就是在自己屋里,她都得小心翼翼地端着活。被捧到这个位置的钱玉,就更可想而知了。 “看来要杜绝这些流言,还得淳于姑娘相助才是。”钱玉皱眉想了想,无奈说道。“咱们俩凑一块,看外头人还敢怎么嚼舌根。” “哎,殿下这是要娶文施?” “是啊,聘礼轿子一件都不会少,淳于姑娘放心。”钱玉笑眯眯道,“毕竟我还算是个北齐王,这些东西绝对不会亏待淳于姑娘的。” 淳于敷也笑,“那文施便在家中候着殿下的八抬大轿了。” 钱玉说到做到,回去后,便与臣下说了自己要与淳于府的小姐结亲的消息,并颁布诏令,减治下百姓三分赋税,大开南北连接之路,允许江南王朝的商贾过来做生意。 由于淳于敷是正统士族出身,淳于家又是有百年声誉的名门望族,底下的臣子也没有什么意见,就连她担心会反对的钱世勋,也是无异议地接受了这个婚约。 经钦天监算好日子后,整个北齐都忙忙碌碌地开始准备起他们年轻君主的婚事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方便,钱玉就不改名了,但是还是希望大家记住钱玉另一个名字,免得以后对话出现了这个名字,不知是谁 第135章 第135章 君王大婚,这放在哪里都是一件大事。 先不论北齐的臣民如何着忙, 就是与之敌对的江南小朝廷, 也是忙得晕头转向的。 一群君臣围绕要不要给北齐王送贺礼进行了口舌之战。 不去吧,有失礼数, 看在人眼里就是蔑视人家。以后北齐王更有理由打过来了。 去吧, 他们追着咱们打了那么久,壮丁都死在他们手里了不说, 城池还被他们夺去大半。哪个傻子会给敌人送成亲礼的? 这样争论了好半天,终于有了结论:去!不过不是以朝廷的名义去。北齐王不是说,允许江南的人过去做生意么, 那咱们就派一个商队去送礼。 这样,既显示了朝廷的诚意,也不会觉得憋屈。毕竟, 咱们也是赚了北齐的银子嘛。 想想, 朝臣一致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但这商队总得有个能说得上话的吧, 不然, 到时一盘散沙的到北齐给人看笑话也是丢了朝廷的脸。但是,派谁去好呢? 思来想去, 终于有大臣在看见金銮殿底下唯唯诺诺不敢说话的老高大人时, 想到了高畹兮。 一拍大腿暗夸自己聪明,立时上奏说,陛下,臣认为高大人的嫡女清河王妃,既是皇室中人又深谙商贾之道, 去北齐再好不过了。 他说完,就觉得身旁刺过来无数道眼神利剑,恨不得把他戳死。 如今和北齐正在打仗,贸然过去不是送死么。再说,高畹兮是女子,就更危险了。 明知危险还派高畹兮,敢欺负这一代高家唯一的女儿,真当高家是吃干饭的? 在金銮殿下站着的高畹兮的族叔伯兄弟们,听完这话恨不得当场把那官员打死。 但是这位官员是从最底层爬上来的,初生牛犊不怕虎,完全没有把这些眼神吃人的放在眼里,一个劲儿的说,高畹兮过去的好处。 什么妇道人家不会被过分为难啊,王妃身分尊贵北齐王也得给几分薄面啊,又说若是怕王妃一人去有危险,她身边听说还有个同样谙熟商贾的姑娘,派她们一齐去做个伴就是。 天花乱坠地说了一大堆后,高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动心了,看见一边的摄政王没说话,更是欢喜得不得了,赶紧就拍板说,好,那朕就赐王嫂御使身分,带着商队,出使北齐! 当下唤太监磨墨,挥笔写下一道诏书,派人快马加鞭地将它送到了定业城高畹兮的手上。 彼时,高畹兮正逗着襁褓里过了满月的干女儿玩儿。 过了一个多月,小家伙长得开了,身上越发粉嫩嫩的,漂亮得不得了。尤其一双眼睛,眼珠子黑亮,难得还是桃花眼,不难想象往后长大了该是多招人喜欢。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小家伙的反应似乎有些迟缓。不像一般的孩子,动不动就哭。就是饿了,拉了尿了也不怎么吭声,逗她,也是过了好一会儿才会笑。 一帮大人忧心得不得了,请了好几个大夫来诊断,都说是小姐在娘胎里憋得久了,万幸没伤到脑子,只是反应慢了些,往后说话也不怎么利索。 没伤到脑袋不会变成傻子就好。安下心时,小家伙几乎成了两个府邸里的宝贝,就是太后拨给高畹兮、平常经常约束她不许干这不许干那的女官,见了可爱的小家伙也是满面笑颜的逗逗她。 “来来来,小钱罐儿,看看干娘手里拿的是什么?”高畹兮摇摇手里的拨浪鼓,笑着逗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她看的小家伙。“铛啷铛啷,好玩儿不?等你长大一些,干娘抱你到街上给你买糖葫芦吃,你说好不好?” 一边坐着给女儿绣小衣裳的木雪见了,无奈摇头笑道,“王妃,她还小呢,你和她说话,她听不懂的。” “没事儿没事儿,听多了就懂了么。”高畹兮笑说着,低头亲了一口好奇盯着她手里拨浪鼓看的小娃娃,“是吧,小钱罐儿?” 第229章 木雪更无奈了,摇摇头不打算管她,低头专心绣女儿的小衣裳。 眼看绣好了一件,正要了针,忽然高畹兮抬头问她说,“哎,对了,她出世这么长时候了,你给她想好什么名儿了么?” 木雪笑道,“王妃不是唤她小钱罐儿?如今府里都叫开了呢。” “哎,那是本宫给她取得爱称。”高畹兮脸色微红,擅自给人家女儿取小名儿什么的,她也觉得似乎不太好,“若是她长大了若是再叫这名字,成什么体统。” “无事,这个名字就很好,先叫着吧。”木雪淡笑说着,注视着女儿道,“她的正名,我想找到钱玉后再做打算。” “嗯。是这个理。”高畹兮点头。的确,钱玉是她爹,当然得找到他才能给娃娃取名字。 但是,钱玉跑哪儿去了呢? 看看提到钱玉,木雪暗淡下来的脸色,高畹兮忙要说些话安慰她,一句话没出口,外头一个女官便推门进了来,恭敬对她道,“王妃,外边儿有圣旨,请您和钱夫人出去接旨。” 圣旨?什么圣旨?她最近又没怎么进宫,难道小皇帝真的敢不顾纲常要娶她为妃?可是,那又关木雪什么事? 她一头雾水,看看木雪,也是不解的样子。 两人疑惑得不得了,还是唤奶娘和丫头看住孩子,自己跟着女官出去了。 一进正堂,便见一个身穿靛青蓝服的太监手中握了一块明黄绘龙的帛布。 看见她们,立时用尖锐的声音喊,“奉天承运,特授清河王妃高畹兮齐国御使之职,与定业商贾木氏,即日出使北齐向北齐君王送成亲贺礼。钦此。” 什么?出使北齐? 高畹兮惊讶得厉害,转身看身旁的木雪,也是眉头深皱,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二位,接旨啊。”见她们愣住了,太监使着尖细的声音催促她们说,“老奴还赶着回宫与陛下复命的。” “来人,给公公拿车马钱。”反应过来后,高畹兮赶紧下跪接下了圣旨,随即起身笑着吩咐说。 着女官拿来封好的银子给他,看他一边推辞,一面接下了,才笑着问说,“本宫常居定业,不知这外头究竟出了何事,公公能否给说说,如何陛下便想起来派本宫与钱夫人两个弱女子往北齐去呢。” 那面白的老太监一面笑容满面地把银子往手袖笼里塞,一面与她道,“这是陛下看重王妃呢。王妃与这位夫人虽久居定业,然王妃与夫人合手开的商铺可是在咱这江南都布满了呢,尤其是夫人开的绣庄,连咱们宫里的太后千岁都夸赞那花色好,常常让宫里的买办出去采买呢。” 随即太监又把朝廷上大臣上奏争辩的话转述与她们听了,末了,笑说,“王妃放心,此次出使,少不得有好处呢。王妃是个明白人,该知道如何处事。” 高畹兮脸色不是很好地笑了笑,“公公您说得对极了。” 话落,吩咐一边的女官,“雇一顶软轿,送公公回去。” “是。”女官答应着领人下去了。 高畹兮对着手里的明黄色圣旨却犯了愁。 木雪神色也有些难看,问高畹兮说,“王妃,我们果真要出使北齐么?” “君命难违,咱们不过去也得过去。”高畹兮叹气道,“不过,听人说这北齐的君主样貌不错,性子也极好,咱们过去,好言祝贺几句,他该不会为难咱们两个弱女子。本宫这就回府里收拾东西,吩咐下人整顿行李……” 话没说完,她忽然又蹙起眉头,忧心忡忡说,“只是咱们要行这般远的路,小钱罐儿还这么小,可怎么办?” “还能如何,自然是要把她带上了。”木雪苦笑一声,“咱们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难道还要留她在此处,让我娘一个疾病缠身的老人家看护着?再说,把她一人留在家中,我也有些不放心。” “可你不还在坐月子么?贸然跟本宫过去吹了风,往后落下伤病怎么好?”高畹兮想想,还是不放心,皱眉道,“本宫这就去派人上书陛下,说你方生了孩子,行不得远路。” “王妃莫要多牢费了。”听说,木雪忙拦下她,道,“王妃也说了君命难违。君无戏言,木雪不过是一介民妇,陛下怎会因为木雪就临时改了主意?王妃帮了我这么多,我一直感激在心,正愁着没处儿帮王妃的忙呢,这次就让我陪您过去吧,一人计短两人计长,若是遇到什么差错之事,也能互相帮衬。在道上,王妃若是闷了,民妇还能陪您多说说话儿。还有,王妃难道不想多看看干女儿么?” 木雪立意坚决,怎么劝都一定要陪着她去,见状,高畹兮只得收了劝说她的心思,叹息一声,转而叮嘱她说,“既然如此,本宫就不强求了,你这些日子找几个靠的住的管事管着铺子,收拾好行李,再多带几个奶娘,咱们寻个江面无风的日子,就渡江过去北齐。大夫就不必请了,本宫寻着机会,向宫里要过来一个御医跟着咱们。” “民妇明白了。”木雪颌首一一应承了下来。 送高畹兮走后,便着手打点过去北齐的事宜。 第136章 第136章 最终,她们选在了一个春风吹拂柳叶萌发的日子启程。 前头几百个穿了常服的禁卫军骑马护卫着, 身后跟了一堆运了茶叶丝绸的车队, 在朝廷派下来监督的几十个官员的护送下,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北齐行去。 第230章 此时江南正是草长莺飞的大好时节, 江面上风细浪平, 载她们的又是官船,一路上没得什么阻力, 绕了几次水路,又走了几次旱路,半月后, 装着人马的船只顺风顺水地到达了北齐的界地。 向当地的官员出示了出使的书文后,便被他们领着,送到了京都城。 站在繁华的城门口, 高畹兮抬头看了看老旧城池上头的匾额, 叹说, “没想到, 再一次到京都城,竟然是这种情形下。” 木雪没有来过京都, 自然不会有她那般多的感慨, 只是略环顾了下四周络绎不绝来往的百姓,问说,“王妃,咱们是要先找客栈投宿,还是住北齐的驿馆?” “都不住。咱们先买间宅子, 再重新做起绸缎生意。”高畹兮站着感慨一瞬后,便笑着回身答她的话,“北齐王大婚,定是少不了绸缎来做喜服,君主大婚,怎么说也得要几千匹布吧,绸缎北齐国库再怎么富余都不会积几千匹布,且北齐绸缎丝质不好是出了名儿的,咱们就先去买下间铺子,把从江南带过来的这些绸缎摆上,等着北齐宫中采买的人过来,好好儿的赚北齐一笔!” 高畹兮赚皇家的钱赚上瘾来了,不论是北齐的,还是江南齐国的,统统逃不脱她的手心。 看她踌躇满志的样子,木雪笑着摇头,吩咐带来的管事,“还不快按王妃说得去办?” “哎。”管事闻言,忙带着人进了城。忙活了一天,便把铺子安排妥当了。 铺子在京都城曲桥边最繁华的处所,尤为显眼。 她们自己买了一间宅子,带着自家的奴仆就住在那宅子里头。朝廷分派给她们的人马,则被高畹兮安排着住在离铺子不远的几间客栈里。 因了她们的绸缎是从江南运过来的,方开铺子,有些贵族夫人闻了音讯,便直派管家过来问价采买。得了东西后,见丝质不错,心里喜欢,无意中便透露与其他夫人,一传十十传百,渐渐地这铺子便在贵族间声名噪起。 怕这样还不能吸引北齐的官员过来采买,高畹兮特意写信给她爹,让他快马加鞭运了一批中等的丝绸过来,卖与京都的百姓。 双管齐下,她们的铺子在京都越发有名起来,不愁官员不过来采买,又因为她们是朝廷派来的商队,绸缎也是朝廷源源不断派人供给运来的,不怕断了货。 这样在城中站稳脚后,她们便一边做着绸缎茶叶生意,一面悠闲地等着北齐王的采买官员送上门。 江南的春意此时还未曾到达北地,且因为京都地势颇高,就越发寒冷了。 草木没有应春声发芽不说,人身上穿着厚厚的冬衣,围着红泥小火炉取暖,还觉得冷得牙齿发颤。 这一日午后,又是日清天寒。高畹兮惯例去京都有名的天一茶楼喝茶。 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看路上的走夫贩卒来来往往,从她还未出阁起,便是她的乐趣。 走进茶楼里,摆设还是老样子,从掌柜的到伙计却都换得一干二净,一个她都不认得了。 不过也是,被这战火波及,又有哪样东西是不会变的? 茶楼里招呼的伙计望见她,笑容满面的赶紧迎上来,“姑娘,您是喝茶,还是吃酒?” “喝茶。来一壶老君眉。”她淡淡说完,便往二楼走。 伙计见了,忙叫住她道,“哎,姑娘,二楼没得空位儿了……您,您看看在这底下成么?” “没空位子?”高畹兮闻言,脚步一滞,皱眉说,“那靠左的那一扇窗的位子,也被人占了?” “唉,那位置是咱们掌柜的留给一位贵客的,她前一刻刚巧过来了,姑娘……您看看,小的过去跟掌柜说一声,减您几文茶钱,您就委屈些在这底下……哎,姑娘,姑娘!” 不等伙计说完,高畹兮便皱眉径直上了二楼,伙计见了着急得要去追,还没抬脚,就被高畹兮带来的两个护卫按住肩头拦住了。 冷冷地瞪着那伙计道,“不得无礼!” 京都既然是天子脚下,那定是什么达官贵人都有的。伙计被这么一吓,知道这位姑娘得罪不起,缩缩脖子,也就不敢言语,被护卫放开后,拽了肩头的抹布,灰溜溜地走去看茶了。 喝茶,最重要的是雅兴。 茶可以不好,水也可以不是温泉水,可若是喝茶时没有好景色可赏,不顺了她的心性尽兴,那她宁愿不跑这一趟。 所以,在听伙计说没位子了时,她想都没想地便跑到二楼,打算给占了位子的那人一大笔银子,好使她让了这个位子。 走到二楼时,平目一望,果然满满当当的都是人,靠窗的那处,一个一身绛紫绸袍的姑娘正慢慢悠悠地喝着茶。 因为她是背对着她的,她看不清那姑娘的容貌,但就算那姑娘长得美若天仙,占了她的位子,也是不行的! 高畹兮想着,慢慢踱到那位子旁,走到那姑娘正面一看,才发现,她竟然戴着银色面罩。 戴面罩,不是太美,就是太丑。看眼前这姑娘身姿窈窕,面相该也差不到哪儿去,那或许是太美了,想隔绝那些无赖的非分之想也说不准。 但那又关她什么事,她是过来让人让位子的,又不是评判人美丑的。 想着,高畹兮轻笑道,“姑娘,这位子向来是本…是我过来时坐的,我出一百两银子,姑娘可否割爱,把这位子让与我?” 第231章 那姑娘不开腔,依旧慢慢地喝着茶,好似没听见她的话一般。 见状,她只得从随身带的荷包里拿出几块金子,放在桌上轻道,“出门匆忙,没带银子,若是姑娘嫌这些还不够,那我可现让家仆回去取。只要姑娘你肯让了位子,多少银子,随姑娘开口。” 听说,那姑娘沉默了好一会儿,在她逐渐耗尽了耐心时,才慢慢儿道,“既然姑娘这样喜欢这位子,那我就不夺爱了。” 说完,转脸站起身便要走。 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高畹兮皱眉想着,忙上前一把抓住她,“姑娘且慢。” 也许是发现了不妥,戴面罩的姑娘刻意压低了声音道,“位子已经让与姑娘了,我也没拿姑娘的银钱,姑娘还有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听姑娘声音,有些像我认得的一个故人罢了。” “姑娘怕是认错人了。”那姑娘淡淡说着,便要把自己的衣袖从她手里扯回来。 趁她全心都在衣袖上,高畹兮瞅准时机,猛地上前一步,从她耳边勾下了面罩的拉绳。 “哐”一声,面罩应声而落,露出面前人完全的容貌来。高耸的鼻梁,淡色的眼瞳和异常白皙的皮肤,果真是难得的胡塞美人。 “淳于敷,果然是你!”见到她的全貌,高畹兮便叫出了声。 “是我,王妃有何指教么?”眼看是走不脱了,淳于敷索性弃了离开的心思,淡淡看她道。 “你为什么不回本宫的书信!”见是她,高畹兮又高兴又生气。 见到人是很高兴,想想自己担惊受怕战战兢兢辗转难眠地提笔写了那么多委婉曲折的信,浪费了那么多笔墨和脑汁,面前这个人,却一个字也没留给她,她就气得不行。 委屈看她说,“你既然在京都,那本宫寄到淳于府的信,你怎么会没看见。既然看见了,为什么不回本宫?” “王妃希望文施回什么?文施很好,吃得山珍海味,住得是淳于家宅,穿得暖,文施自己就是大夫,就使病了也会治。王妃还想知道什么?” 高畹兮顿时语塞。的确,她在信里写得都是什么吃饱穿暖之类的话,但这可都是她绞尽脑汁以后才想出来的。 不然,让她问什么?咱俩是不是有过肌肤之亲?让她问这个,那还不如一刀抹了她自在。 “本宫…本宫是觉着…淳于姑娘…与本宫好赖有过…有过些交情,本宫…本宫就是想知道淳于姑娘过得可好。”扭扭捏捏地说完这番话,高畹兮整个人红得已经快像刚从蒸笼里端出来的大闸蟹了。 看她羞得快要找个地洞钻下去的样子,淳于敷叹了口气,淡淡道,“王妃不必多想,那天王妃喝醉了,文施只是帮着女官替王妃换了衣裳罢了,其余的,就没什么了。” 当她是傻的?她那时只是喝醉了,又不是失忆了,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 明明是眼前这个人不想和她有瓜葛! 高畹兮想想,觉得自己满腹委屈,眼眶儿都红了。 见状,淳于敷又叹了口气,“王妃不必因为负疚而和文施扯上什么瓜葛,京都乃是非之地,王妃不论是因为什么而过来,文施都劝王妃,还是快些回江南为好。” 话落,不管眼眶儿越来越红的高畹兮,她捡起来地上的面罩,自顾自扣上后,便走下了茶楼。 第137章 第137章 天冷,买布做冬衣的人也多。 知道这时候高畹兮不在铺子里, 木雪特意着奶娘抱着女儿, 到绸缎庄里帮帮忙。 当下安顿好女儿在小木床里睡着,又吩咐奶娘好生照料后, 她才走到前堂, 让管事把这几日的账目给她瞧瞧。 管事应声拿来厚厚的一沓账簿,又给她备好珠算和小火炉。她道了谢后, 便对着账本拨着珠子噼里啪啦地开始算账。 算完一本的时候,忽然铺子门口的门帘被人挑开,一个长得凶恶的长须男人打量了铺子一圈儿后, 才冷冷问道,“谁是这里的掌柜?” 见状,铺子里头还在挑布匹的百姓都吓得噤了声。这样的人, 在京都最是惹不起, 一般来说, 不是贵人家的侍卫, 就是地面上的地痞流氓。 木雪也知道这一点,不想过多的惹事生非, 见几个作伙计打扮的禁军都面露凶意要上去和人拼命时, 忙赶在他们之前道,“是我,这位公子有什么见教么?” “我们家公子要成亲了,听说你这边的绸缎好,所以亲自过来看看。” 看见她是个女子, 那男人说话语气不觉也放和缓了些,又看了一圈铺子里摆的绸缎和几个低头的伙计,确认了没得什么危险,才对她道,“咱们公子是你惹不得的贵人,你可得好好招待,否则,你这铺子,就别想要了!” 放完狠话,他转身掀起帘子便出了去。 木雪正莫名其妙,从外头又进来一群人,抬着一顶软轿,直接进了来。 那凶巴巴的男人随着一块儿进来后,便直叫道,“掌柜的,把你们这儿最好的绸缎都拿出来,让咱们公子过目!” “这位公子,虽说咱们这铺子里头的缎子种类多,但并无什么好次之分的。”木雪听他声气粗恶,心里也有些厌,故意骗他道,“咱们这铺子里的绸缎,有江南的茧缎,也有棉缎,更有北地自产的叶缎,虽说类别各异,可都是上等的布料。公子想要哪一种做喜服?” 第232章 “这……”男人听说,果真被难住了,神色也虚下来,缩了几步走到那软轿前,小声请示说,“公子,这…咱们选哪种?” “要上好的可做贡品的绸缎。”轿子没打开,见不到里头的公子什么面貌,只是从软轿里传出来一道异常低沉的声音。沙沙的,听起来意外的有韵味。 “是。”那男人应声点头,又回到木雪面前,照那公子的话说,“掌柜的,听人说,你这铺子里不是有许多好绸缎么,挑几样能呈给当今北齐王的绸缎,给咱们公子看看。” 张口就要贡品,口气这么大,还是要成亲用的东西,恐怕这位“公子”大有来头。 十有八/九,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北齐王。 木雪皱眉想着,也不敢怠慢,忙唤管事去库里取。 同时让伙计泡了一壶上好的茶,笑着端起一杯,对那软轿道,“公子屈尊到舍下,没得什么好东西招待,只有粗劣的茶水,还望公子莫要嫌弃,喝些润润喉。” 软轿里好久也没传出来什么声气。 端着茶噙笑实在是太累,估计着那公子并不想给面子喝茶,木雪也不想再伏低身姿,正要说几句话圆了这个尴尬的场面,从软轿里却慢慢伸出一只带着玉戒修长的手,对她淡淡道,“拿过来吧。” “是。”她没及说话,一旁的那长须男人便应一声,要把茶端过去。 “申全,你莫要动。”那公子却忽然叫住男人,道,“既然是掌柜的要请本公子喝茶,自然是掌柜的端给本公子。” 他说到这分上了,木雪当然是不得不做,小心翼翼地捧着茶到跟前,客气道,“公子请,方沏的茶,还有些烫,公子小心。” “嗯。”软轿里传来淡淡的应声,伸出了手。 木雪小心地把茶杯放在他手心里,要抽回手时,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那什么公子拿两根指尖捏住了她的掌心,怎么样也抽不回来。 木雪眉头不觉皱起,方要喊他放开,就听软轿里传出一声低沉的笑,“掌柜的声柔,没想到身子也柔顺得紧,可有人家许配了?若是没有,本公子的后院空房可多呢,掌柜的若是愿意,大可过来,与本公子填填屋子。” 若不是顾及到他的身分和他周边围得水泄不通的护卫,木雪一定会叫那些禁军抽出来刀把这什么北齐王给阉了。 大庭广众之下调戏她给她难堪,说句登徒子都是轻的! 抽不回手,木雪也不再徒劳挣扎,只从腰间拔出随身携带防身的匕首,贴在那公子的手指上,冷道,“公子请自重。” 见状,软轿周围的护卫们顿时脸色大变,冲上前对着她拔刀,怒道,“放肆!竟敢对公子亮兵刃!” “无妨。”软轿里的公子,又传出一连低哑的笑,放开她的手,似笑非笑道,“掌柜的性子倒是烈,不错,不错,有几分骨气,本公子……” 他话没说完,奶娘忽然从内房里着急地奔出来了,抱着啼哭不止的小娃娃,忧心向她道,“夫人,小姐从方才起,就一直啼哭不止,老身哄了许久也不管用,看小姐不像是饿了,身底下也干干净净的,不知是什么缘故。” 奶娘说话间,钱小罐儿哭得更厉害,噎噎得嗓子听着都快哑了。 “抱过来我瞧瞧。”也顾不得是否在方调戏她的登徒子面前看孩子是不是有失礼节了,看着女儿哭得厉害,木雪心疼不已,轻轻抱起她便慢慢拍着她哄。 她抱着女儿哄了好一会儿,软轿里才传出一声冷笑,“呵,掌柜的原来是罗敷有夫了,怨不得这样刚烈呢。” 这话里刺味儿太重,木雪听得直皱眉。她是不是有人家了,和这北齐王有甚么关系,怪道人说帝王花心,都快要成亲了还想着充盈后宫,果真是无耻之尤。 想想,她对这北齐王更是一丝儿好感都没有,见管事的满头大汗地抱着几匹上好的布过来了,她适时地对着软轿施礼道,“公子,小女啼哭不止,恕民妇不能多待,失陪了。” 话落,她抱着女儿转身便走。 一边的护卫看不惯,向软轿里的人道,“公子,这个掌柜的虽说是女子,可未免也太目中无人,太过放肆了些,咱们要不……” “不过是个女子罢了,随她去吧。本公子今儿有些累了,想回去歇着了,这绸缎,就让带来的采买御使替咱们看看吧。”软轿里的人淡淡说完,便吩咐道,“起轿,咱们回府。” “遵命!” *** 看淳于敷走出去了,高畹兮想也没想就丢下护卫跟了出去。 纵然淳于敷武功再好,京都人来人往的,想甩掉弱不禁风的高畹兮也是极不容易。 在左拐右拐的乱钻了好几个巷子,身后那一条尾巴还是甩不掉的时候,淳于敷放弃了。 转身无奈地看着累的扶着墙直喘气的那只大家闺秀,冷道,“王妃跟着文施,是有什么事么?” “你…怎么能说…本宫是在跟着你?”高畹兮一边喘气,一边诡辩说,“这京都…京都那么大,你走得的路…本宫…就走不得么?” 淳于敷被堵得没话说,噎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那好,文施不走了,这路那么宽,王妃自便吧。” 说完,她真的找了一个小馄炖摊儿坐下了。 还吆喝着店家,让来一碗猪肉蒜泥馅的馄饨。 第233章 等店主把馄炖捧上桌的时候,她便坐在桌旁,慢条斯理地一边吹凉,一边吃起来。 高畹兮从未吃过街边的东西,看她吃得新鲜,也有模有样地学着她叫了一碗,坐在她对面,对着冒着热气的馄饨发愣。 “这是什么?”在淳于敷看不见她似的又把一个馄饨往嘴里送时,高畹兮忍着难为情的心思,好奇问她。 淳于敷头也不抬道,“王妃难道没吃过饺子和馄饨么?” “熊掌剁鲍鱼水饺么?那我倒是知道,可是这个的味道,怎么那么奇怪?” 说着,高畹兮拿起勺子舀了个馄饨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无辜看她说,“好难闻的味道,淳于姑娘你是怎么吃下去的?” 淳于敷送馄饨的手一顿,无奈的又叹息了一声。 怨不得她和这王妃怎么说都讲不通,她们虽都出身贵族,奈何她幼时起经历得波折太多,而这位王妃被父兄护得太好,对世事好似不大通的样子。 她好赖还吃过些民间的吃食,这位王妃则是从小就把鲍鱼燕窝粥当水喝。 鸡同鸭讲,怎么说得清? 高畹兮见她又一脸无奈的看着自己,更无辜了,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怎么,是本宫哪里穿得不对么?” 何止是衣裳不对,你整个人都不对! 淳于敷无奈地想着,正要起身甩开她,转眼望见街角一顶熟悉的轿子,心里一惊,慌忙把脸上的面罩摘下来,迅疾走到高畹兮的身后,将面具罩到了她的脸上。 第138章 第138章 脸上忽然被蒙了东西,高畹兮愣了愣, 奇怪地伸手够到面罩上, 想要把它拿下来,“淳于姑娘, 这是做什么?” “你别动。”按住她的手, 淳于敷忙皱眉挡在她身前。 看着从拐角处一同出来的一顶墨绿软轿一顶蓝花轿,眉头皱得更深。 “哎, 这不是淳于姑娘么?” 打她们身旁过时,自那墨绿软轿的帘中忽然探出个阴柔貌美的男子,喊停了轿子, 与她笑着说话道,“淳于姑娘好兴致,都是快要成亲的人了, 还在这民间四处走动, 是想成为贤内助, 替孝卿帮持国事么?” “哪里, 衍公子说笑了。”淳于敷淡淡说着,望向一边也停了的墨绿软轿。 待看见一个清瘦鹰隼的男人也打起帘子时, 站直身子恭谨道, “文施见过叔父。” “没规矩!”那男人听说,眉头却狠皱了一下,淡淡斥她说,“衍公子面前,你怎能给我行礼而忽漏了衍公子?!” “哎呀淳于大人, 不要紧,毕竟淳于姑娘也是快做王妃的人了,本公子不过是个侯,官阶上就比淳于姑娘低了好一些呢,淳于姑娘又如何要与本公子行礼呢?” 说着,他淡淡一笑,桃花眼里满是寒意,“淳于姑娘,本公子说得可对?” “是文施礼数不周,慢待了公子,还望公子海涵。”淳于敷不理他的暗讽,说完,便低头给他请了个安。 美貌男子淡淡一笑,“哎,这本公子可消受不起,若是被孝卿见了,还当本公子欺辱她内人呢。淳于大人,若是孝卿到时怒怼下来,还望淳于大人替本公子做个主儿啊。” “是,老臣明白。” “嗯,时候也不早了,淳于大人咱们回吧,可别耽扰了淳于姑娘的雅兴。” “是。”男人淡淡颔首应道。 阴柔美貌的齐孝衍这才满意地落下了帘子,吩咐轿夫往府里走,待他们往前走了一些路,蓝花轿子里清瘦的男人方冷冷看了她身后一眼,淡淡道,“此时是多事之秋,你身分特殊,还用叔父教你如何行事么?” “文施知错。”淳于敷身子躬得更低,这副样子看得身后的高畹兮难过极了。 她印象里,淳于敷对谁都是笑眯眯的,一双有些异色的眼里永远都是清亮得能照出人影。神秘莫测地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哪像如今,她躬身给人作揖,总有种折了她的尊严,使她降低身分的悲凉感。 况且,据她所说,眼前这阴沉清瘦的男人,是杀她一家的仇敌。给仇人作揖,搁在一般人怕早就不甘地吐血而亡了。 “知错就好,回去了,过去管家那里领罚吧,你快成亲了,鞭子就免了,在祠堂前举着列祖列宗的牌匾,跪一晚上吧。”男人平淡道。 淳于敷垂下眼眸,依旧恭谨道,“是。文施明白了。” 男人这才没说些什么,淡淡吩咐轿夫说,“快些,我们追上前头的衍公子。” “是,大人。” 轿夫们忙抬着轿子往前头追过去,看不见人影儿了,淳于敷方直起身子,默默走到自己的馄饨边坐下,面无表情地把碗里的东西往嘴里送。 “他就是害了你全家的叔父?这么不通人情!”高畹兮皱眉,把脸上的面罩拿下来,“怨不得本宫听爹爹说,淳于家在南渡时,不知为何只留了些旁系子弟随着陛下在江南落脚,原来,是你们投奔了北齐王么?这么说来,淳于大人是看好北齐王能统一这中原天下了?” 缓了缓,她又问说,“方才那男人说得可是真的?和北齐王结亲的,是你?” 淳于敷不说话,神色淡淡地只顾吃东西,不过不知她出神出到哪里去了,还滚烫的汤汁溅到手上,烙得她手背通红都不知道。 “哎,你!”高畹兮实在是看不下去,也没心情问她真假了,赶紧从店家那舀了些凉水来,拿帕子沾了替她敷上。 第234章 叹口气,宽慰她道,“…本宫也知道,出身士族,往往身不由己…淳于家百年士族,想要除掉声望誉隆的家主可不容易…你…唉…” “文施的事,用不着王妃多费心思了。”回过神来,淳于敷收回了手,淡淡道,“只是这京都,一月之内不会有太平,王妃若是不想惹上事端,还是早些回去江南罢。” 闻言,高畹兮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人三番五次地要撵她走,啥意思?!她像是那种怕事的人么? 想想,她一拍桌子和她杠上了,怒道,“ 本宫是打算早些走的。不过,听了淳于姑娘这样几次三番撵本宫的说辞,本宫偏偏就不走了!” 淳于敷听了,淡淡看了她一眼,而后忽然拉着她,指着她身后皱眉道,“那是什么?” “嗯?”高畹兮反射性地随着转过了身,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之处,不由四处张望着问,“怎么?” 趁着她望着前方,淳于敷瞅准机会,手上轻敲了下她脑后的昏睡穴。 高畹兮随即就整个人软了下来,昏睡过去。 淳于敷赶紧在她倒地之前接住她,拖着人在馄饨摊子上等了一会儿,望见四处来找她的护卫了,才把人交给他们,淡淡道,“这位姑娘方才不小心踩滑了脚,摔晕了,我在一旁看着怕她被歹人带走,就把她捡回来了,诸位若是寻她的家人,请把她带回去吧。” 护卫连忙去雇了顶轿子,让女官将高畹兮扶进去后,对她作揖道,“多谢姑娘了,” “不必。”淳于敷淡淡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包药,道,“小女子是前头医馆的医师,这位姑娘身有寒疾,还须好生调养才是。” “如此,真是多谢姑娘了。”护卫又对她拜谢了一番,方才带着轿子离开了。 淳于敷在原地站了会儿,方才慢慢摇头,叹气重坐在小小的馄饨摊旁,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 坐在软轿里,回想方才的事,钱玉自嘲的笑了笑。 万幸她如今性子沉稳了些,不至于听见某些人的声音就没脸没皮地扑了上去,否则,要是正赶上人家的夫婿过去接妻子女儿,她岂不是得丟光了面子? 如今这样,刚好。不至于太冷淡,也不至于太亲热。反正她们关系就摆在那儿了,各过各的,谁也扰不到谁。 她也就该收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全心全意地把手下的领土治好。至于别的异想天开的想法儿,还是统统丢掉为好。 人家几月内就跟着姘头跑了,还把娃生下来了,还能想什么? 想想,钱玉心头越来越冷淡,闭上眼不想理会这些。 正闭目养神,忽然,轿子摇了一下,将她颠得不得不扶住轿壁才能稳住身子。 还没及问出了何事,就听她的贴身侍卫着急地问,“公子,公子没事吧?” “没什么大碍。”钱玉皱皱眉,道,“外头怎么了?” “公子,咱们的路被两顶轿子挡住了。” “嗯?”这路这么宽,普通的轿子怎么会挡住的? 钱玉眉头皱得更厉害,“那两顶轿子,是八人舆两驾的?” “是。”侍卫犹豫回说,“微臣看着,那像是淳于大人和衍公子的轿子。” 钱玉淡淡一笑,“哦?不错么,孤出门,顶多也就让四个人抬着,他们倒会享受呢。” 天子不过十承,她如今没称帝,只得个王,出门顶多也只得八乘,他们倒是厉害,比她排场都要大。 “公子…要不要微臣上去跟衍公子说一声?让他们让个道?” “不必了。”钱玉淡淡道,“咱们给他们让路,你让那几个在他们面前露过脸的侍卫,还有你,都背过身去,别让他们知道孤今儿个出门了。” “遵命。” 轿子一阵晃动,知道是侍卫抬着她后退了。钱玉冷笑着半掀开轿帘,果然见两顶眼熟的轿子从她面前晃悠悠地走了过去。 大摇大摆的样子,看在人眼里,扎眼的厉害。 “齐孝衍,呵。”钱玉冷冷地喃着这个名字,慢慢放下了帘子。 原先说好的只有她一个前朝皇帝的子嗣,却在她打下京都后,那无端无故冒出来的一个燕宝示燕公子,据钱世勋说,竟然是她的什么哥哥,替了她,做了北魏的质子。 所以,他坚持说,她建/国的功劳,有大半是他替她挣来的,硬是逼着她将他封了个燕君的爵位。 可笑,可笑。 她拖着残了的腿四处征战的时候,齐孝衍在北魏只是没了自由,依旧是好吃好喝地供着,她哪天不是风餐露宿的?甚至,为了解渴解饿,她连血也喝过,虫和树皮也吃过,大冬天的奎水来了痛得几乎快昏过去的时候,还得领着兵将渡冰河打仗。 每日在死人堆里打滚的是她,受苦的是她,等一切都成了,享权的就是齐孝衍了。 总而言之,一切都是齐孝衍的功劳。 她到如今还是个君,而不是帝,每每提起要称帝,那帮子大臣只称不顺天意。其中,养她长大知晓她身分的钱世勋更是义正严辞,就差咄咄逼人说她是女人,不能做牝鸡司晨的事了。 嗯,不错,她称帝是不顺天意,齐孝衍当皇帝就是天授的了。 枉她还在心里那般敬重他,把他当她爹来待,到头来,他的那一颗心,却是偏长的。 第235章 想想,钱玉便觉心中难受得厉害,闭上眼,苦笑一声,淡道,“回宫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存稿箱的日期写错了,弄成7月16了,-_-b,还好我上来看了一眼。本文是日更的。 第139章 第139章 木雪发现,高畹兮这几日格外的不对劲。 从前还会在铺子里多呆会儿看看帐, 如今是根本理都不想理。 这都不说, 每日还早出晚归的,早上铺子还没开门呢, 她就让护卫备车匆匆出了门, 晚上则打了更的时候才回来。 而且,每每回来, 眼眶儿总是有些红,不声不响地打发掉所有人后,把自己闷闷的关在屋里头。 她这样久了, 不仅是木雪,连她身边的女官都察觉出了不妥,在高畹兮又一次晚归的时候, 找上木雪, 与她道, “王妃与夫人相交最好, 这几日王妃似乎心绪不悦,夫人能帮忙过去与王妃说说话, 看看王妃怎么了么?” 木雪忙道, “严重了,木雪得王妃照拂,如此,是应该的。” 和女官说完话,她便敲响了高畹兮的房门。 一声冷斥却从屋内传了出来, “不是说了,本宫不要侍候,你们都走!” 木雪只好隔着门解释道,“王妃,是我。” “啊,原来是钱夫人……进来吧。” 她依言推开了房门。点了油灯的屋内,高畹兮正坐在桌前,对着一纸烫金的红书发呆。 “王妃,这么晚了,这些日子您也劳累了,怎么还没睡下。”她说着,走到高畹兮对面坐下,“王妃是有心事?” “本宫……唉。”叹了一声,高畹兮从桌上拿了那烫金的红纸递给她,“你看看,这是今儿个咱们带来的一个禁卫军拿给本宫的。” “这是,请帖?”木雪看了一眼,疑惑问她。 “是,北齐王大婚的请帖,据那禁军说,是从淳于府送过来的。邀咱们三日后去参加喜宴。” 听见这名字,木雪反射性皱眉,“淳于府?” “是,就是和本宫家、外戚陈家并为三大士族的淳于府。”高畹兮又叹一声,与她解释说。 木雪想了想,道,“说到淳于……民妇认得一位故人,她也姓淳于。” “呵,没错,就是那个人。”听说,高畹兮苦笑一声,“你说的,该是淳于敷?这次要嫁予北齐王的,就是她。” “原来是她?!”木雪也惊了一下,可想想淳于敷年纪也不小了,出阁也是正事。 心里杂陈的不知是什么滋味儿,木雪还没说出几句恭喜她的话,就听高畹兮又苦笑道,“如今时局不稳,她这时嫁予北齐王,不是自取死路么?” “王妃,这是什么话。淳于姑娘嫁入北齐宫中,难道不是好事么?” 高畹兮叹气道,“你久呆在铺子里所以不知。本宫这几日,暗中走访了好些大臣家,派人打听消息时,都说,如今的北齐王,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北齐帝,其实还该是北齐王的亲哥哥,封号燕公子的那个。前些时候北齐政局不稳,所以北齐帝没正位,这些时日,北齐政局越发稳定百姓也安居乐业,所以本宫听说,这称帝一事,是刻不容缓的。一山不容二虎,这时候她嫁予北齐王,不是陪着北齐王去送死么?” 木雪听得有些晕,“什么北齐王北齐帝,王妃的意思,北齐有两个皇帝?” 念及她不大懂这些事,高畹兮贴心地给她解释说,“如今的北齐王没有称帝,只是个王爷,淳于姑娘若是嫁了,名号与本宫一般,都是王妃。这北齐王还有个哥哥,封做燕公子,不知为何,北齐的天下听说是这北齐王打下来的,那帮大臣似乎却想推举北齐王的哥哥做皇帝。” 这下,木雪算是明白她说得什么了。“王妃的意思,是北齐要有争权位之事?” “是啊。”高畹兮叹息说,“燕公子想要皇位,那北齐王也有称帝的意图,两虎相争,本宫看着,还是那燕公子胜算大些,毕竟据我所知,朝中大部分朝臣都是前朝旧吏,士族中人,坐拥良田千亩财产万贯。而这北齐王,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想要限田,从这些士族手里夺田亩银钱,不是逼着他们选燕公子么。” 自夏禹以来,社稷,向来以农为本。而为农,又离不开土地。 贵族手里握的田亩多了,一些种地为生的农人就没有田地耕种,没得银钱还要交赋税,不得已只能卖身为奴。 如此一来,不仅朝廷赖以为生的赋税会锐减,可做兵将的壮丁也是越来越少,到最后甚至征不到兵。 而握有许多土地的贵族,则没有这方面的顾虑,要钱有钱,要兵有兵。 君主越来越弱,臣子势力越来越大。这也是历朝历代最后造反的,都是大士族的缘故。 木雪虽说身处商贾之家,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倒是听淳于敷提过一些,闻言,即刻皱眉,“若是这么说,那北齐王败了,该如何,淳于姑娘又会如何?” “成者王侯败者寇,就是亲兄弟,恐怕都没什么意外。”高畹兮对着桌上的请帖出神,轻轻说,“不过一律诛死罢了。” “诛死”二字一出,木雪没来由地心里跳了跳。 勉强镇了镇心神,皱眉道,“以淳于姑娘那等聪敏之人,怎么会不知此事,为何…为何还要嫁予北齐王?” “这事,本宫也想要知道呢。”苦笑一声,高畹兮缓缓闭上眼,“只是本宫这几日过去淳于府拜访,都被告知她不在府上,本宫有一日午后,亲自守在府门外,亲眼望见她从府门出来登上马车,怎么就不在府上呢?” 第236章 木雪并不明白她们之间的牵扯,只当她是因为和淳于敷认得,替她不值而已。便温声劝她道,“王妃可能不知淳于敷其人,与她认得也有些时日,据民妇看来,她但凡做了什么决定,就是天塌下来了,也是动摇不得的。” 听说,高畹兮苦笑得更厉害,知道这仗打不赢还下定决心陪着北齐王,不是对北齐王情根深重。就是她是全心要去送死了。 “不成,本宫还是得去看看。”到底还是放心不下,高畹兮眉头一拧,站起身就往外走。 后头一头雾水的木雪连忙随着她站起身,叫住她,“王妃要去哪儿?” “拜访淳于府啊。”高畹兮头也不回地道,“本宫这就唤人备车。” “可是王妃,如今深更半夜的,您如何去拜访?” “哼哼,就是夜里,才方便些。”高畹兮回头对她露了个胸有成竹的笑,“本宫就不信,本宫白日里见不到人,夜里头,也连个影子都摸不到!” 说完,不顾木雪的担心劝阻,自顾自带着几个护卫女官,兴冲冲地就往淳于府跑。 此时街上的更夫已经睡下了,整个京都都是静悄悄的,就连城门,都紧紧关着。 不过还好,淳于府在内城,离她们住的地儿并不多远。 遣护卫们将马车赶到淳于府后院不远的地方后,她下车吩咐带来的那几个身强力壮的女官在淳于府外院的女墙底下叠罗汉,自己小心翼翼地踏在她们肩头,慢慢儿顺着墙头攀爬到了淳于府墙头上。 又顺着正好搭在墙头的一棵百年老树的树枝,小心地整整罗裙从墙上跳了下来。 高畹兮得意地小心拍了拍手,望着身后的那棵长青树喘息着自言自语道,“还好本宫聪敏,白日里看见了这棵树,否则可就要摔死本宫了。” 她话音方落,脚下一不注意,踩到了一根枯树枝,随着“咔嚓”一声响,也招来了一道声音,“是谁在那儿?” 糟糕!被发现了!高畹兮皱眉想着,下意识就要跑,脚步刚挪了一些,一个打着灯笼的青衣小厮便趋至她面前。 举着灯笼照着她的面容,皱眉问,“你是谁,我怎么从未在府里见过你?为什么会在半夜里跑到咱们府里来的?” 一面问,一面捏紧灯笼柄,打算一有什么不对,立马唤府里头的家丁,把眼前这突然出现的奇怪姑娘抓起来。 “哎,是你!”小厮不认得她,她可认得这小厮。昨儿她还见这小厮跟在淳于敷后头出门呢。便高兴与他道,“你不是淳于敷身边那个驾车的小僮么!” 听见她这样说,小厮也有些疑惑,又看了她一眼,想了会儿,确信没见过她后,试探着问,“……您是?” “咳…本…本小姐是你们大小姐的…友人。” 想了好半天才拉扯来这么一个不远不近的关系,高畹兮故作正经地在明亮的灯火面前展了展自己绣有贵族纹饰的衣裳,对那小厮信口胡诌道,“我姓…姓木…是新晋三品御史的女儿…咳…你们大小姐…她约我有要事相商,我有事耽搁了,这才拖到了这般时候,你们大小姐呢?快让她出来见我,否则,等内城关了,我可就没地儿过夜了。” 淳于敷近来起早贪黑,不到丑时不熄灯,又加上高畹兮的服饰确实昂贵,小厮听说,立马信了她的说辞,苦着脸道,“木姑娘,您来得不巧,咱们大小姐她…如今不能见您。” 不是吧,都这么晚了,难道淳于敷真的会神机妙算,算到她会过来,所以推辞不见她?! 高畹兮脸色不是很好,方要说些什么,就听小厮鬼鬼祟祟地环顾了四周后,又低声与她小声道,“不光是您了,就连小的们,如今这个时候,也是见不得几位公子小姐的面儿呢。” 第140章 第140章 小厮看起来都要哭了,想必该不是骗她。 高畹兮皱皱眉, “此话何解, 莫不是你们大小姐出门了?” 这么晚了她还出门,难道真是对那北齐王情根深重, 这是和他幽会去了? “不是, 哎,小人也不知该怎么解释为好。”小僮一脸的苦相, 偷偷摸摸望了望四周后,与她道,“木姑娘要是想找大小姐, 请随小人过来,不过千万要小心,不能遇着府里的巡夜。” 在自家的府邸里, 他还这样小心谨慎, 其中必有蹊跷。高畹兮暗想着, 对他微微一笑, “好,劳烦了。\'” “姑娘严重了, 可要跟紧小人啊。”小厮忙摇摇头, 又四周左顾右盼地望望,方才打着灯笼小心领着她一步一趋地往前头走。 淳于府规格深杂,小厮领着她贴着曲廊走,避过好几次巡夜的守卫,才带着她偷偷摸到一个有着临池曲台的院子里。 看见里头灯火通明时, 小厮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对她道,“木姑娘看,咱们大小姐应该就在里头了。……只是咱们老爷怕也在里头…木姑娘,这里头守卫森严…这…咱们还要过去么?” “自然的。”高畹兮笃定地点头道。 小厮为难道,“可是木姑娘,那里头守卫那般森严,咱们怎么进得去?” 高畹兮也有些为难,眼神一转,忽然望见有两个丫头端着茶盅往这边走,顿时计上心来,拉扯着小厮藏起来,对他微微一笑道,“不怕,你跟着我,能把人打晕就成了!” 小厮还没明白过来她话里的意思,就被她扯着躲在廊柱后头,在那两个婢女走过来时,被她拿着几块百两重的银子一手一个,砸得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第237章 及至茶盅跌在地上发出粉碎的声响时,小厮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位姑奶奶干了什么,望着跌倒在地上的丫头,惊讶地合不拢嘴,“木姑娘,您这是……” “你别管了,替本…替我把她们拖到一个没人知道的处所,再去膳房弄两盘茶来,要是有人问起,你就回说,你们老爷生气了将所有的茶都打碎了。” 说着,高畹兮吃力地将一个丫头往廊柱后拖,小厮见了,连忙上去帮忙。 将人安置妥当了,小厮方按照她说的一一去办,急急忙忙去膳房端来两个托盘弄来两杯茶,让高畹兮端着。 彼时,高畹兮已经换上了丫头的服饰,小厮见了,愣了一瞬,“木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当然是进去奉茶了,否则,我让你打晕那些丫头做什么?”笑眯眯说着,高畹兮学着女官给她端茶的样子,慢条斯理地端着茶进了院子里。 小厮只能硬着头皮,随着她一道端着茶进了去。 屋里头灯火阑珊的,却是寂静地一丝儿声音都没透出来,高畹兮托着茶站在门口正自奇怪,就听一声雷霆般的怒斥,“你可知错?!” 怒吼声吓得她托着茶盘的手一抖,险些没把茶杯拋出去。 方要敲门,这道异常威严的声音又搁着门传了过来,“门外何人?” “奴婢们是来奉茶的。”压低声音,高畹兮回说。 听说,那声音冷道,“既然如此,还不快进来!” “是。”高畹兮勾着头,慢慢推开了房门。 被小厮领到这里来时,她就有些奇怪,看这楼台曲阁,分明就是一位未出阁小姐的闺房,而入了里头,望见里头的帷帘时,她就更肯定自己的判断。 不过,进来时倒没看见什么标致的小姐在对镜梳妆这样的香/艳的画面,取而代之的,是地上半趴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天这样寒,她却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素色亵衣。 她心念要寻的淳于敷就跪在那女子身旁,神色淡漠。她们旁边,还站了几个样貌出众的公子小姐,看眉眼,和淳于敷有几分相似,该是她的堂兄弟姐妹。 正对着门,则坐着一个着了黑色绣鹤常服的清瘦男人,年纪看起来不过而立,却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质。他身旁,则立着两个手执鞭棒一脸凶相的家丁。 不用说,这定是淳于敷那该死的叔父了。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比她爹那个老狐狸眼里杀气重多了。 一屋子的人,神色都肃穆的厉害。不敢多看,高畹兮忙走过去,故意磨蹭着一面给那男人地奉茶,一面竖起耳朵听那男人说话。 此时,那男人也没有心情管她一个丫头在做什么,只是高坐在正位上,对着底下趴在地上的女人冷笑,“我不过是不管事两年,这样伤风败俗的事就风一样席过来了!好一个去寺院里替你娘祈福!祈着祈着孽种都出来了!你今儿不把事情都交代清楚,就别怪我不尽父女人情!” 听说,高畹兮吃了一惊,原来这趴在地上的女人是这男人的女儿,还是败坏门风和不知名的男人有了孩子的女儿,怨不得这淳于大人这般生气了。 “咳…你什么时候尽过父女人情了?” 高畹兮正惊讶的当口,底下趴着的女人从嘴里吐出口血,抬起被冷汗打湿的脸来,冷笑着道,“要不是你急着把我送与那窝囊废燕王,怕是也想不起来有我这个女儿吧。不过,这样不是正好,我听说,那燕王就喜欢像女儿这样已为人母的,爹您这样投其所好,不是正好?” “放肆!”男人被她这一席话气得脸色铁青,唤一旁的小厮,“给我打,我就不信,把她打死,她还不说那个野种和那野男人在哪!” “是!”两个手执器械的家丁听说,握紧手里的长鞭和棍棒就下了堂阶,冲那女人身上招呼起来。 鞭子打在空中的破空声和棍棒捶在皮肉上的闷声交替着,不大一会儿那女人柔弱的身上就遍布了血痕。 高畹兮看着都替她疼,她却一句话都不说,手指甲抠着地,十指纤纤都磨破出血了,连句喊疼的话都不说。 “哼,骨头还真是硬气。”不知是赞还是贬,男人又冷笑一声,喊停了两个家丁,不去看地上奄奄一息的女人,却对淳于敷冷道,“文施,你来说,你的那个好堂妹夫和你的杂种侄女在哪?” “文施不知。”淳于敷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跪得直直的,面无表情道。 “呵,你不知?”男人冷笑更深,“叔父派出去的人可说,他们出去抓小姐的时候,大小姐就恰好和北齐王出现在那处挡了他们的道,让他们白白放走了那男人呢。你会不知?” “是。”淳于敷依旧是面无表情,“北齐王想要孩子,文施只是陪着北齐王过去寺院祈福,想快些替北齐王开枝散叶罢了,并不知晓三妹也在那里。” “文施,你是越来越大,翅膀也越来越硬啊。”男人额头上已经开始冒青筋了,冷冷道,“不要以为你和北齐王快成亲了,就能压在叔父头上了!这北齐的江山,还是燕王的!你别以为叔父不知道你和北齐王私下去拉拢朝中将军的事,念在你是我大哥最后的血脉,叔父对你一再忍让,但你若一再如此伤叔父的心,就别怪叔父对不起你爹了!” 淳于敷淡漠勾头,“……文施不敢。” “好,好,好,我看你们是都大了,不把叔父放在眼里了,也好,今儿个就让你们看看,这淳于府,到底是谁在做主!” 第238章 男人冷冷说着,猛然站起来,一脚踢开家丁,从他手里夺过鞭子,对着地上的两人便用劲力气一阵狠抽。 鞭子打在皮肉上,一鞭子裂开一道血痕。不大会儿,两人身上都皮开肉绽地跟开了花似的。 也不知是不是淳于家的女人骨头都硬气些,这两人被这样打,都是一声不吭的,要不是看见她们快要被自己咬掉的唇和额头上的汗,都要认为这位淳于大人没下狠手了。 她们越是不喊,淳于大人越是生气,打到最后手也有些酸了,看见女儿和侄女身上一片肉模糊血,不但不心疼,还怒声唤家丁,“去取两桶盐水来,泼到她们身上,一边打一边泼,我就不信了,这样,她们还能死守着一句话不说!” “是!”家丁听命地下去了。 高畹兮看得心里揪成一团,被打成这样子还泼盐水,这不是想要人脱层皮么! 她着急的厉害,想要上前,后头跟她一块过来的小厮连忙拉住她,带着哭腔小声告诫她说,“木姑娘,别过去,咱们老爷可凶了,大小姐常常被打,昨儿还顶着祖宗的牌位跪了一天的祠堂呢。这次她包庇三小姐,虽说把老爷气坏了,但她毕竟要和北齐王结亲了,老爷也不能怎么样她的。您可千万别上去,否则,小人和您的命,恐怕都要送在这儿了。” 不过去,难道就看着淳于敷被打死? 高畹兮着急得了不得,看看家丁拎了两木桶的盐水进了来,她心里更急了,正想要不顾危险上去阻止淳于老爷的行为,外头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宣扬声。 “北齐王到——” 作者有话要说:  行了,下章主角就见面了,我最近在准备考试,没存稿了。 第141章 第141章 这声宣嚷惊动了一屋子的人。 淳于老爷眉心一蹙,还未及唤家丁把地上的女儿和侄女拉下去, 房门便被一阵风似的被踢开了。 钱玉坐在木轮椅上, 手执纨扇,面上也戴了个银色面罩, 被护卫推着满面笑意地进了来。 淳于老爷忙率着一众儿女给她行礼, “参见殿下。” “淳于大人免礼。”钱玉笑说着,目光不着痕迹地略过在地上跪着的人, 拉长声音懒懒道,“淳于大人公事繁多,没想到都这般时候了, 竟然还在处理家事。怨不得孤这些日子看大人消受许多,原来竟操劳至此,中书省的那些人可真是可气, 淳于大人都忙到这种田地里, 竟还不与大人减些差事!” 闻言, 淳于老爷忙又恭敬行礼道, “殿下您严重了。老臣这一把骨头老臣自己是知道的,替殿下分忧解劳是老臣的荣幸, 老臣又怎么敢牢殿下费心?” 钱玉这话, 名为关心,实则透露出要削他官爵的意思,老奸巨滑如淳于老爷,又怎么不知道她打得什么主意? 虽不知她这般时候了,还过来淳于府做什么, 可听见她说的话,该表表忠心还是得有的。 遂沉声劝道,“老臣一把老骨头了不在乎什么,倒是殿下您,每日国事操劳,这般时候了还不睡下,可要保重玉体啊!” “淳于大人说得是,孤知道了。”钱玉淡淡一笑,桃花眼弯起来,道,“只是孤近来不知怎么,夜里不得几个女人陪着就睡不大通透。淳于大人您也是知道的,钱大人为了怕孤耽误的政事,一个婢女也没有给孤那个宫殿配,孤夜里实在是睡不下,思来想去,便过来淳于大人的府上,想问问大人,可有什么温柔又美貌的婢女,可送与孤的?” 北齐王从不接近女色,这事儿几乎大半个京都都知道,若不是她自己提要娶淳于敷,怕是都有人猜疑她喜欢禁脔了。 一个不爱女色、又快要成亲的主儿,如今竟然当着未婚妻的面大半夜上门跟丈人的弟弟要女人,淳于老爷当然不傻,知道这肯定是淳于敷派人给她报了信,让她过来解围的。 想着,淳于老爷不动声色地往地上望了一眼。 淳于敷还是笔直地跪着,神色淡淡的,完全看不出她方历过一阵毒打。 淳于老爷的心顿时沉下来不少。他这个侄女,聪敏的简直不像话,说一套,做的又是一套,且又圆滑的厉害,能同时周旋在三大贵族间,又能应付北齐王和燕王,实在是不可小觑。 当初以为杀尽他大哥的儿子就算是断了他的脉了,没成想因为他心软留下来的这个女儿,竟然比儿子厉害十倍。 颇有些后悔自己当年的决定,淳于老爷皱眉为难地赔笑说,“老臣不才,府里的女眷身旁,倒是有不少婢女,殿下若是有意,老臣如今就把她们一并集到屋里,供殿下挑选。” “哎,这深更半夜的,淳于大人也不必大费周折。”钱玉呵呵笑着,拿纨扇指指地上淳于敷身旁趴着一动不动的女人,“孤看,她就不错。” 淳于老爷眉头一跳,道,“不瞒殿下,这实则是老臣的三女儿,并非是什么……婢女……” “哦?”钱玉故作惊讶,“既然是令嫒,如何又在地上跪着?这天气这样凉,若是得了风寒怕就糟了呢。” “殿下说得是,小女能得殿下关心,真是十辈子修得的福气。”淳于老爷硬着头皮说着,望了一边的家丁一眼,不悦冷声道,“没听见殿下的话么?还不快去将三小姐扶起来!” “是。”家丁连忙应着,上去就要扶人起来,方触碰到她胳臂,就愣住了。 第239章 随即大着胆子上前,将手指探到她鼻翼下方。 在场淳于家的众人见状,脸色都不是很好。尤其是淳于老爷,脸色瞬间青黑下来,斥道,“狗东西!叫你扶小姐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家丁忙不迭地跪下来,叩头哭道,“老爷…三小姐她…她咬舌自尽了。” “狗东西胡说什么!”淳老爷神色剧变,几步走上前,一脚踢开家丁,扶着女人的肩膀将她翻过来一看,脸色苍白地闭着眼,嘴唇已经青了,嘴角边的血丝还没干。 “这…这…”淳于老爷颇为不可置信地后退几步,喃喃道,“我只让她供出那男人和孩子在哪…没想过要她的命啊…这傻孩子,傻孩子……” “三妹!”望见真的出了人命,旁边站着的淳于府的公子小姐们才慌乱起来,一个个叫着名字,连忙跑过去围着那死去不多时的女子。 见此情状,钱玉眉头微微一皱,下意识望了一边直跪着的淳于敷一眼。 她还是跪得笔直,连脊背都没弯一下。神色淡漠得好似神魂已经不在了似的。 几乎是瞬间,钱玉便明白过来淳于敷今晚通知她过来淳于府是为了什么。 无声叹了口气,钱玉搬出王的威严,冷冷问道,“淳于大人,你教训女儿,怎的还教训出了人命?” “这…殿下…老臣…” “好了,你也不必多说了,快去张罗着办后事吧。”未等他解释,钱玉便冷冷地打断他的话,道,“若不是孤不过来这一趟,怕都不知道在淳于大人府上住着,竟然有性命之忧!淳于姑娘还有几日就要与孤成亲了,这节骨眼上,却有了这事,你让孤如何放心留淳于姑娘一人在这府里!” 冷冷说着,她吩咐身后的护卫,“去,让这府里的丫头收拾收拾淳于姑娘的贴身衣裳,孤把她带回宫里去!” “是!”护卫低首应着,方走了一步,便被匆忙跑过来的淳于老爷拽住了衣裳。 他一面止住护卫不让他走,一面转身向钱玉痛心疾首道,“殿下!这于礼不合啊!女子成亲前,怎可随意跟随夫婿回府!这和私相授受有何分别,我淳于家百年声誉,可又往哪处摆?” “呵,淳于大人只想着声誉了,连亲女儿都能逼得自尽,孤又怎么知道淳于大人不会苛求侄女呢?” 钱玉当然不会听他的,一面唤护卫下去叫婢女替淳于敷收拾行李,一边让护卫把屋子里头的人都带走,“孤想单独和淳于姑娘相处一会儿,你们都下去吧!” 这孤男寡女夜黑风高的,又加上她方才说了那番话,在场众人自以为心知肚明的她是迫不及待要和淳于敷合寝了,都知人意地退了下去。 淳于老爷虽说气得了不得,还是让家丁背着死去女儿的尸体,带着其余的儿女走出了房间后,还不忘回头黑着脸叮嘱淳于敷,“文施,可要侍候好殿下。” “…是。”淳于敷哑着嗓子答了一句话。淳于老爷这才阴沉着脸出去了。 主子都出去了,扮做奴婢的高畹兮自然不能留在屋里。可她在所有姓淳于的走出去后,还是站在原地没动。 “木姑娘,殿下让咱们出去呢。”见状,站在她身旁的小厮只好拉了拉她的衣袖,慌张地小声提点道,“放心吧,殿下人很好的,咱们大小姐不会有事的。咱们再不走,是要抗旨杀头的!” 高畹兮不答话,还是在原地站着。随着人走得差不多了,钱玉带来的那些护卫也发现了她们的存在,怒斥道,“哪来的大胆奴役,没听见殿下让所有人都出去么!” 一边的高畹兮沉默着不出声,小厮只好替她解释道,“哎,殿下…小人是在大小姐身边侍候的,这位木姑娘她则是来找咱们大小姐有要事的,殿下您别发怒,咱们这就出去,这就出去……” 说着,他就要拉高畹兮走,钱玉看着他们,却忽然道,“且慢!” 先前她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淳于家的那几个公子小姐身上,以至于忽略了站在暗处着一身奴婢服饰的高畹兮。 如今屋子空荡荡的,她的面容清楚地现在灯火下时,钱玉才惊讶发现了她。 不明白她怎么会在此处,还换了姓。 想想她的身分,钱玉略一蹙眉,对快要哭了的小厮道,“无事,你和孤的护卫们先下去吧,这位…木姑娘既然寻淳于姑娘有事,就留下吧。” “多谢殿下。”小厮连声道谢后,随着钱玉的护卫们离开了。 看人都走光了,钱玉方自己推着木轮椅到淳于敷面前,伸出手对她道,“好了,人都走光了,你也起来吧。地上凉,跪久了腿脚容易得病的。” “特意劳烦殿下走一趟,可真是对不住。”淳于敷则摇头苦笑一声道。 “哪里的话,孤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钱玉说着,就要拉她起来。 淳于敷却继续苦笑摇摇头道,“文施也想起身,只是腿脚怕是跪麻了,是起不来的。” 这就麻烦了。也不知她跪了多久,血液都淤在一处了,若是处理不妥,怕就是要和她一样半废了。 钱玉皱眉想想,只好求助一边的高畹兮,“这位…木姑娘,能劳烦你帮忙托淳于姑娘起身么,孤坐着轮椅,不大方便。” 高畹兮板着脸不说话,只是冷冷盯着她们看。 钱玉皱眉,正在怀疑她是不是看出来她的身分时,她却忽然走上前,一巴掌扇到淳于敷身上,冷冷道,“这一掌,是我替方才那替死鬼姑娘打的!” 第240章 作者有话要说:  高估了自己发展剧情的速度,下章一定见面。 第142章 第142章 无怪高畹兮生气,就凭着钱玉进来的时候和她的一系列话, 就可知道, 淳于敷做了什么。 她是住在淳于府的,确切而言, 自从漠南回到京都后, 她就被自己的叔父囚禁在淳于府里,遭人看管, 没得自由,自觉报仇无望,所以才来了这么一出。 偶然得知自己的三堂妹与不知名的男人有染后, 故意派人透露给淳于老爷,再和钱玉一道过去他们私会的地方,装作拦住淳于老爷派去的家人, 让那男人抱着孩子先逃, 实则诱导淳于老爷, 让他以为她和自己女儿交好, 将她的三堂妹捉回来时,也一并把她抓了回来, 严刑逼供。 她是知道自己的这个三堂妹性子异常烈的, 自然也就算到,为了保自己所爱和她的孩子,定会玉碎山崩。 等她的堂妹决意死了的时候,钱玉再进来,将巧拿捏住淳于老爷苛待人的把柄, 既能将她带走,又能以这件事为借口,让他免官一阵子,为女儿办理丧事,便能打压老狐狸一阵,让那燕王有所忌惮,不敢轻易夺权,又给了她们时间暗自练兵抵抗燕王的野心。 这不失为绝佳的一石三鸟之计。 淳于敷智谋过人,高畹兮自幼生长游走在贵族之间,自然不会不懂这里头的权谋。 但她懂是一回事,亲眼看见淳于敷用自己堂妹的命替自己谋出路,又是一回事了。 “原来,淳于姑娘竟不把旁人的命,当做命的!”打完人之后,高畹兮心也凉了半截,呆呆地看着地上还残留的血,“你方才也听见了,她有了孩子!她已为人母了!你怎么忍心,让她去死换你的自由?!” “咳…”淳于敷不在乎地吐出口血,摸摸自己被打肿了的脸,冷冷清清看她一眼后,便转过脸来,对钱玉淡淡笑道,“殿下,旁人是靠不住的,能劳烦您帮文施一把么。” 这不是当着人面儿,说人不靠谱么,淳于敷这个人,可真是… 知道她腿脚不大好,不喜欢在人前走路,还偏偏要让她出手相帮。 钱玉无可无不可地摆手无奈道,“哎…淳于姑娘就是爱为难人,也罢,孤今晚就为淳于姑娘破例一次吧。” 话落,她吃力地撑着轮椅站起身,迈着颇有些跛的步子,走到淳于敷跟前,扶着她的腰将她轻轻抱到自己的轮椅上坐着,“等那些婢女收拾好了东西,孤便带你回宫,寻御医给你看看腿。” 淳于敷明媚笑道,“那真是多谢殿下了。” “没什么…咳…咱们往后就是夫妻了么…”别扭地说完这段话,钱玉才装模作样地又咳了一声,望向高畹兮,皱眉道,“这位姑娘是什么人,如何不分青红皂白,冲上来便打孤未来的王妃?” “民女姓木,不过是一个商人之女,偶然有事要找淳于姑娘,不想就撞见了这样的事。”闻言,高畹兮弯起温柔的眼眸,对她轻轻笑道,“若是北齐王有护犊之意,大可此刻便吩咐护卫将民女抓起来。人说北齐王治国以理信服人,而民女如今看来,北齐王与淳于姑娘可真是天作之合。” 既然能纵容淳于敷以人命换利益,那这个北齐王自然心思干净不到哪儿去。 钱玉倒是没为她话里话外的暗示生气,只是听说她的姓氏后,挑眉笑了笑,“你姓木?……嗯,孤可真是见识了,莫不是天底下姓木的女人,都如姑娘这般心怀黎明苍生的?啧啧,可真是菩萨心肠,孤自认不及,可真是佩服姑娘至于五体投地。” 话里话外,刺得人耳朵疼,但又不像是说她的,倒像只是骂姓木的人而已。 高畹兮有些弄不明白这北齐王的意思,而且,自他进来,就一直带着和上次淳于敷成双的银色面罩,她也看不大清他的样貌,只听他声沉低哑,颇有几分压人的威风。 不过,入京都后,她只听人说北齐王是个美男子,却没人提过,他竟然是个瘸子。 颇有些惋惜地望了一眼他站不大直的腿脚后,高畹兮又有些难受了。 她自幼出身贵族,自然知道贵族里的男人对妻妾的要求有多高。 北齐王是个瘸子,淳于敷的脸被自己毁了,是不是因为这样,她觉得同病相怜,才想嫁与北齐王的? 还是说,根本就是她从来不了解淳于敷? 她为了得到目的,狠,对自己狠,对身边的人狠,甚至连至亲都下的去手。 这样心狠手辣的人,选得北齐王又是什么善茬?不过,又有哪代皇权之下,是没有尸骨铺垫的呢? 淳于敷和北齐王身在高位,恐怕,这些顾虑就更多,需要谋杀的人也就更多了。 高畹兮想想,又有些后悔自己打了淳于敷。 两相矛盾之下,她踌躇地走上前,望着一脸冷色的淳于敷道,“淳于姑娘,本…是我太冲动了,我做的有错,你…” 淳于敷不想理她,望向钱玉,道,“殿下,能否去催催婢女?这淳于府,再呆下去,我怕会有危险。” “好,孤出去看看,这位姑娘,你就留在此处陪陪淳于姑娘说话吧。” 钱玉惯会察颜观色,望见高畹兮看着淳于敷时,神色间不大对劲,便有了些猜想。 想不到这王妃,竟然会和她一样欢喜女人。 她虽说自己在这上头跌了跟头摔得不轻,但她自从与木雪分开后,便养了一项乐于成人之美,搓合人在一处的毛病。 第241章 看着人家成了一对,好歹能勉慰一下她心里的伤痛。 想着,她索性淡淡一笑,道,“孤与淳于姑娘男女有别,照顾她不甚方便,木姑娘不是与淳于姑娘相识么,那不若木姑娘与孤一道回宫,好方便照料淳于姑娘。” 怎么说,钱玉在世人眼里,都是男子,若是提起轻易要女人进宫,常人都会把她要纳那人为妃作为首个念头。 但是情商薄浅如高畹兮,却当真心无旁念地没有多想,惊了一瞬后,忙应下来,“是,民女一定竭尽所能,照顾好淳于姑娘。” “那便好。”钱玉笑着,忽略掉淳于敷看过来的幽怨眼神,拿纨扇遮住自己的脸道,“咳…淳于姑娘你先在此处候着,孤出去看看外头弄好了没有。” 话落,她当真丢下眼神越发幽怨的淳于敷,走了出去。 方出门,护卫就过来与她回报道,“殿下,淳于大人已经派人将淳于姑娘的东西都整理妥当放在马车上了,这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要回宫么?” 钱玉淡淡点头,望一眼天边朦胧的月色,“嗯,回吧。” 高畹兮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趁夜跑出去后,木雪越想越忧心,索性吩咐几个奶娘和丫头照顾好女儿后,自己带了几个家丁丫头护卫着,让车夫驾车往淳于府走去。 到了府门外,望着那朱红高墙,一阵犯难。 淳于家世代豪门贵胄,她不过是一个商人,又是深夜之时,这要怎么才能问到高畹兮在不在里头呢? 在府门外好容易花了二十两银子说通了个守门递了名帖,却在寒风里等了好半天也没人给她回复。 她身上冻的都快结冰了,还不得不上前去与那守门好颜笑道,“请问,贵府的管家何时才能出来与我回复?” “姑娘,今儿天晚了,你明日再来吧。”闻言,守门不耐烦地对她摆手道,“咱们三小姐夜里不知怎么,得病暴毙了,北齐王方才也过来了,咱们管家忙得焦头烂额呢,不会出来的,你要是找人,只能明儿个过来了。” 明儿个来,若是高畹兮被当做什么歹人抓起来怎么办? 木雪忧心想着,又拿出一锭金子,递与那守门道,“劳烦这位大哥,能否再进去替我通报一声?我只要找到人便好。” “哎,这位姑娘你可真是……”守卫看着金子有些动心,犹豫要不要拿时,忽然从府里头跑出来个身穿贵族服饰的青年男子,一脸骄横地冲两边的守卫道,“北齐王要回宫了,你们这些人,还不给本公子侍候好!” 两边的守卫不敢怠慢,忙答,“是,二公子!” 答完话,守门也顾不得金子了,连忙摆手就让她回去,“哎,姑娘,您快去一边避着吧,北齐王要回宫了,这府门前不能有外人的。” “可是……”木雪皱眉还要再说什么,那特意跑过来吩咐府里守卫注意的年青公子不经意间却望见了她,眼睛一亮,眉头略挑了挑,笑着走了过来,故意板着脸问那守卫道,“这位姑娘是谁?” “二公子,这位姑娘说,是过来寻她一位友人的。”守卫不敢有怠慢,连忙如实禀报说,“她说,她和那位友人都与咱们的那位大小姐相识。” “哦?”年青的公子望着她笑意盈盈道,“姑娘要找人?这府里没人比本公子更熟悉了,若是姑娘不嫌弃,就让在下领姑娘过去府邸里看看吧。” 说完,他伸手便要去拉她。 木雪连连后退几步,皱眉道,“还望公子自重。” “自重?”闻言,年青的公子笑得更开了,“嗯,这个词不错。不过,你夜半闯到本公子家的府宅前,要让本公子自重,还得姑娘你自己自重才是啊。放心,本公子虽说已娶了一妻,可这妾室还是没有着落的,你跟了本公子,定不会亏待你的。” 话落,他胆子越发大,不但去拉她,几乎是要拖着她往府里走了。 她带来的家丁们都被门口的护卫们拦住了,淳于府的守卫对这事更是望不见一样,不论她怎么挣扎抵抗,都目不斜视地望着正前方。 就连她给了银子的那守卫,也只是同情地望她一眼,便站回了原处。 看看她被拖进了府里,到了一处假山前头。 木雪心里被冰浸了似的凉凉的,正在想要不要咬舌自尽了事的时候,一个坐在轮椅上、戴着面罩的公子却正巧被推着在他们旁边走过,见此情状,忽然叫停了身后推她的护卫,望着拖着她的男人笑眯眯道,“这不是淳于二公子么?令妹方亡故,公子还有旁心闲情逸致风花雪月,可真是令人艳羡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昨天晚上太累了,码着码着睡着了。。。。。 第143章 第143章 “殿下!”望见他,年青的男人慌忙放开抓着她的手, 慌张跪下道, “殿下恕罪!” “哎,这有什么好恕罪的, 男欢女爱, 不是再寻常不过了么?” 钱玉似笑非笑地望一眼他旁边的木雪,“再说, 这位姑娘花容月貌,是个男人,就该心动的呢。” 前些日子隔了帘子看不真切, 如今真真切切地望了,才发现这段时日她又出落的美貌不少。 许是因为生了孩子的缘故,她如今多了几分独属于妇人才有的韵味, 眉目间长得开了, 温柔气息更是挡也挡不住。 怨不得这混账的淳于二公子望她一眼就要猴急地拉她回房呢, 就是她看她一眼, 心弦也被莫名地触动了一下,原本以为对她已经燃尽的痴恋又重燃了回来, 烧得她心里又痒又疼。 第242章 几乎在她出声时, 木雪就认出来这个声音是她在铺子里听见的。 这么说,这就是那个北齐王么? 木雪皱眉,想想那日面前这个年轻公子对她的孟浪行为,心里就有些喜欢不起来,如今又听见她说的话, 心里更是起了疙瘩,认定这个北齐王就是个狂徒了。 知道这位北齐王向来不喜欺男霸女的行为,年青的男人额头更是汗涔涔的,腆脸赔笑道,“殿下说笑了,小臣…小臣不过是…听这位姑娘说要寻友人,想要帮她罢了…请殿下,殿下明鉴。” “是么?”钱玉听说,藏在面罩底下的眉头略挑,望向木雪,问她道,“这位姑娘,淳于二公子说得是实话?” “民妇是要寻友人。”木雪淡淡回道。“只是并未央求这位不知名的公子罢了。” “如此说来,便是二公子强人所难了呢。”钱玉微笑说着,瞥一眼木雪,淡道,“听姑娘语气,是已有人家的,二公子不可做出强取之事,丢了淳于府的面子事小,被有心人传了出去,丢了我北齐的名,可就事大了。” 男人忙小鸡啄米一般点头应着,“是是,小臣明白。” “嗯,这才是。”钱玉微笑说完,还要说什么,身后淳于敷已经被护卫抬着软轿追过来了。 高畹兮也坐在软轿上,就在淳于敷身侧,此时望见她,一阵惊讶,“钱夫人你怎么过来了?” 亏她还火急火燎地找人呢,结果人本尊在府里不但没被抓,还优渥地被人抬着,过来问她怎么现身在此处。 木雪一阵无奈,正想问她要不要和她一道回去,一边的淳于敷却对她微微一笑,道,“四小姐,许久不见,可还安好?孩子……也还好么?” 淳于敷怎么知道她有孩子的?她又没见过。 木雪闻言,愣了一瞬,随即缓过神来,皱眉道,“你那时给我的滑胎药,是假的?” “并非是假药,文施好赖是个大夫,怎么能配药害人呢?”淳于敷抿嘴轻笑道,“只是,文施不才,自认为颇为了解四小姐的性格。不论文施如何劝说,四小姐一定会喝下那滑胎药,所以,文施只是稍微在那药上做了些手脚罢了。” 知道她一定会喝,所以,给她的两包都是安胎药? 想通了这些关节,木雪暗叹一声,不得不佩服淳于敷确实智谋过人,没有起初的决绝,心中对于她的这一行为,还有不少感激。 多亏了淳于敷,否则,她如今乖顺的女儿,就该没了。 想着,木雪给她施了个谢礼,从心底感谢她道,“真是多谢淳于姑娘了。” “无事,那毕竟是钱公子的孩子。”指不定也是唯一一个孩子。 说完,她望了眼一边不说话的钱玉,颇为知心地对她淡淡笑道,“殿下不是欢喜孩子么,钱夫人有个女儿,如今也该满月了,听人说长得可爱得厉害,殿下若是喜欢,大可过去钱夫人那去看看。” 这个淳于敷,可真是……她何时说过欢喜孩子了!再说,她自认为自个儿不过是个小女子罢了,可没有胸怀替旁人养孩子。 想到那莫名其妙来的孩子,她心里那好容易燃起来的爱火也渐渐被扑灭了。 钱玉眉心跳了跳,冷着脸道,“那就不必了,外头的马车收拾好了,淳于姑娘,咱们走吧。” 话落,她便吩咐护卫把她往外头推。 淳于敷连忙叫住她,笑道,“殿下,文施与这位木姑娘是旧识,我们许久未见了,文施想和她叙叙旧,殿下可否允了文施,将这位木姑娘一道带入宫中,与文施说说话儿解闷?” 好么,她自认为她已经算是个合格的月老了,谁知道淳于敷比她还喜欢爱管闲事!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可恶! 她说这话的意图,要不是让她重新亲近木雪,她就把自己的姓倒过来写! 想着,钱玉郁闷地看一眼淳于敷,一本正经道,“淳于姑娘莫要说笑,宫中又岂是寻常人能够进去的?” “殿下才是说笑。”淳于敷对她明媚一笑,瞥一眼身旁的高畹兮,无辜道,“既然这位不知名的姑娘都能得殿下旨意入宫,为何与文施有旧的这位木姑娘就入不得宫了?” 呵呵,呵呵。论伶牙利齿和诡辩,她自认是说不过淳于敷这个说一万句谎话都不会皱眉头的女人的。 钱玉只好投降,叹道,“随淳于姑娘的便吧。只是在宫中,就要遵守宫里的规矩才是。” “殿下放心。”闻言,淳于敷抿唇轻笑,“文施自会提点木姑娘的。” “那就好。”钱玉闷闷地说一句,又幽怨地望了一眼木雪,才让护卫推她走开。 候着钱玉走了,木雪方皱眉问淳于敷道,“淳于姑娘,这是何意?” 淳于敷淡淡一笑,“就是文施方才说的意思。” 木雪忙拒绝道,“蒙淳于姑娘高爱,但木雪出身低微……” “钱夫人,你别推辞啦,咱们一块过去,还能做个伴呢。”没等她拒绝完,高畹兮就笑着一把抓住她手臂,打断了她的话笑道。 她的老天…王妃到底是真的不知还是不知…她们跟这北齐王进宫,万一他心怀不轨,那她们岂不是只有受着的份儿? 似乎看出了她的忧虑,淳于敷淡笑宽慰她说,“四小姐放心,殿下为人刚正…不会做出什么图谋不轨之事,况且……” 第243章 若是你知道了她的身分,怕是要想方设法让她对你图谋不轨呢。 “况且如何?” “咳,无事,只是三日后就是文施与殿下大婚的时候,这段时日恐怕不太平,四小姐带着孩子在外头住,怕是有危险呢。”淳于敷正色道,“还是宫中安全些。” 高畹兮也说这段日子不安稳,淳于敷也这么说,那这北齐有关皇权的争斗,该是真的了。 不过,她们要是住在宫里头,不是更危险? 木雪皱眉,还想拒绝她的提议,淳于敷却不容分说地直让护卫再抬过来软轿,几乎是让女官架着她按在软轿上,吩咐着往马车里抬。 并又叫过来几个贴身的女官,让过去她们的住所去把方满月的孩子也抱过来,和她们一块儿进去宫里。 被架到轿子上,木雪很是生气,怒向淳于敷道,“淳于姑娘,你怎么青天白日的绑人!” “哎呀,四小姐说得是什么话,如今这可是半夜呢,哪来的青天白日?再说,文施只是看这黑灯瞎火的,怕四小姐摔了罢了。” 虽说腿上跪得瘀血还没散,锥心的疼痛也逼得她浮了一身的冷汗。 淳于敷倒异常精神,坐在软轿上笑呵呵地与她咬文嚼字道,“四小姐放心,宫里头的吃食不错,看四小姐近来瘦了不少,得好好补补才是。” 说完,她笑着转头去对前头马车里的钱玉道,“殿下,您说可对?” “孤怎么知道!”钱玉依旧臭着脸,目不斜视道,“瘦得又不是孤!” 这是还在和人生气呢,再说下去,恐怕这两位主儿都要气坏了。 淳于敷看得分明,也就不再说什么,笑着说了两句打圆场的话,才吩咐车夫拉了轿帘,驾马车回。 厚厚的羊毛毡帘方被拉上,她便倒在一边的马车壁上,抱着身子,冷汗涔涔地不停打冷颤。 这一幕,将巧被因为不放心她身上的伤,偷偷让车夫停下,跑过来掀开帘子的高畹兮看着正着。 “你怎么了?”见状,高畹兮急急忙忙说着,进去就要扶着她。 “你…别过来…”几乎是咬牙说完了这句话,淳于敷又打了个冷颤,虚弱地抬头看她一眼,“把…帘子…拉上!” “好,好。”高畹兮慌忙照做,拉上帘子后匆忙进去把她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着急道,“是不是你背上的伤太疼了?你说你那么倔做什么,我方才让你先敷药,你偏偏不听,现在好了吧!” “闭…嘴!”几乎是从胸腔里头低声吼出来这句话,淳于敷满脸痛苦地靠着她,身子一会儿像在冰里冻着一般冰冷,一会儿又像在火中炙烤一样炎热。 异常的状况让高畹兮警觉起来,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抓住她的手,惊慌诘问道,“你是不是中了和王爷一样的毒?” 第144章 第144章 这症状,和王爷发病时一模一样, 只是淳于敷不是说只有皇族才会中毒么?她怎么中的毒? 心里有太多的疑惑, 她却来不及多想了,急忙起身就要离开, “你等着, 本宫立时去让北齐王给你寻御医!” “别过去!”淳于敷及时拉住她,牙齿一边打战一面道, “你就是出去了…叫来御医…也没有用的…清河王是怎么死的…你忘了?” 高畹兮一愣,好半天才转过身来,艰难问她, “你是什么…意思?” “咳…字面上的意思,王妃不会不明白的。” 咳一声,淳于敷对她露出一缕苦笑, 道, “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 是文施对女色毫无兴趣, 所以,可能会比清河王要多活个几年。” “你不是皇族, 怎么会染病的?”高畹兮却对这个消息接受不能, 走上前一步,抓着她的肩膀,快哭了似的和她道,“你别死啊,你死了, 本宫给谁写信,跟谁闹别扭啊!” 合着她活着就是为了让这位王妃有收信、闹别扭的对象的? 淳于敷颇有些哭笑不得,又咳嗽几声,才虚弱地半躺在马车壁上,慢慢与她笑道,“我虽不是皇族,可殿下是啊。” 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她这毒,是代北齐王中的?! “你的意思,你是代北齐王中的毒?”高畹兮越发搞不明白她在想些什么了,“你不是大夫么,你怎么会中毒的?吃东西、穿衣裳前你不会望闻问切么!” “就是知道有毒,所以才更要吃,更要穿啊。”淳于敷慢慢说着,举起手伸到自己眼前,看见指甲上越来越深的毒色,笑开了,“那些东西,是必须得吃,必须得用的。殿下知道,我也知道,所以咱们俩每次就对着送过来的东西猜拳,赢了的就把东西吃光。” 想想在漠南时,有一次,她们为了谁该吃这个争论的险些打起来的场景,淳于敷就觉得好笑。 钱玉坚持不想拖累她,她坚持不肯让钱玉死,两个人被逼得没法子,一合计,只能用孩童间的游戏,来决定她们的生死了。 不过还好她是大夫,每次钱玉赢了,吃下那些含了慢毒的东西时,她还能替她把里头的毒物逼出来一些。 至于她自己么,医者不自医,御医也解不了她的毒,只能听天由命,能活多久是多久了。 “你是说,北齐王也中了毒?是谁干的?谁能有这样大的胆子?!” 高畹兮听得难过,这两个人是不是傻,哪有知道东西里有毒还吃的!“北齐王既然知道自己的膳食里有毒,又为何还要吃?!” 第244章 “王妃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不想她掺和进来,淳于敷闭上眼,淡淡道,“这京都如今不能与从前相提并论,越早远离越好,王妃还是快些离开吧。” “本宫说了,你让本宫走,本宫就偏不走!”高畹兮的倔脾气也犯了,一甩袍袖,怒道,“大不了咱们一块死在这京都罢了!” “王妃为何要因为文施置气而置自己性命于不顾呢。”淳于敷颇为心累地叹了口气,对着怎么都说不通的高畹兮,疲惫摇摇头,闭眼道,“那就随王妃的便吧,只是,到走不了的时候,可莫要怪文施未曾提点王妃。” 高畹兮固执地哼道,“放心,本宫的事用不着你管!就是死了,本宫也是心甘情愿的!” 说完,她也不顾淳于敷愿不愿意,继续和她挤在这辆马车上,霸着她身旁的座就不肯走了。 一行人到得宫门时,已快近酉时了。 宫门口灯火辉煌,驾车的护卫在宫门口停了马车,掀开帘子,扶着钱玉从车里走出来时,从宫门西侧便走过来一位和她一般美貌的公子,养了她十几年的钱世勋跟在他身后,两人施施然地走到她们面前。 望着垂下帘子的几辆马车,美貌的男人弯了弯桃花眼,戏谑道,“真是想不到孝卿你居然那般喜爱淳于姑娘,本公子只是听说淳于大人罚她跪了一天祠堂,你既然就心疼地过去淳于府把人接回来了,怎么,是迫不及待要和淳于姑娘洞房了么?” 明人不说暗话,齐孝衍知道她是女人还这么说,真是存心给她找不痛快。 想想,钱玉冷笑一声,道,“孤好歹还是北齐王,想做些什么,难道还要与燕公子商量?倒是公子,虽说孤的后宫里没有嫔妃,但都这般时候了,公子还出入王宫,又意欲何为?” “你!”她那美貌大哥闻言,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许是顾虑到身旁有钱世勋在,咬牙将这股气忍了下来,又恢复了寻常笑眯眯的模样,转脸平和地与一边的钱世勋道,“仲父,您看,孝卿她又误会我的话了,我的意思,是这样晚了,她还不睡下,明儿个怎么有精神早朝呢?” “嗯,孝衍考虑得是。”钱世勋皱眉,好一会儿才板着脸点点头,望一眼钱玉,教训她道,“你如今既然是北齐王,就该以江山社稷为重才是,夜半还往外跑,实在是有损皇族的颜面。” “是么,孤只是夜里出去一趟就是丢了皇族颜面,那燕公子深夜过去勾栏花苑,又怎么算?”钱玉不甘示弱,冷冷看着钱世勋,“钱大人不是喜抬出祖宗条律与孤说事么?怎么,孤的好大哥做出这样的事,钱大人就不加理会了?” “仲父,您别听她胡说!”听说,齐孝衍慌忙解释道,“是您之前跟我说过那些大人喜欢花楼,所以我——” “好了!”及时打断他的话,灯火下,钱世勋的脸色很明显地黑了下去。 这些话,是能在外头说得?他是怕钱玉找不到他结党营私的把柄了可是?明明一母同胞的两个人,怎么这个总是扶不上墙。 叹了一声,钱世勋一下撩开衣摆,主动向钱玉下跪谢罪道,“是老臣有罪,不识好歹带着燕公子过来宫门中,违了规矩,还望殿下恕罪。” 说着,他又向齐孝衍道,“公子,还不给殿下谢罪?” “仲…钱大人!她可是你养大的!”齐孝衍不甚愿意地皱眉,磨磨蹭蹭地不肯动弹,他心里,钱玉不过是暂时替他保管了这个王位,到后来,这皇位还是他的。 让他给钱玉这个假凤虚凰的妹妹叩头,他可做不到。 “钱大人严重了。不必多礼的。”钱玉见状,心里又寒了一层。 钱世勋把她养大当真只是养大而已,银子是由她用,教养她也是真严格,可却从未像维护齐孝衍一般维护过她。 若今日她和齐孝衍的身分对调,别说是主动替她揽罪了,他怕是该想方设法地让她给齐孝衍赔罪,好让他的宝贝疙瘩消消气了。 可笑,怨不得自她幼时起,她的这位名义上的爹就不时对她哀叹为何她不是男子呢,原来,是这样的缘故。 她文韬武略习得再样样精通,再拼命打江山,再励精图治,也抵不过齐孝衍是个男人,能够替皇族延续香火。 真是可笑至极。若不是后梁如今还虎视眈眈,朝中还有些大臣支持她,恐怕她如今就要被囚禁起来逼退位了。不过,恐怕她被逼的那一天也快来了。 她以为,就算再如何偏心,钱世勋好赖抚养了她,对她还是存了一些些父女之情的,谁知她当真是看错了将领的冷血无情。 会透过各个法子给她下毒,还派人监视着让她吃完那些东西,对于她,年少时就在战场上厮杀的钱世勋,哪会存有什么感情? 想着,钱玉心里阴霾更重,淡淡笑道,“就如燕公子说得一般,孤是钱大人养大的,钱大人对孤有养育之恩,孤怎么好让钱大人给孤叩头呢?” 说完,她跛着腿,慢慢走到钱世勋跟前,虚扶了他一把,笑说,“这更深寒气重的时候,爹可要注意身子啊。” “微臣惶恐。”钱世勋忙膝行退了一步,依旧低着头,颇有些伤感道,“老臣蒙殿下厚爱,未免得意忘形,久未见殿下颜面,觉着异常想念,所以,才冒大不韪让燕公子带老臣过来探望殿下,还望殿下明鉴。” 要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呢,看看她爹,不愧是能和淳于敷的叔父分庭抗礼的老狐狸,就说这么几句话的功夫,眼眶就红了,要不是她查清楚自己身上的毒是谁下的,她还真当他有多喜欢她这个名义上的“儿子”呢。 第245章 钱玉不为所动地笑了笑, “是么,孤也觉着许久不见爹了,不过,爹也曾告诉过孤,规矩就是规矩,尤其孤还是这北齐的王,坏了规矩,又如何立足?爹说是不是?” 钱世勋眉头略皱,随即舒展开,跪在地上叩首淡淡道,“殿下说得是。” “爹理解就好。”钱玉把脸上的笑一收,起身冷脸吩咐身旁的护卫,“钱大人和燕公子犯了宫规,孤念在和他们是亲眷的分上,就一人赏二十大板吧,让他们先在这宫门前跪几个时辰,等上朝时,你再把人拉到神武门前,当着那些上朝的文武百官的面儿行刑!” 第145章 第145章 就像一场博弈一般,这一场赌局里, 她和齐孝衍, 只能有一个人活着,比得, 就是看谁会先沉不住气。 她手里还有六分兵权, 钱世勋虽说手里只握了四分,可加上周围伺机而动的贵族, 其实,谁也没有多大的胜算。 所以,都要忍。 不过, 忍字头上一把刀,她自认为忍气吞声过的日子已经够多了,甚至, 起兵之初, 朦胧察觉到钱世勋的意图时, 她不但不能对他们做些什么, 为了骗取钱世勋的信任,她还不得不主动吃下那些含有剧毒的东西。 她忍得住也耗得起, 反观钱世勋搁在手心里头的齐孝衍, 果真是没吃过苦的贵公子,多受一丝委屈,就要嚷嚷得全天下都知道。 呵,要怨,只能怨她不是男子! 钱玉咬牙切齿地想, 若是能让她在这场博弈中胜出,她一定要下规定,让这些贵族家里的男人一个都不许接任家主之位,否则,就把他们全杀了! 他们种的因,就让他们的子孙尝后果吧! 好好的心情被这一个插曲搅坏了,本来想着,为淳于敷办一场接风宴的心思也没有了。 钱玉忍着气吩咐安置好马车里的人后,便意兴阑珊地回了自己的宫殿里休憩去了。 和衣在榻上略微歪了会儿,朦朦胧胧快要睡去的时候,宫室外头有小太监便躬身进来唤,“殿下,上朝的时候到了。” “唔…”不情愿地半睁开眼,钱玉慢慢坐起身,歪在床榻上还有些困倦,淡道,“拿孤的朝服过来。” 外头小太监应下了,过不大时候,就传来宫门珠帘被拨乱的清丽声。 想着该是小太监送衣裳进来了,钱玉眼都没睁,淡淡吩咐说,“放在那边,孤过会儿自己穿。” 没听见小太监应声,倒是脚步声越来越响的进到她耳朵里。 起先她还不以为意,及至觉得有一双手搭在她肩膀上,钱玉才立刻警觉地睁开眼。 自她当了这北齐王以来,各方的士族诸侯为了讨好她,不知暗地里使了多少法子给她送女人。她休憩时,床榻上经常冒出来一个脱的一丝不挂的女人是常有的事。 要不是她天生疑心重外加淳于敷不时也帮着她防着这些,她的身分怕是早就露馅了。 以为这次进来的又是哪个士族家的女儿,她猛地起身甩开那双手,怒道,“大胆奴婢,竟然敢私自闯入孤的寝殿!来人——” 将要唤护卫进来把人拖出去的时候,抬头瞥见来人的容貌,让她不得不把剩下的话吞了进去。 望着来人脸色难看地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你怎么在这儿?” 略一扫扫她身上的装束,眉头皱得更厉害,“这身衣服,是谁给你的?司衣的那群女官,都玩忽职守了么,丢了件衣裳,竟然惘然不知!” “这是民女寻淳于姑娘拿的,还望殿下莫要怪罪女官大人们。” 来人正是木雪。她在马车听了钱玉的那一番话后,心里又惊又喜,跟着淳于敷一道回宫之后,着急追问她这北齐王到底是不是钱玉,她却推脱着不说,无奈之下,她只能听从高畹兮的建议,以淳于敷的名义从司衣女官那里拿了一套宫女服,在高畹兮打掩护之下,这才混了进来。 “许久不见,木姑娘竟然还是爱替人操心的性子。”闻言,钱玉冷笑连连,“孤可以不迁怒于她们,但是,木姑娘私闯孤寝殿的事,若是不能给孤一个交代,怕是不能善了!” “殿下不必迁怒了。”木雪淡淡看她一眼,轻轻道,“民女只是好奇,误闯进来看一眼罢了,这就离开。” 话落,她抬脚当真就要走,钱玉见了,顿时怒道,“木姑娘把孤这寝殿当成姑娘自己家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还把不把孤放在眼里!” “自然是把殿下放在眼里的。”木雪回头,望着她藏了怒火的桃花眼,淡道,“殿下长得和民女失踪许久的夫婿有几分相似,民女若是不把殿下放在眼里,怕是早就哭着问殿下,到底是不是民女失踪许久的夫婿了。就是因为把殿下放在眼里,所以民女才要着急离开,否则,把殿下认做别人,殿下到时岂不是又要怪罪民女不知好歹?” 她如此直白地说这些,反而让想好一系列话刁难她的钱玉没了言语。 僵了一会儿,才干巴巴地道,“你进来,就为了看一眼孤是否是你失踪的夫婿的?” 木雪坦荡荡回道,“是。” 钱玉颇有些心绪不宁,又有些生气,又有些期待,漫不经心道,“那结果呢,是么?” “自然——不是。”木雪说完,望着她一瞬露出的惊讶神色,淡笑解释道,“若是,恐怕民女早就夫妻团圆了,还要等到如今?” 第246章 钱玉憋屈得听着,好半天才道,“……嗯,你说得是。” 她这样把所有的话都说尽了,钱玉反而不好责怪什么,本来还打算若是她哭着开口问她为何不去找她的时候,她还可以趁机冷笑着讽她几句呢,结果这下子,她直接否决了如今的她和钱玉是一个人。 让她跟哑巴吃黄连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木雪微微一笑,继续给她戴高帽说,“听外头说,殿下清明省事,勤政爱民,怜恤百姓,民女不过是个卑微的商贾,即使无心误闯殿下寝殿,但相信以殿下怜恤百姓的性子,也不会与民女多加为难的。” 她都这样说了,她还能拿她怎么样,抓起来,然后传出去被人指着说这北齐王原来不是真的仁慈,以前说得都是装出来的? 因为这点小事失了威望,未免太不值当。 “呵呵。”钱玉憋屈得厉害,还不得不微笑着附和她道,“……木姑娘说得是。” “殿下果然是怜恤百姓的英主。”木雪淡笑道,“既然如此,民女能离开了么,不然就要耽误殿下上朝的时候了。” 钱玉郁闷道,“呵呵呵呵,木姑娘自便就是。” 木雪对她抿唇一笑,“那真是多谢殿下了。” 话落,她跟一只花蝴蝶似的一下就飘出去了,望着她的背影,钱玉憋屈得都快气哭了。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不光那些老家伙欺负她,连木雪都能轻而易举地欺负她,各种受气她还不能反驳,这什么劳什子的北齐王,当了有个屁好处啊! 她气得在原地跺了半天的脚,等几个小太监迭声地回报说,朝堂上的大臣们等得许久了还请殿下快去上朝时,她才好歹平复了心情,郁闷地穿上朝服过去上朝了。 木雪从钱玉的寝殿走出来,心情异常明快。 想想钱玉方才郁闷的神色,她心里愈发痛快。 该!谁让她偷偷跑到这边当了北齐王,见了她面儿还故意不表明身分,却一声不吭的端着王爷的谱的? 枉她费了那么久的时候寻她,还险些和肚里的孩子一起下地府了。 “哎呀,你总算出来了,怎么样怎么样,钱公子…不不,北齐王有没有对你罚你?” 她方走出白玉石栏的拱门,高畹兮就从一边蹦出来,着急地拉着她的手问。 “哎,王妃您吓死我了。”木雪被吓了一跳,定睛见是她,才抚着胸口无奈笑道,“您怎么藏在此处?” “哎,本宫这不是担忧你么。”高畹兮娇俏地对她笑笑,忙抬头将她打量了一遍,确认她毫发无伤时,才舒了口气,叹道,“还好北齐王念旧情,否则,就凭着你私闯寝殿这一条,就得被拖出去打一顿了。严重的,恐怕就要被拖出午门了。” “她念不念旧情我倒是不知,不过,对付她,我觉得还是绰绰有余的。”木雪笑说着,跟高畹兮慢慢说了在寝殿里的情形。 高畹兮听后,啧舌道,“你与他这么说了,那往后,他生气起来,当真和你决裂了又该如何?” “这样说,才是最好的。毕竟,有些事,不能着急。”木雪胸有成竹地笑道。 她和钱玉生活过一段时候,知道她的脾性。如今她正生着她的气,跟她解释求她原谅定是无用的。 她不是如今不想和她扯上关系么,那她就顺着她,先装作两人不熟的样子,过后再想法子让她主动过来求和。 就凭着她那天在铺子里的一番行为举止,和在淳于府替她解围的事,木雪笃定,钱玉心里定是对她念念不忘的。 至于怎么利用这份爱恋,让她主动求和,那又得好好考虑一番了。 “你这样真好。”高畹兮听了,不无艳羡地说,随即又叹口气,惆怅道,“像本宫,怎么样都无处使力,人家也不稀罕本宫。” 虽说不知道是哪家的士族公子那么没眼光,竟然看不上家世样貌都绝佳的高畹兮。 但作为自己的恩人,木雪自认为不能在她受情苦的时候自己无动于衷,便笑着宽慰她道,“王妃莫忧心,若是有什么难言之处,还请与民女商量一二,民女虽不甚聪敏,尘微的小忙还是帮得上的!” 高畹兮眼睛一亮,“当真?” “自然。”木雪笑着点头道,“王妃是民女的恩人,为王妃分忧解劳,也是民女的荣幸。” 高畹兮眼睛里似乎要冒出光来,拉着她高兴道,“太好了!那钱夫人,你能告诉本宫,怎么勾引人么?”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考试,累得半死,希望小天使们体谅一下。 第146章 第146章 到朝堂时,文武百官已经恭敬地到班了。 朝殿外头, 钱世勋和齐孝衍两人被架在一条宽凳上, 被两个护卫一边一个按住,举着长棒施打。 钱世勋咬着牙一声不吭, 齐孝衍的叫声却传的天边都能听见。 一面挨打, 一面哭说,“孝卿, 我被打无所谓,可钱大人一把年纪了,又是把你养大的人, 你还这样对他,未免太说不过去,你要打, 打我一人好了, 把钱大人身上的棍刑, 都加在我一人身上好了!” 其声音之凄厉, 内容之感人,深情之流露, 简直逼真地想让钱玉给他过去戏台上唱一出缇萦救父。 底下有不少大臣都被他的哭声感动坏了, 纷纷出列替他求情说,“殿下,不论燕公子与钱大人犯了何罪,可公子毕竟是您的亲哥哥,钱大人对您有养育之恩, 我朝以孝行治理天下,殿下这么做,恐怕会伤了天下人的心,有失妥当。” 第247章 嗯,不错,竟然和她搬出了孝行。钱玉不说话,轻飘飘望一眼底下,听不见似的继续坐在龙椅上想心事。 她不开腔,底下的大臣以为她是心虚了,越发有理有据起来,加上齐孝衍叫得实在是惨,许多大臣纷纷出列附和,让她免了他们的棍棒。 就连昨夜方逼死自己女儿的淳于大人,也架不住身旁同僚的怂恿,硬着头皮上奏说,“殿下,钱大人年事已高,恐怕受不住这一顿毒打,我朝帝王自不必说,就是前朝的宣帝,对老臣也是优恤有加,殿下这么做,恐怕会寒了人心。” 听说,钱玉微微一笑,直直望着他,漫不经心地道,“可这无子哪里来的父?诸位常说孝道,没了儿子女儿,哪来的奉养一说?孤是王,他们以下犯上难道不该罚?淳于大人,若是你的儿女都死光了,还会有人在意他们是否履行了孝道么?” 这分明是在暗讽他昨夜逼死他女儿的事,身上背了亲生女儿的命,淳于大人自知理亏,不敢再多言,诺诺退了回来,“殿下说得是,是老臣糊涂了。” 他一人被击退,却还有许多大臣不明形势地上来继续替他们求情。 钱玉面上不言语,心下却暗暗记下这些人的面庞,想着等稍后下去,让户部调查一二,看看这些人到底是否和钱世勋有瓜葛。 今天的这一出苦肉计,齐孝衍演得不错,她也收获不少。 看看越来越多的大臣加入劝谏的行列,外头施刑的护卫也打完了,钱玉才皱着眉头,冷脸道,“诸位爱卿说得有理,可就是孝道再大过天,孤也是王,如今虽不敢称天子,孤也是天道所授,难道,在诸位心里,孤的天道,还抵不过区区的孝道么!” 劝谏帝王是不错,可若是死谏,让自己和家族招来杀身之祸就得不偿失了。 在场的大臣都是士族中的佼佼者,在性命面前,自然不会在乎什么青史留名之事,被钱玉这么一恫吓,立马吓得噤声了。 纷纷跪倒在殿前,惶恐谢罪说,“臣有罪。” “都起身吧,诸位爱卿凛于劝孤,何罪之有?” 打一棒子给一颗枣,钱玉善于收买人心,自然也擅长此道,笑眯眯让台阶下的大臣起身后,对殿外还趴在长凳上的两人叹了口气,吩咐身边的小太监说,“去准备两顶屏抬,将钱大人与燕公子送回去,再派两个医术精湛的御医过去,务必要用最好的药,让他们的伤口尽快愈合。” 小太监连声应着退下去了,不一会儿就有几个小太监搬着屏抬将两人架着趴在屏抬上抬出了宫门口。 见状,钱玉故作伤心地又叹口气,道,“诸位爱卿,无事就退朝吧,今日,孤望着情若亲父的钱大人和孤的亲兄被打,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孤欲回去抄一遍《孝经》来弥补孤的罪过,诸位,可还有什么话说么?” 底下的大臣哪里还敢多言,忙又齐齐跪下,朗声道,“殿下英明纯孝,是我江山之福!” “嗯,那便退朝吧。”钱玉淡淡说完,起身回了内殿里。留下一众的大臣留下了一身的冷汗。 *** 不知是否是觉得北齐这内廷里如浑水一般迟早要搅出事来,她还没及忙大婚的事宜,柔然的兵马又到北边的边界侵扰了。这还不算,后梁趁她们不备,攻占了南边的几座城池,隐约听说还有和江南小朝廷联手的消息。 腹背受敌,钱玉也没心思办喜事,正巧淳于敷背上被淳于大人鞭打的伤势还未完全痊愈,她便想和淳于敷商量着,要把婚期延后。 “这件事,全凭殿下的吩咐就是了。”三月寒天里,淳于敷怀抱着手炉,坐在铺了狐裘的榻上,笑道,“殿下与文施,不过都是想找个借口,推拒成亲一事罢了,反正有这么个借口,可阻外头的流言蜚语,也不在乎是多晚多早了。” “话是这么说,可孤总觉得,有些对不住你。”钱玉叹一声,看她一眼,“……你身上的毒,如何了?” “还是老样子。”淳于敷笑呵呵道,“殿下不必担忧,文施一时还是死不了的。” “是孤对不住你。”钱玉越发愧疚,“他们想要孤的命,孤却连累到了你。” “哎,殿下可别这么说。”淳于敷摇头反驳道,“那毒太烈,若是殿下一人服下,不出一年定要暴毙而亡,文施与殿下分着吃,两人一块活着,就是命短了些,也比文施一人苟活要好。” 钱玉苦笑道,“真是想不到,孤把钱大人当生父一般看待,他竟然想要孤的命。” “战场无父子,皇权无兄弟,殿下莫要伤怀了,这都是没法子的事。”淳于敷也苦笑一声,“在权利面前,哪儿还有什么亲情,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再简单不过了。” 钱玉点头,还是有些痛心,正要说什么,外头忽然进来个小僮,对她们道,“姑娘,殿下,外头高姑娘和木姑娘等您们出去呢。” “嗯?”钱玉有些不明所以,还没问是什么事,淳于敷便一把拉住她,脸色不是很好,“殿下别过去。” 钱玉更加不明白了。“嗯?为什么?” “文施是为殿下……”淳于敷话到一半,忽然截住话头,叹道,“罢了,殿下还是过去一趟吧,只是文施有些累了,不想出门,原谅文施不能陪同了。” 说完,她就想起身往内室走,钱玉敏感地察觉到不对劲,又兼不想单独见木雪,便急忙拉住她,拖着她不让她走,笑道,“既然被邀了,那怎能临阵脱逃呢,淳于姑娘还是和孤一道出去看看吧。” 第248章 勾引人是门技术活儿。 高畹兮不知道怎么弄好,木雪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当然也不会知道。 不过,虽然她们都是素人,这京都的宫内还住着许多老宫人。 在这京都皇宫里侍候了许多年了,就是钱玉夺了王位,也没有为难她们,依旧是让她们在宫内侍候着。 因为年纪颇大了,内务管事也很通人情地没让她们再干些别的活计。只让她们闲时看看花草,守着那些无人的宫殿。 老宫人们年纪大,见识也该广些,想必经过几个朝代的女人们争宠斗艳,也该知道那些妃子是如何勾引帝皇的才是。 想到这一层,高畹兮赶紧拉着木雪跑到宫里几处废弃的宫殿前头,寻寻觅觅地找到个小宫女后,就假借淳于敷的名头,吩咐她把这几处宫殿的老麽麽们都叫到她们面前来,好让她们问问话儿。 小宫女不敢怠慢,很快就按吩咐,将几处宫殿里守着的年纪大的宫人叫了过来。 屏退了跟着她们的女官后,望着一众的半老徐娘,高畹兮背着手,像模像样地在她们面前走来走去,咳了一声,慢条斯理道,“我是西鸾殿那位淳于姑娘派过来的特使。想必诸位也有所耳闻,淳于姑娘马上就要嫁予北齐王了,但是淳于姑娘出身漠北胡塞之地,难免会有讨不到北齐王欢心的时候,为了避免往后盛宠而衰,淳于姑娘特地让我过来,向诸位姑姑们讨教一二,这女人,该如何讨女…咳,男人的欢心呢?” 没想到她大动干戈就为了这个,一众原先还以为会将她们逐出去的宫人顿时松了口气。 彼此叽叽喳喳地讨论一番后,推举出来一个气质清雅的中年女人,笑对她道,“姑娘,这位,曾在前朝陛下最宠爱的妃子面前做过侍女,姑娘不妨问问她,毕竟,那位娘娘的气派咱们可是见过的,当真是……啧啧,那时候,所有的宠爱都在她一人身上了。” “哦?”高畹兮颇为好奇地打量了面前的女人一眼。的确,人到中年了,还有股脱俗的气质。 俗话说,有什么样的主子,才有什么样的奴婢。这宫人如此,她的主子集三千宠爱于一身也不足为奇了。 第147章 第147章 被高畹兮盯猴子一样打量半天,中年女人也没有半分不自在, 依旧是不卑不亢地平低着头, 等着她问话。 “嗯,不错, 极知礼数。”高畹兮赞赏说着, 不经意看了一眼她的手腕,忽地皱起眉, 抬头问她说,“你不是这宫内采选进来的?” 为了点明宫女的身分,每次采秀时, 内务府都会在宫女左手腕点一枚墨砂。 面前的这女人却没有,难道是她侍候的那妃子从家里带过侍女? “不瞒姑娘,奴婢是跟着娘娘一道进来的。娘娘入宫时, 我家爷便也让奴婢跟过来了。” “是么。”高畹兮闻言蹙眉, 也没说什么, 看她一眼, 道,“咳…既然如此, 那你知道, 你们娘娘是如何讨前朝陛下欢心的?” “我们娘娘从不讨陛下欢心。”岂料,宫人却摇摇头,娓娓道。 她说完,看见高畹兮脸色不大好,立即改口说, “真要说讨人欢心的话,咱们娘娘尤善歌舞,我家爷…陛下也是极喜欢的。” “哎,对啊,我怎么没想到!”闻言,高畹兮霎时茅塞顿开,神采奕奕地问那宫人说,“以你来看,什么歌舞最好?” “这…”宫人为难看她一眼,委婉道,“各人所爱不一,这还得姑娘自己决断。” 她说得有理,高畹兮想想,淡淡点点头,笑着吩咐一人赏了几十两银子后,又风风火火地拉着木雪到了宫里的融露台。 这本是舞女们居住之所,钱玉不喜欢丝竹声,入了宫后,虽未取缔这处所,却也没再选舞女。 是以她们过来时,只能望见荧荧的歌台碧玉的帷幔,至于人影么,自然是一个都没有的。 “王妃,您这样匆忙,是做什么?”木雪被她拉着几乎脚不沾地一样跑,累得不顾仪态,趴在宫柱子上,弯下腰喘气问说。 “那宫人不是说,歌舞可以撩拨人心么,本宫就想过来这宫殿看看。” 高畹兮兴奋说着,四处转了一圈儿,见真的找不到一个舞女时,郁闷得不得了,原先的好心情也没了,随意坐在宫殿一处曲台上抱怨道,“可真是……这里几个月往前还热热闹闹的呢,如今可好,除了屋子上长草爬蜘蛛,这宫殿就跟废弃的没差了。本宫还想着,寻一两个舞姬让她们教教本宫如何跳舞的呢!” “王妃,不用这样勉强的。”看她有些生气,木雪只好劝道,“也不定所有的人都爱这些的。” 高畹兮委屈不已,拍了拍地,气道,“可是下棋本宫一定下不过她,功夫一定也没她好,弹琴她又不听,书画她比本宫还会鉴赏,除了歌舞,本宫实在是想不到办法了。” 听王妃这么说,莫非那男人是士族中绝无仅有的佼佼者?可她们来京都这般久了,也没听过哪家的公子这样厉害的啊。 木雪心头颇为疑惑,想想这毕竟是她的事,自己一个外人也不好掺和,只好跟在她后头给她出主意道,“王妃莫要灰心,虽说这儿没有舞姬,但咱们可以在外头寻啊。” “你说得有理!”急性子如高畹兮,听说后,一扫方才的颓丧,风风火火地立马就叫了个小太监,吩咐他偷偷出宫门去给她寻个舞姬过来。 第249章 她打着淳于敷的名义,小太监自然不敢不从,偷偷拿了腰牌溜出门后,就从外头领回来一个穿红戴绿抹粉的女人。 看年纪,比方才那宫人还要大些。 一来,便笑眯眯地打量了她们二人几眼,随即熟稔地笑着上来就扯住她们的手,道,“就是二位姑娘要学歌舞?” 这女人怎么看怎么不对劲。这么老了,还穿得那么不正经,不会是花街柳巷的吧。 木雪皱眉,想要抽出这老女人挽住她的手,向那小太监问问究竟,这女人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 “一心好学”的高畹兮听说,却好奇地凑到她跟前,迷惑道,“哎,你这么老了,还会什么歌舞么?” “那是自然了。”半老的女人扯出一抹明艳的笑,颇为自豪地挺起自己干瘪的胸脯,张扬笑说,“别看老身上了年纪,想老身当年,可是迷得这京都十围八巷的公子王孙们心肺都丢了呢,别说是普通的歌舞了,就连掌上舞在老身眼里都不是事儿!” 木雪和高畹兮相视一眼,看见她眼里的跃跃欲试就觉不好,果不出她所料,高畹兮听说,信以为真了,拉着那女人就要让她说说,怎么做,才能夺人耳目。 “这还不容易。”闻说,那老女人捏了个娇滴滴的笑,对她们眨眼说,“这男人啊,都是以色字为先,什么舞啊曲儿的,还不是为了欣赏姑娘,所以啊,这舞,不需要跳得多好,关键,还是得看二位姑娘穿什么样的衣裳。别看那些舞姬身上的衣裳漂亮,有心思的,在上头做足了文章的,后来,哪个不是被尊贵的大爷们看上了?” 木雪听着心里就有种不好的预感,高畹兮却依旧是不管不顾的,拉着那女人继续要让她出主意。 于是,在那老女人的指导之下,高畹兮精心策划了许久的北齐宫廷绝妙勾人舞就新鲜出炉了。 当然,在这偌大的宫殿里,看官只能是钱玉和淳于敷了。 不过,考虑到她们心仪的对象不同,高畹兮还特别贴心地让小太监寻个理由把那两个人引到两个不同的处所。 她这样处心积虑,秉着想看她到底要耍什么把戏的心思,钱玉不嫌事大地命淳于敷过去了。她自己不想过去木雪那边,则想随便找个宫殿歇着。 洞悉她的意图,淳于敷无奈地一摊手,叹道,“殿下这样未免不公,您是知道的,文施…” “哎,别跟我提这些。”钱玉忙出声打断她,一本正经道,“你一直孤身一人也不是事儿,孤看王妃人不错,你跟着她,好歹有个依托,孤也放心些。” “殿下做媒的心思真是越发重了。”淳于敷苦笑着摇头,没说什么,按照她的吩咐,头皮发麻地过去寻高畹兮去了。 “哼哼,还好孤聪明。”望着她的背影,钱玉一阵开心,愉悦地扬起嘴角,转身想找个空闲的宫殿休憩。 “哎,人家说年纪大了腿脚才不利索,孤还未弱冠,怎么行这点路,就觉得腿脚酸得厉害呢。果然瘸子就是吃些亏。”自言自语说着话,她慢慢走进了一处寂静的宫殿里头。 方进去,就被一圈的素锦围住了。她望着里面里三层外三层的描画的素锦帷幔,一阵奇怪。 “咦,这是谁在这里放的这些,大晚上的,有些渗人啊。” 嘟囔说完,她抱抱手臂就要离开,刚挪了下脚,宫柱两边的灯忽的都熄灭了。 老天,她不是真的遇到鬼了吧。 钱玉想想,皱起眉头。她不是害怕鬼神的人,可这事儿未免蹊跷。不是什么鬼,就只能是人在捣乱了。 思虑至此,她高声道,“是谁在此处?” 没人回她。却在她话落后,帷幔间忽然被点点滴滴的灯火照得通亮,烛泪高高低低地滴着,将素锦都染做了喜庆的红色。 她正抬头盯着那些烛火看,自那素锦间却款款走出来一名穿着长袖流裙的女子。 她戴着遮眼的银具,一道银丝带嵌了枚碧玉,贴着她白皙剔透的锁骨,装饰在她右肩处,将胸前的饱满衬托的越发高耸。 这身姿面容,就是她戴个盔甲她都能看出来是谁。 “木姑娘真是好兴致啊。”略瞥了一眼她的装束,钱玉便收回视线,望着她淡淡道,“大半夜的不睡下,就为了在这里装神弄鬼吓唬孤?” “这本是一处空殿,民女不过是过来散散心罢了,殿下怎么能刻意污蔑民女想要装神弄鬼呢。”木雪微笑着反驳说,“是殿下先前说过民女除了殿下的寝殿,其余的宫殿可以出入自如的,难道殿下想要说话不算话?” 钱玉被堵的说不出话。好好好,她自认说不过她,她走就是了,好了吧! 生着闷气,钱玉郁闷地望她一眼,一甩袖子,抬脚便要离开,“既然如此,那木姑娘就在这散个够吧!” “哎,民女不敢当,这宫殿毕竟是殿下的,该是民女走才是。” 岂料,她还没走几步,木雪比她更快地反应过来,给她赔了个礼就要走,路过她身边时,不知怎么了,忽然身子一歪,看看就要倒在地上。 虽说在心底里发过誓,她要是再理会木雪的死活,她就把自己的名字倒过来写,可就像那天在淳于府不忍心看她被人欺侮一般,看见她要摔下去,钱玉挣扎一下,心里还是没忍住,连忙箭步窜上去,一把扶住她后,还不忘一脸嫌弃地皱眉问她说,“木姑娘你这是喝酒了?平白无故地就能摔倒!” 第250章 作者有话要说:  碰瓷,我们就是要碰瓷! 第148章 第148章 凭她对钱玉的了解,她就知道她不会按照小太监告诉她的处所乖乖地到她居住的宫殿去, 所以她特意选了个离高畹兮的宫殿最近的地方, 守株待兔等着她过来。 不出她的所料,钱玉果然出现在这儿, 且在她假意摔倒时, 还是出手扶了她。 这说明,她在她心里的分量还是不轻的。 木雪心中暗笑, 面上依旧是眉目轻拢含愁带忧的神色,抚着额头,轻叹道, “许是夜晚路黑,民女一时看不清路,多谢殿下出手相助, 民女感激不尽。” 这么多蜡烛点着, 你还能看不见路, 编个理由能不能像点儿啊! 钱玉腹诽不已, 可近一年的历练,她毕竟不是以前那个喜怒形于色的贵公子了, 看了她一眼, 放开手,淡淡道,“那还请木姑娘往后小心了。” “多谢殿下提点。”木雪顺从应下,从她怀里起身。 本想整整衣裙的,谁料, 不知她肩上嵌着的那枚碧玉是否太过锋利,竟然把那系着的绸带割断了。 一下,她的大半个肩膀都露在了外头。 凉飕飕的就不说了,她因生了孩子,原先有些瘦削的身子渐渐丰满起来,在灯火下,就有种难以言喻的美。 察觉到自己的处境后,不说钱玉是个什么想法儿,木雪心里已经把那乱出主意的老女人鞭挞了个遍。 她是半推半就地接受了高畹兮的提议,穿上了那老女人不知道从哪儿弄出来的衣裳。可不代表她就能接受直接把衣裳脱光了露在钱玉面前啊! 本来她心里就当她在男人中长袖善舞了,如今还直接在她面前露了衣裳,她怕不是把她当成荡/妇了! 她现在可算是知道,高畹兮为什么执意让她穿这件不知廉耻的衣裳的时候,特意让小太监去取什么台山玉了。 临走时,她还挤眉弄眼地跟她说,“放心,这玉比匕首都好使哦。” 起先她还不解其意,如今看来,可真是… 呵呵,她还是太低估了高畹兮折腾的程度。 “这天有些热,民女想清凉些,还望殿下莫要怪罪民女的失仪之罪。”尽量若无其事地将裙子扯上来,木雪面无表情地强行解释道,“民女就不打扰殿下了,这就告辞。” 三月天的京都,不把她冻死就不错了,还跟她扯什么酷热难耐,依她看,是心火难耐才是吧! 钱玉眼珠转了转,随即弯了弯桃花眼,笑道,“哎,木姑娘这就走了?既然来了,将巧孤有雅兴,不如,咱们一道喝几杯如何?姑娘与孤前时认得的故人长得相似,如今,只当咱们是叙叙旧,可好?” 不大相信就凭着自己露了下肩膀钱玉就回心转意了,也不信她纯粹只想和自己“叙叙旧”而已。 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木雪只好见招拆招道,“既然殿下如此说,民女自然不能搅了殿下的兴致。” “那便好。”钱玉淡淡笑笑,走到宫门外唤来个小太监,吩咐他道,“去弄些酒菜来,孤今儿个,想和木姑娘彻夜长谈一番。” 她刻意把“彻夜长谈”四字加重了音,小太监机灵得很,伸长脖子望一望殿里的木雪似乎衣裳都被撕了似的,自以为是地领会了面前这位主儿的心思,忙低头偷笑道,“是,奴才遵命。” “嗯,下去吧。”钱玉也不多加解释,任由小太监会错意,笑眯眯道。 看小太监一溜烟儿跑远了时,她才慢慢悠悠的走回殿里,对还在低头扯身上流裙的木雪微微一笑,“请木姑娘稍待,酒菜稍后便好。” “…多谢殿下。”木雪忙抬头,尴尬地拽紧自己越整越往下掉的流裙,苦笑地回道。 “嗯。”钱玉依旧是笑呵呵地答,若无其事地瞥一眼她几乎露在外头的酥胸,走回宫殿里坐下了。 淳于敷找到高畹兮的时候,自认貌比天仙的清河王妃正在演练自己遍览书籍独创出来的舞蹈。 不过,在做生意上异常精明的高畹兮,很明显在舞乐这样的体力活上没有任何的优势。 挥着舞衣没转几圈呢,就被袖子绊到,一头往她这边栽过来。 本来想就这样避开让高畹兮好好吃吃苦头的,可看看她闭上眼一脸等死的样儿,淳于敷叹了口气,还是好心地伸手撑了她一把,没让她难看地摔在地上破了相。 “哎,本宫没事么?”预期的疼痛没有到来,高畹兮好奇地睁开了一只眼偷瞄。 待看清自己面前站着的是神色冷淡的淳于敷后,立即尖叫一声,上来就蒙住她的眼睛,叫道,“本宫还未做好准备,你不许看!” “很遗憾,文施没瞎,已经看光了。”很不留情面地指出高畹兮自欺欺人的事实,淳于敷淡淡道,“虽说这宫殿里无人,但随便就脱光了乱跑也是有失体统的,王妃毕竟身分尊贵,还是莫要做这些失了颜面的事为好。” “你才脱光了衣裳乱跑呢!”高畹兮不愤地指责,话到一半才想起来重点根本不在这儿。 “啊,本宫的歌舞!”惨叫一声,高畹兮一脸颓败地收回手,转而捂着自己的脸,跺脚道,“被你看见本宫出糗了,全搞砸了!” “王妃又想要做什么?”淳于敷一脸无奈地看她在那儿不甘地跳脚。 上下扫一眼她身上穿的衣裳,那其实已经不算是衣裳了。 第251章 所谓衣,当以蔽体为先,可高畹兮身上的布料,别说是蔽体了,她要是有胆子从这宫殿里出去,保准被一众百姓丟臭鸡蛋大骂不知廉耻,搞不好,还得被以淫/荡为名打死。 “呜呜…”高畹兮很伤心,并不想理会她,一回身,满脸委屈地趴在一边的软榻上,呜咽着抱怨道,“淳于敷,你没事那么厉害干什么!力气本宫比不过你,下棋被你杀得片甲不留,谁让你经书背得比宫里的太傅都流利的,谁让你谈吐非凡的!呜呜…本宫,本宫还以为可以在舞乐上赢你一筹呢,结果…淳于敷你混蛋!” 合着她见识多了些,还是种过错了。 淳于敷不能理解她的逻辑,但好歹从她的话语里明白了她这样做的缘故是什么。 望着她奇特的装束,皱眉道,“是谁给王妃您出这个…主意的?” 本来想说馊主意,看看高畹兮难过的样子,她还是勉为其难改了口。 “本宫是听一个年纪颇大的宫人说,以前她侍候的嫔妃,因为歌舞卓绝,极受前朝帝皇的喜爱,所以本宫才突发奇想的。”高畹兮难过地趴在榻上,一边嘟囔,一边抹泪珠子。 前朝极受帝皇宠爱又擅歌舞的妃子? 淳于敷听说,不禁眉头紧皱。 这样一个条件明确的人,她搜遍了也只能想出一个人来,那也就是钱玉和齐孝衍的生母,陈家上任家主的嫡女如妃。 听说在前朝皇帝的寿筵上,她仅仅就靠着一支舞,就技倾四座,被前朝末帝一眼相中,钦定为贵妃。 毕竟是大士族的女儿,她的身分自然不算卑微,可就是再有权势的贵族,女儿若想为妃为后,也得慢慢儿的从侍人做起。 像这样一步登天的,还是头一个。而且,据她了解,这个如妃,似乎曾经还和如今江南王朝的摄政王交缠不休,史书上虽说没有关于这些的只言片语,坊间的传闻倒是层出不穷, 甚至,还有人传言她和那摄政王生了孩子的。 不过,谣言就是谣言,不足为信。只是没想到,那如妃去世快二十年了,她身旁的侍女还留守在这宫里。有机会,她一定要寻那女人问一问,当年引得末帝和摄政王这两兄弟险些兵戎相见的如妃,到底是什么模样儿。 想着,淳于敷慢慢回过了神儿,却在回神的瞬间,听见了高畹兮堪比鬼哭狼嚎一样的哭声。 不是吧,就这么点儿小事,这怎么还哭上了呢。 淳于敷一脸的无奈,看她哭得那么伤心,也不好走开。 只能万分不情愿地上前,拍拍她肩头,昧着良心说,“王妃莫要伤心了,其实…王妃跳得还不错…” “你当本宫是孩子么,那么好骗!”高畹兮依旧惨兮兮地哭,还不忘回头哀怨地瞅她一眼,“要是本宫跳的好,你也应该像前朝末帝一样,马上就喜欢上本宫的!” 哪里有跳的好看就喜欢她的,她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淳于敷理解不能,也没耐心去哄她,收回了手,淡淡问她道,“王妃可知东施为何没能得男子宠爱,后来却沦为一般人的笑柄么?不是她捧心的姿势不对,而是她根本就貌若无盐。” 闻言,高畹兮顿时来气了,一抹眼泪站起来,委屈地不能再委屈地指责她说,“淳于敷你还有没有良心!本宫哭得这般惨,你不给本宫递块手帕就罢了,你还变着法儿的骂本宫丑!你你你…你想气死本宫么!” 第149章 第149章 作为三大士族之一的高家的嫡女,高畹兮自小就知道后来会嫁予王公贵族, 过上优渥的生活。 所以, 和勤于持家缝补,以冀能寻到人中之龙夫婿的民间女子不同, 高畹兮对于这些女子要学的东西, 其实说有多疏怠就有多疏怠,若不是莫名其妙地参与到她们夺权的事中来, 她纯粹就属于那种混吃混喝等死的类型了。 所以,在遇到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淳于敷时,她才羞愤不已。 恨不能重回到孩提时代, 打醒当时的自己,让自己变得勤奋好学些,才不会被如今的淳于敷嘲笑, 哼! “哎, 王妃可真是误会文施的意思了。”淳于敷笑道, “文施只是想告诉王妃, 不定所有的人都能凭同一件事获得人青睐的,各人喜好不同, 王妃又怎么能强迫自己做些不擅长的呢?前朝末帝欢喜歌舞, 文施就不大喜欢,文施自己就会歌舞,若是喜欢,大可自己跳,又何须王妃来替文施呢?” “好哇, 怪不得本宫对你怎么好,你都无动于衷呢,淳于敷,原来你是自恋狂!”高畹兮没头没尾地忽然冒出来了一句。 完全抓不住重点在哪里。 深觉和她交流困难,淳于敷面无表情道,“王妃若是没什么大事,文施就先告辞了。” “慢着!”高畹兮终于缓过神来,赶忙拉住她,眨巴眨巴眼睛,望着她说,“你方才说……你会舞?” “…是,怎么,王妃有什么吩咐么?”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淳于敷皱眉看她一眼,后退一步,神色防备。 “咳…你不喜欢舞,但是本宫喜欢。”背着手,高畹兮一本正经地对她眨眼笑,“所以,淳于姑娘你能否跳一下让本宫欣赏…不是,是观摩学习一番?” 不是说好的她自己跳么,怎么又改让她跳了。 “……”沉默一瞬,淳于敷面无表情看她,“王妃以为,这样的理由文施会信?” 第252章 “你信不信,本宫都是这个理儿。”高畹兮把手一摊,眼疾手快地上去一把拉住她袖子,拽着她不让她走。 还异常嚣张地仰脸对她绽放一个张扬得意的笑,“要么,你跳给本宫看看,要么,你就不许走了。咱们就在这儿耗着,今晚谁都别想睡下。” 忍着把她打晕的冲动,淳于看了她一眼,淡淡道,“……王妃知道您这叫什么罪名吗?” “什么罪名?”高畹兮无辜地发问,“调戏良家妇女?可淳于姑娘你不是还未出阁么,怎么算是妇人?再说,本宫并非男子而是女人,本朝律例里应该没有这一条吧,怎么能算是调戏呢?” 真是看不来,她竟然这么会强词夺理,太小看她了。 淳于敷略一皱眉,想了想,道,“王妃您先松手,您拉着文施,文施是没法子跳给您看的。” “你当本宫是傻的还是三岁的娃娃这么好骗?”高畹兮不信,还是拉着她死不松手,“本宫若是放了你,你不就跑了?” 淳于敷适时出声,“…文施不会逃的。” “本宫就是不信!你惯会忽悠人,本宫要是信了你,才是傻了!”高畹兮和她杠上了,怎么都不松手,直嚷嚷着她要是不跳给她看,她们就这么站到明儿个早上。 “好吧。”被她这样磨,淳于敷实在是无奈了,只能同意下来,“文施答应就是。” “真的?”高畹兮眼睛一亮,“那你就穿本宫的这身衣裳跳给本宫看!” 笑眯眯说完,不顾淳于敷瞬间黑下来的脸色,几下把身上不知廉耻的衣裳扒了下来,只穿着一件肚兜,粉一样白的胸颈和胳膊腿都露在外头,却不觉羞耻,反而异常兴奋地过来就要去脱她的。 “淳于姑娘,本宫觉着冷,你快些把衣裳脱下来给本宫穿着暖和会儿!” 她觉着冷,难道她就不冷么!还让她穿这样不知廉耻的衣裳,简直了,这分明是欺人太甚! 淳于敷一边后退,一边在心里考虑打晕她的几率有多高。 不过还没有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高畹兮就扑了上来,使劲按住她腰间的绾带,猛地一扯,她身上的衣裙就散落了下来。 还好她不像高畹兮一样不知羞耻,里头好赖穿了中衣的。 “哎,淳于姑娘,想不到你比中原的女子还要保守哎。”看见她里头的穿着,高畹兮也惊讶了,手里拉扯着她的绾带,上下扫了她一眼。 看她包的严严实实的,末了,拿怀疑的眼神问她,“淳于姑娘你真的是胡人?怎么穿得这样多?本宫认得几个堂兄的胡姬,个个穿得都少得很,那料子,还异常纤薄,被树杈子一刮就破呢。” “…文施不是胡人,王妃才是。”她算是怕了,可真没见过哪家贵族养在深闺的嫡女像高畹兮这样儿的。 见天儿的就想扒人衣裳! “哼,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是在挖苦本宫,算了…唔…好冷啊,这宫殿太冷了…不成,淳于姑娘你快把衣裳换上,咱们找间暖和的宫殿你再跳给本宫看。” 实在是冻着了,高畹兮一边把她散在地上的衣裳胡乱往身上套,一边儿抓起自己方才穿的舞衣,往淳于敷身上披。 不过还好她没有泯灭人性,在自己套上她的暖和衣裳以后,还不忘帮她也套了一件。 套着套着,她忽然想到,淳于敷会武,万一她要是半道上撇下自己跑了可怎么办? 越想越有可能,高畹兮立时警觉起来,在淳于敷被她一阵乱折腾拿手挡她的时候,拿起方才的绾带,将它紧紧系在两人手腕上,又打了个死结,才满意地笑了。 “王妃你这是做什么?”好容易她不搅乱,可以腾出手来了,淳于敷却望着手上被拴得紧紧的的腕带,一阵无奈。 “这是为防了你跑掉,本宫特意做的,你要是敢跑,哼哼。” 做了个威胁的动作,高畹兮得意得不行。她身后要是有尾巴,那肯定都快翘上天了。 “你……” 淳于敷又好气又好笑,不知该怎么跟她说。 她却不管她怎么想的,拉着她风风火火地就要寻个暖和点儿的宫殿让她跳舞给她看。 托了她在书房当伴读侍郞弟弟的福,她嫁入王宫的初几年,可以在皇宫里四处走动,宫里的人因为她父亲和家族的关系,对她也是尊敬有加,所以她对这京都的宫殿,说起来其实比淳于敷都熟悉。 只是,在兜兜转转绕了几圈后,她却忽然迷失方向一样,找不到路了。 建造宫殿时,讲究得是尊卑有序,所以每处宫殿的大小都大不相同,而她们不知怎么,莫名地闯入了一个宫殿群,每间宫殿外观规格一样不说,都是不提匾额的,让人没法儿分清到底身在何处。 “本宫记得皇宫东边有个暖阁,三九天都能让人身上生热汗,在哪儿来着?这宫殿这么多,许久不过来了,是不是面貌变了?” 拉着她在这处宫殿里又四处晃悠了几下,高畹兮郁闷得厉害,嘀嘀咕咕的,“哎,这里什么时候又多了一间偏殿?看宫柱颜色怪旧了,莫不是那小皇帝造的?哼,果然是浪费钱财——” “谁在那儿!”她话没说完,就听见身旁淳于敷的一声冷斥,吓得她把说话的尾音都拉长了一些。 “怎么了?”不明就里地抓紧她,高畹兮紧张地探头往四周看了看。没有什么人啊。 第253章 “出来!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淳于敷不理她,冷冷说着话,拽着她向这群相似宫殿包围着的,一处看起来颇为颓败的宫殿走过去。 殿外青苔丛生,铺得琉璃瓦颜色都脱了,原本朱红的宫柱斑斑驳驳的,在檐角上还生了不少的蛛网。 这是夜里,宫殿外虽点着宫灯,毕竟不甚清晰,惨惨凄凄地映着宫殿的影子,让人心生畏惧。 “这里不会有鬼吧…淳于姑娘,咱们,咱们还是回吧,明日,明日再看也不迟的。” 被她拽着的高畹兮都快哭了,天知道她什么都不怕就有些怕鬼,偏偏这皇宫里邪门的事儿最多,她偶然在宫中走着时,都能听见几个宫女在讨论昨儿哪口井里又传来奇怪的声音了之类,吓得她听完赶紧就走了。 可现在她想跑也跑不掉,手上还跟淳于敷拴一块儿呢,怎么跑?只能硬着头皮藏在她身后头,被她拉着往前走。 “呜呜……” 正当她胆战心惊的时候,忽然一声女子戚戚的哭声传到了她耳里,高畹兮觉得自己头发都要炸起来了,想拉着淳于敷跑路,她却眉头一挑,兴味盎然拉着她往那哭声传来的地方走过去。 “淳于姑娘——” “闭嘴!把声音吵没了,文施不介意把王妃丢到这宫殿里头留王妃和里头的人做伴的。” 丢给她一句话,淳于敷不由分说地就抓着她走进了宫殿里。 也不知道先前还一脸被她欺负的小媳妇样儿的人是不是她的错觉。还是说,根本就是她让着她的? 她的心里也没底。 “呜呜……” 那哭声却随着她们的靠近,越来越清楚地传进她们的耳朵里。走进殿内后,靠着镶嵌在十二根宫柱上的夜明珠,还是能看清里头的情状的。 令人吃惊的是,殿外看起来破财败不堪,宫殿里头却是繁华的紧,里头的摆设还都焕然一新不说,连朱帘梳妆镜旁摆着的时鲜簪花都是新鲜的,似乎还能看见有水珠子从上头落下来,滴在水镜上,迸溅出水花来。 都没有主人,哪儿来的簪花? “淳于姑娘……”见状,高畹兮更害怕了,哭丧着脸抱住一边的淳于敷,“咱们是不是真见鬼了啊……早前在宫里,本宫也没见过这个宫殿啊,咱们还是快跑吧。” 淳于敷不理她,皱眉在殿内转了一圈儿后,目光落在正座前的八宝檀木桌上。 那里摆了纸墨和焚香炉。饕餮形状的焚香炉上燃着大把的檀香,旁边,碧玉的书镇压着一张写满了字的幅纸。 不顾身边高畹兮的唠叨,她颇有兴味地绕到那书桌后头,取下那幅纸览阅一番。 “咦,这不是祭奠人写的祭文么?”高畹兮害怕得紧紧环抱住她,一边又忍不住好奇,从她肩膀后头冒出头来,盯着她手里拿的幅纸,疑惑道,“看行文,该是男子祭奠心爱女人的,这莫不是前朝帝王祭奠宠爱妃子的御稿?” “是祭奠给心爱之人的不错,可却不是出自哪位帝王之手。”淡淡扫了一眼内容,淳于敷慢慢指着文首道,“你看,这里没有篆章。据我所知,为了防止有人假冒圣旨,帝皇们写东西时,都会在此处加上印玺,就连如今的殿下也是如此,这里没有篆章,就说明这不是帝皇所写。” 高畹兮十分不解,“不是皇帝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宫里的?” 淳于敷不答,只看了一眼撑着宫殿的十二根宫柱和上头嵌着成年人拳头大的夜明珠,笑问高畹兮说,“先不提这是谁写的,你认为,前朝,有谁能享这样的宠爱,独居一个宫室不说,室内装扮还如此豪华的?那些夜明珠,怕是一个就值万金了,别说是十二个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有点忙,换晚了。 第150章 第150章 宠冠后宫的妃子么? 想破了脑袋,高畹兮也只想出来一个。 “你是说, 这间宫室是如妃生前的住所?” “只有她有这份殊荣了。”淳于敷淡淡说着, 放下了手里的幅纸,盯着宫殿侧室道, “而且, 你不是说如妃娘娘善歌舞么,那侧殿外挂了许多舞袖响铃, 定是她练舞的地方了。” “原来,如妃生前住的宫殿就是在这儿么。”高畹兮惊讶不已,“本宫初入宫时, 怎么都找不到这处宫殿,问人,也说如妃死后那宫殿就被烧了的, 怎么如今又好端端的现在这儿了, 里头的摆设还跟新的似的。” “若文施所料不错, 先前咱们遇到的那群宫殿, 该是为了遮掩这处宫殿做得障眼法儿。那宫殿群,随着天上二十四星宿变幻而变幻, 只在四季之交, 立春,立夏,立秋,立冬这四天才会显现出来。知情的人知道该如何走,自然会有路, 不知情的人,就算误打误撞,也不可能那么巧的就在这四天摸进宫殿的。” “可就是那么巧了。”闻言,高畹兮吐吐舌头,叹道,“今儿个碰巧是立春……还就让咱们撞上了。” “嗯,是机缘也说不准呢。”淳于敷说完,淡淡一笑,对着一处宫室内的珠帘轻轻道,“姑姑说是吧,既然咱们与姑姑有缘、与如妃有缘,作为如妃娘娘身边的侍女,姑姑何不出来见一见我们,也好让咱们这些小辈们知道,倾国倾城的如妃娘娘,当年到底是怎么个宠绝天下的?” 淳于敷在对谁说话?这里哪儿有人啊? 第254章 她说完话后,高畹兮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正要问她是不是得了失心疯了,就见那珠帘轻动,从那后头慢慢走出来一位气质脱俗的中年宫人。 “……后生可畏,这位,便是淳于姑娘么?” “原来还是个胡塞的美人儿呢。”又望了她一眼,女人慢慢笑说,“虽说早就听人说淳于姑娘聪敏绝顶了,只是奴婢还是不大明白,姑娘是如何知道是奴婢藏在这宫殿里的?” “只是猜测罢了。”淳于敷淡笑道,“前朝覆灭已久,末帝的墓前的草都没人有心思去拔,除了身边忠心侍候的人,又怎么会有人在乎一个妃子呢。听我身边的姑娘说,这宫里只有姑姑是侍候过如妃娘娘的,所以,文施才有如此猜想。” “这样么,淳于姑娘果真聪敏呢。”女人淡笑着说,“殿下迎娶姑娘,果然是明智之举。” “你,你做什么要夜里出来吓人?”见不是鬼,还是熟人,高畹兮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了下来,怒站出来指责人家,“你知不知道,本宫快被你吓死了!” “本宫?”闻言,那女人一愣,随即露出一抹惆怅的笑,“这个自称,自从娘娘殁后,奴婢可是好多年没听人再提过了呢。” 看见她落寞的样子,高畹兮也不好再指责她,转而扭头打量了一眼四周,问她说,“这宫殿,平常就是由你负责打扫的?” “是。”宫人叹了一声,苦笑道,“原本我们家爷是派了八个侍女跟着娘娘的,只是,娘娘殁后,其他姐姐们都被陛下赐着殉葬了,只有奴婢,因奉命出去传信给我家爷,所以侥幸逃过一劫,待陛下殁后,才重返回宫中,苟且偷生地活着,替娘娘打扫宫殿,尽一分心意。” “这么大的宫殿,都是你一个人在扫啊。”高畹兮佩服不已,“还坚持了二十多年,你也真是忠心尽职了。” 对于她完全抓不到重点的脑子,淳于敷已经懒得说什么了。 这宫人话里又是“我家爷”又是“陛下”的,难道她听不出来这其实是两个人? 如妃可是皇妃啊,听这宫人的话,却是除了当时的帝王,如妃还同时和一名男子有染啊。 那祭文,八成就是那男人写的。 而能堂而皇之地将自己写的祭文放在这宫殿里头的,普天之下,怕只有那位摄政王了。 “敢问姑姑,所谓的“我家爷”指得是如今江南朝廷的摄政王齐洛么?” “哎……”被她突然一问,宫人始料不及地懵住了。 深思着缓了一会儿,方叹道,“也罢,反正如今这北边的天下也是我家小王爷做主,告诉你们也无妨。奴婢的确先前是王爷府上的侍女,后来得王爷青睐,才能得机会随娘娘一道入宫的。” “哎,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样说,岂不是说,如妃娘娘是从王爷府嫁到宫里去的?”高畹兮没听完就叫道,“孤男寡女的…本宫可不信他们没点儿什么!” “有点儿什么又如何?”听说,宫人冷笑一声,气道,“况且,娘娘与咱们王爷本就是正经的夫妻,是陛下横刀夺爱,逼着咱们娘娘入宫的!” 提起这个,可能是回忆起了当时的伤心事,宫人不自觉滴出泪来,道,“当时的陛下,硬是怀疑咱们王爷要谋反,总是针对咱们王爷,某次王爷带着娘娘出席宫宴,被他窥见了咱们娘娘的容貌,就千方百计地给王爷安了一堆莫须有的罪,逼着咱们娘娘入宫!在陈留王逼宫时,还硬是逼着咱们娘娘自缢,要不是咱们娘娘提前知道他的阴谋,派太医给她开催产药把小王爷提前生了下来,恐怕,这北齐的江山就要易主了。” 说起这些,宫人一脸的恨意,“不过,那抱着小王爷走的太监没有骨气,竟然被钱狗贼一顿恫吓就让小王爷被抱走了,若不是他,小王爷又怎么会认贼作父?!奴婢身分低微,见不到小王爷的面儿,如今在这儿全盘说出来,还望二位姑娘能帮奴婢将话带给小王爷:钱世勋狗贼不能信的!当年,就是他派兵,包围了王府,逼得咱们王妃不得不入宫的!” “等等,等等。”高畹兮听得糊里糊涂的。好一会儿才明白,她说的小王爷指的是钱玉。 “你是说…如今的殿下…就是你家的小王爷?是…是江南齐洛的儿子?” “正是。” “哎,不是,你怎么那么笃定他就是你们王爷的儿子?”高畹兮不信,摆了半天的手势,才扭扭捏捏道,“那如妃不是入宫了么?就没有…本宫不信。” “奴婢知道,是因为娘娘入宫两天后,陛下打猎时,从马上摔了下来…往后他就没来过这宫殿了,只和前头的侍卫们厮混。” 好吧,这可真是悲惨,好不容易把弟弟如花似玉的老婆弄到手了,结果马上自己就不能人道了。也怨不得那末帝会气得要勒死如妃了。 “怪不得…殿下得不到钱大人的忠心推举,反而一味支持齐孝衍,原来竟是这个缘故。”淳于敷听着点了点头,总算是弄明白了一个谜团。 不过,还有个疑惑一直困扰着她。 据她暗地里安插在江南的探子传回来的许多情报来看,人到中年还面白无须的齐洛明显是个女人,那么,她是怎么和如妃生出钱玉的? 想起这个,她又想到莫名其妙有了孩子的木雪。 难道齐家的血脉那么神奇,竟然可以使女子和女子也有后代么? 第255章 不成,她一定得去调查一番。 不过,当前的当务之急,还是得想想该如何对付钱世勋才是。 想着,她皱了皱眉,叹道,“姑姑,这段话,我们记住了,会找机会告知殿下的。不过,姑姑也得小心,不要把这件事外泄才是。” “姑娘放心,奴婢心里有数的。”笑着应下,宫人道,“奴婢已经将这故事烂在肚里二十年啦,不在乎再多一些时候的。” *** 喝酒,面对的人不同,心境都不同。 比如她和淳于敷喝酒,就想的是咱们看谁快些喝完,喝完以后就去闹腾的那些大臣们不得安宁。以报复他们在朝堂上咄咄逼人的口吻让她不要称帝。 和面前这一位喝酒呢,唔…她努力想想,以前好像巴不得她醉了她可以占她便宜,但如今,估计她脱光了躺在她面前,她还得犹豫犹豫。 经过她做媒的这些日子,她算是看开了,倒贴的一般没有什么好下场。 所以,她得端着自己的架子。她如今好歹也是王爷了,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是不是?怎么会只为了一个商人的女儿就自降身分。急吼吼的就想和人就寝? 不存在的。 她可是一名坐怀不乱的英主。 所以,她可以面不改色地看着对面女人身上越来越少的布料,淡笑着举起手中的酒杯,“来,木姑娘孤敬你一杯。” “殿下客气了。”木雪淡笑着答,怎么也举不起手来。 原因无它,她一举手,胸前的衣裳就都掉光了,她里头连肚兜都没穿,光了就是光了。 “哎,木姑娘这酒不合你意么,怎么不喝呢?”钱玉明知故问地说着,站起身给她夹了些菜放在碗里。“木姑娘吃这些,补身子的。” 夹完菜,不等木雪道谢,她忽地一拍自己脑袋,故作懊恼道,“看孤,可真是糊涂了,听说木姑娘如今还在月子中,又怎么能喝酒呢?” 第151章 第151章 话一出口,她忽然就悔自己失了言。 有些话, 心照不宣。这样说话, 不是说明她心里还芥蒂这件事,还在意她么? 不成, 她是要冷淡的, 可不能见了她就失了分寸。她是不爱她,可她还得要尊严的。 想着, 她谦谨笑了笑,不自在地看她一眼,道, “木姑娘莫要误会,孤说这话并未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替木姑娘身子担忧罢了……木姑娘身子可还好?” 若是以往的钱玉, 这样说完怕是早就和她闹起来了, 如今竟然还能这般心平气和地和她说话, 看来还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多谢殿下关怀。”木雪淡淡笑了笑, 看她一眼,忧伤道, “民女身子很好, 不足以忧。倒是殿下……民女并无揭殿下伤疤之意,可殿下腿上的伤,又是如何而来的?民女先前……先前听人说过,殿下…之前并无腿疾的。” 想要问她怎么残废的直说就是,她是不怎么欢喜在外人面前走路, 可不代表她会因为腿上的上迁怒于人。 怕刺伤她,小心委婉成这样…她以前还没曾发觉,恐怕一开始,不喜欢她还要和她纠缠就是这个缘故。 怨不得淳于敷常笑着对她感叹,殿下也别太生气,有些人的性子就是那样,不是每个人都像殿下这样不拖泥带水的。 她喜欢快刀斩乱麻,偏偏遇到优柔寡断博爱的人,能怪谁? 钱玉望了她一眼,轻叹着摇头,“木姑娘心思玲珑,孤以前…不过是瘸了罢了,孤也不是刺猬,一戳就扎人的。” 说话间,慢慢悠悠地呷了口酒后,她才弯起来桃花眼,冲她明媚一笑,淡淡开口说,“说起来,木姑娘想知道,孤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 “…是。”木雪说完,顿了一顿,看着她,“…民女愿闻其详。” “这故事,说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钱玉轻笑一声,沉吟了好一会儿,才以低沉的声音对她说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经历的事儿。 说是经历,可她真说起来,就和受苦受难记一模一样。 什么因为在牢里头被人弄损了腿上的经脉不得已在漠南修养了几月啊,拖着未愈的腿泡在冰水里头打仗啊,被人下毒误入瘴气谷差点被蝎子蜈蚣吃掉啊……险象环生的经历,被她说起来跟喝白开水似的,平淡得很。 可能自己也注意到她说得寡淡,话到最后,她轻轻一笑,摇头道,“哎,我没有说书的天分,否则,今儿可得把你吓到回去做噩梦去。” “殿下说得…很好。”好半天,木雪才蹦出来这么一句。 看着她,眼中凄哀地酝了好些薄雾,“民女未曾想过,殿下竟然…” “有因必有果,我得了这个北齐王的果,自然要付出因报。”轻轻截断她的话,钱玉淡淡道,“听王妃说,你如今在江南,也算是富贾了,想必花费的心力不比我少,这些东西,没什么好说的。就像我从来没想过,能这样心平气和地跟你坐在一张桌子旁边,说这些话一样。” 望着她比之先前还要清妩的容颜,钱玉努力压下喧哗跳动着的心,慢慢道,“有些事,如朝月夕颜,过去了便过去了,怎么挽留,定都是于事无补的。” “殿下……这是何意?” “只是慨叹罢了。”钱玉叹了口气,看她冻得脸色发青,牙齿发颤,还要跟她在这里乱扯的可怜样儿,暗叹息一声,还是忍不住摘下自己身上的披风,若无其事地丢给她,“夜深天寒,你这样很容易得风寒的…这样的装束不好看,你还是别穿第二次了,毕竟,喜欢的人自然会喜欢,不喜欢你这样穿戴的,就是你脱光了躺到人床上,也无济于事。” 第256章 说完,不等她说什么,起身就要离开。平淡的态度让木雪心头一凉,连忙叫住她,“民女听不懂殿下说的是什么意思。” 钱玉的脚步一顿,好久,才握拳,咬牙下定决心道,“你非要我把话说得明明白白才满意的话,那好,来人——” 一个小太监忙应声进了来,“殿下,有何吩咐?” “去端一盆水来。” “是。”小太监连忙出去了,不大一些时候就端了一铜盆的清水过来了。“殿下,水来了。” “嗯,给孤,你先下去吧。” “是。” 接过来小太监手中满满的一铜盆清水,钱玉神色冷淡,将那一盆水尽数泼了出去。 看着木雪满脸的不解,冷笑道,“木姑娘可曾听过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当初木姑娘在牢狱与孤说得话,孤还觉得言犹在耳,木姑娘如今话里话外却来怨孤抛妻弃子,难道孤当日所见,都是假的不成?木姑娘大抵是不知,孤在牢狱里头受苦,出来以后却见姑娘与情郎拉扯的感受了!” 看见木雪皱眉要解释,她烦躁地摆了摆手,“罢了,木姑娘不必多解释,孤也没闲功夫管你的情郎到底有多少,姑娘若是有本事将这泼出去的水,再收回来,孤就将一切既往不咎,不仅如此,还会补一个隆重的婚礼与姑娘,不过,这连姜太公的夫人都做不到的事情,恐怕姑娘就是大罗金仙,也于事无补吧!” 话落,她一甩袍袖,不管木雪怎么想,急冲冲地便离开了。 后头木雪望着洒了一地的水,叹息着闭上了眼。 钱玉疑心和防备心太重,她说什么都不信,有什么法子? 第二日,傍晚时分,木雪正抱着女儿玩儿时,一个老太监过来了。 手里端了盛着一块长命锁并几十块百两重金子的锦托,对她小心述明钱玉的口谕道,“木姑娘,殿下他…这皇宫不是久留之地,木姑娘你您看……” “知道了。”没等他说完,木雪就知道他想说什么。看都没看他递过来的东西一眼,她将女儿嘴边的涎水擦干净,“你告诉你们殿下,放心,我不会死乞白赖的赖在宫里的,今晚上咱们娘儿俩就离开。” 说完,她展袖不再多言,太监识趣的把东西放到一边后,灰溜溜地退了下去。 得知木雪要离宫的消息后,高畹兮马不停蹄地就跑到她的住下,果然见木雪吩咐宫人帮忙收拾行李。 她赶紧把人拦住,拉到一边着急问她,“你怎么要走了?” “否则还要等人来赶么?”抱着怀里睁着水灵的眼睛吐泡泡的女儿,木雪回得平淡,“这宫室虽然这般大,却容不下咱们母女,此时不走,难道还要等着人下逐客令么?” 高畹兮立刻皱眉,“你们吵架了?” “王妃莫要多猜了,民女回去后,住的还是原来的客栈,王妃若是有闲功夫,就过来找民女说说话儿吧。” 话落,她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继续看着宫人收拾行李。 高畹兮看得蹊跷,看木雪面若冰霜的样子也不好多说什么。赶紧跑到淳于敷的西鸾殿去,本打算让她帮着出出主意,让钱玉和木雪如何解开心结的。 结果刚踏入殿门,淳于敷就捧着杯茶对她淡淡道,“你来得正好,你的行李我已经派人收拾好了,过一时,你就随着四小姐一道出宫吧。” “什么意思?你要赶本宫走?” “随王妃怎么想。”淳于敷倒不否认她的这一说法,淡淡道,“总之出宫一事刻不容缓。”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这样打发她,把她当什么了。高畹兮眉头一挑,“本宫若是不同意呢?” “那可就由不得王妃了。”淳于敷淡淡道,“这是北齐,不是江南,王妃若是不想让文施强行请出去的话,大可在宫中留下。” 好么,原来她和木雪是被扫地出门了是吧! 高畹兮明白了,怒视她一眼,“哼,本宫还不稀罕呢,好好好,这是你们的北齐,是你们的北齐皇宫,那你们可就住下去吧!” 说完,她利落地转身就走,背后淳于敷看她那副气势汹汹的样子,摇了摇头,“让你们出宫也是为了你们好,这宫里就好像蛇窟一般,哪里是你们能待下去的地方…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宫门外,收拾好了行李,木雪正要上马车,就听见身后高畹兮唤她的声音。 她转过身,高畹兮提了个小包袱,风风火火地走到了她跟前。 木雪奇怪道,“王妃,这是做什么?” “跟你一块走啊。”十分不愤地把包袱摔到马车上,高畹兮抑制不住怒气道,“哼,枉费本宫这段日子这样照料她,淳于敷那个没良心的,竟然要撵本宫走!” 她被钱玉撵倒是情有可原,怎么高畹兮也要被勒令出宫? 木雪皱眉,觉得这事并不寻常。但是她们如今又见不得里头的人面,根本不知出了何事,里头的消息又传不出来,看来,只能静观其变了。 第152章 第152章 宫门外的喧嚣,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 钱玉静坐在最靠近宫门的御花园钓鱼台边上, 待听不见外头的人声时, 才招来个小太监,淡淡问他说, “如何, 外头的木姑娘和高姑娘都离开了么?” “是的殿下。”小太监回说,“按照您的吩咐, 送了木姑娘好些银两,派着几个宫卫护送她们回去了。” 第258章 叹口气,钱玉抬头看她,“……你今天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木雪不容易,让我善待她?” “自然不是。”淳于敷轻笑,“不是殿下觉得自己惨,想要一醉解千愁么,文施只是给殿下比一比,看谁最惨,好让殿下解闷而已。不是有人常说,让一个遭祸的人快乐,就是有人比他遭的祸还要大么?” “你这算什么解闷……”钱玉摇头笑一笑,晃荡着手里的酒,忽然灵光一闪就明白了她的意图。 转头看她,挑眉道,“淳于姑娘是怕孤自暴自弃,白白将咱们一手打下来的江山送与齐孝衍,所以才搬出来这些,特意说与孤听?” “哎,殿下难道没有自暴自弃么?”淳于敷歪头轻笑,“殿下突然派人送走了四小姐,还让我和王妃也离宫,守京都的龙甲兵也被调开了内城……这不是要把皇宫和京都拱手让人的意味么?”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淳于姑娘。”叹息着灌了口酒,钱玉悲戚道,“昨夜,我派去燕公子府探听的探子回报说,齐孝衍要准备逼宫杀了我了,爹他作为养我长大的人竟然没有半分反对,不仅如此,还给齐孝衍出了好些主意让他来杀我……好歹十几年的父女,我心底里头把他当成亲爹来爱戴,他却这样待我,我一气之下,就想如他愿算了。反正这江山也是靠他给的一部分兵打下来的。” 看木雪一次一次伤她心,她还甘之如饴地对她,就知道这小殿下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了。 不过,太过重情,就成了愚昧了。 淳于敷无奈劝她道,“殿下,重情重义是好事,可作为君主,这些都是要不得的。这北齐的江山,是殿下和文施许多个日夜不眠不休,用计调遣一兵一卒换来的,凭什么就与什么事都没做的燕王,给了他,殿下甘心么?” “不甘心又如何?听探子回说,我爹已经握有北齐四分之三的兵权……前些日子,莫名冒出来搅事的柔然人和后梁兵,统统都是他派人假扮的!我派兵过去,正好中了他的计,将粮草都吞下了不说,派过去的兵将,都被他招安了!” 说着说着,钱玉气愤难平,猛地将手中的酒坛子摔了出去。 昨夜,和木雪闹翻之后,回来探子就给她回报了这件事,怕不是要气死她,好直接让齐孝衍坐龙椅! “果真如此么。”闻言,淳于敷也惊讶万分,喃喃说,“这些老谋深算的老狐狸,咱们处处防着他们,竟然还是中了圈套。” “所以,我才想着,不然把江山让给他们算了,不就是一死么,我也不怕。反正被他们打进来京都,我也是一死。”钱玉淡淡说着,红了眼眶,“只是不能牵连了你们,趁着如今还来得及,淳于姑娘你还是快些走吧。多带上些金银细软,有乏身之术的话…帮我…照看照看她。” “话不是这么说……”淳于敷皱眉,握拳冷道,“既然他们不仁,那咱们只能不义了。殿下放心,这件事还没到最坏,文施有些计策,该于殿下有些益处。” 第153章 第153章 等于是被赶出宫门后的几日间,高畹兮怎么样都咽不下这口恶气。 每日在屋里走来走去的念叨着一定要报此深仇, 念叨的时候, 比东都寺里头的和尚念经都要久。 冬日的寒气还没有完全消散。京都一隅燃着炭火的宅子里,木雪看着摇窝里头熟睡的女儿, 边晃边给她绣小衣裳。看见高畹兮不知疲倦地在她面前来来回回地走, 无奈道,“王妃, 您别晃了,我头都快晕了。” “本宫也不想晃啊!”闻言,高畹兮委屈地在她身边的一张凳子上坐下, 叹气说,“可是,本宫一想到那日淳于敷让本宫离开的神态, 本宫就恨不得捏死她!本宫长这么大, 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本宫呢!” 她对淳于敷这么上心, 就是再迟钝的人, 也隐隐约约觉察到了什么。 木雪看她神色颓丧,心里就有些猜测想法儿, 张嘴想说什么, 后来又咽了下去。 罢了罢了,这些事,她自己还理不清呢,怎么还能管旁人。 想着,她叹口气, 放下手里的绣样儿,看高畹兮说,“不说这个了,王妃,皇上是让咱们送贺礼给北齐王大婚的,可是如今婚期延后,咱们要等么?” “当然要。”听见这些事,高畹兮瞬间换了个人似的,面色严肃地和她道,“本宫爹爹昨日传书与本宫,说是江南形势严峻,怕是要夺权了,皇室相互操戈,免不得要粮草银钱,咱们回去,不是羊入虎口,白白把东西送与那小皇帝?如今在这呆着,好赖还能盘个南齐使的称呼,小皇帝念在咱们冒死人还在留北齐,也不敢轻易对咱们的铺子下手。” “怎么江南也要夺权?”木雪听了,眉间深皱,异常的不解,“我前日过去铺子里,听几位夫人言谈说,北齐也要有一场仗要打了……皇位权利,真的这么重要?” “自然。”高畹兮笑了笑,“有了皇位权利,就有大把银子,才能高高在上。木姑娘你想想,咱们如今的铺子和银钱,若不是靠着皇家和士族的支撑,怎么会得到的?若是如今将这些东西统统收回,钱夫人愿意么?这权利和银子,就像是一块肥肉,皇家争权,向来是你死我活,为的,不就是在这世上多分一杯羹,不就是为了凌驾在他人之上好欺侮人?木姑娘你想想咱们在淳于府遇到的那些公子小姐,就该知道,能随意处置人是多么快意之事了。” 第259章 木雪听了,沉默不语。的确,她幼时就是无钱无权才会被欺侮,后来嫁了钱玉,身旁人对她的态度才有所改观。 “这燕王,有钱公子的爹相助,恐怕这皇位,迟早都是他的。钱夫人,咱们还是早些想想,怎么保下钱公子的命吧。”高畹兮神色越发严肃,和她道,“据本宫所知,但凡被篡权的帝王,最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钱夫人你可要做好准备。” 木雪心里一沉,方要说话,外头忽然进来个小丫头,拿着个通红烫金芙蓉的帖子,与高畹兮道,“王妃,这是方才一位公公从宫里送过来的?” “嗯?”高畹兮皱眉,招手,“拿过来,本宫看看。” “是。” 接过来小丫头递过来的帖子,打开看了一眼后,高畹兮神色剧变。 一边的木雪看着不对劲,忙追问道,“王妃,怎么了?” “钱公子和淳于敷要成亲了,就在今晚。”说着,她手里的请帖飘落下来,不可置信道,“不是婚期延后了么…怎么会这样着急?” 木雪也有些发怔,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弯腰捡起来地上掉落的请柬,打开略看一眼,便合上了。 皱眉道,“这件事恐怕没这么简单……若我猜得不错,恐怕今晚,北齐就要变天了。” 被她这样一说,高畹兮才有些回过神,仔细一想,钱玉钟情木雪,知道了木雪的所在不可能还要娶别人。淳于敷那个女人心思重得狠,虽然不清楚她在想些什么,可她明显不是儿女情长的人。 这样的两个人迫不及待要成亲,看来只能是今晚会有何事了。 思虑完,高畹兮点头,面色深沉,“钱夫人说得有道理,咱们尽快收拾好东西,这就往皇宫里赶。” *** 帝皇诸侯王要大婚,苦得向来是底下办事的官员,但像钱玉这样,忽然说婚期延后一时兴起又要紧急成亲的王,估计还是头一个。 底下的一帮子人,不得不在一日之内,将一切都置备完。 司衣局也就罢了,毕竟前时已经做好了衣裳,要穿时,只再打理一遍就罢了。最苦的还是门书署下的礼部,不仅要在一日内安排好祭天冠沐之仪,还得广延宾客,做足皇家面子。 不过就算礼部的人怎样绞尽脑汁,一日内也不可能将人尽数请过来,只得尽可能地将京都周围送礼的邻邦人请过来。 原本钱玉已经交代下去不许请木雪她们的,奈何礼部的捉笔吏没有闹清,只听人说她们是江南过来送礼的商队后,便阴差阳错地将写有她们名字的请帖派个小太监送出去了。 钱玉不知此事,因此,在宫宴上看见木雪两人时,她眉间一抖,赶忙就拉过来一边盖头还没揭的淳于敷,惊慌道,“她们怎么过来了!” “殿下,文施如今什么也看不清,您与文施说这些,文施也不知情啊。”淳于敷无奈道。 钱玉不好意思地笑笑,“哎,孤一时着急,竟然忘了这事儿了。” “无事。”淳于敷摇头,还要说什么,一个礼部的官员颤着声儿上来请示说,“殿下,这…这祭天冠沐之礼还未行,王妃也不是跨过九重宫门进来的…您…您怎么能擅自改了婚仪,只让王妃穿了嫁衣,便随着您进了宫宴呢?” “孤喜欢做什么事,需要你来多嘴么?”钱玉冷下脸来,望一眼面前胡子发白的老头儿,冷道,“孙大人,孤看你是待在京都久了,连是非都不识了吧?” “老臣该死,老臣该死。”见钱玉有不悦之色,老头儿连忙跪下叩头,口中连称,“请殿下恕罪。” 这小祖宗实在是惹不起,上次一帮子大臣,不过是帮他兄弟说了几句好话,回去就被他寻个由头,贬官的贬官,撤职的撤职,彻彻底底的整顿了一番。 “罢了罢了,今天看在是孤大喜的日子上,就不予你计较了。”看个老头子怕成那样儿,她也没心思再吓唬他,只是挥挥手,让他起身,看他一眼说,“不必了,孤只问你,燕公子和钱将军过来了么?” “多谢殿下。”老头儿颤巍巍起了身,笑说,“都过来了呢,殿下大喜的日子,公子和将军怎么能不过来捧场呢?” “嗯,孤知道了,你下去吃酒吧。”满意地笑了笑,钱玉让老头儿离开后,转头四处望了望。 而后在淳于敷耳边对她道,“他们过来了,在大殿东边,孤望了一下,只带了七八个侍卫,不足为惧呢。” “殿下,不可轻敌。”淳于敷轻轻提醒说着,略微抬眼,偷偷地透过盖头底下的缝隙,往宫殿底下望了一下。 宫宴四开,华丽的宫阶之下,左边坐的都是文武百官,右边才是“皇亲国戚”。 鉴于钱玉这边没什么亲眷,淳于家族几百口人就好心地过来充了人数。 家族里头但凡在朝廷内排了官位的男子,都过来宴席上了不说,就连家里头的女眷也都带来了。 宴会上觥筹交错,女眷衣裳花红柳绿的,煞是好看。 齐孝衍和钱世勋就坐在右角最近宫柱的地方,又偏又远,齐孝衍神色不虞,正和身边过来祝酒的官员说着什么。 那位置极其偏,就算他们带过来的人少,淳于敷怕还是不能济事。 正要和钱玉说,让她遣个由头把他们弄到宫殿前头来。 一偏头却叫她发现了三个熟悉的面庞。 第260章 怨不得钱玉要叫苦。木雪和高畹兮,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然混进了皇亲国戚的这一桌宴里,且就坐在齐孝衍身后,不过几寸的距离,要是贸然行动,定会伤到他们。 不过这还不是主要让她头疼的,她晃眼之下,见到个极眼熟的男人,似乎就是她那死去的堂妹要好的情郎,一转眼,他却又不见了,她以为是自己眼花了,连忙就要去找。 后头钱玉忙一把抓住她,“淳于姑娘,时候要到了,咱们还要行礼呢,你过去哪儿了?” “无事…”淡淡笑笑,淳于敷收回了前进的脚步。拉住钱玉,皱眉说,“殿下,文施总有些心神不定,今日的事为以防万一,还是寻个由头将钱将军他们挪到宫殿前来,否则,就算龙甲军动手了,也极有可能让他们逃脱。” “你说的对。”钱玉略思索了下,点点头,方唤来个小太监要吩咐他做事,就听得一声熟悉的女声惊喊,“小心!” 第154章 第154章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声音响起时, 钱玉就觉面部一阵清风扫过, 同时耳边似乎还听见了属于刀剑的嗡嗡铮鸣声。 她下意识抬头,一个身穿太监服的男人, 手执一柄闪着寒光的剑直直地就朝着她的面门刺过来。 “昏君!杀我爱妻, 我与你不共戴天!” “殿下小心!”一边的淳于敷也听见了动静,慌忙揭开盖头, 比她更快的反应过来,一把将她推开,自己受了这刺过来的一剑。 “唔…”那长剑直直刺到了她肩胛骨里, 血迹在她的大红喜服上,蔓延开来,将衣裳染得成了褐色。 被她推到这边的钱玉一转首就见到这一景象, 惊喊道, “淳于姑娘!” “文施无事, 殿下快躲开!”肩膀上受了伤, 淳于敷没法儿施展武功替她格下那男人的兵器,只能边用身子挡住那男人的去路, 边催她, “殿下快躲开!” 可能是念在淳于敷与他妻子为姐妹的分上,男人并未拿她如何,拔出染了血的长剑,踢开她,就继续刺杀钱玉。 事发突然, 大殿上的大臣懵了会儿,在钱玉踉跄几步后退躲开那剑时,才慌乱地回过神来,忙对着宫殿外大喊,“护驾!快护驾!” 北齐仿秦汉故例,宫宴上朝时通通不许配刀,而侍卫也是远远站在远远的宫殿外廊,此时听见大臣们的喊声,就是有心要过来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偏那男人身手矫捷,紧追着钱玉不放,繁复的北齐王装又不便动武功,她只能尽力躲开,同时,几个宫人也忙上前,用肉身给她挡刀,“殿下快走!” 虽然这样挡他不住,毕竟给钱玉多了几分逃脱的机会,趁着又有几个忠心的大臣拦着那男人,她匆匆下了宫阶,抬眼却望见齐孝衍带着钱世勋往外走去。 她脸色一沉,也顾不得自己的性命了,猛地抓过身上的一块玉壁,往地下狠狠一摔,“别管孤,快拦住他们!” 她话音方落,从宫殿后便冲出来十几个蒙面穿着黑色劲身衣的人,匆匆望她一眼后,纵跃几番,拔出刀剑就往齐孝衍那边砍过去。 被齐孝衍带过来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围成一团护着齐孝衍不让他们靠身。 同时钱世勋面色一冷,从随身带来的布囊袋里掏出来一副小型劲弩,对准钱玉射出了长箭。 那箭“铮铮”破风而来,迅疾地很,想要躲开已经是不可能了。眼睁睁看着那支穿云箭往这边射过来,钱玉苦笑着闭上了眼。 到底还是魔高一丈,她只顾防着他们带刀剑,却忘了她爹是射猎的好手了。 “铮——”地一声过后,意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耳边却听得一声细微的闷哼,同时觉得有什么东西似乎软趴趴地顺着她的胸前倒了下来。 她疑惑地睁开桃花眼,木雪捂着被射穿了肩胛骨的左肋,脸上血色尽失,痛苦地跌落在地上,还不忘推着她,“…快跑!” 和淳于敷的喜服不同,她今儿个穿得是掐腰双琏素衣,鲜红的血很快染红了她的左半肩。 钱玉看着这些鲜红的血,觉得扎眼的紧,想要抱她,那支箭的箭镞却刺穿了她的肩骨,直直透了出来。 “你没事吧…你…”钱玉慌张地看她,额头上青筋暴起,转身对着殿外吼,“来人,快传御医!御医!” “别管我,快跑…”木雪痛苦地摇头,“今天若是你拦不住爹他们,你的性命就要交代了,别管……” 话没说完,她就忍不住这样的疼痛晕了过去。看着她苍白的面容,钱玉简直要发疯。 目眦欲裂地望着宫门口还在和她悉心培养的十几个暗卫打杀的钱世勋,恨声发誓道,“钱世勋,我跟你恩断义绝!不死不休!” 话落,她抓起被杀了的暗卫丢在一边的刀就冲了上去。 暗卫死了两个,齐孝衍身边带过来的护卫也已经被绞杀殆尽,只有钱世勋靠着多年的高深武艺,将齐孝衍护在身后还在勉力支撑。 钱玉提刀过去的时候,他已经被两个暗卫砍伤了左手臂,正一面带着齐孝衍往后退。同时,宫门外的龙甲军也迅速赶到,六人一列,占据了四个角落后,将钱世勋包围起来,用金丝银线淬过毒的网将他们困在了里头。 “抓活的!”钱玉咬牙切齿说着,看着金丝网里头还在挣扎的钱世勋,就想到了被他一箭射穿肩胛的木雪,恨得还是忍不住,一刀刺进他胸膛里。 第261章 眼眶几乎要瞪出来,怒道,“我知道你偏心齐孝衍,但也要有个度!我一忍再忍,这样优待他了,你竟然还想要杀我!” “咳…”吐出口血来,钱世勋微笑看她,“我要杀你,你还没这么生气,我看,你气成这样,是因为我伤了木家的那小丫头?不错,你也长大了,知道护人了。” “托爹的福,爹教导我的话,我每一句都记在心里呢!”钱玉冷笑道,“头一句就是无毒不丈夫。爹当真是做到了这点,为我做了典范,我还要谢谢爹呢!” 钱世勋微微一笑,不说什么。钱玉也冷了心,急匆匆吩咐把他和齐孝衍一道下到天牢里头,就赶紧跑到还晕在原地的木雪身旁,小心抱起她,着慌地叫身旁的护卫,“御医!快叫御医!” *** 龙甲军赶到,总算是将这场混乱平息了下来。 钱玉抱着木雪匆匆地往后宫走去看御医了,受了惊的大臣们也面色凝重地纷纷告辞回府了。 原本还热热闹闹的偌大宫殿,瞬间变得有些凄清起来。 只留有几个龙甲军押着那不知如何混进来的男人慢慢要往殿外走。 看人散得差不多了,高畹兮方挣脱开束缚着急地赶紧往宫阶上跑。淳于敷被伤到了身子,还趴在青玉案上没有起来。 她方才就打算过来看她怎么样的,谁知道她带过来的那几个女官说好了一样,死命地拉着她衣裳就是不许她乱跑,说是那些大人多和她爹有旧,她过去很快就会被认出来,会有危险的。 因为这个,她不但在木雪跑出去给钱玉挡箭的时候没法儿拉住她,就连淳于敷受伤了她都没法儿过去她身边陪着她。 自责的要命,她都快哭了,赶紧跑到宫殿上,小心翼翼地扶起低头的淳于敷,难过地说,“淳于姑娘,你没事吧?” “咳…”吐出一口浓血来,淳于敷没回她。 也不要她扶,自顾自扶着自己受伤的左肩,摇晃着站了起来,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忙叫住那些龙甲军,“慢着!” “王妃,您有什么吩咐么?”虽然她没有和钱玉行成大礼,几个龙甲军还是对她延用了王妃的称呼。 “先留他一会儿,我有话要问他。” “是。”龙甲军听命,把五花大绑的男人提到了她面前,一踢他的膝盖,迫使他跪了下来。 “呵,有本事就杀了我!”被这样对待,男人一脸的轻蔑,俊俏的脸上满是恨意,死死盯着她说,“你不是她的堂姐么,为何还要助纣为虐!他杀了你堂妹,你为何还要帮他!” “你胡说什么!”没等淳于敷出身,高畹兮就气不过地一脚踢到了他的身上,“杀你妻子的,又不是钱…不是北齐王!是你那好丈人逼着她自杀的!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地乱报仇!” 看一眼淳于敷还在流血不止的肩膀,更气了,指着那伤口质问男人说,“你还好意思说她是你妻子的堂姐呢!你看看,你把她伤成什么样了!” 男人有些不肯相信,摇头,“你骗我!” “我们没事骗你干什么!当日,可是咱们亲眼看见你妻子咬舌自尽的!”虽然有淳于敷故意使计的原因在,但高畹兮已经打定主意淳于敷黑,她就跟着她黑到底,她说往东她绝对不往西了,也就没告诉男人这原因。 “不可能,不可能的……” 男人脸色青得厉害,不住地摇头。见状,淳于敷目光深沉,冷声问他道,“既然你说不可能,那你告诉我,我的堂妹是怎么死的?” “有人告诉我…是北齐王要娶她作妾室,她不肯,北齐王一怒之下,所以赐死了她的。”淳于敷曾经毕竟帮过他们,男人还是挺相信她的,听了这话,痛苦地抱住头,“他们指使我今晚过来行刺,还帮我准备好了混进来的衣裳……堂姐,文意她,当真是被她爹逼死的?” 闻言,淳于敷并未回她,只脸色一僵,道,“糟了。” “怎么了?”高畹兮不解地追问她。 “我就说,钱世勋那老狐狸向来狡猾奸诈,怎么会知道咱们成亲之事有蹊跷,还肯过来,如今看来,怕不是金蝉脱壳!” 淳于敷不理她,脸色沉得厉害,忙唤过一个龙甲兵,递过去身上一块令牌,嘱咐他,“你快去天牢,提取齐孝衍审问,记住,提审之前,千万要拿五石散混了水泼到他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以为这就完了吗,哼!对了,前排给我家安度打广告,晋江安度非沉,傲娇没有女朋友,欢迎去戳。 第155章 第155章 五石散有些碱性,混水后会发热, 泼到人脸上, 虽不至于将人面尽数毁去,也会将面部灼出一般的红痕。 同时, 若是有人在脸上做些文章, 也会尽数被这碱水冲掉。 淳于敷面色阴沉地在宫殿等着结果,不大时候, 那拿了她令牌过去天牢的龙甲军便回来了,回报说,“启禀王妃…奉王妃之命将燕公子提审了出来, 浇上玉石散后,脸上如蛇蜕皮一般,迅速熔掉一副面孔, 变作一个…和燕公子有五分相似之人。” “是么。”淳于敷倒没有多惊讶, 冷笑一声, 问, “那人呢?你把他带过来,让我瞧瞧。” “知道王妃会传, 小臣派人押了他, 就在殿外。”那龙甲军说完,去殿外将人押了过来,让他跪在她面前,捏着他下巴让人抬起了头。 第262章 仔细瞧瞧,果然是和齐孝衍有几分相似。 齐孝衍和钱玉的样貌, 本来就是举世无双的绝美,这世上罕有人能与之比肩的,真是亏了钱世勋能找到这样的人。 一边的高畹兮不明就里,望见他如此模样,惊讶不已,“咦,这人当真不是燕公子!本…我当时明明在他们身后看着的,他一步也未曾离开这宫宴,何时就换了个人的?” 怕是一开始来参加宫宴的就不是燕公子,而是这个冒牌货,真的齐孝衍怕已经逃离京都,到漠南调兵去了。 当初钱玉打下京都后,只留了她自己领出来的兵守在京都,其余的兵马,还是忠心钱世勋的,他便将他们一齐遣在漠南。 她当时还在奇怪缘故,原来他却是早就盘算好的,果真是好算计! 不日之内,齐孝衍定会领着军队兵临城下。 想想,淳于敷脸色灰败的厉害,踉跄两下,堪堪就要摔倒。 她当初为求夹缝生存,不得已依附了钱世勋,为骗钱玉安心到漠南,费尽心思钻研出蚕皮人面,只要取了人脸的模子,就能仿出一个人来,她当时用这招骗了钱玉,没想到又被钱世勋拿来助齐孝衍逃跑。 老狐狸不愧是老狐狸,她们千防万防的,最后还是被逼入绝境。 高畹兮眼疾手快地赶紧扶住她,着急道,“你别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了,你看看你的肩膀,在流血啊!快走,本…我带你去找御医。” “不必了,一点儿伤而已,死不掉的。”冷冷淡淡说着,淳于敷对那龙甲兵道,“把他押到死牢去,严加看管,不许任何人接近他。过后由殿下亲自审问。” “是,王妃。”龙甲兵领命后,又看向那因为行刺错了人而神思恍惚的男人道,“王妃,他怎么处置?” “……留着等殿下一并处置吧,毕竟刺杀殿下,是死罪。” 说完,她叹口气,摆手示意让他们都下去。 龙甲兵会意,带着人全都退了下去。目送着他们离去后,淳于敷皱了皱眉,想想,赶紧往后宫走去。 身后的高畹兮见状,咬咬唇,连忙追了上去。 追着她一路到了钱玉的寝殿前,还没进宫门呢,就听见钱玉低哑的吼声,“孤养你们有什么用?!一根箭都拔不出来!” 闻言,她心里一惊,知道是木雪伤的重了,赶紧随着淳于敷走了进去,一看,木雪面色苍白地躺在玉榻上,榻前跪了一圈儿的御医,都是勾着头唯唯诺诺的,钱玉瞪红了眼睛在教训他们,“你们这群老匹夫!不过是一根箭罢了,这么多人竟然一个人都治不了,还让孤准备后事!孤养你们有何用!来人,把他们拉出去!统统送到午门处斩!” “殿下,殿下饶命啊!”跪下的御医们纷纷哭着叩头求情,和她解释说,“殿下,这位姑娘虽然只伤了肩,但那根箭正正好儿拤在肩上两根骨间,箭又淬了毒,这取出来,势必会让那毒蔓延啊。” “孤不想听你们的解释!”只是看看木雪在榻上一动不动地躺着,钱玉就觉要疯,哪里会听这帮御医说什么,急唤护卫就要把他们拉出去统统处死。 “殿下稍安勿躁。”见状,淳于敷赶紧上前劝说,望着榻上没甚么生气的木雪,眉头蹙起道,“文施略通医术,先让文施和诸位御医大人们商讨看看,四小姐中得是什么毒,再研索,如何把这箭取出来。还请殿下在宫门外稍待。” “孤倒是忘了,你也会医术的。好,好,你好好给她看看。”钱玉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语无伦次地交代她几句话,又替木雪擦了擦额间的细汗后,才恋恋不舍地要领着侍卫们出去。 依照淳于敷的话,一大帮闲杂人等都得出去免得干扰,谁知等了半天也不见高畹兮挪动步子。 钱玉只好唤她,“王妃,淳于姑娘让咱们出去好让她看伤呢,你……” “殿下看得见钱夫人的伤,就看不见淳于姑娘肩上也有伤么?”不等她说完,高畹兮就不愤地打断她,咬唇很是不平,“怎么说,她也是为救你受得伤,你无动于衷就罢了,怎么能——” 她话音未落,就被淳于敷从身后敲晕了。 “淳于姑娘……”看淳于敷面无表情地把她打晕,钱玉一愣,随即皱眉,“淳于姑娘的伤……孤叫个御医过来,给你看看。” “不必劳烦殿下了。”叫住她,淳于敷把晕过去的高畹兮扶住,“不过是小伤,没什么的,文施过会儿自己会医治,殿下莫要介怀。” 说完,她看了自己怀里的高畹兮一眼,“文施这次用的力道不重,恐怕她过会儿就要醒了,殿下能替文施把她带到宫殿外么。” “当然可以。……淳于姑娘也要好生保重。”钱玉点头,接过来她怀里的高畹兮,扶着她往外宫室走去。 淳于敷说得不错,在外头待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高畹兮就悠悠醒转过来。 看清自己身处何处后,脸色不是很好。 按照她几次三番被淳于敷敲晕的经验,这一次是怎么出了宫门的,她心里也有数了。 四顾之下,见身旁的钱玉面色凝重地盯着内宫室看,她轻轻道,“殿下不必过于担忧,不过就是伤到了肩骨而已,不至于出太多血,也不至于一尸两命,没甚么好担忧的。” 这明显的话里有话,钱玉怎么会听不出来。转首看她,疑惑问说,“王妃这是何意?” 第263章 “殿下难道不知,女子生育时,就是在拿自己的性命为赌注?钱夫人如今面色是苍白,那殿下定是没有见过她更苍白的时候。” 钱玉脸一沉,“王妃这是何意?” “钱夫人诞下孩子时,本宫刚巧在场,那时她的神色可比如今痛苦多了。”高畹兮淡淡道,“本宫不知殿下是如何与木姑娘生了嫌隙的,但本宫与钱夫人交好,更是认了钱夫人所育之女为干女儿,看殿下关心的神色也不似作假,所以,本宫在这就奉劝殿下一句,不管有多大的嫌隙,做夫妻时的情义总不是假的,殿下也莫要太过绝情,人这一辈子,说长也不长,会遇到几个殿下心仪的人呢?” 高畹兮的一席话说得不能再有理,细细想想,好像她们之间的确是没有多大不了的事。 钱玉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只看一眼高畹兮,叹道,“王妃有这样的感叹,想必,王妃对淳于姑娘是真用心的。” “可惜,她心思不在本宫身上。”高畹兮苦笑着叹息,“大概她心里,还是报仇比较重要……不说这些了,殿下可知,方才所抓的燕公子,是旁人假扮而成?” “什么?”钱玉惊讶不已,“王妃怎会知晓此事?” “是淳于姑娘发觉的。那人如今被关在天牢里头了。” “糟了。”听说,钱玉眉心一跳,慌忙站起来,“齐孝衍跑了!来人——” “殿下不必派人去追了,这时候他怕是已经赶到漠南了。”淳于敷从宫室内走出来,淡淡道。 钱玉沉着脸长叹一声,摇头道,“淳于姑娘……她怎么样?” “箭的确拤在两根肩骨中,得拿刀一截一截地把箭身斩断,再将箭头和毒,从骨头里刮出来才行。” 提起要这样治疗木雪的伤势,淳于敷也不大忍心,低低道,“这是要削肉刮骨的,又连着筋脉,疼痛是一般伤势的几倍,方才四小姐醒了一次,我与她说了这些后,她便让我出来,说是要让殿下您替她将箭□□。” “孤?” “是。”淳于敷抬头,转了脸色,对她微微一笑,说,“四小姐说,她对殿下一箭钟情一箭倾心一,就让文施问殿下,能否替她将刺入骨肉的箭□□,清了相思之毒。” 许久不见,没想到她说情话的功力见涨啊。 “哼,不就是拔个箭么,说得这么诗意做什么,所以说孤生平最恨爱说绵绵之音的读书人了!” 钱玉一张俏脸瞬间涨得通红,冷哼一声,按捺着心里的喜悦,背着手进了宫殿里室。 第156章 第156章 她入宫殿时,隐约望见木雪躺在她的卧榻上, 外头因为围了一层明黄色幔帐, 根看不清她的伤势如何。四周围了一圈儿的御医,也因为男女大防, 都跪着不敢抬头。 见她来了, 忙跪下请安说,“殿下。” 她忙着急道, “她伤得如何?拔箭以后,会牵到筋骨么,会有什么隐患么?” “这…不瞒殿下, 箭伤入骨…难说。” 她的脸色立时不好看起来,后头的淳于敷此时方巧进了来,见她站在幔帐前不动, 知道她是顾忌什么, 淡淡道, “不拔, 更会死。” 她这样算是骑虎难下了是吧。钱玉寒着脸,一言不发地掀开了幔帐。 里头的木雪半闭着眼, 脸色苍白如金纸, 额头都是细汗。许是听见了人走动的声音,她扑扇着羽睫,慢慢醒了过来。 望见她,虚弱地笑一笑,“你没事吧?” 钱玉抿唇没说话, 后头的淳于敷端着装着一盆水和几瓶伤药的托盘也进了来,对她叹道,“四小姐忍着点,待会儿文施要替你把箭…总之,可能有点疼…你要喝些酒麻醉一下么?” “不必了…”木雪淡淡一笑,道,“醒过来更疼…是钱…是殿下,要帮我么?” 她话落,希冀地望着钱玉,淳于敷也随着她的视线望向钱玉。 好久,钱玉才吸吸鼻子,卷起自己的袍袖,转身望向淳于敷,“孤要怎么做?” “殿下拿着这把刀。”淳于敷从怀里取出来一把弯刀,递给她,郑重道,“那箭上淬了毒,文施不确定会不会在拔箭的时候,让那毒渗入到骨肉里…所以只能让四小姐委屈些,待会儿,殿下您拿着这把刀,先把外头的箭柄斩断,文施再拿小勾将刺入四小姐骨肉中的箭簇勾出来。勾的时候,劳烦殿下将那箭柄碰到的血肉…都割了。” 钱玉听得心惊,拿着刀手都是抖得,“照你这么说…那…那她血流而亡了怎么办?” “没事,有止血膏。”淳于敷虚弱笑了笑,举起一个小白瓶在她眼前晃了晃,而后就端着那盆清水走到了木雪身边,对她不忍道,“四小姐…对不住了。” 木雪对她微微一笑,“没什么,你只管做吧。” 淳于敷点点头,割开她一些被箭刺入的皮肉,对钱玉道,“殿下,快。” 钱玉按照她说得,慢慢儿将刺穿木雪肩头的箭柄斩断。 期间,她不敢看木雪的脸,木雪却是咬着牙,直直望着她的眼睛,好减轻疼痛。 虽然如此,期间还是泄露了痛苦的呻/吟。尤其是当淳于敷割开她整个肩骨的皮肉,那勾帐的小勾把箭簇勾出来的时候。 通红的血肉一点一点地在刀下被划开,又一点一点的被割掉。 木雪疼得想要摇首,见状,淳于敷赶紧唤钱玉,“不能让她动!否则会牵连到筋骨的!殿下快压住她!” 第264章 但她一手里还拿着刀给她消腐肉,一手按着她肩膀呢,哪里还有多余的手可以压住她的头? 情急之下,钱玉只好将拿着刀的手撑起来,勾下自己的身子,压着吻住她嘴唇,不让她乱动。 这招有效,木雪果然不乱动了,只是眼角透明的眼泪不住地往下淌。 她看得心疼得很,恨不得替她伤了,可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把嘴唇压在她唇上,跟她对着鼻尖,陪着她一块儿流眼泪。 可能真是疼得厉害,木雪忍不住地伸出牙来咬嘴唇,她看着唯恐她把自己咬伤了,赶紧拿舌头翘开她唇,抵在她牙尖上,不让她动。 俩人以这样的姿势僵持了一会儿,又大眼瞪小眼似的淌了好一会儿眼泪,才听见淳于敷如释重负的声音,“好了…箭簇拿出来了。” 她闻声放开她的唇抬头,就看见淳于敷拿着一个沾了血银质小勾的箭簇,对她皱眉道,“殿下,这箭…看起来不像是中原的东西,倒像是北魏羌人之物。” 她现在不管这箭是哪里的东西,也不想管是不是她爹齐孝衍和北魏串通一气,她只想知道,木雪怎么样了。 连忙问淳于敷,却见她为难地摇摇头,道,“虽说没有伤到筋骨,但文施没有本事…四小姐体内的余毒…未清,恐怕以后,左肩…” 钱玉声音沉下来,“会废?” “倒也不至于如此…只是会像殿下一样,行动不便罢了。” “是么。”钱玉自嘲地笑了笑,“那咱们俩还真是巧,她伤了左肩,我伤了右腿,凑齐了一半身子残废的人竟然曾经拜过堂,那可真是缘分。” 淳于敷无奈对她笑了笑,放下手里的医药,对她淡笑道,“殿下…没得什么事的话,文施先出去了。” “嗯,你快下去看伤吧。”钱玉点头。 望着她出去了,钱玉才转过身。 木雪经过方才那么折腾竟然也没昏过去,只是虚得不能再虚了,目光盈盈地望着她,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看得心里难过的厉害,吸了吸鼻子,强颜欢笑安慰她道,“你就在这儿好好休养吧,孤这几天陪着你,放心,你因为孤伤的,孤自然不会不管你,哪儿也不会去的。” 许是她这番保证有效果,木雪眼眸弯起来,当真她看了一眼后,缓缓闭上了眼睡过去了。 陪着她呆了一会儿,望着她清丽的睡颜发了会儿呆,钱玉才唤过来几个宫人,让她们好生看护着木雪。 而她自己则带着几个护卫,下到天牢里头,去看望钱世勋。 头次进监狱,是她被人逮进来的,第二次,就是她逮人家。 呵,上天就是有这样巧的事。 唤狱卒开了门,钱玉望向那端坐在枯稻草上的中年男人,淡淡道,“爹,我过来看你了。” 钱世勋闻言,缓缓睁眼,看着她,笑了,“不错,如今不怒自威,有些当帝皇的派头了。” “爹可真会说笑,爹不是属意齐孝衍当皇帝?” 她爹闻言,胡子抖了两下,好一会儿,才轻轻抬眼看她说,“玉儿,你这是在怪爹么?” “难道我不该怪你么!” 听见他这话,钱玉瞬间红了眼眶,跛着脚走到他面前,指着自己的腿道,“难道,它是平白无故伤的?!你让人伤我就算了,毕竟你养我长这么大,比我的生父母都有资格享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这句话,但你为什么要伤木雪!她和你根本就无怨无仇!” “难道不是那女娃过去替你挡的箭么。”她爹却微微一笑,道,“玉儿你怎么颠倒是非了?” “我不管,我只知道你伤她了。” 钱玉眼眶更红,“我的一条腿我不在乎,但她的一条手臂我不能不在乎,我向来不是有仇不报的人,所以,就委屈爹您断一条胳膊了。” 话落,她冷声吩咐带过来的侍卫,“抓住钱大人,把他的一条胳膊卸下来。” “是。”护卫们听从她话,上去就抓住钱世勋。 她不愿意看见这样残忍血腥的画面,抬脚正要走,就听钱世勋在后面唤她,“玉儿,你难道不想知道,爹为什么要这样偏心么?” “爹都说了偏心了,除了爹的心长偏了,难道还有别的理由?” 她不想听这些话,捂着自己的耳朵,出了监狱的门。 身后似乎传来她爹的惨嚎声,钱玉眼眶酸酸的,加快了离开监狱的脚步。 在路上走得时候,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她情绪受不住地就崩了。心里头都是苦的。 一个人抱着头,在京都壮丽的皇城里嚎啕大哭起来。 为了喜欢的人,连养她十几年的人都能伤,她可真是这世上最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人了。 她这么对人家好,人家却没有对她这样掏心掏肺,她这都是图得什么? 木雪的伤势很重,在床上一开始除了眼睛,其它的地方,根本动都不能动。 没办法,她只能一手从喂吃饭到穿衣,全包办了。 能看出木雪很不好意思,常常害羞得脸上都是红的,一双泠泠的眼眸瞅着她,似乎含了千言万语一样。 钱玉故作不知她想说什么话,只是常常在喂她粥的时候,和她正经道,“木姑娘,你这伤得太重了,孤实在是过意不去,这样做是应该的,还望木姑娘千万不要介怀。” 第265章 被她喂的女人,常常都是一愣,然后眼神暗淡地收回来,缓缓点头。 她就像没看见一样,该对她好对她好,该给她养伤给她养伤。 打算等她伤一好就把她送出宫去。 算是她这辈子倒霉,遇到她爹和木雪这两个人。 她敬爱她爹,她爹却处心积虑地把她培养成她哥哥的垫脚石。她喜欢木雪,心里眼里只有她一个,木雪的心里却装着许多个东西,虽然有她的一席之地,但估计还比不上她娘重要。 遇到她自认倒霉还不行么,既然他们牛皮一样粘得厉害,那她离这两个人远点不行么?她算是怕他们了还不成么? 钱玉自怨自艾地想,自己真是这世上最倒霉的人了。 第157章 第157章 作者有话要说:  替换啦,不好意思,昨天因为头疼的厉害,没什么精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因为伤到了筋骨,所以木雪的伤养得也慢。好容易能下床走了, 整个左半身子却经常都不能动。 虽然钱玉派了宫人服侍她, 可她忧心女儿,非要亲自照看她。 她自己连碗都端不起来, 竟然还想要照顾孩子。 钱玉脸色很难看。在木雪低声求她把女儿接进宫来的时候, 脸色更难看了。 但是就算她脸色难看的和吞了苍蝇似的,望望木雪虚弱的样子, 她长叹一声,还是如了她的意,亲自过去她们下榻的客栈, 把那出生没几个月的小不点儿接了回来。 小家伙长得粉嘟嘟的,那么小被她一个陌生人抱在怀里居然不会哭,就眨巴着自己水嫩狭长的桃花眼盯着她瞅, 她看着觉得可爱, 也故意蹙紧眉毛回瞅着她。 俩人一路保持着你瞪我, 我瞪你的姿势, 到钱玉把她抱回宫带到木雪面前时,她竟然咧开嘴对她笑了。 见状, 钱玉忍不住拿食指小心地点了点小家伙粉嫩的脸, 对一边坐在榻上的木雪笑道,“哎,这小娃娃这么小不哭,却会笑,可真是稀奇。” 木雪却皱眉道, “这孩子是寤生,当初出世时在娘胎里许久都不出来,大夫说是憋坏了脑子…不知这样…是否是什么病状的先兆。” “寤生?”闻言,钱玉一怔,随即不动声色看她一眼,想要问她那你怎么样,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木雪沉浸在担忧的情绪中,也没有发现她别扭的神色。 这样半生不熟的关系一直持续到清明时节。 木雪的伤养了几个月后,有了起色,能半抱着女儿逗她玩儿了。 虽然如此,但天性喜欢孩子的钱玉,还是喜欢寻各种借口把小娃娃抱在自个儿怀里,还经常一边逗她玩儿一边批奏章。 她在一边看了觉得暖心,也就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不明不白的关系,钱玉不说她也就不问那所谓的覆水难收又该如何解释。 清明时,祭祖一直是至关重要之事,上至帝王士族,下至黎民百姓,无一不看得重中之重。 钱玉虽然不想拜祭她那见都没见过就死了的前朝末帝爹,但好多大臣毕竟是几朝老臣,给他们做做样子也罢,她还是得去离京都有百里之遥的社稷坛上走一遭。 且为了不耽误时辰沐浴节秩,她还得在子时左右就得动身往那处赶。 子时,正是更深人睡的时候,却要折腾这么一出。 别提钱玉多不乐意了。 可不乐意归不乐意,她还是得在亥时乖乖地戴上冠冕穿好朝服。 正等着外头的护卫弄驾辇呢,就见木雪慢慢儿的掀开了珠帘,进了来。 望见她,钱玉有些惊讶,随即想到她的伤势,立时沉下脸来,“你身上的伤还没好,怎么这时候不好好睡下?” “我睡不大着。”木雪有些惶惶不安,看着她连称呼都忘了,“钱玉…我方才梦见你在祭坛上被杀了…满身都是血,我好怕…钱玉你别去祭祖了…换个时候也行的。我昨日听王妃暗暗告诉我,说是燕王跑了,回漠南调兵去了…钱玉,这是不是真的?” “这些话…你不要信。不过是梦罢了,没什么要紧的。” 难得见向来温婉的木雪露出这样惊惶的神色,钱玉心头有些触动,叹口气,扶着椅背缓缓站起来。 九凤琉璃灯的照耀下,身穿黑褐纹龙的钱玉显得越发的美貌。 她犹疑着走上前,将有如惊弓之鸟的女人抱进怀里,轻轻安慰她说,“不碍事…不过是梦罢了,定是你近来顾看着孩子操劳过了,我待会儿唤宫人给你点上安神香…睡一会儿,醒了,我就回来了。” 木雪摇摇头,喘了好一会儿的气,才苦笑道,“你当真要去?” “这也不是我能定的。”闻言,钱玉为难地皱眉,道,“司天监的那帮人缠着我好些时候了,这王位本来就是夺过来的,名不正言不顺,本朝当然不能像别的王朝一般以忠立国,只能嘉奖孝行,作为一国之主,我要是都不孝,又成何体统?” 木雪听了不言语,好一会儿,才略红了眼,抬头对她轻道,“不然,你随我逃回江南吧…我在那里有商铺,家产也多…银钱你怎么挥霍都用不完的…我知道你喜欢买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江南那地方有很多…” 没等她说完,钱玉就淡淡打断她,说,“都到这个时候了,我要想跑,早就跑了。我不是贪恋皇权,只是不甘心沦为一颗棋子。” 说着,她冷了脸,一拳砸向最近的青楠木案,“凭什么这一切都是我自己夺过来的,却要平白无故送与齐孝衍?就因为他是男人我不是?我不甘心!” 第266章 “钱玉…”木雪还要再劝,钱玉却淡淡地背转过身子,不再理会她苦口婆心的话,并对她淡淡道,“你回去吧,我意已决,没什么可以阻得了的。” 木雪见状,知道劝无可劝,悲戚地望她一眼,失魂落魄地往殿外走。 等确信她离开了,钱玉方叹了声,想想方才木雪告诉她的话,越想心里越不踏实。便唤进来一个亲近的侍卫,交给他一块腰牌,淡淡吩咐说,“若…听见有什么风声,就带着木姑娘和她的孩子到一处安生的地方避难。” “是,殿下。”那侍卫拿了腰牌,踌躇道,“那殿下,您呢?” “孤自有定夺,你莫要多问,只管下去好生顾看着木姑娘母女便是。”淡淡说着,钱玉挥手让侍卫退了下去。 这时,又有护卫上来禀报说,“殿下,舆辇备好了,可以启程了。” “嗯。”轻应下,钱玉转身随着那护卫过去了。 出去宫门时,一众的护卫龙甲军已经候着了,文武大臣都随在她舆辇的旁边。 她正要踏上车辇时,淳于敷忽然从白玉宫柱后头转过来,对她道,“殿下,请殿下恩准文施陪同殿下。” “不成!祭祀祖宗是多重的事,怎么能允许有女眷,有阴气扰了祖宗的安宁!” 她还未搭腔,一众的大臣就叫开了,连称,“殿下,宗庙重地,历来不许女眷亲近,还望殿下明鉴!” 什么叫女眷不能亲近,难道她就不是女人? 钱玉听了很不喜欢,冷道,“不过是祭祀罢了,有多重,还得这样忌讳。” “还请殿下明鉴。”平常被她几句话吓得缩头的大臣在这件事情上却是绝对不妥协,齐齐跪下劝谏。 众口铄金,她就是再怎么也不能不顾这些人的意愿。钱玉神色冷淡,苦笑着望一眼淳于敷,摊手道,“淳于姑娘也看见了,这事儿,孤是做不得主的…淳于姑娘放心回去吧,孤带了这般多的护卫,还有龙甲军跟着的,不碍事。” 淳于敷叹口气,看她一眼,只能宽慰她,无奈道,“愿是文施多想了,这毕竟是皇家宗庙,路途也是皇家的领地,一般人该是进不来的才是。” 一班大臣听得不明就里,钱玉却能听出她说得是齐孝衍的事,心下沉得厉害,也不好表明什么,只对她淡淡一笑,道,“孤要走了。” “殿下保重。” 钱玉淡淡点头,领着一众的人浩浩荡荡地就往祭坛走。 帝皇祭天时,多随从甚广,为防践踏了庄稼,祭坛多选在无人的荒野之处建造。 本来这是为百姓着想的,但这段路因为杂草丛生灌木遍地,其实却是一个刺杀帝皇的好处所。 不过历来皇家对刺客防范严密,要过来这祭坛,须得过三道关口,加上带过来的护卫众多,一班大臣这才有恃无恐,以为不会出现什么危险。 但独木易毁千林难灭,一个刺客也就罢了,当过来行刺的,是成千成万的军队时,一帮人都乱了阵脚。 趁着夜,齐孝衍派人埋伏在路途两边,用了绊马索,将她带过来的骑兵都掀翻在地,而后领着披上坚硬盔甲的步兵在后头紧追而上,打落水狗一样,把她带过来的骑兵几乎斩杀殆尽。 她带着几个贴身的护卫想要反击,奈何那堆文臣,一个劲的扯着她衣袖让她暂避,让她失了先反击的机会,想要再逃,却是被层层的兵将包围,怎么也逃不出去了。 “孝卿,仲父常常说你聪明绝顶,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么。”火把的红光照耀着齐孝衍那张得意洋洋的脸,他高坐在黑骢马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笑着摊开手,让她看四周死伤的一片,“你看,到最后,鹿究竟是死在了谁的手里?” “你是怎么过了关口的?”被几个兵士押着,将她的手反剪到背后。不顾颈边寒气逼人的刀刃,钱玉冷冷瞪他,“那三道闸门,个个都是用万斤的铜铸而成,你是怎么进来的?” “啧啧,孝卿你果然不聪明呢,虽然那关口坚固,可是那看着关口的人坚不坚固,孝卿你不会事先看看的么?” 笑说着,齐孝衍叫出来了个人,“二公子,可多亏了二公子帮忙呢。” 伴随着他话音走出的,是一个熟悉的身影。淳于敷的表弟,淳于府的二公子。 钱玉脸色更冷,“竟然是你。” 她这些日子忙于替木雪调理伤势,怎么就忘了,这皇家围猎祭祀一事都是由几个大士族经手的。淳于家在这几大士族里势力经属第一,这些事想必也是直被托付与他们的。 “殿下,您可别这样瞪我,那天那姑娘您自个儿挑了进宫,却不许小臣有什么想法儿,只会做这样只许州官放火的事儿,殿下有什么资格来服众呢?” “哈哈哈,红颜祸水,孝卿,现在知道用情过深不好了吧?” 说着,齐孝衍美貌的脸上满是阴狠,扫了一眼四周被制住的大臣们,高声笑道,“诸位大人,莫要惊慌,今日之事不过是我齐家内部的争端罢了,其实不值什么。诸位大人想想,哪个姓齐的做皇帝,不都是我齐家的天下?大人们在哪个皇帝手下不是享荣华富贵?虽然起始这江山是孝卿打下来的,不过后来守得住江山的才是王道,若是我齐孝衍今日登了位,日后定是少不了各位大人的好处的。诸位大人,也该知道该如何做吧?” 第267章 他说完,就笑眯眯地环顾起在场的大臣们。 这些人全部出身士族,只知家而不知国,家族的利益比起改朝换代皇帝姓什么,其实比什么都重要。 因此,听说了齐孝衍的这句话后,都眼神闪烁地望了钱玉一眼,而后缓缓沉下了头。 知道他们这就算是应允了,齐孝衍哈哈大笑,桃花眼狭长地眯起来,挑衅地望向钱玉,“如何?” 钱玉神色冷淡,死死地盯着他,“胜者王侯败者寇,我没什么好说的。” “哈哈哈,孝卿你放心,朕毕竟还是你哥哥,是不会亏待你的。”齐孝衍冷冷说完,吩咐身边的士兵,“把北齐王拿锁链绑了!” 齐孝衍在半途中挟持了她以后,就一路长驱直入京都城。大臣虽不忠,她领的兵将毕竟是她出生入死带出来的,护卫外城的龙甲兵本欲抵抗,齐孝衍却命人拿刀架在她脖子上,笑着威胁那些人不准动分毫。 那些龙甲兵只得放下手中的武器,乖乖儿的束手就擒。 齐孝衍毫无阻碍地就入了京都皇宫。 齐孝衍性子狠辣不下于她,她本以为他会在抓到她后一刀把她杀了,他却并未对她如何,而只是吩咐把她囚禁在一处空着的破屋子里。 她可不相信齐孝衍改了性子了,让他这样,恐怕还是有缘故的。 可她被幽禁以后,哪儿也不能去,也不得而知外头的情况,看守她的宫人是齐孝衍特意找到的哑巴,问她们,她们也一句话都不会说。 钱玉心急如焚,不知在北齐皇宫内的木雪如何了。 那几个侍卫,究竟有无按照她的吩咐过去将木雪她们带到安全的处所安置起来。 事实上,在她领着人浩浩荡荡出行的时候,淳于敷就找到了木雪,对她叹息道,“若不出文施所料,殿下…怕是回不来了…四小姐还是随文施暂且去个安全的住所避祸吧?” 听见这话,木雪气息都滞住了,好一会儿,才幽幽问道,“她还有活着的可能么?” “这个…文施也不知道。”淳于敷叹了口气,无奈道,“这次祭祀…恐怕殿下也知道不好,做了好些准备,连京都外郊的那几道万斤闸都用上了…文施也只是猜测而已,若是猜得不准,固然好,若是…总之防范于未然,若是相安无事的话,四小姐还是可以回来的。” 木雪沉默着点头,抱着女儿随淳于敷走了。 她本以为她是要带她过去她们下榻的客栈,谁知她却让护卫把她带到了一处山脚下。 那山脚开得遍地都是洁白的梨花,梨花树丛之后却是十几个整饬漂亮的小木屋。 看她有些惊讶,一边的淳于敷与她解释说,“若是真有什么万一…住在这儿,很难被人找到的。” 木雪淡淡点头,抱着女儿进去时,却看到好些熟悉的面孔。她娘,钱多钱珠高畹兮一堆人都在就不必说了,连上次刺杀钱玉的那个陌生男人都在。手里还抱着一个看起来两三岁的漂亮女孩子。 看见他,木雪眉头一蹙,还未说什么,高畹兮就跑了上来,拉着她的手对她耳语道,“哎,这屋子是他的,那男人是个以□□换生活的游侠,脾气可差了,木姑娘你别跟他计较,不然到时候事情不好了,本宫怕他告发咱们在这儿藏身,那可就糟了。” 木雪听了没说什么,只是看着他神色还是不怎么好。一边的淳于敷也看出她神情不对,笑着打圆场道,“四小姐,这些天就暂且委屈在这儿住下吧,我派人出去打探消息,若是没什么,就可以出去了。” 木雪勉强笑着点头,心里则默默祷念钱玉千万莫要有什么事。 但明显她的祈祷落了空。 第二日,几人正在这小茅屋里用早饭,就见钱多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进来,弯腰喘气对她哭道,“少奶奶…不好了,听说昨儿个晚上,那什么衍的埋伏在咱们少爷去祭祀的路上,把他抓了,攻下了城,现在满城里都是他的人,布告上贴的都是您和淳于姑娘还有高姑娘的通缉画像,要逮着机会抓你们呢!” “他敢!”闻言,木雪心里都凉透了,还没及问他知不知道钱玉怎么样了,就见高畹兮异常恼怒地把手中竹筷往桌上一拍,气道,“本宫和木姑娘好赖也是江南王朝派过来的商使,本宫看他怎么看抓本宫!” “王妃还是算了吧,在他心里连江南王朝都不算什么,又何况王妃。” 一句话把高畹兮的气焰消了下去,淳于敷冷淡道,“当务之急,咱们还是先寻寻看殿下在哪儿吧。” “成王败寇,还用得着问他人在哪儿么?”一旁默默抱着女儿喂她吃米粥的男人冷道,“怕是早就被千刀万剐了。” “你个乌鸦嘴别说话!”他伤了淳于敷,也不顾是不是寄人篱下了,高畹兮对他一点儿好声气都没有。 “我派几个人去打听打听消息。”淳于敷冷冷说着,站起身就往外头走。 刚走了一步,后头高畹兮就拉住她衣袖,着急道,“不成,你出去不就被抓了?齐孝衍最恨钱公子,其次就是你,钱公子好歹还是他弟弟,他不至于如何,你要是落到他手里,可就惨了!” 她拉得死紧,让淳于敷不由皱眉,“放手!” “不放!”高畹兮也比较固执,死活就是不让她出门。 “淳于姑娘,让小的过去吧。”两人拉扯间,钱多连忙上前,说,“小的没怎么出门,那些人不认得小的,也方便些。” 第268章 闻言,淳于敷松开了扯着高畹兮的手,皱眉想了想,叹道,“也好,你过去外头看看,记得小心些。” “小的明白了。”钱多连连点头,拔腿就往外头跑。 高畹兮皱眉,朝茅屋外望望,“他一个小厮,真的管用么?” “不管怎么,还是试试看,多一个机会,比什么都好。”木雪淡淡说着,放下筷子,起身就要往房中走。 后头高畹兮怕她想不开,连忙叫住她,“木姑娘,你去哪儿?” “出去看看。” “可是,钱多不是说外头贴了咱们的通缉画像么?你怎么出得去?” “王妃不必担忧,木雪自有法子。” 高畹兮一头雾水地不知她有什么法子,不到片刻,她出来了。 拄着拐,穿了她娘老气的衣裳,抱着褐布巾,脸上不知拿什么抹出了几道皱纹,故意压低声音弯着腰对她们道,“如何?” “咳…我以为是什么法子呢。木姑娘你这还是算了吧,你这身段窈窕的,本宫都能瞧出来你是个俏姑娘。”高畹兮有些哭笑不得,看看她的装扮,脑中却灵机一动,忽然想到个绝妙的法子。 跑到那默默抱着女儿的男人面前,丢给他一锭黄金,道,“既然你是游侠,那可否帮本宫办件事?” 男人沉默不语,等喂完怀里的女儿吃光了小米粥,才捡起来高畹兮丢给她的金子揣到怀里,抬头冷道,“何事?” “去帮本宫在花街盘个酒楼下来。” *** 史载,北齐王天顺二年,北齐王祭祀时路遇伏,被擒而囚之,齐王兄燕王衍夺王位,同年五月,登基为帝,改国号为北燕,新帝登位,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是夜,北燕夜坊。 已是月上柳梢头的时节,市坊里却依旧是笑语声灯火颜色不绝。 尤其是栽满了杨柳的沿岸一条花街,来来往往的客人进出不绝,更是格外的热闹。 路上不时有相熟的人遇见,彼此不及打招呼,头句话却是,“如何,那风月阁开门了么?” 风月阁,地如其名,乃是诸位士族王候追逐风月的花柳之地。 本是一家落魄的快要关门的酒楼,不知何时被人买了下来改造成了一所极佳的风月之所。 佳,倒不是单指里头典雅而华丽的房间布置,而是里头的姑娘都是格外的漂亮。 尤其里头还有两个头牌,一个身段窈窕的名唤冰肌,当真是人如其名,温凉婉转遍体生幽香,虽然蒙了面看不清容貌,但露在面纱外的一双剪水秋瞳幽幽地望着人时,能把人心魂都吸走。 还有一个名为玉骨,虽说也看不清容貌,但身量比一般的女子高些,瞳孔也是淡色的,该是胡姬无误。每每一袭红衣打扮,艳如桃李,抬眸浅笑间也是摄人心魂。 有了这二位头牌在,这风月阁的生意自然是青云直上。 虽说这里头的姑娘都是卖艺不卖身,只有每晚两位头牌会在花台献舞谈曲,但纸醉金迷时听一听耳边姑娘传来劝酒的温声软语,抬头望一眼花台时,若是有幸得两位美人垂望一眼,其殇骨酥魂的滋味儿,又岂是单纯和女人睡一晚可以言说的? 越是得不到越是心痒痒,如此一来,不到一月,这风月所已然成为上至士族公卿,下至走卒贩夫,心驰神往之地。 因而这风月所的夜里开门的时候,也就成了几乎所有京都男人关心的事情之一。 每日白昼时,在门前流连的更是不少。 而作为被垂涎的对象,风月阁里,木雪和淳于敷两位头牌正在例行每日的公事,没错,就是在分析完昨夜在许多大臣公卿嘴里套回来的消息后,批判高畹兮。 彼时,木雪端坐在椅子上,端着茶望着虎皮毯上跪着的高畹兮不知说什么好。 而她旁边坐着的淳于敷,则拿着一根小牛皮鞭,皮笑肉不笑地在手里边拍,边对双手捏着耳朵低头乖乖认错的高畹兮道,“王妃,怎么只有我和四小姐出卖色相,王妃却端坐一旁数银子呢?” “咱们仨要是都去了,没人说话和那些大人们套近乎探听钱公子的消息不也不成么。” 高畹兮赶紧抬头委屈地辩解,“再说,我每天要在脸上粘一堆东西扮鸨母,也是很累的么。那燕王不是在找咱们么,他一定料不到咱们就开个风月所在他眼皮子底下晃,这样活动也方便一些么。” “那你给我们找来的那些衣裳是什么意思?”淳于敷忍着抽她的冲动,冷问。 “你见过哪家的花魁包得严严实实的?”说完,高畹兮看她身上的衣裳一眼,语重心长道,“淳于姑娘,你好歹也是流有胡人血脉的,怎么能这样保守呢?” “你…好,那你起的这什么名字又是什么鬼,什么冰肌玉骨的,你……” 高畹兮倒是很豁达,一摊手,继续委屈道,“不然,蛾眉曼睩,楚楚动人,楚腰卫鬓,玉软花柔,你自己选一个啊。” “你!”淳于敷气得快要七窍生烟了。 见状,高畹兮连忙捂住自己的脸,低头乖乖道,“我错了,打人不打脸,我跪一个时辰就是了,淳于敷你就别气了么。” 第158章 第158章 她在虎皮毯上低头耷耳地乖乖装可怜,淳于敷看不见一样, 走到她跟前道, “王妃下次做什么决断前,还是问问咱们的意见吧, 否则, 免不得文施又要对王妃做些什么了。” 第269章 高畹兮赶紧附和她点头,“本宫保证, 下不为例。” “王妃的保证可没什么效用。”淳于敷可不信她,把手中的牛皮软鞭递给她,以一种教书先生教训学生的口吻, 对她道,“为了再犯,就劳烦王妃举着这个跪一个时辰好了。” “不是吧, 本宫爹爹都没这样教训过本宫。”高畹兮很不乐意, 眼神躲躲闪闪的想要向木雪求情时, 就见淳于敷似笑非笑地摸了摸腰间配的短刀。 吓得她赶紧噤声, 委屈地接过来淳于敷递过来的软鞭举在头顶跪着,泫然欲泣地控诉她, “淳于姑娘你真是太坏了。本宫身娇体弱的, 到时候若是跪坏了你可要给本宫治好。” 淳于敷看她一眼没说什么,木雪适时放下手中茶盏,咳一声,圆场说,“……淳于姑娘和王妃这些日子有见钱多回来报信么…都这般久了, 还没有音讯,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吧?” “怎么会,”高畹兮动动身子宽慰她,“钱多向来机灵,那些人也没见过他,怎么会出差错呢。” 木雪摇摇头,望向一边不语的淳于敷,“淳于姑娘可见过钱多?” 淳于敷低头,“见到过一次。” “那他人呢?怎么不回来给我回报?” 淳于敷不搭腔了,木雪觉得奇怪,还要再问,外头忽然传来敲门声。 说曹操,曹操到。 她让人进来,就见钱珠领着身子孱弱面色苍白的钱多走到了她们面前。 木雪不禁皱眉,“钱多,你这是怎么了?” 看见他身上竟然穿着太监衣裳,更诧异了,“你是从哪里弄来的这身衣裳?宫里你又进不去。” “少奶奶,小的…小的知道少爷被关哪儿了呢。”钱多却答非所问,对她虚虚一笑道。 木雪惊讶而又惊喜,也顾不得问他怎么知道了,急忙问道,“在哪儿?” “被关在冷宫群内的一个破落的宫殿里。”钱多答道,“小的…小的也只是猜测,因为小的问人,那些人说,冷宫殿门前的守卫忽然加了一倍,那原来住着的人都被赶出来了,小的问她们,也只偷偷告诉小的,说是看见过一个貌美的少年呢。” 木雪听了没说话,盯着他,好久,才蹙眉道,“听人说?你是听谁说的?” 瞥眼望见扶着她的钱珠眼眶通红,更加生疑,“钱珠,你怎么了么?” “少奶奶。”钱珠这才绷不住,嘴一撇就哭出了声。 钱多慌忙要去捂她的嘴,却被她一把拍掉了。 木雪看得迷惑,以为钱玉怎么了,心里头冰凉,踉跄了一下,还未说什么,就听钱珠对她哭道,“少奶奶…钱多他,他去净身了。” “…你说什么?”听见不是钱玉出事,木雪还略欣慰,心里的石头未放下一点呢,就睁大眼睛望着钱多,上下看了他好几眼,沉声问,“你…钱珠说得是真的?” “嘿嘿,少奶奶,小的就是死了也不足惜呢。”钱多依旧是笑嘻嘻的,挠头对她笑,“小的这条命是少爷给的,小的当然得报恩了。” “你…你怎么会去当…太监的?” “小的也不想啊,可是小的一个下人,怎么知道皇家藏人的地方。问淳于姑娘,她说必须得想法子混入皇宫,碰巧遇到宫里挑人进去服侍,小的就想,反正小的也不指望什么,小的这条贱命能换少爷一条命,怎么也值得的。” “你…你…”木雪指着他,好半天没说出什么话来,只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叹了口气,“你快下去休憩吧。”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净身这等事,除非是活不下去了才会选的路,钱多不愁吃穿,竟然…… “少奶奶,不成呢,小的是跟着领事的大公公出来采买,托腹痛才偷着过来报信儿的,已经过了好一会儿了,再不回去,怕要让大公公生疑了呢。” 钱多说着,跪下来对她磕了个头,“少奶奶您放心吧,钱多一定再去宫里转转,想法子给少爷传消息。” “好……”木雪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喉头哽着,唤钱珠,“宫里人心复杂,少不得欺凌诈霸,你去账房支几百两银子拿给他,让他在宫里走动容易些。” 钱珠红了眼,低声应道,“是。” “多谢少奶奶。”钱多笑呵呵的,又给她磕了三个响头,“少奶奶保重身子。” “嗯,你也要小心。” “少奶奶放心,小的机灵着呢。”钱多嘻嘻笑着,又被钱珠搀了出去。 看门被带上了,木雪才转头望向淳于敷,淡淡问她,“是你教唆他的?” “若文施说不是,四小姐会信么?” 木雪看她一眼,低下了头,没出声。 “那四小姐就权当是文施教唆的好了。”淳于敷淡淡一笑,也不辩解什么,起身离开了。 “淳于敷,喂!”她走了,高畹兮着急要去追,想想自己还没跪够一个时辰,就重新换个姿势又跪了下来。 看她这样认真,木雪好心劝慰她道,“王妃不必如此,淳于姑娘已经走了,看不见您没有跪着的。” “不成,她罚本宫,本宫若是不心甘情愿地受罚,她定不信本宫是真心待她的。”高畹兮比较死心眼,任她怎么说就是不起来,见状,木雪只好叹一声,也起身离开了。 白昼的风月阁,其实和普通的客栈没甚区别。 不过那些高畹兮买回来的小姑娘们都被她安排在外院住着,她们自己住在内院。女眷在东边儿,家丁护卫这些男人都在西边。 第270章 淳于敷过来西院,找到她那三妹夫的时候,他正小心翼翼地哄着怀里的女孩儿安睡。 以杀人为生的男人脸上难得露出温柔的神色,笑拍着女儿的背,给她唱一些轻快的歌谣。 看见她来,也不惊讶,只把女儿哄睡着后,将她放在小床上,站起身冷淡的看她,“我欠你一条命,说吧,想让我干什么?” 他这样爽快,让淳于敷不禁淡淡笑了笑,暗叹她那三堂妹好赖没选错人。“果然聪明。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让你刺杀一个人罢了。” “谁?” “齐孝衍。” “他现在可是皇帝。”男人皱眉,“我杀不了的。” “就是让你杀不了他。”淳于敷淡淡道。 说完,看他疑惑的神色,目光悠远道,“钱府有个小厮,就是名叫钱多的那个,混到宫里当了太监,据他说,北齐王就被关在一个冷宫里,但是那宫殿前有层层护卫守着,所以,我需要一个人来骗取齐孝衍的信任,来偷取他的腰牌。” 男人目光一冷,“你选了那个小厮?” “是。虽然齐孝衍见过他,可我只要帮他易容就能蒙混过去,齐孝衍虽也天性猜疑,但他也盲目得很,容易被花言巧语所骗。” 淳于敷淡淡道,“我要你过去刺杀他,不是为了真的杀了他,而是为了让你跟钱多在他面前演一场戏,让钱多舍身救他,这样,他才会信钱多两三。往后我再想法子加上那七八分。” “皇宫重地,不是常人能混进去的,再说,他一个小太监,怎么会伴在皇帝御前?” “这就不是你要操心的了。”淳于敷淡淡说着,目光如炬地盯着他,“一句话,答应与否?” 这场必败的刺杀,钱多会没事,但他可就不像初次刺杀钱玉一般会被释放,反而会被当场斩杀。 男人喉头动了动,好一会儿,才道,“可以,但我要你发誓,将我女儿平安养大。” 淳于敷点头,“我可以发誓养大她。” 男人这才放下了心,抬头看她,冷道,“什么时候行动?” “再等一些时候。我需要知道,到底殿下被关在了何处。” 说完,她转身离开了,后头男人望着她与自己妻子有些相似的背影,莫名的就有些心酸,高声问她,“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这样处心积虑?” 淳于敷没有回他,给他留了个冷清的背影慢慢走远了。 回到自己的房中,已是申时,快要到风月阁开阁的时候。 她脱下了自己身上繁复的衣裳,正要穿上高畹兮不知从哪里弄出来的舞衣时,房门被敲响了。 她放下手中的舞衣,打开门一看,又是高畹兮。 手里端着一大堆的吃食,对她皱眉连连叫道,“哎,淳于姑娘你略让开些,这些东西太多了,要洒了啊。” “你怎么整天就会捣鼓这些东西。”淳于敷扶额,对她的行为无奈极了,还是侧身让开了门。 高畹兮赶紧把那些东西端到桌上,坐下歇了口气道,“这怎么算是捣鼓呢,你过来看,这是你上次带本宫吃的蒜泥饺,这还有水晶包,豆腐脑,还有…唔,本宫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算了,你不是还没吃东西么,快过来快过来,你看你瘦得骨头都要凸出来了,丑死了。” 说完,她赶紧站起身来,就要过来拉她。 第159章 第159章 她只穿了件紫纹锁身的抹胸,被高畹兮不分轻重的拉扯了一下后, 胸前的那几根系带竟然断了。她白皙的胸前就□□地全然露了出来。 “啊, 淳于姑娘,本宫不是故意的。”见状, 高畹兮边红着脸道歉, 边手忙脚乱地要去给她把那些系带拉好。 “王妃,不用着忙了。”淳于敷赶紧伸手阻拦。 两人格挡间, 越弄越乱,没把她的系带弄好,反而拉扯着她的那件抹胸也落了地。 高畹兮尴尬地赶紧松手, “咳…淳于姑娘,看不出来…你…你身段这样好啊。” 淳于敷幽幽地看了她一眼,默默低头弯下腰去捡落在地上的抹胸。 她肤色本就比一般的女人要白皙, 弯腰时, 胸前的沟壑更是波涛一样翻涌着。 高畹兮看着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在她弯腰的时候, 手就好像被丝线拉着似的,不自觉地就放到她胸前的沟壑上去了。 胸前的凉意让淳于敷身子一顿, 随即若无其事地捡回抹胸, 起身淡淡望向眼睛还粘在她胸前的高畹兮,“王妃是艳羡么?” “咳…本宫…本宫只是好奇。”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后,高畹兮一张大家闺秀美貌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摇摇手,赶紧辩解, “本宫…本宫堂兄的那几个胡妾,也没有淳于姑娘这样…咳,本宫就是好奇是胡人都这样,还是只有淳于姑娘这样罢了。” “哦?那王妃可有得到什么答案?” “……嗯,还没有。”高畹兮缓缓低下了头,觉得难为情,她又强撑着,抬起头圆场说,“咳…但本宫觉着,本宫迟早会得到答案的。” “是么。”淳于敷淡淡一笑,望着她的眼神里带了些深沉的光晕。 在她还未反应过来那光晕代表什么意思之前,淳于敷就拉着她到了榻前。两人一块倒在了榻上。 “淳于姑娘,你这是做什么?”高畹兮脸红得可以蒸熟的蟹似的,抱着被子遮住脸,只留下一双眼睛,不敢看一边的淳于敷,诺诺问说。 第271章 淳于敷上身什么都没穿,她们又一块躺倒在床上,这很难不让她多想。 “王妃先前不是曾让文施教王妃,如何行房事么?”淳于敷若无其事地笑笑,“如今还要文施教王妃么?” “…咳…要,自然是要的。”高畹兮咳一声,扭捏了一会儿,才转过身,和她面对面,害羞地道,“不过,待会儿就要开阁了…咳…淳于姑娘,你先穿上衣裳…本宫…本宫…” “那王妃酉时三刻来寻文施便好。”不理会她脸上红得可以滴血,淳于敷故作无害地伏身在她耳边,幽幽地吐气,在看见她的脸涨得更红时,才满意地下了榻,背对着她穿好了轻纱的朦月朱衣。 下去阁里的花台时,木雪没穿纱衣,却抱着琴在花台栏边坐着。见她过来,叹息着迎了上来,“淳于敷,我方才想了想,不该这样没有凭据就怀疑你…” “四小姐是要为我伴曲来赔罪?”望着她手里的琴,淳于敷了悟,笑道。 木雪难为情地点头,“是。方才没有凭据…还望淳于姑娘海涵。我…我不会别的什么,只能这样献丑了。” “那就有劳四小姐了。”望着脸红红的高畹兮从内院走出来,淳于敷意味深长地对她笑了笑,“文施正需要一个机会呢。” 木雪不明白她说得是什么意思,但也没有多问,点了点头,抱着琴到一边,充当了乐师。 东边出来的月亮越来越高,阁里的客人也是越来越多,笙竹琴音灵动间,花台上展袖轻舞的胡姬,在迷离的烛火间,勾得花台底下的客人望了喝酒,花台边扮做鸨母的高畹兮望了呼吸。 这本就是刻意的勾引,所以,在袖起纱落间,见到她刻意勾引的人露出了痴迷的神色时,她淡色的瞳孔里一丝涟漪都没有。 只在她扭扭捏捏过来寻自己时,一言不发地带着她走到了榻边。 而后,落了幔帐,下了衣衫,几乎是手把手地教着她要了自己的身子,却在她扭捏地表示她也可以要她的时候,沉默着摇了摇头。 听到这答案,脸上还带着云雨过后未散开的红晕,高畹兮十分不解地趴在她枕边,捋着她柔顺的黑发,颇有些难过地问她道,“为何?难道两情相悦做这些不是理所应当么。” “文施没有力气陪王妃折腾了。”淳于敷懒懒抬眸,似乎累极。 高畹兮羞惭地慢慢趴在了她耳边,看她一眼,委屈地诺诺道,“好…好吧。” 淳于敷没有看她,慢慢闭上眼,倦怠地抬手遮住自己的额头,高畹兮却似乎捣乱似的,趴在她耳边,孩子气的拿食指慢慢描摹她的眉眼,一面描绘,一面低声笑着和她说话,“淳于敷,你的眉骨好浅啊。” “是么。” “本宫听爹爹说过,眉骨浅的人都命薄……”高畹兮低声说着,脸色不大好,想想,又露出欢喜的神色来,轻轻抱住她,蹭在她肩窝上,满眼爱恋地对她笑,“不过本宫也听教导本宫的女官们说过,人的面相是可以改的。江南有好些术士会改面相的呢,本宫若是能回去,就要和他们好好学学,怎么才能把你的眉眼拓成福气相。然后咱们就在江边买下一个大屋子,天天钓鱼吃,搞不好,还能自己学酿酒呢!” 她傻呵呵地笑得欢,似乎已经沉浸在她们一块儿过去江边钓鱼的生活里了。 淳于敷偏过脸来,看着她笑着的侧颜,好一会儿也没出声。 过了一会儿,高畹兮从想象中回神了,见她一直沉默不语的,心里就有些奇怪,亲了她一口,软软糯糯地笑问她,“你怎么不说话?” “王妃……文施有一事相求。” 高畹兮眉眼弯起来,“我们之间还说什么求不求的,你说吧。” “…我那三妹夫,有一个女儿,若是王妃能代文施抚养,文施与堂妹都会感激不尽。” “…他自己的女儿,他自己为什么不养?”她出这些话,高畹兮终于察觉出了不妥,脸上的笑容也收了,坐起身来,看着她,半晌,才道,“你让他送死去了?” 淳于敷不搭腔。 这等于就是默认了。 高畹兮心有些凉,好一会儿,又淡淡问她,“你今天……你愿意和本宫有床第之欢,也是为了让本宫答应你帮你养侄女?这是你给本宫的报酬?” 淳于敷还是不说话。高畹兮觉得不仅心窝凉,连身上都要结冰了。“你为什么不自己养?你也要去送死?” 淳于敷头一偏,淡淡道,“王妃莫要问了…是文施对不住王妃。” “当初本就是本宫过去招惹你的,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高畹兮怔怔望着她,眼泪啪嗒啪嗒不受控制的往下掉,“只是淳于敷,本宫向来以为,本宫对你这样好,你好歹对本宫也该有一丝的上心…谁知道你为了让本宫给你养侄女,竟然…你把本宫想成是什么人了!本宫对你好,难道就是为了跟你有床第之事么!为了报仇,你这样处心积虑,难道死人比活人还要重要么!为了报仇,你已经害死多少人了!” “王妃若是不愿,文施再寻他人便是。”淳于敷淡淡说着,就要拿衣裳起身。 高畹兮一把将她拿衣裳的手按住,苦笑看她,“你求别人,也要和别人有肌肤之亲么?” “随王妃怎么想好了。” 说完,她就要走,高畹兮自她身后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神色也冷淡下来。“既然如此,你再陪本宫一次,本宫就答应你。” 第272章 淳于敷没说话,高畹兮就当她是默认了。叹息着将她重新拉回床榻里,慢慢压了上去。 巫山云雨间,时辰也慢慢过去。 她再次醒来时,还是清晨,还是她独自躺在榻上。枕边的人不知何时早就离去了。 枕边还有些未散的□□幽香,她慢慢坐起身,出了会儿神后,苦笑摇头,唤来女官梳洗穿衣。 一个小丫头进来给她铺床,铺着铺着,忽然“啊呀”一声叫了出来。 她身后给她梳妆的女官听了,皱眉斥道,“大清早的,鬼喊鬼叫什么。” “不是的姑姑,您过来看。”小丫头惊惶的喊着那女官,又怯怯地望了她一眼,“奴婢,奴婢记着王妃的月信前些日子才完…这…这…” 女官的脸色不是很好。她听了,却是心中一动,起身走到床边时,果然望见了红中带了些褐的血迹落在铺在床上的洁白被面上。雪中红梅一般,惹眼的紧。 怨不得她昨晚似乎隐约听见一声闷哼,原来…… 可这又算什么呢,以此为挟么? 高畹兮叹了口气,也没了再梳妆的心思,半弄着晨妆,便走了出去。 她本来是想要去淳于敷门前逛逛说些话的,谁知刚走到半道,就被木雪拦了下来。 忧心忡忡地对她道,“王妃,您这几天哪儿也别去…外头…在抓女子呢。” 第160章 第160章 只听说过抓壮丁的,还没听说过青天白日的抢女人的。这京都城不是在齐孝衍治下了么?怎么还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见高畹兮脸上都是疑惑的神色, 木雪叹息着与她解释道, “外头出了新政令…齐孝衍下令,全国的百姓不许嫁女, 得让他先挑妃子…听钱珠说, 但凡有些颜色的女子,走在路上都被派下来挑选民女的人拉走了…且就算是罗敷有夫的女子, 年纪不出二十岁貌美的,也要进宫…” “这不是□□么…”高畹兮皱眉,想想, 拉着她,“走,木姑娘, 咱们扮成老人出去看看去。” 木雪点头, 和她扮作两个耄耋之年的老妪, 拄拐出了风月阁。 平常繁华的京都此时看起来格外的苍惶凄凉, 原本四处摆放摊肆热热闹闹的街巷都空空如也,只有手执刀刃挨家挨户揣门的官吏在厉声斥吼。 沿途不时见到有年轻女子声嘶泣哭着被拉走。高畹兮看得不忍心, 拄拐正要拉木雪走, 就被她扯住了衣袖,“王妃,您快看那边。” 她依言望去,只见街角有个女子抱着孩子,却被几个官吏拿刀架在她夫君的脖子上, 逼着她跟他们走。那女子不应,嚎啕不止,那官吏竟一刀杀了她的夫君,将她抱在怀里的孩子抢了过来摔在地上,拖着还在大哭的女子离开了。 “这真是欺人太甚…”木雪不忍地喃喃说着,待那些官军走后,赶忙拉着高畹兮过去看看那男人和孩子怎么样了。 那男人瞪眼躺在地上,身下一摊浓血,明显是死了。木雪只好抱起来地上的孩子,见他闭着眼安详睡着本以为没事,谁知仔细一看,头颅都被摔得碎开了。 “如何?” 木雪叹气,“咱们…替他们买副棺材安葬了吧。” 高畹兮也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和她回去后,唤几个小厮过去买棺材替那对父子收尸。 回到风月阁,高畹兮忍不住道,“齐孝衍这还登基没一个月呢,就这样荒虐无道,他是嫌弃他的皇位坐的太长?” “恰恰相反。”木雪冷静地喝了杯茶,道,“如今钱玉被囚,北齐无人可以与他争抢皇位,他高枕无忧了,自然是什么都做的出来的。” “那照你这样说,岂非钱公子不日就要被……” 木雪苦笑,“虽不知他为何如今还未杀了她…但我已经做好最坏的准备了。” *** 北燕朝堂,齐孝衍漫不经心地坐在龙椅上听那些大臣规劝他要怜恤百姓的话。 “陛下,您初登大宝,不能就这样施政啊。” “是啊陛下,当初北齐王……” “当初北齐王如何?当初北齐王就是太仁慈,才处处受你们限固,朕不是北齐王,所以你们的这一套,别想用在朕身上!” 齐孝衍一张美貌的脸上俱是狠辣,盯着底下劝谏的几个大臣,冷笑道,“贾大人,听说你的儿子今夜要娶新妇?朕宫里还未充盈,怎么贾大人就先要娶媳妇了呢?” 花白胡子的老人忙慌张叩头,“老臣有罪。” “呵,知道有罪就好,今夜就把你的媳妇送到朕宫里吧。算是赎罪了。” “这…陛下…” “怎么,不肯?那好,朕只好亲自动手了!”齐孝衍冷笑着唤护卫,“来人,到贾大人家里把他的儿子杀了,要娶的媳妇送到朕的龙床上!” “陛下…陛下不可啊…” 底下的老头儿哭得厉害,就差上去抱着他的腿求饶了。齐孝衍充耳不闻,又对底下噤若寒蝉的臣子道,“诸位大人,家里若是有貌美的女儿或是儿媳,不必朕说,诸位大人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见他们沉默着不搭腔,齐孝衍也不恼,唤几个亲卫到下面的几个大人家里将他们的女儿带了过来后,在殿堂上对那些亲卫笑道,“好了,这些士族女儿,都是娇生惯养的,皮娇肉嫩得很,往常你们连面儿都见不到的,来,今儿个都赏给你们了,随你们怎么玩儿吧。就在这朝堂上,当着她们父亲的面儿,让他们看看自己女儿的放荡样子。若是有人反抗,只管告诉朕,朕可诛杀他三族。” 第273章 “陛下…陛下开恩啊…陛下。” 他话音未落,底下已经哭成了一片,齐孝衍却不管这些,大笑着留下一地哭泣的女子老臣,来到了一间天牢里。 唤狱卒开了门后,笑着展开自己的一身皇袍,对里头坐在枯草上的男子笑道,“仲父您看看,如今是谁笑到了最后?” 钱世勋没有答他,自顾自低头吃一碟发了霉的黄豆。 “呵呵,怎么无话可说了是么。从小朕就被拿来和孝卿比较,文不如她武不如她,你教她教得尽心,对朕只是略提点几句,还要骂朕不聪慧!虽然如此,到最后,登基的不还是朕?啧啧,你还偏心孝卿呢,你看看你的这只手,不是她砍掉的?” 钱世勋还是未答言,齐孝衍却是彻底失了耐心,急走几步上前去,一把抓住他,逼着他抬起头来,咬牙切齿道,“说!朕身上的毒,解药在哪儿?” 钱世勋偏过脸皱眉道,“你说得是什么话?你身上怎么会有毒?” “你以为能瞒得过朕?!自小,你就在朕的饭食里下慢毒,哈哈哈哈,朕知道,你是为了保住齐孝卿,对不对?好,如你的意了,仲父,朕没有杀孝卿,朕只是将她关起来了,也没有向外人说出她的女子身分,仲父,衍儿求您,给我解药吧…毒发的时候…好难过…好难过…” 说着,他捂着心口跪了下来,哭道,“仲父,您给我解药吧…我知道快毒发了…我不想死啊…” 钱世勋眼神复杂地望了他一眼,叹道,“衍儿,你身上没有毒,你和玉儿,你们生来就有病症…我派人寻了好久的方子才拿药克住了一些…后来为了让玉儿给你让位,才将给她食用的解药分量减了几分……你自己自作主张将我给你的药看作毒/药,不服用它,甚至还以我的名义骗玉儿和那淳于家的女娃吃含有剧毒的东西…衍儿,仲父从小教导你要仁爱,你这样,让仲父如何去向你地府的父皇交代…玉儿是女子,这皇位也让给你了,你放了她,让她和那木家女娃走吧。” “我不信!你一定是在骗我!”齐孝衍眼神涣散,狂躁地笑,一把敲碎了牢房里头的小木桌,瞪着他道,“你偏心她,我早知道!明明当初只要你一句话就可以让她逊位的,你却一直拖到后来,看她要杀我了,才让漠南的军队过来,你偏心她!” “你是你父皇的嫡子,仲父又怎么会偏心。何况,是你父皇临终前定下的这李代桃僵的法子,我又怎么会不遵守,可玉儿她自小就受了许多苦,看在她是你妹妹又替你打下江山的分上,你放了她吧。” “我不信,我不信!”看看齐孝衍就要发狂,钱世勋眉头一皱,为了保下钱玉的命,只好骗他道,“好,衍儿你别气,只要你保证不杀玉儿,仲父就派人给你送解药……一月一送,如何?” 齐孝衍急切地抬头,“真的?” 钱世勋赶紧宽慰他,“仲父不会骗你,仲父不是曾经对你保证过,让你当皇帝么。你看,你不就穿上了龙袍?” 齐孝衍露出个苍白的笑,“呵…呵…好,朕不杀她…不杀…仲父…您出来吧…出来…替朕送解药…” 说着,他命带来的小太监弄来了藤椅,让钱世勋坐在上头,抬着他回去。 跟着齐孝衍的龙辇被抬出牢房后,钱世勋叹了口气。 他养钱玉,是尽可能地严格教导,对齐孝衍,则更多的是放纵自如,养了这么多年,钱玉是跟在他身边长大的,齐孝衍又是先帝留下唯一的血脉,手心手背都是肉,他本是想让钱玉替她哥哥打下江山后,就让齐孝衍赐她良田千顷让她回去好好儿和那木家女娃过日子呢,谁知他们兄妹,不知为何,竟然龃龉至此,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他在中间夹着,做什么都里外不是人了。 正自慨叹,忽然龙辇行至皇城边上时,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个劲衣的男人,持着长剑凛凛向齐孝衍刺过去,“昏君,我代外间无辜的女子要你狗命!” “护驾!快护驾!” 事发突然,齐孝衍带来的又没护卫,只得几个小太监,见那刺客袭过来,吓得连忙放下龙辇,喊叫起来。 龙辇被放了下来,越发让那刺客有可乘之机,齐孝衍慌张地就要从龙辇里跳出来,还未起身,说时迟那时快,那刺客已然持着长剑刺到他面前。 齐孝衍吓得大叫,正要喊“我命休矣”,忽然面前跑过来一个小太监,挺身而出替他挡了这剑。 小太监人瘦弱,劲倒怪大,手抓着那剑刃不让刺客有可乘之机,回头对他痛苦道,“陛下…快走!” 他连连点头,正要离开,这时,皇城中巡逻的御林军闻声正巧也赶了过来,将那刺客制住后,齐齐跪下告罪,“臣等救驾来迟,望陛下恕罪。” “既然知道有罪,就一人下去领二十大板吧。”齐孝衍心有余悸地说着,脸上阴沉下来,望一眼那垂着头的刺客,又吩咐说,“竟敢刺杀朕,把他拉下去,千刀万剐!” “是。”御林军们押着刺客下去了,齐孝衍这才有心思管方才替他挡刀的小太监。 走到他跟前,望一眼他手上的越,问说,“你倒是忠心,叫什么名字?原本是在哪儿当差的?” “奴才名唤小多子。在御花园养花的。” 齐孝衍满意的点头,“嗯,难得一个养花的小太监都这样忠心,好,从今儿起你就在御前替朕泡茶吧。” 第274章 第161章 第161章 清晨,木雪正在梳洗, 就听见见外院传来一阵阵嘈杂声。 让几个小丫头过去看看, 回来报说,却是十几个百姓在卖女儿。 木雪疑惑道, “怎的会有这样多的百姓一块儿过来卖女儿?” “奴婢们也不知道呢, 外头高姑娘正在和那些人交谈呢。” “是么,那咱们出去瞧瞧。” 领着小丫头出去看时, 果真见了一堆百姓携着女儿,在高畹兮面前哭诉。 “姑娘,可怜可怜我们吧, 求姑娘收了她吧。” “姑娘…只要姑娘愿意收了她,我们全家做牛做马下地府都要报姑娘的恩德啊。” “姑娘……” 她赶紧走上前去,向高畹兮询问道, “这是怎么了?” “外面抓女子抓得厉害, 全国的赋税又加了几分, 家里养不起了, 听说我们这里的姑娘不卖身,就要送过来。”高畹兮叹口气和她解释道。 “这…咱们开这个地方, 又不是专程为收容她们的。”木雪闻言, 也叹了口气,望一眼那些跪在地上不断哭求的女子,“开了一个例,自然会有百个,十个, 到时候若是朝廷发现不妥追问下来,咱们不是得遭殃?” “本宫就是这个意思,奈何跟他们说,他们一句也不听。”高畹兮低声叹说着,看她一眼,笑了,“木姑娘,本宫以为以你慈悲,定会什么不说就答应呢。” “要答应,也得看看咱们有没有余心。”木雪无奈道,“咱们如今就和泥菩萨过江似的,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去管她们?” “这倒是,不过,又怎么和他们说好?” “木雪有个主意,王妃好生看着便好。”露出抹无奈的笑,木雪咳了声,先让那群百姓止了哭,而后淡淡道,“非是我们不收容你们的女儿,而是…你们看见了么,只有这般姿色的,才能入阁…” 说着,她指了指高畹兮,而后又略打量了眼他们跪在地上的女儿,“诸位的女儿虽也容貌佳,但必须得如这位姑娘这样的,方能进得了咱们风月阁。否则,要咱们给你银子帮你们保女儿,这未免太便宜诸位了吧?” 高畹兮出身大士族,周遭风韵气度又怎是那些贫苦出身的女子比得了的,听她这么一说,不少百姓自惭形秽,默默地扯着自家女儿离开了。 就是腆着脸不走的,木雪也不恼,唤几个护卫,指着地上跪着的人对他们道,“这几位姑娘想要卖身寻不到对的地方,你们带她们出门,拐一条街,那里就有家普通的花月楼,寻常走夫一钱银子就能进去买醉的,你们将她们带过去,往后指不定还能和她们有个良宵呢。” “是。”护卫们应着,上来就要拖人,吓得那些百姓连忙讨饶,哭着在地上叩头说不卖女儿了。 木雪淡淡一笑,“既然如此,诸位就回去吧,往后再要卖女儿,可也别过来咱们这地儿了。” 听见她这话,那些人如蒙大赦,赶紧带着女儿离开了。 看他们慌张奔逃的样子,高畹兮笑得开怀,拉着木雪道,“木姑娘,亏得你有这个法子。” “恶人自有恶人磨。那些人虽心地不算坏,可利用旁人的心地,也算不得多好。”木雪叹一声,这些道理还是钱玉教给她的,她过了这些日子才明白。 外头人心不古,有善念,又能如何? 高畹兮叹笑,“难得木姑娘看得清。” 两人正说话,淳于敷从内院缓缓走了过来,皱眉道,“方才发生何事了,那样吵人。” 看见她,高畹兮别扭地转过了身去,木雪只好自己将方才的事叙述给她听。 淳于敷听了,皱眉不语,好一会儿才道,“是么,竟然要逼得百姓卖儿鬻女,齐孝衍的□□当真是弥深啊。看来,殿下也凶多吉少了。” 木雪听得心里怕得很,还要说什么时,钱多却从偷偷外头溜了进来,满头大汗地笑着对她道,“少奶奶,小的打听到少爷到底被关在哪座宫殿里了,偷着打听之下,少爷还好生活着呢。” “是么。”木雪惊喜地看他,“在哪儿?” “就在靠近舞殿的那座冷宫里。”钱多老实答道,“小的还听说,是老爷给少爷求情,那害咱们少爷的混蛋才答应给少爷留一条命的。” “钱大人?”木雪闻言皱眉,“他不是一直想要杀钱玉么?不然,也不会射了那箭了。” “恐怕,钱大人的意思,也不是就想杀了钱公子。”旁观者清,高畹兮想了会儿,道,“木姑娘,你其实比钱公子身量要矮上几分,若当时你不替钱公子挡那支箭的话,其实它该是射/向钱公子肋下的。” 木雪嘴角略抽,“王妃的意思,是我白挡那支箭了?” “也不是就白挡了,起码钱公子对你的芥蒂不是少了许多?”高畹兮笑呵呵道。“要是齐孝衍没有捣乱,指不定你们连第二个孩子都有了呢。” 木雪面色微红,还要说话,淳于敷忽然叫钱多,“钱多,你过来,我跟你说几句话。” “哎。”钱多答应着乖乖跟她走了。 后头木雪这时才察觉到不对来,“钱多何时这么听淳于敷的话了?” “你倒不如问问,钱多一个小厮为何能知道这样多,和那给咱们茅屋住的男人到底去哪儿了比较好。”高畹兮苦笑一声,“他已经一个半月不见人影了,他那女儿虽不哭不闹,本宫看着,却总觉得心疼得很。” 第275章 “王妃的意思是……” “谁知道呢,反正待会儿出来,淳于敷若是要咱们帮什么忙,咱们还是趁早替那男人立个衣冠冢吧。”高畹兮叹一声,苦笑着摇头,“免得那女孩儿长大了,连祭拜生身父亲的地儿都没有。” 木雪听了,沉默不语。两人等了好一会儿,才见钱多和淳于敷从内院出来,钱多还连连向淳于敷保证,“淳于姑娘放心吧,小的一定办成这件事。” 说完,他给高畹兮和木雪请了个安,转身就跑了。 淳于敷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高畹兮却直直地走到她身前,冷淡道,“你又让他干什么了?” “偷齐孝衍的腰牌。”淳于敷也很坦荡,望着她淡淡说完,看着木雪笑道,“四小姐能帮文施一个忙么?” 不管淳于敷这样处心积虑到底为了什么,她这样做,也是为了救钱玉,光这一点,木雪就没办法拒绝她的请求。 愧疚地望了一眼高畹兮,淡笑着道,“自然可以。” “还请四小姐在端午日时,将齐孝衍拖住。”淳于敷直言道,“文施派人帮助钱多,在端午前想法子将腰牌偷到手,而后会让他在端午时以寻花问柳之名将齐孝衍带来这里,那时,还请四小姐与…将他拖住。” 木雪闻言皱眉,“你是要进皇宫?万一,被人发现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还请四小姐放心,文施会小心的。” “那…好吧。”木雪叹息着点头,叮嘱她道,“淳于姑娘记得小心。” “多谢四小姐关心,文施会的。”淳于敷淡笑着说完,转身离开了。 “王妃,淳于姑娘走了呢。” “她离开了,咱们派人去给那男人立衣冠冢吧。”高畹兮苦笑,“本宫猜得倒是对了呢。” 木雪叹了口气,慢慢点头。 *** 史载,北燕王天授元年,燕王□□,横征滥敛,收民女千万入宫,使适龄男子不得婚配,一时民生载道,怨气迭天,至于天降广旱,六月飞霜,判其无道。 五月初五,这天本该是赛龙舟吃米粽的好时节,却因连日的大旱,使得绕京都的河水枯竭不说,收成也因先前的一阵冰雹大减,百姓无以为继,纷纷入街求乞为奴。 虽百姓生活惨淡,花街反而比以往更加热闹。 笙竹响动让人如入仙境一般。 京都最大的风月阁前,钱多殷勤地将齐孝衍往里头让,“陛下,您请,这地儿是奴才无意中见到的,里头美貌又温柔的姑娘可多了呢。” “是么。待朕看看到底是不是如你所说的美貌,再让你去领赏。” 齐孝衍说完,哈哈一笑,摇着折扇带着护卫迫不及待的走了进去。 迎面却和一个老妇人撞个正着,将他手里的折扇都撞掉了。 他身边的护卫顿时拔刀怒道,“大胆!你这老婆子,知道——” “陛下,陛下,难得出来寻乐子,管这老婆子做什么。”见状,钱多忙上去打圆场,点头哈腰道,“这老婆子奴才也见过,是这里头洗碗碟的,一把年纪了,话都不会说的,陛下您开恩,饶她一命吧。” 他说着,那一身黑衣满脸褶子的老婆子也识趣地跪了下来,嘴里“啊啊”的叫个不停。 看出来是个哑巴,齐孝衍也不想扫了自己的兴致,便摇了摇折扇,皱眉道,“罢了,咱们进去吧。” “哎,哎,陛下英明。” 钱玉又是好一顿赔笑,看齐孝衍高兴得走进去了,才赶紧上前扶着那老婆子起来,低声问道,“淳于姑娘,您没事吧?” “无事。”扮做老妇人的淳于敷淡道,“腰牌弄到了么?” “弄到了。”钱多点头,四处望望,确定无人后,才从怀里掏出来一块玉牌,对她道,“淳于姑娘,这是趁着几日前那王八蛋喝醉逼着几个大臣之女一同侍寝时小的偷着跑到龙床外头拿的,他该还未发觉呢,您动作可要快些。” “放心,我印个模子就交还给你。”淳于敷点头,收起来那玉牌,对他叮嘱道,“待会儿到内院来,我把玉牌交还你,然后你看着齐孝衍别对你们少奶奶和王妃做些什么,我先出去一趟。” “淳于姑娘,你去哪儿啊?” “这你就别问了。”淳于敷叹了口气,“快进去吧,齐孝衍已经进去一段时候了,怕是要找你了呢。” 第162章 第162章 被关在里头,不知外间情况, 她只能靠刻在宫柱上的横杠来记时间, 一道横杠就是一天,不知道朱红的宫柱上头到底被刻了多少个杠, 没人来救她, 倒是偶然听见外头的守军议论要处死她的声音越来越多。 没人和她说话,送给她吃的东西也从开始的米饭到馊了的菜粥, 甚至后来,连饭也不给她吃了,而给她吃那些猪狗都嫌弃的潲水。 开始时, 她还怒愤难平,慢慢儿的,钱玉就习惯了, 为了活下去, 可以平静地将那些潲水吃下去, 常常可以对着一个花瓶, 也可以半天不出声。 淳于敷费尽心思,好容易拿自己仿的腰牌骗过宫内的守卫, 进到关押钱玉的宫殿时, 就见她一个人坐在冰凉的地上,对着划满了痕迹的柱子发呆。 如今已然是暑夏,她却还是穿着春日里头的长袍,头发也乱糟糟的,头上的琉璃冠不知去哪儿了, 她走到她面前,好半天,她涣散的眼珠子都没动弹一分。 第276章 她这样子,让淳于敷看得心酸,蹲下来,轻轻唤她道,“殿下,殿下。” 喊了她好几声,她眼珠子才转了转,看见她,神色却一点儿波动都没有,反而惨淡地对她笑了笑,“呵…淳于姑娘…我又是做梦了么?” “不是…殿下,这不是梦。”淳于敷只好又摇了她几下,拿她的手摸到自己脸上,笑道,“殿下您看,这不是梦吧。” “淳于姑娘,真的是你!”钱玉这才有点回过神,惊喜地望着她,“你是怎么进来的?” “先别管这个了…殿下…您把身上的衣裳脱下来,和文施身上的宫女衣裳换过来,外头守卫一刻后会换班,您就趁着这时候,快点出去,外头有人接应您。” 说着,她就解开了自己身上的衣裳。 钱玉却没有动,只皱眉道,“你这是要代替我被关在这里?” “好在殿下与文施身量相差不大,略装饰一下,就能蒙混过去的。”淳于敷也不否认,笑着脱下了身上的衣裳后,一双淡色的眼瞳里含了些愁绪,望着钱玉,平静道,“只是,在此之前,文施想要求殿下一件事。” 钱玉皱眉不说话,她却自顾自道,“文施平生…没有什么渴求,只有报仇一事,是死了也不能忘的。可文施知道,以文施一己之力,是无法与一族抗衡的,所以,文施恳求殿下,若是殿下能成功铲除齐孝衍再当帝王,还请替文施一家一百多口性命报仇。” 钱玉沮丧地摇头,“可我的兵马…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殿下莫要忧心,等殿下出去后,文施派的人会将殿下送往江南,殿下只要想法子见到陈将军和江南朝廷的摄政王,他们定会助殿下起兵,重新夺回京都。” 钱玉皱眉,“淳于姑娘如何知道的?若是他们不帮我又该如何?” “不会的。”淳于敷淡淡一笑,“文施以性命担保…殿下快出去吧。” “那你呢?” “殿下莫要忧心文施了,文施自己会想法子出来的。” “好。”钱玉这才放心,和她互换了衣裳后,定定地和她起誓,“淳于姑娘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淳于姑娘的心意,若是有幸重新夺回皇位,一定重惩那些士族,让淳于姑娘在地府的家人能瞑目。” 淳于敷淡淡一笑,“若当真能如此,文施的在天之灵,也会安歇的。” 闻言,钱玉心里一沉,皱眉道,“淳于姑娘这是何意?” “……没什么,殿下快走吧。”淳于敷却闭口不再回她的话,只推着她往宫门口走,在她快要离开时,犹疑对她道,“殿下,若是…若是您见到王妃…” 钱玉转身,“怎么了?你要我带句话给她么?” “无事…殿下快走吧。”淳于敷对她淡淡笑笑,“好好儿的待四小姐,殿下和四小姐都是苦命的人,又都是心地善良之人,合该好好儿的在一块儿的。” 她这番话怎么听怎么古怪,钱玉却不暇细想,听着外头似乎传了过来一阵重甲的声音,知道那些守卫要换班了,赶紧趁着淳于敷说的空隙,低下头偷偷扮成宫女溜走了。 急匆匆走到宫门外,果然有人牵着马车在等着了,见到她,恭敬道,“殿下,大小姐让我等在这里等着殿下,好送殿下快些去往江南。” “好,咱们走。”也顾不得想淳于敷的这些人是从哪里找来的了,她现在满脑子只是想将齐孝衍杀了,好报他轻辱之仇,听见那人这么说,立马就进了马车里,让他送自己去往江南。 风月阁里,木雪依照淳于敷说得,尽可能地拖住齐孝衍。 不过,其实也不需要她做些什么,只是单纯地在花台上摆摆袖子跳个舞,底下的齐孝衍就已经殇眼了。 不为别的,她生了孩子后,既有原先的温婉亲和身上又多了层淡淡的妩媚,勾人得很,让天性喜欢有了孩子以后女人的齐孝衍见了,心里痒得厉害,急忙就去唤钱多,“快快,上头的那个女子,朕见了心里欢喜,你去和这里的鸨母说一声,让朕带她回宫。” “这…陛下…这风月阁的女子,是不卖身的呢。”钱多为难道。 “什么卖身!被朕看上是她十辈子修来的福气,快去!” “是,是。”钱多慌张地就跑了下去,找到高畹兮,着急道,“王妃,这可如何是好,那混账要带咱们家少奶奶进宫!” “你莫急,和他不能硬碰硬,本宫去唤木姑娘,商量个法子,好歹稳住再说。” 高畹兮听了,也觉得头疼,连忙就把花台上的木雪叫了下来,和她说了这事儿后,叹道,“怎么办?这倒好,听了淳于敷的话,结果出了这样的岔子。” “无事,咱们先去好言语劝慰着,能拖一天是一天。”木雪听了,眉头也皱得厉害,“实在不行,只能逃回江南可。” “好吧。”高畹兮叹息,带着她两人来到齐孝衍面前。 他早等得不耐烦,看见她们,眼睛一亮,上来就要拉木雪走,“跟着本公子,你绝对不会吃亏的。” 扮做鸨母的高畹兮连忙拦住他,笑道,“这位公子,咱们这风月阁,可都是清倌儿,您这是……” 齐孝衍不耐烦地拿折扇打开她手臂,冷道,“本公子可不管你这风月阁是做什么的,本公子只要她跟本公子走。你敢不从,你知道本公子是谁么?信不信本公子封了你这阁子,杀光你这阁中的姑娘?” 第277章 这样嚣张跋扈的样子让高畹兮看得直想打死他,咬咬牙好歹忍住了这股气,正要继续劝他,外间忽然进来一个便装的小厮,一脸的严肃,在阁中四处张望后,发现了齐孝衍,赶紧走了过来,请安后,贴着他耳朵小声说了几句话。 原先还一脸嚣张的齐孝衍听了这话后,神色大变,也顾不得和她们多纠缠,起身就往外边走去。 钱多连忙跟上,走之前,对木雪嘻嘻笑道,“这一定是淳于姑娘将咱们少爷救出来了,少奶奶您等着,小的回去看看情况,明儿个就回来给你们报喜讯!” 木雪淡笑着点头答应。 本来一心期许他回来带好消息呢,谁知第二日傍晚,夕霞漫天之时,他进门后,没有说出什么喜讯,恰恰相反,头上还带着白布。 “钱多…你这是做什么?” 望见他头上戴的孝,木雪哽道,“莫不是…莫不是你们少爷她…” “不是少爷,是淳于姑娘。”钱多哭丧着脸,边说边哭,“昨儿个晚上,关着咱们少爷的冷宫不知道怎么忽然起火了,大火烧了一夜,那一片的宫殿群都烧坏了…小的…小的本来以为…那是少爷的…可是,可是小的后来看护卫拖出来一具烧得焦烂的尸体,就偷着在边上看了看…那些人…那些人虽然说那是少爷,可小的…小的在一边…一边看到了这个…” 说着,他吸溜了一下鼻子,从怀里掏出来一块手帕,打开后,里头是烧得刀刃炭黑的一把短刀。看样式,明显就是胡人会用的。 “淳于姑娘她…往常就带着这把刀…昨儿个小的跟她说完话,还见她身上带着呢。” 说完,钱多已经泣不成声,抹抹眼泪,号啕道,“小的…一开始还不相信…那是淳于姑娘…后来询问那些帮着小的在宫里站稳脚跟、效忠淳于姑娘的淳于家护卫,他们说,淳于姑娘进去宫殿和咱们少爷互换了衣裳后就没有再出来…小的这才能确认…那就是淳于姑娘的…” “你说……什么?淳于敷她……死了?” 听说,木雪惊得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连高畹兮却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都不知道。 见她神色疯狂地摇着钱多的肩质问他,忙上去就要安抚她,“王妃,您先别激动,有什么事,坐下心平气和地说。” “本宫不听!”高畹兮怔怔的,连眼珠子都不会转了,只顾失魂落魄地摇着钱多,冷声质问,“本宫只问一句,你说淳于敷她死了,是假的,还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淳于敷。。。。 第163章 第163章 一个人从这世上消失了,想要判定这件事是真是假, 只要将她身边的人找过来问问就好了。 虽然高畹兮一副快要崩溃的样子, 但她的理智还在,按着钱多问了七次, 次次都是见他点头。 最后, 高畹兮不问他了,略收敛了悲伤的神色, 缓了会儿,对他道,“本宫不能信你一人的话…你不是说淳于敷有一批手下…你想法子…想法子把他们找来, 本宫亲自问他们。” “是。”钱多抹抹眼泪,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碧玉的小葫芦笛子,摩挲两下, 和高畹兮哽咽道, “这是淳于姑娘交给小的, 要小的有事寻人帮忙的时候吹的。听淳于姑娘说, 这本来是胡人用来传讯的,后来淳于姑娘改了一下, 声音变得比原先沙了, 淳于姑娘就跟小的说这叫做沙笛。” “好…”高畹兮点点头,不说什么,看着钱多吹响了那碧玉的笛子。 随着笛声悠扬飘飞,不一会儿,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几个一身黑色劲装的男人, 灵活地从房梁上跳了下来,到钱多面前,低道,“找我们有什么事?” “不是我找你们,是这位姑娘。”听说,钱多连忙指了指一旁的高畹兮,对他们道,“这位姑娘想要知道…淳于姑娘到底…怎么样了。” “你是…高姑娘罢?” 高畹兮还未及说话,那其中一个男人顺着钱多指过去的方向,看到她后,愣了一瞬,而后自怀里掏出来一份画像,对着她比对了一番,缓慢点头,“果然是高姑娘。” 说完,那男子便领着身旁的劲衣同伴跪了下来,“高姑娘,我等往后便听命于高姑娘,为高姑娘效劳。” “你们…怎会有我的画像的?”高畹兮被他们的举动弄得懵了,呆呆地望着那男人手中惟妙惟肖的画像,低声道,“我…我如今不想管你们是如何有我的画像的…我只问你们一句…你们是淳于敷的人么?” “是。我等本是先任家主的护卫,家主殁后,蒙大小姐不弃,便一直追随大小姐。” “那好…我再问你,你们大小姐…她还活着么?” 那男人不说话了。高畹兮心里荒凉一片,好一会儿,才冷冷道,“说话啊,哑巴了么?” “高姑娘。”闻言,那男人慢慢抬起头来,静静道,“大小姐希望您好好教养小小姐,为报您教养之恩,我们这些人,全供高姑娘驱使。大小姐还留有一些铺子屋舍银钱,也全是高姑娘的。” 高畹兮冷笑不已,“什么铺子银钱!你以为本宫会缺那些么!本宫只是问你,你们大小姐人呢?!” “北燕王虽昏庸无道,也不是好骗的,要想让北齐王离开被囚禁的宫殿,只能寻一个人替代他。” “那她不会寻别人么?!” “精通易容术,且有武功防身,进得去皇宫里和北齐王说上话的,只有大小姐一人,有些隐秘之事,也绝对不能告诉旁人……大小姐说,她无所恋,只望高姑娘好生教养三小姐的女儿。” 第278章 “无所恋?”听见这句话,高畹兮莫名地就想笑,原来她痴心一片,到头来只能换她一句“无所恋”,她先前对她的那些好,她都是看不见的是么? 因为她不是她“恋”的人,不值得她留恋,所以连死了,都不跟她打一声招呼的? 她们不熟,却告诉她要好好替她抚养侄女。 嗯,原来,她先前愿意和她有肌肤之亲,真的就只是为了让她心甘情愿地承诺替她养孩子罢了。 高畹兮不想再说什么,淡淡笑了笑,最后问那护卫道,“那你们大小姐的尸骨呢?” “北燕王和钱大人俱以为那是北齐王……迫于钱大人和手足之情,北燕王将大小姐的尸骨草草葬入了京都桐山脚下,且秘不发丧。” “草草?北燕连副棺材都没有的?” “高姑娘…” “好了,你不要说了。”高畹兮摇头,颓坐在椅子上,不发一语。 见状,木雪赶紧给钱多使眼色,让那些男人下去了。 看着椅子上颓丧的高畹兮,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踌躇好半晌,才轻轻唤她,“王妃?” “木姑娘还记得咱们在江南初遇后,本宫带你去钓鱼的事儿么?”高畹兮忽的轻轻一笑,问她道。 “记得。”木雪点头,那时她头次见喝酒以后发酒疯的高畹兮,还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的眼睛坏了呢。 “本宫自从在青桐,和淳于敷有了一些…事后,一直都在找她。” 似乎在对她说话,又似乎是自言自语,高畹兮静静道,“淳于敷虽生在胡塞,却长在江南。本宫听人说,江南的人,想家了都会吃鲈鱼莼羹,所以本宫每隔三天就要去江边钓鱼,隔一天就写信差人四处送。不知道她在哪儿,本宫就一次写上几封一模一样的信,派人送到所有她可能会去的地方。那时候,本宫就在想,就算她不回来,本宫把天地翻过来也该找得到她的,如今可好,除非本宫陪着她一道入黄泉,否则根本就摸不到她的人影了。可是,本宫又怎么能陪她死呢?她是无所恋了,本宫却还有父兄,还有她托给本宫的孩子,本宫是一定要活着的啊。” “王妃……” “木姑娘也不用多说了,本宫就是天煞孤星,不配爱人,也不配有人陪着走一辈子的。” 苦笑一声,高畹兮撑着椅子站了起来,淡淡吩咐身后的女官,“这几日闭阁吧。就说阁主死了伴儿,要给她守丧。她不拿本宫当内人,本宫拿她当内人就是。” “是。” “王妃…”见她这样平淡,木雪看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正想说些安慰的话,就被她摇摇手阻了。 “她自己想要报仇搅出来的事,又能怪的了谁?”高畹兮淡淡道,“本宫知道你是想要道歉,可这也不关钱公子的事,她救钱公子,不过也是贪图钱公子能帮她报仇罢了。本宫不想说什么,唯一能做的,就只是替她善后罢了。” 说完,她起身便离开了。木雪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后,叹了口气。 高畹兮说要给淳于敷办丧事,当真说完后就将风月阁设成了灵堂。 没有淳于敷的尸骨,就拿了她寻常爱穿的几件衣裳替代着,买了一副上好的黄木棺材,摆在灵堂中央,她自己带着那男人的女儿,披麻戴孝地跪在灵堂下。 连和淳于敷没什么交集的,风月阁里头的小姑娘们都哭哭啼啼的成了泪人儿,高畹兮却挺直腰背,一滴眼泪都没流,只是带着身边懵懵懂懂的小女孩儿,不停地往火盆里头添纸钱。 “王妃,您歇会儿吧。”这是六月的天,热的人身上都能起几层热痱,看高畹兮穿得那么厚重靠在火盆旁,木雪都替她热,连忙拉着她就要往身后退。 谁知,她却无动于衷,拉都拉不动就不说了,还忽然从怀中掣出一柄匕首,木雪反应都没反应过来,就见她毫无迟疑地猛然拿着那刀作势就朝自己的脸上划过去。 “王妃!” 木雪在旁边看得呼吸都快止住了,急喊一声就要上前止住她。 不过她还是晚了一些,眼睁睁看着那锋利的刀在她白皙美貌的右脸上划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王妃!” 鲜红的血顺着那道伤口绷溅出来,连高畹兮身边的女官都吓坏了,慌慌张张地喊了一声后,就急忙冲了上来,去夺她手里的刀。 “放心,本宫还不能死呢。”对于她们的反应,高畹兮只淡淡一笑,顺从地让她们夺去自己手上的刀后,淡淡笑了笑,灵魂好像都没了一般,定定伸出四指立誓冲着灵堂上的牌位笑道,“淳于敷,你看好了。我京都高门高畹兮,以祖宗百年声誉在此立下血誓,一定替你报仇,替你扶养你三妹的女儿成人,所以,你就别怪我不会哭了好不好?” “王妃,您这是…做什么!”她脸上的血很快就蔓延开来,一点一滴的往下落,血泪一样,看得人心惊。 几个女官着急的赶紧去寻大夫去了,木雪忙拿着帕子替她捂住伤口,抱着她流泪道,“王妃,您要立誓,立誓就是,做什么要毁自己的脸?” “本宫怕她不信呢。”高畹兮好像不疼似的,半歪在木雪怀里,望着牌位痴痴笑道,“她从来就不信本宫的话…一句劝也听不进去…本宫说不过她…只能任由她去送死…本宫要是平白说本宫今后不再找旁人,她肯定在黄泉路上都会对本宫冷脸,说本宫又说笑了,所以本宫就把本宫这张脸毁了…呵呵,淳于敷,你这下该信了吧?” 第279章 话落,她忽然憋了一口气似的,猛地向前吐出一口血来,喊了一声“淳于敷”后,双眼一翻,直直地就倒了下来。 “王妃,王妃!” 第164章 第164章 淳于敷给她安排得非常妥当,她上了马车后, 那些人就将她扮成有疟疾的病人, 装在运了竹筐的马车里,一路快马加鞭, 水陆并济,不过十天,就偷偷地将她带到了江南。 这时正是盛夏, 也是江南的好时节,沿岸的树木葱绿的喜人。金康城临水, 江上常飘着画舫, 不时有丝竹声传过来,一片歌舞升平的暖歌之景。 钱玉却没心思管那些闲情逸致去看这些景致。 她先前作为北齐王, 没少和江南小朝廷打仗, 这江南的壮丁死了不少,江南王朝的人提到她也是恨得牙痒痒, 恨不得啖她的肉, 喝她的血。 怕自己的身分在江南暴露了会遭不测, 也怕她找人去寻陈季延后,虽然他是她舅舅,但难保他不念旧情直接将她抓起来献给朝廷, 她不敢明目张胆地去寻陈季延,只能扮做一个珠宝商人,在唇边贴了胡须,暂且在江南王朝的江滨边安了身, 一面派人去试探陈季延那边的消息。 江滨两侧多是歌女居住之所,女人么,就爱一些首饰珠宝之类,加上她人长得俊,又会说话,见了女子,就是半老徐娘的她也喊姐姐,这样儿哄得几乎整个江滨的女子都认得她,不时几人结伴一块儿来她这逛逛,顺带调笑她两句。 甚至有时还会带上恩客,一道过来她这边挑选首饰。 这天午后,她照例站在柜台后头一面算账,一面分神想着木雪,算盘敲得噼里啪啦响时,从外头走进来一位和她相熟的歌女,手下挽着个将士打扮的男人,笑着走了进来,“木公子,在算账啊?” “啊,是心儿姐姐啊。”她赶忙放下手里的珠算,笑着抬头,“今日又是过来拿什么首饰么?” “是啊,我新近缺了个簪子,你这儿有没有合适的?” “当然有,姐姐等着。”笑说了句,她便要去拿,还没走一步,忽然就被人抓住了手腕。 “钱公子!” 她不悦地闻声回头,就见那名唤心儿的歌女身旁站着一个面色黝黑穿着军铠的男人,满是惊喜地望着她,“真的是您啊钱公子,我是吕显啊,您还记得我么?” “不记得。”钱玉面无表情地瞅着他拉着自己的手,冷道,“松手。” “钱公子,您再想想,我是那十堰乡的里长啊。”男人听了,很是沮丧,直勾勾地巴巴盯着她,“小人曾在公子的铺子里买过米,公子还记得么?” 经他这么一提,钱玉算是记起来有这事儿了,望他一眼,皱眉道,“那米我不是赔与你了么,怎么嫌不够?还想要我赔你珠宝首饰?” “钱公子您说得是什么话,小人怎么敢。”男人连忙摇首,惶恐道,“只是小人心里一直对公子心存感激,本想报答公子的,但后来柔然人打过来了,小人带着一乡的老小逃到江南,在此地参军落户后,就没得公子消息了…小人再想去找公子,北边儿却都是北齐的天下,找也找不着了。公子您这些日子,没受苦吧?” 说完,殷切地望着她。这注视却让钱玉好生恼火,她受不受苦,和这男人有什么关系? 钱玉十分不耐烦,想要唤护卫把这男人拖出去,目光一转,暼到他军服襟上绣的“陈”字,心念一动,顿了顿,将嘴里要赶人的话咽了下去,漫不尽心地望他一眼,道,“你投军了?在哪里投的军?” “小人投在本朝陈将军的军队里。”男人没察觉出什么不妥,憨厚笑了笑,回道,“充了个参军,勉强衣食无忧了。” “是么?”钱玉淡淡一笑,想了想,顺顺自己唇边的假胡须,笑与他道,“我也想投军,不知吕大哥可否替我引荐一二?” “公子,这可是会出人命的,您身娇肉贵的,做什么要冒这个险呢?”男人听说,一怔,赶紧就要劝她。 钱玉不耐烦地摆摆手,“不用吕大哥多说了,我的腿瘸了,想必也参不了军,吕大哥要为心儿姐姐买首饰便快些吧,我这里还忙着呢。” “公子您的腿…”男人闻言,望了眼她脚下,果然见她两只脚高低不一的站着,顿时惊道,“您这是……这是怎么伤的?” 这男人那么多废话,让钱玉恨不得一拳打死他,但想想他有可能会带她去见陈季延,便忍着性子皱眉道,“自然是被柔然人伤的。” “那…那您的妻室呢?” 钱玉没回话。男人瞬间会错意,以为木雪被柔然人掳去了,忙道,“公子节哀。” 钱玉也不解释,只抬了抬手遮住额角,难过地叹说,“我家破人亡,无奈之下,收拾了一些家里的细软过来开了这珠宝铺子,本欲参军杀了那些柔然人报仇…可我腿脚不便,怕是没军队会要,常常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 男人忙道,“公子莫愁,小的所在的军队里,火头兵是不要上战场的,只管全军队的开火。公子若是不嫌…就过来小人所在的军营吧。” 钱玉微微一笑,“若真如此,当真是谢谢吕兄了。” *** 托了这个莫名冒出来的吕显的福,她当真成功地混进了陈季延的军队里。 在军队里混了三天,偷着摸清了陈季延的布兵阵,又利用火头兵只管烧饭的优势,暗自在陈季延和他身边几位副将少将用的饭里加了一些淳于敷送她防身的松毒,把自己的筹码都拿到手了,她才在一天晚上,以给陈季延送茶水为名,进了他的军帐里。 第280章 陈季延正专心致志地在看一副布兵图,她送了茶后,站在原地没有动,好一会儿,陈季延才注意到了她,皱眉转身道,“既送完了东西,如何不走?” “陈将军,还记得草民么?”钱玉微微一笑,慢慢抬起了头。 “是你!”望见她,陈季延也惊讶得厉害,嘴唇动了动,不知她已经知晓了他们是甥舅关系,还装作以前待她的样子,亲和地看她道,“你如何会在此处的?” “实不相瞒,草民这次过来,是想要向陈将军借兵马的。” “兵马?你又遇见土匪了?” “并非如此,草民借兵马…是为了夺回草民的东西。” 她这样似是而非的说法,让陈季延有些莫名其妙,见状,钱玉微微一笑,轻道,“不瞒陈将军,草民就是先前被夺了王位的北齐王。” “你!”陈季延惊得瞪大了眼,指着她,身上有些抖,“你…你就是北齐王?先前命军队和我朝作战,杀我齐朝那样多杰出子弟的人,就是你?!” 钱玉淡淡道,“各为其政,陈将军,也莫要怪我。” 陈季延听了,好半天也没言语,过了会儿,忽而笑了,道,“不错,你是长成了呢,这么些年……你是要借我的兵马去夺皇位?” “是。” “你就不怕我将你送到陛下那里邀功?” “不瞒陈将军,先前,我一直在将军的军队里当火头兵,不仅是将军的防军布阵图被我知晓了,就连将军身上也被我下了毒,将军若是执意要杀我,或是送我去朝廷,我也无话可说,但将军和几位副将军的的命,恐怕就要难保了。” “你这是威胁我?” “是。”钱玉笑了笑,道,“我已经走投无路了,算是亡命之徒,也没什么好怕的。” “罢了罢了。”盯着她看了半晌,陈季延方叹息着摇头,“你也长大了……我可以借给你兵马,但我的兵马也是朝廷许可才能行动的,只要我答应没用,你还得去找摄政王。” 钱玉皱眉,“将军是说摄政王齐洛?听说他性子诡谲…” “放心吧,你去求他,他一定会答应的。”望着她忧虑的神色,陈季延颇为悲戚地笑了笑,“你好好与他谈条件…他早先死了一个孩子,如今人到中年了,看见你这样年纪的人,心里一定喜欢…你多和他说说话儿…必要时,对他服个软,也就罢了。” 钱玉听得满头雾水的,陈季延却不多解释,跟她说了这一番话后,就递给她一块白玉腰牌,对她慈爱地笑笑,“你拿着这个,到摄政王府上,不需要什么,只要将这个递到他府内的守卫手上,便能见到他了。” 说完,他唤过来一个小兵,指着钱玉吩咐他,“带着他到摄政王府上走一趟,本将军有件要紧的公文要送给摄政王。” “是。”那小兵领命,带着她出了军营,一路就来到了摄政王所居的王府。 王府不大,却有一股逼人沉闷的气势。站在王府门口,她徘徊了好一会儿,估摸好从哪个方位逃跑不易被追上,给她的护卫留下了一些见势不好就过来救她的讯息,才理了理身上的衣裳,走到门口守卫面前,笑着递与他一些银两并那块白玉腰牌,道,“小人是陈将军派过来给摄政王送公文的,守卫大哥,能否劳烦通报一二?” “王爷出门上香去了。”那守卫却看都不看她一眼,面无表情道。 “那敢问王爷何时才能回来?” “王爷的事,岂是我等能窥探的,不知道!” 吃了闭门羹,钱玉一阵郁闷,下了王府的白玉石阶,正要离开,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惊呼,“马发狂了,快躲开!” 第165章 第165章 闻声,她赶紧转过头来, 只见一匹枣红色汗血马发了狂的昂头向她这边冲过来。 马蹄“哒哒”的踏起一阵尘土, 她吓得赶紧往旁边躲,但人哪里有马跑得快, 她刚往侧边跑了一些,那匹马就直直地冲了过来,她被顶着摔倒在一旁。 “嘶……”锥心的疼痛从膝盖和手上传过来, 她低头一看,手上的皮肉竟然被砂石磨去了一块, 膝盖上也不住洇出血来。 出个门就遇到这样的惨事, 钱玉简直欲哭无泪。真是人倒霉了,喝个凉水都塞牙, 怎么这时候就有匹发狂的马恰巧跑出来的? “你没事吧?”正当她哀叹的时候, 头顶传过来一声温和的问候,应该是马的主人了。 她听着就觉得气, 没见她变成这样了啊, 竟然还问她有没有事? 想着, 她冷着脸抬头,正要责骂怎么不好好看管自家的牲口,怀里陈季延给她的玉牌却掉了出来。 唯恐那玉牌摔碎了, 她赶紧低下头去捡,可她快,有人比她更快,她刚伸手, 那玉牌就被人捡起来了。 “还给我。”钱玉冷冷说着,慢慢抬起头。 仰头看见面前站着的人时,一怔,眼神顺着他穿着的锦衣华服溜到他身后恭敬站着的侍卫身上,瞬间明白这应该就是摄政王,连忙就要说话,那人却拿着玉牌慢慢地蹲了下来,望她一眼,怔了瞬,而后把玩着手里的玉牌,淡淡道,“你叫什么?” 齐家盛出美人,眼前的摄政王也是个世间罕有的美男子。 一身盘锦绣麒麟的白袍,戴着琉璃冠,他蹲下来时,面容完全露在钱玉面前,虽然年愈不惑,容貌却沉稳超脱,不过叫钱玉不大明白的,就是这摄政王怎么四十多了,还没有须髯。 第281章 “你叫什么?”以为她没有听清,面前的人重又问了一遍,眼睛盯着她不放,“再不说,本王可要治你的罪了。” 她叫什么?钱玉皱眉,其实她自个儿也不大清楚。 钱世勋给她起名为玉,可她刚和钱世勋反目,不想用他给的名字,他们说她还有一个名字叫齐孝卿,可是万一她把这名字说了,面前的这摄政王不就知道她就是北齐王了么? 万一一怒之下把她当场杀了怎么办? 钱玉忧心忡忡地想着,好久还是没有出声。 见状,那摄政王也并没有治她的罪,只是又将她里外打量一遍,才沉声问她,“你是不是姓齐?” “…嗯。”钱玉犹豫着点头,她只报了姓,应该没事吧? “那你…认不认得一个名叫钱世勋的人?” “…嗯,认得。”钱玉继续点头,欲盖弥彰地解释,“咳…草民…草民先前在齐国的青阳住家,钱老爷么,他是那里的首富,草民…” “好了,你不用说了。”打断她的话,面前的人对她温和笑了笑,抬手摸摸她的头,望一眼她手上的伤,皱眉道,“疼吧,来,跟孤进府,找御医替你看看。” 说完,他就过来搀扶她,并急急地唤侍卫找御医,看起来好像很心疼她的样子。 莫名的行为让钱玉一阵奇怪,想想陈季延对她说的这摄政王早年没了孩子的话,不会他这是把她当成自个儿的孩子了吧? 她正猜着呢,那摄政王就把她拉到了府里,着御医给她看了伤后,亲自拿金创药给她抹上。 钱玉顿时不自在极了,缩手想说不必麻烦了,那摄政王却捉住了她的手,皱眉道,“别动。” 不怒自威的□□是几十年积累下来的,连见过许多大阵仗的钱玉都被震住了,乖乖地任他上药,心里则在感叹不知什么时候她才能有这样不说什么,一句话就能把人压死的气质。 “那块玉牌……是陈季延让你过来找本王的?…是有什么事?”上好了药,那摄政王才有空问她话。 “草民…”钱玉皱眉,犹豫了一会儿,方摇摇头,“…无事。” “你不必顾虑。”看她这样儿就知道她没有说真话,摄政王对她温柔地笑了笑,眼眸里都是慈爱,“你说得话,就是让本王造反,本王都不会犹豫的。” “王爷严重了。”钱玉赶紧惶恐地摇头,看他一眼,试探道,“其实,草民却是有一事想要求王爷,但在草民说出这是何事前,还希望王爷答应草民,不论草民的要求是什么,请王爷饶草民一命。” “好,本王答应你。”她刚说完,摄政王就爽快地答应了。 快得让钱玉有些不敢相信,不过想想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好歹也是王爷,这旁边还有许多侍候的人看着作证,该是不会骗她的,便一狠心,如实道,“不瞒王爷,草民本名齐孝卿,本是北齐的王,奈何几月前被齐孝衍篡了位,所以希望可以借王爷的兵马一用,等我夺回了王位,一定立誓在生时,永不与这江南朝廷为敌,也不进犯分毫。” “齐孝衍?”听了这名字,面前的人脸色明显变得差了,想都没想就冷道,“你别说了,兵马本王会向皇上请旨,不日拨给你的。” 他这么爽快,钱玉都有些懵了,直言道,“这…王爷不再考虑考虑?” “是你向本王借兵,怎么借给你了你还不信了?”她这话似乎很好笑一般,面前的男子哈哈地笑起来,不自禁地想要摸她的脸,手到一半收了回来,淡淡笑道,“不必忧心,本王言出必践,答应给你的军队一定会给的。” “草民并不是质疑王爷。”钱玉眉毛动了动,好一会儿,才不解道,“只是不明白,王爷为何要帮草民……草民先前为北齐王,手下可有不少齐国将士的人命呢。” “因为你夺得,本来就是属于你的东西,本王当然会相助。” 淡淡笑了笑,面前的男人望着她,苦笑道,“本王先前…和你一样,被人夺了皇位…甚至伴侣,本王想要报仇…可是本王的母妃,一意偏袒本王的仇人,甚至帮着夺我妻女之人设计将我贬谪到塞北苦寒之地守关,若不是后来本王的侄儿夺宫…恐怕本王根本回不来京都…可是就算本王回来了,也没什么益处。因为本王的妻子已经被仇家派人缢死,一对女儿一个被仇家的走狗带走不知所踪,另一个,陪了本王不到十年,就去了。” 说着说着,他温润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捏成拳,冷道,“本王本想屠尽仇家十族,但本王和仇家是挚亲,杀了他的亲人无外乎就是杀了本王的亲人,加上本王母妃苦苦求情,所以,本王就将齐家上上下下几代血脉的男丁,除了当今的皇上和前些年刚走的清河王命大外,全都被本王毒死了,至于仇家,本王将他从墓里拎出来鞭尸,将他千刀万剐后喂了野狗,就连本王的母妃也被本王逼着悬梁自尽了。但本王还是无法释怀,本想将这齐家几代先祖打拼得来的江山也慢慢毁掉的,可看见你这样想得到皇位,本王也就想歇了将这江山毁掉的心思,不论是北边的疆土,还是江南的,都给你留着。” 话落,他脸上阴狠的神色变得柔和起来,还是没忍住,摸摸钱玉的脸,温柔微笑道,“本王走时,你还在你母妃肚子里没有出世,一转眼,你就这样大了。” 第282章 钱玉一直听得迷糊,直到他说起什么母妃夺位来,才隐约明白了一些事。 没什么表情地坐了一会儿,才皱眉问他,“这么说,我不是前朝末帝的孩子,而是…你的?” “是。” “我凭什么信你?” “你若是不信,本王也无法可施,但你真是本王的孩子却是毋庸置疑的。” “那我为何会被许多人说是前朝末帝的子嗣?他们一见我,就说我与末帝长得相似。” “那就要问抚养你长大的人了。是不是钱世勋将你抚养成人的?他本是一等骠骑将军,常和漠南柔然人打交道,因此最擅攻心,那些人,应该和他暗地里有联络,所以才听从他的话,说你和那厮长得像。面相,本就是千万不一的,子女就是长得再像父母,也是有各自的特征的,又怎能一眼就断定呢?” 钱玉听了不说话,缓缓,又道,“那我的生母究竟是谁?还是如妃么?” “当然是。” “那这么说,夺你妻子江山的,就是末帝,是你亲兄长,我的亲大伯?” “是。那皇位,本是你皇爷爷传与我的,但就在你皇爷爷殡天时,当着我的面,我的母妃篡改了遗诏,让他当了皇帝。” “呵呵……”钱玉听了,不禁冷笑连连。 她可算是知道钱世勋的心为什么那么偏了,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前朝末帝的女儿,他之所以这样说,还是想旧态复萌,再在她和齐孝衍身上演一出李代桃僵的狸猫换太子啊。 怨不得淳于敷会让她直接过来找摄政王和陈季延,也怨不得陈季延会说让她多说几句软话来讨好齐洛,原来,她一直是认贼作父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66章 第166章 忽然之间得知自己在世上还有个亲人,钱玉的心情不知道怎么描述比较好。 幸而知道她一时不适应, 齐洛也没有逼她, 只是温和笑着让她在王府内住了下来,让下人改称她为小少爷。 对于明明他知道自己是女扮男装, 却不拆穿的这件事,钱玉有些不解,不过想想他既然是自己的父亲, 应该不会害自己,也就没有多想。 齐洛在答应她出兵后, 当真在三日之内逼着江南的皇帝同意借兵马给她, 让陈季延领着,带她重回京都报仇。 因为先前一直被齐洛刻意压制, 在所以齐军屡战屡败, 如今齐洛没有再刻意下死令不许将军随意摆阵布署,以陈季延带兵多年的经验, 势如破竹一般, 一月之内竟就将北燕的南边几座城池攻陷了。 陈季延趁势追击, 派了兵渡江,本想一气下了京都,但齐孝衍虽荒淫无道, 却还有个骁勇善战的钱世勋。 凭借着带兵多年的经验,指挥着军队,弃十余城保守京都,并下令城中人离开时将所有粮食带走, 城中建设,上至房屋下至草木,全部烧毁殆尽,甚至为了不给她们有喘息的机会,还命人将可以耕种的土地,全都撒上了盐。 如此一来,粮草就后继不上,齐军远道而来,粮食不足,很快士气就跌落下来,但偏偏钱世勋有意要打持久战,命人在京都四围的城镇布下磁网,又投了一些死尸在树林里头,使瘴气变重,穿着铠甲、拿着兵器的齐军一靠近,手里的兵器和盔甲就全被磁网吸住了,根本没法儿过去。 陈季延和副将商讨了半天,也没个结果出来,眼见着军队里的粮草越来越少,而后续的粮食押运还得一段时候才到,军心就有些不稳。 钱玉看在眼里,也有些急,在又一次看见陈季延派兵出去探情况时,上前道,“陈将军,能否让我也一道出去探探情况?” “可以是可以,不过,那前头林子四处都是瘴气,你可得小心。”对于钱玉从摄政王那边回来,理应知道一切却不叫他舅舅的行为,陈季延也没多说什么,秉着孩子磨练才能成材的心思,殷切地嘱咐了她好几声,又命几个副将好生看管着,才让她领着一小队兵出去探消息。 跟着那些副将一路来到京都城外围,望见那些小城和树林上头飘黑气,钱玉眉头皱得死紧,心里叫苦不迭。 这瘴气林加磁网,拿着兵器根本过不去,就是不走正路挖密道,最快也得一两月才能好,但他们的粮草根本撑不到那时候,恐怕地道还没挖一半儿,人就饿死了。 “钱公子,前头似乎有女子的哭声。”她正沉思,就听一名副将对她道,“会不会是敌人派来刺探军情的?咱们要不要派人过去看看?” 钱玉皱眉,“嗯,不过要小心。” “是。”那副将应了一声,便派了三个小卒过去声源处探探情况。 不大一些时候,人回来了,报说,“钱公子,将军,前面是一些逃难的百姓。据说北燕王荒淫无道,下令全国女子不许婚嫁,要让他优先选入宫中。” 那副将闻言,撇嘴笑了笑,“这北燕王倒会享齐人之福么,不过,民女选入宫闱,也算是光宗耀祖了,怎么这些女子不识好歹?” “回将军,据他们说,这北燕王将民女选入宫中,不仅是做妃嫔,且…且要她们与犬兽相交,有些已经有了孩子的,则杀了她们的子嗣,让她们用乳水哺育小猪,使肉质鲜美,好让他悉心享受。” “这……这与纣王炮烙之刑有何区别?” 听说的将士虽是男子,却都有些不寒而栗,钱玉却没什么惊讶的,毕竟齐孝衍以为她死了,没人和他争皇位,他自然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第283章 让她忧心的,却是木雪不知道还在不在京都城里…万一她还在,那以她的姿色和她如今方生完孩子的气韵…想想,钱玉就觉得心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忙逮住那小卒问说,“那你可有听那些逃乱的百姓说,齐孝衍选进宫的,都是些什么人?” “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小卒苦着脸道。“不过,倒是听那些人传说,那北燕王新近流连一处勾栏,里头的姑娘听说倒是天仙一样,把他魂都勾走了,无暇顾及其他,所以那些人才有机会出逃的。” “勾栏?齐孝衍倒是会像喜欢进那地方的人。” 钱玉喃喃说着,忽的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据她混迹秦楼楚馆多年的经验,像是青楼赌场这类鱼龙混杂且和地方士族有关系的地方,官府嫌弃管理麻烦,一律放任自流,就是齐孝衍恐怕也不敢随意招惹那些大家士族联合起来。 若是她扮回女装,潜入到那勾栏里头,再寻个机会和外头的陈季延联系,里外勾通,岂不是好极? 再者,齐孝衍所以和他们打开了都还能这样荒诞,不就靠着钱世勋给他保驾护航么? 她潜入勾栏里头,想法子让人在齐孝衍耳边吹风,使他和钱世勋有嫌隙,离间他们,演一出霸王逐范雎,不正好? 想完,钱玉就立时要去做。当下和那些将士说了她的决意,留了几个小卒回去向陈季延复命后,就领着剩下的人,和那些逃难的百姓买了些家常的衣裳换了,装作一般的百姓,向京都走去。 因为她们手里没有兵刃,不受磁网阻碍,所以很是轻松地就出了瘴气林。 望望前头就是京都繁华的街道了,钱玉拍了拍脸上的蚕皮,露出抹深沉的笑。 还好她有先见之明,让淳于敷教会她蚕皮易容之术,否则,凭什么再正大光明的回京都? 说起淳于敷,也不知她怎么样了。钱玉心中暗想着,掩不住心里还有些欢喜。 她所以想要进城,除了想破掉钱世勋设的阵外,还有一个就是找木雪。 近半年没见到她人,她觉得自己心里头名为思念的疯草都快长荒了。 “你们,过去那边找找,你们,过去那边看看,老子就不信了,这偌大的京都城,还再也找不到漂亮姑娘了!” 她正沉思,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尖锐刺耳的男声。 她皱眉转过头,就见城门后,一个面相阴柔的男人,手里拿着明黄的画布,指使几个穿黑甲的护卫,“快去搜搜,你们是不是想要陛下治你们的罪才好!” “公子,那似乎就是北燕王派出来寻女子的使者。”一个副将见了,忙对她道,“公子,您虽易了容,但样貌还是出众绝伦,要是他们…” “不碍事,我就愁他们不过来找我呢。”钱玉微微一笑,对那副将道,“咱们快去找那个齐孝衍流连的风月阁,等到了门口,你和其他将士先离开,然后就派人通知那伙人,让他们过来抓我。尽量把事情闹大,让那风月阁里头的人都听见。我已经打听过了,听说那风月阁的阁主是两个女人,都是心地善良的主儿,咱们就骗骗她们,让她们收留我。而后在京都立稳了,本公子再去找陈将军。” “公子…您这是…”副将这才有些明白她的意图,有些吃惊地看她,“您身分尊贵…且还是男儿身…怎么能扮…扮女人来…” “为了破敌,本公子做什么样的牺牲都是可以的。”钱玉一本正经地说着,忙催促他,“还不快去?!” “是,是!”深感钱玉牺牲的大义,那副将抹了一把眼泪就带着人离开了。 他那么夸张的表现,让钱玉嘴角抽了抽,而后低着头,避开那些四处跑寻美人的护卫,偷偷提溜着自己穿得别扭的襦裙,慢慢地寻路找到了风月阁的所在。 彼时,木雪正在送高畹兮上马车。 还有几日就是七月半,鬼节的时候。 淳于敷新丧不久,为了让她在地府里头也活得有淳于士族大小姐的样儿,高畹兮特地请道士和尚在京都的几个大寺庙里做法事,替淳于敷祈福。 而她自己,也不顾炎热的暑气,带着那个非亲非故的小女孩儿,非说要亲眼过去看看,不然她不放心。 木雪怎么劝都拦不住,只好替她备了一辆好些的马车,又备了些解暑的食物让她的随从女官带上,送她上马车,殷切嘱咐她说,“王妃千万要保重。” “放心吧,本宫如今还死不得的。”虚弱地笑了笑,高畹兮接过来她手里拿的食盒,对她道,“你也要小心,若是齐孝衍再派人过来纠缠,你就再把淳于敷生前留下的那块淳于家家主令牌拿出来。他虽然是皇帝,但淳于家好歹百年士族,他不敢随便动的。” “知道了王妃,您也要保重,您自从上次大病以后,我看着,您身子骨就大不如前了。” “本宫自己知道的。”你不要挂念本宫,快进去吧,外头热,小钱罐儿怕是睡醒了在找你呢。” 笑着和她说完,高畹兮抱着那小女孩儿钻进马车里头,渐渐地走远了。 木雪在后头目送了会儿,架不住头顶日头太毒,抬手遮了下额,正要回阁里头,就听见风月阁旁边的街道上传来一阵喧闹。 第167章 第167章 她正奇怪,就见一个漂亮小姑娘, 神色慌乱地往她这边跑过来, 没等她反应过来,就拦腰抱住她, 身子一旋躲到她身后,慌张道,“姐姐救我, 那边有人要抓我!” 第284章 她怔愣地顺着她说得方向望过去,就见一个黄门带着护卫凶神恶煞地四处张望, 这时, 随手拉住街巷边一个布衣男人,问他道, “见没见过一个姑娘往这边跑?” “没…没有…”那行人答完, 慌乱得四处奔逃,那黄门顿时怒了, 从后头一把抓住他的衣襟, 吼道, “跑什么!爷难道是猛兽不成?来人,给我打断他的腿!” “大人饶命,饶命啊!” 惨嚎声不断传来, 街道上瞬时骚乱一片。 木雪皱眉,眼睁睁望着那男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打断了腿,血流了一地,他拖着断了的腿, 哭着趴在地上哀嚎。 “姐姐,他们好坏,我怕。”身后拽着她衣裳的小姑娘,不知道是不是被那些人吓到了,搂着她的腰躲在她身后,就是不松手。 小姑娘年纪小声音竟然是低哑的,听起来可怜兮兮的,让木雪动了恻隐之心,只好转身压低声音对她道,“别怕,趁他没看见你,咱们快转过身,我带你回去。” “谢谢姐姐。”小姑娘哑声说着,忽地委屈蹲下来,道,“姐姐,我的脚刚才躲他们时,崴到了,跑不快。” “没事,我住的地方就在前头,走几步就到了,我扶你过去。”木雪不疑有他,温柔说着,扶着她快步走了进去。 风月阁白日是不开馆的,前院住的那些小姑娘们就乐得清闲,叽叽喳喳地聚在一处说话,看见她扶了个小姑娘进来,都惊道,“木姐姐,这小姑娘是打哪儿来的啊?高姐姐不是说,以后咱们这阁里不许收外人么。” “你们说话去吧,这些事就不要多管了。”木雪温和说着,话语里却都是不容置喙的意思。 闻言,那些小姑娘只得讪讪闭了嘴,好奇地望了她们一眼后,继续叽叽喳喳地说话了。 “你别在意她们说的。”怕小姑娘会多心,木雪略抬头,宽慰她道。 “谢谢姐姐。”被她带回来的小姑娘对她甜甜一笑,一双桃花眼水灵灵的晕着光,让木雪看了觉得有些恍惚。 这小姑娘的眼睛,长得可真是好看……和钱玉一样,竟然都是桃花眼,虽然容貌没有钱玉出众,但是她有种错觉…总认为这就好像钱玉似的… “姐姐,你怎么了么?”可能是看她有些出神,小姑娘特意关心地低下头靠近她。 离得太近,她甚至能看见小姑娘长长的睫毛,刷子似的,刷得人心里痒痒的。 木雪心头一动,反应过来,赶忙推开她,掩饰地避开脸,道,“你是哪里人士,怎么会被那些人找上的?” “我是北地的,因为临近柔然,爹娘怕被劫掠,就带了我过来这边投靠亲眷,谁知还未到城门,就被他们找上了。我爹娘为了护住我,拼死拦住他们,都被杀了,只有我一人了。” 说完,她眼泪刷刷地往下掉,晶莹的泪珠子沾到睫毛上,让木雪看得极为不忍,忙宽慰她,“别哭别哭,往后,你就把这儿当你的家吧。” 小姑娘泪水琏琏地抬头,“可是,方才的姐姐们不是说,这里不收留人么?” “没有这回事。”木雪微微一笑,领着她进了内院的一间屋子,“这阁里,本还有一个能说得上话的,只她今儿带着女儿过去寺院上香了,隔几日才回来,不过她也是极其和善好说话的,你安心住下就好。” 小姑娘甜甜一笑,“多谢姐姐。” “…不必谢。”不知为何,她感觉这小姑娘总有些熟悉的样子,每次她笑起来的时候,就好像在她心里放了小鼓似的,咚咚地撞得她心口直跳。 木雪掩饰地半遮住脸,忙转身对她道,“那你好生休憩,我先走了,你衣食所需的东西,我过会儿会派小丫头给你送过来的。你脚上的伤,我过会儿也唤大夫过来给你瞧瞧。” “不必了不必了。我这不过是普通的扭伤,不用姐姐费心,一会儿就该好了的。” “这…当真没事?” “没事的,姐姐慢走吧。” 她如此说,木雪也不好再劝,又对她说了些话,便走开了。 笑呵呵地目送她离去,钱玉才慢慢皱起眉。 木雪怎么会在这风月阁的?还好她易容了,否则,岂不是就要露馅。 不过,这么长时候,木雪还是改不了那副心肠软的性子,但看她以往也不会对哪个小姑娘这副神色,只对她躲躲闪闪的,莫不是她看穿了她的扮相,是故意的?可这技艺分明就是淳于敷教她的,普天之下没有旁人再会,也很难看出来,木雪怎么会起疑心的? 钱玉迷惑得厉害,不过她难得混到了这据说是齐孝衍爱来的勾栏院,也不肯错过这个机会,当下就想法子和外头带过来的将士们联系,让他们想方设法地在齐孝衍过来勾栏院的时候,通知钱世勋。 晚间月上柳梢时,齐孝衍果然过来了。 一副自诩风流的样子,笑眯眯地带着护卫,一进门就直坐在椅子上,吩咐护卫道,“唤那花魁过来。” “这位公子,咱们姑娘身子不舒服,不能出来了。”高畹兮走了,只留下一个经验老道的女官,应付像齐孝衍过来了之类这样的不备之时。 “什么不舒服,怕是不想见本公子吧。”齐孝衍冷笑不已,随手砸了手边的茶盏,冷道,“你们这什么风月阁,本公子没有派人抄了是看在那魁首身段还不错不忍摧花的分上,我劝你们快些让她出来,否则,你们这地方,就别想要了!” 第285章 …… 外头这样吵嚷,钱玉自然听见了,关上门正欲出去一探究竟,就见木雪从对面也出了门。 看见她,一怔,随即紧紧皱眉,“你不要出来,快回去!” “姐姐,是出什么事了么?”乖巧地扮着不知世事的样子,钱玉朝外头瞄了一眼,“我好像听见有砸东西的声音了。” “没事,你先进去,他是找我的。”叹了口气,木雪握紧了手中高畹兮给她的令牌。 自从上次淳于敷让她扮舞姬拖住齐孝衍后,他每日必过来扰她们清净。 不过还好高畹兮手里有淳于敷不知从哪里弄的家主令,高畹兮自己手里也握着高家家徽,两大士族加上时近不断骚扰北燕疆界的齐国,齐孝衍也不敢太胡作非为,只是这每日的骚扰还是必须的。 为防止他做出不轨之事,高畹兮把两块令牌都给了她。 “咦,姐姐知道外头的人是谁啊?”钱玉一脸无害的问,心头则越来越沉。 明显的外间闹事的是齐孝衍,而木雪又说是找她的,莫非…… “真是对不住你,实不相瞒,咱们这地儿,是…是风月之所。”木雪苦笑着说,验证了她的猜想。 这么说,齐孝衍看上的女子,就是木雪? 钱玉的脸色瞬时难看起来。木雪不知她缘故,以为她是因为莫名进了勾栏之地而心有不悦,忙道,“不过,你放心…咱们这处所的姑娘,都是清清白白的,你就是进来了,也没得什么恶处的。” 钱玉不说话,木雪也顾不得管她了,眉头紧锁就往外头走。后头钱玉阴着脸跟了上去。 仗着这北燕没人能奈何得了他,齐孝衍很是嚣张,明明高畹兮对他说过多少遍这风月阁的姑娘不接客,他却强人所难地让护卫直接抱了两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也顾不得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把那两个小姑娘压在花台上开始上床。 木雪出来的时候,碰巧望见他满头大汗地从那两个哭得嗓子都哑了的小姑娘身上下来,衣裳都没穿好,直接转过身,看见她,笑了笑,貌美的脸上尽是淫邪阴狠,“对不住,脏了你的花台,不过没关系,待会儿咱们要去的地方,保证比这地儿干净百倍。” 看见这样禽兽不如的事,木雪脸色苍白得厉害,还没把手上的令牌拿出来,齐孝衍就冷笑着命令护卫,“快,上前抓住她!” “是!”他带来的护卫闻令,迅速动身。 见状不好,木雪眉头皱起,忙要喊阁里的护卫。 但想想两方交起手来,这阁里还有客人,到时伤了他们怎么好。 一犹豫,竟失了先机,等她再要唤人,已经被齐孝衍带来的护卫牢牢抓住了。 齐孝衍大笑着拍手走上来\'“哈哈!这一次我看你怎么跑!” 木雪隔在面纱下的眼睛冷冷瞪他,“齐公子,你忘了这风月阁有淳于家主和高家的关系么?” “什么高家淳于家,本公子根本不在乎,大不了,让他们全陪葬就是。”说到阴毒,齐孝衍绝对不下钱玉淳于敷,却是泯灭人性的毒辣。 望着她,笑吟吟道,“本公子只知道,你今儿个怕是跑不掉了!” 第168章 第168章 阁里喧哗乱得成了一锅粥,小姑娘们怕得四处跑, 那些客人们知道齐孝衍身分, 当然不敢上前,眼睁睁望着齐孝衍里自己越来越近, 木雪握紧了来时藏于袖中的匕首,冷冷地望着他。 “你这样怕本公子,就是一块做了什么也无趣得厉害呢。”齐孝衍慢慢走近她, 笑着唤一旁的护卫道,“去拿催/情药过来, 对了, 把麝香也点上,把她押到这里的上房去, 本公子纵容这地方够久了, 是时候收些利了。” “是!”抓着她的护卫听命地押着她先走了,齐孝衍笑呵呵地摆摆手中的扇子, 正要后脚跟上, 外间却进来一个御林军, 及时拉住了他,对他道,“陛下, 此时和齐国正在交战,正是人心不稳之时,钱将军听说您在这里,怕波及将士的军心, 特意着小的让您快些回宫。” “怕什么,孝卿死了,如今朕是这北燕唯一的正统血脉,难道还有什么人敢对朕不敬不成?”齐孝衍得意洋洋地,完全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摆摆手就让他们回去。“况且,江南的那帮子窝囊废,先前不是被咱们打得没有还手之力么,怎么会有大碍,仲父就会杞人忧天。你回去告诉他,朕过一些时候就回去。” “不成,陛下,来之前钱将军和小的说好了,说是若您反抗不从,就让小的强制带您回去陛下,得罪了。”说完,他便向外头招手,“来人,将公子带回去。” 一队御林军随着他的话带刀冲了进来,拿着绳子将想要反抗齐孝衍绑了起来。 “大胆!谁给你们的狗胆子,竟然敢这样对朕!告诉你们,等朕回去,一定要诛了你们十族!” “陛下,您就别折腾了,这也是钱将军的一片良苦用心啊。”那御林军解释着,让手下人将他完全捆成个粽子的样子,带了回去。 “你们这些人竟然敢绑朕,告诉你们,等朕回去,有你们好看!” 齐孝衍的叫嚷声回荡在阁里久久不歇,钱玉混在人群里,走到外头,望着齐孝衍被几个御林军抓着抬上轿子,脸上阴云密布。 从袖中掏出个小孔笛,吹了一阵,很快那些跟她进城的将士就偷着过来了。“钱公子,有何事?” 第286章 “我交代给你们的事,你们都办好了么?” “办好了。小人们偷偷扮成百姓,故意在钱世勋的府门口装可怜,在钱世勋被惊动出来后,将罗列好的齐孝衍的罪状递给了他。那钱世勋也是个明事理的,没有驱赶小人们,也没有杀了我们。” “好,你们再下去,想办法告诉他,说我没死,只是被烧得全身都毁了,快要死了,临死之前,想要见他一面,让他明夜子时,到城中临桥的那家小客栈里。” 钱玉冷冷道,“他若是还有良心,自然会过来。等他过来,你们就回去禀报陈将军,让他立刻派人攻城,也不必劳师动众,只要佯攻一下,惊动齐孝衍后,让他知道钱世勋去见我就好了。” “钱公子,这是难得的好机会,咱们要不要在客栈就设下埋伏,直接杀了钱世勋?” “哼,说得容易。那是你们不了解他,给他当了这么多年的便宜儿子,我比谁都知道他这个人,老奸巨滑的厉害,一定不会轻易就信了这些,就是过来,也一定会带护卫安排好一切。” 钱玉冷笑说完,挥手道,“总之你们按我说的做。齐孝衍登位不过半年却残暴不仁,恐怕这北燕的贵族对他早已积怨,只是碍于钱世勋,才不敢明目张胆的说什么。虽然被我砍了一只手,但他毕竟纵横沙场多年,这些兵家的计谋还是有的,若不是靠他强撑着,齐孝衍早就完了。咱们打不进来不要紧,只要想法子离间他们,让齐孝衍以为他有二心,一定会不顾情分杀了他,没了他指挥军队,到时候,咱们便可坐享渔翁之利,不费吹灰之力便攻下京都。” “钱公子英明,小人们这就下去办!”说完,他们便抱拳离开了。 望着他们离去,钱玉咬牙冷道,“钱世勋,你对我不仁在先,就不要怪我不顾你的养育之恩,对你不义了!” *** 齐孝衍鬼喊鬼叫的被抬入宫中后,钱世勋就过来了。 望着椅子上被捆成粽子样的齐孝衍,叹道,“衍儿啊,你知错了么?” 齐孝衍忙痛哭道,“错了错了,仲父我错了,您放开我吧。” “外间都在传你做的荒唐事,你这样,让仲父如何信你?”钱世勋叹了口气,慈爱看他,“你父皇离世时,让我好生地教养你,因此我舍不得教训你,你读书武艺荒废,我也不敢多说你,唯恐你父皇的血脉断了,只是,你自己也要多长个心眼才是,玉儿她……她已经死了,如今虽然没有人再和你争位,但不外保谁就有了叛逆之心。你怎么能做这些荒唐事呢?” 齐孝衍痛哭流涕道,“仲父的意思,衍儿明白了,仲父您放开我,我往后再不敢了。” “唉。”好好儿的一个皇帝,被绑成这样哭得厉害,钱世勋看得也不忍心,亲自上前给他解了绳子,谆谆教导他,“往后,再不要这样了。” “衍儿明白了。”齐孝衍装乖弄巧地答,扮委屈道,“只是仲父,衍儿好歹是个皇帝,却被那些出身低贱的御林军绑了回来,传了出去,衍儿的面子要往哪里搁呢?” “你说的是。”钱世勋点头,“那依你的意思,又该如何呢?” “衍儿想杀了他们,否则,让衍儿的皇帝面子往哪里搁?仲父以为如何?” 沉吟半晌,钱世勋方点头,“你说得对。天威不容犯,你要杀,便杀吧。” “衍儿多谢仲父体谅。”乖顺说完,齐孝衍暗地里露出抹嗜血的笑。 待钱世勋走了,才活动了一下自己被绑得麻了的手脚,冷笑道,“老不死的,要不是看在你还要帮朕守疆土,就凭着你今天这般越矩的行为,朕早就将你千刀万剐了!” “陛下,您没事吧?”正在揉麻了的手腕,一边就走过来那个小多子的小太监,端着活血的药膏,走过来,伶俐道,“陛下,您可有哪里不舒服?” “没事,不过就是演给那老头子看的苦肉计罢了,哼,他还真能奈朕如何!” “陛下,奴才说句不该说的,这位钱大人管得可是太宽了,您不过就是图个乐子罢了,他怎么能这样不顾陛下的颜面,光天化日绑您回宫呢?” 闻言,齐孝衍沉着脸不说话,好一会儿,才危险地眯眼,看他道,“你是想离间我们?” “奴才不敢。”钱多慌忙跪下,搜肠刮肚地想着开脱之词,“只是奴才听说,历朝历代,但凡敢威胁帝皇的人,最后都自个儿当了皇帝…陛下您想想,这满朝的文武大臣,有哪一个不是对钱将军恭敬有加的?” 他一句话说到了齐孝衍的心坎上,那些迂腐的老匹夫,明着是对她言听计从,其实暗地里不知说了他多少坏话,他派人探听着,似乎他们倒有属意钱世勋当皇帝的意思。 想到这,齐孝衍不禁怒从心起,怨不得他派着监视钱府的人说,钱世勋新近娶了一妻二妾呢,原来打得是这个主意! 方想要下诏御林军抄了他家将他碎尸万段,猛然想起如今还在和齐国打仗,没了钱世勋怕是不成。便硬生生地忍下这口气,唤一个亲卫进来,怒道,“去,把那些绑朕回来的人,拉出来都杀了!妻女卖去充当官妓,儿孙都领进宫当太监!” *** 吩咐完所有的事,钱玉便迫不及待地去找木雪。 齐孝衍派人把她关到了风月阁外院放衣裳的库房,外头还站着几个护卫,不知道齐孝衍被绑了,还尽忠职守地严守在外头。 第287章 钱玉辗转找到那地方的时候,想都没想就要杀了他们。 怀里的毒/药还没掏出来,望见他们的面容后,顿了顿,而后光明正大地走到他们面前。 望见她,那两个身材高大的护卫迅速拔刀,冷道,“闲杂人等快离开,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钱玉低低一笑,用原声说,“申全,申安,没想到你们两兄弟倒是薄情寡义,主子死了,还替人家卖命。忘了当初是谁将你们一家从后梁手里救下来的了?” “你是…殿下?”听见她的声音,两人怔怔问道。 得了钱玉点头后,望着她身上的裙装,更怔了,“您…您没死?您怎么…怎么穿成这样?” “齐孝衍还没死,孤怎么能先死。孤这样,是为了掩人耳目的。”咳一声,淡淡说着,钱玉揭下了脸上的蚕皮,挑眉,望一眼他们身后的房间,“那里头关着的,可是木姑娘?” “是。殿下…殿下您没死真是太好了。” 申家这两兄弟,祖祖辈辈都是猎户,心眼儿实在,钱玉当初从后梁人手里救下他们时,也是看中他们这一点才让他们当亲卫的。 “好好儿的一个大丈夫,哭什么!”钱玉无语地看着两个身长八尺面色黝黑的大汉在她面前泪流满面,“你们竟没被齐孝衍杀了?” “燕王没见过小人们,所以小人们才能保全性命。自从殿下您被囚/禁后,原来的龙甲军就被拆得七零八落的,兄弟们死的死走得走,都散了,小人们因为魁梧,就被燕王选着,当了护卫。” 两个护卫哭道,“小人们以为您去了呢,本来也想随您走的,可一想家里还有双亲孩子……” “好了,这些事别再提了。”钱玉叹了口气,想了想,道,“孤这次回来,便是要报仇雪恨的,你们若是真心为孤,明日子时,便想法子领着齐孝衍到城中临桥的那间小客栈里去,孤有话要和他说。” “可殿下,万一他见了您……” “没事,我自有分寸。”淡淡说着,钱玉挥手让他们下去,“你们快走吧,齐孝衍被绑回宫了,这儿不需要人守着了,快回去吧。只一件,你们记着莫要透露给旁人孤还活着便罢。” “殿下放心,我们绝不会说。”话落,两人对望一眼,互相拔刀将对方的小指砍了下来,笑对钱玉道,“怕殿下不放心,我们特以此为誓!” “你们……”望着地上的断指,钱玉叹了口气,“罢了,你们回去吧,快些去治伤。”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开车。。。然而我研究半天不知道百度网盘怎么弄。。。。等我再研究研究。 第169章 第169章 问那两兄弟要了房门的钥匙,给了他们一些银子治伤后,钱玉方拿着钥匙开了门。 一推开,一股子浓烈的香味冲得她鼻尖发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香味怎么那么熟啊?”她自言自语说着话,低头四顾了下这库房。 最终在摆满衣裳旁边的一张小竹床上看到了木雪。 “不会是睡过去了吧?”看她躺在床上也不动,钱玉不禁迷惑地想。 慢慢走到她跟前时,才发现她哪里是不动,只是她整个人都泛着粉,神情迷离的,想跑也跑不掉。 看她这个样子,钱玉才想起来她刚才闻的香味为什么那么熟了。 这分明就是能催情的麝香。 她转身,果然在屋内的一角望见了燃炉,上头还源源不断飘着缥缈的烟。 “齐孝衍,我要把你碎尸万段!”光是看见这些,钱玉就知道齐孝衍要干什么了,还好她提前让人通知了钱世勋,否则……一想到可能会发生的事,她就恨不得将齐孝衍千刀万剐。 “热…”她恨意正浓,就听见床上传来一声嘤咛。 她犹豫着走近,木雪神色迷离地躺在竹床上,半觞着眼,不住地扯领口的衣裳,晕了粉的唇不断开合嘤嘤道,“好热…” 这正是苦夏,她只穿了件薄薄的襦裙,这样动来动去的,身上的衣裳被自己蹭掉大半,白皙的肩头露出大半,鼻尖也有了许多汗。 仰头时,那汗珠就顺着她修长的脖颈一路从精致漂亮的锁骨滑到她高高耸立的双峰之间,再隐匿不见。 钱玉看着看着,觉得口干舌燥起来,瞬间明白那两兄弟临走时留下的暧昧眼神是什么意思了。 不过,她和木雪话还没说清楚,现在…不适合做某事吧? 犹豫间,躺在床上的人又喊了几声热,惊得她回过神来,连忙将库房所有的窗都打开,在房里扭了一圈儿,扒拉出个破烂的蒲扇,坐到床边,慢慢替她扇起来。 没两下,果然她不喊热了,皱着的眉头也慢慢舒展开。 钱玉觉得自己的努力取得了成效,眉开眼笑地更加卖力地扇起来。 摇得手有些酸的时候,她忽然醒了,眼眸里含了水汽,巴巴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而后慢慢伸出手去扯她的脸,嘴里还喃喃道,“钱玉?” “是…我。你先放手哇。”许是晕乎住了,她用力没轻没重的,钱玉觉得脸颊被扯得生疼,连忙委屈叫道,“疼…你放手…先放手哇!” “真的是你?”躺在床上的人还不大确信,但听见她喊疼还是放了手。 钱玉赶紧揉揉自己被扯得红了的脸,右手还不忘继续给她扇风。 第288章 木雪略抬起身,有些奇怪地看她一眼,而后自言自语道,“我一定是又做梦了。” “那你就当做梦好了。”钱玉也不跟她多说,反正她如今迷糊着的,等醒过来肯定就把这些都忘光了。 “你不是说覆水难收么,怎么会过来的?”她还是在说话,不过,自言自语的成分居多。“走也是你说的,留也是你说的,什么都是你说了算,你听过我说什么了么。你总是擅自做决定,你想过我是怎么想的了么?” 钱玉听见她这样抱怨,好一会儿才说,“那好,我听着,你说吧,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我想说什么…”说话的人自己倒糊涂起来,水灵灵的眼眸曳了她一眼,然后忽然坐起来,半倒在她身上,搂着她的脖颈半仰着头,对她吐气如兰道,“这就是我想说的。” 能感受到她丰软的胸压在自己身上,钱玉一怔,下意识低头看去。 她上身的襦裙已被自己完全蹭掉了,白皙的柔软靠在她身上时被挤压得变了形,浑身的皮肤也因为屋里熏香的缘故泛着粉色。 钱玉的脑袋“嗡”一声就一片空白。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偏抱着她的人还很是不安生,在她耳边轻蹭,而后用猫儿一样的叫声,低低对她道,“我喜欢你…钱玉…我…” 钱玉觉得自己才该是做梦了的那个。 耳边述说情意的话还在继续,她却完全听不清她想说什么了。 脑中完完整整地回荡的,只有“我喜欢你”四个字。 她还有些不相信,傻乎乎的低头,皱眉问搂着她腰的人,“我很坏的…你为什么喜欢我啊?” “……”还有些知觉的木雪听了她这话,哭笑不得,“哪里有自己说自己坏的?” 钱玉委屈道,“可是你以前不就是这样说我的。” 木雪立即义正言辞地摆手,“我没有说过。” 钱玉很不讲理,“那就是你话里的意思是这个!反正我觉得我受到了伤害,我不管,你要赔我。” 木雪眉头一跳,“……怎么赔?” “把你整个人一辈子都赔给我。”低低笑着说话,钱玉将她用力地紧紧搂在怀里,怅惘道,“我先前…先前太不知事了…在皇宫里被关押了那么多天,差一点就死了。在你受伤的时候,其实我就慢慢想明白了,以前的事,我不想管了,只要你往后,一直一直陪着我就好了,我不管,不管了。” 听完,木雪皱眉,很是苦恼地抬头看她,“那你还说覆水难收的话,你说了,收不回来了的。” “哼,我是那种把事情做决绝的人么,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钱玉说着,仰头得意洋洋地指指自己,“我在当初泼水的时候就想好了法子来挽回了。” 木雪愣愣的看她,“什么法子?” “唔…”这么久了她居然还能这样正常的和她说话,这不对啊。 看她一脸求知地盯着自己,钱玉郁闷地想,她不是中了催情香么?怎么还能这么精神地和她说话啊? 她哪里知道,申家两兄弟知道木雪曾在她宫里过夜,为了帮着她有力气防齐孝衍,特意将催情香的剂量放少了些。 “你怎么不说话?” “想要我告诉你,也可以,不过,你得亲我一口。”钱玉装着很是正经的样子,把脸往她面前凑了凑,慢悠悠道,“买包子还得给银子呢,你想我告诉你怎么解决问题,总得有代价吧?” 木雪好笑地听着她的解释,慢慢将唇凑到了她面前,要亲到她的脸时,她却忽然转了过来,这一下,木雪的唇就无比准确地碰到了她的唇上。 计谋得逞了,钱玉笑得像个偷腥成功的小狐狸,眼睛完全弯起来,搂着她,就着吻在她唇上的姿势,慢慢将她压在床榻里。 两手撑在床边,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活像是想要得到主人允许吃饭的小狗。 木雪被她盯得身上的粉色更重,在她这种恨不得将自己生吞活剥的目光里,红着耳朵慢慢转过了头。 这就是允许了。 钱玉兴奋地“嗷”了一声,迫不及待地就将她身上已经松松垮垮的襦裙全部扒掉,唇顺着她漂亮的锁骨一路滑到她双峰之间,脑袋埋在一处,怎么样也出不来了。 因为生了孩子,她身上的奶香味极重,蓓蕾的顶端也是红润的,像极了雪中红梅一般。 钱玉握住有良好手感的一边柔软,唇舌不住地在另一边舔舐轻咬,很快她胸前的蓓蕾就被刺激得完全耸立起来,她整个人也被刺激得拱腰轻哼出声,“钱玉…嗯…方法…哼…是什么?” “别急。等一会儿我再告诉你。现在不得空儿呢。”钱玉唯恐浪费一分和她做这些事的时间,只抽出一分时候和她说话安抚她,而后牙齿顶着她胸前不停地撕咬,手顺着她质感极好的腰一路摸到她翘起来的臀上。 揉捏了几下,在她脸红得能滴血的时候,手顺着她白皙的小腿一侧一路摸到她大腿间,一边吻她的侧脸,一边喘气对她道,“分开些。” 木雪眼眸能滴出水来,脸上则红得滴血一样,虽然是异常不好意思,还是顺着她的意,慢慢将腿打开。 而等她双腿略张开一些弧度时,钱玉迫不及待地就按住她的大腿,顺着她平坦的小腹,吻到她芳草萋萋还不断流出潺潺源水的地方。 第289章 望着这片粉嫩之地,先是吹了口气,在她不适应地想要往后退躲藏的时候,舌尖则顺着那露在外的一粒肉寇,慢慢儿的钻了进去。 “不…要…呜呜…” 许久不曾受过刺激的身子被她这样折腾,木雪哪儿忍得住,拼命拱腰,双腿痉挛着想要后退闭紧。 钱玉赶紧按住她,舌尖又在里头顺着肉寇探了会儿,才重新起身抱住她,安抚着眼眶里不断渗出眼泪的人,“好了,好了。” “嗯…”因为这提前的一波高潮,木雪头脑一片空白身子也有些倦怠,被她抱着流了会儿眼泪,以为真的好了,方要转身抱着她睡下,她却忽然又欺身在她身上,唇舌不断吻着她的柔软,一只手却顺着她方才涌出大量花液的地方滑了进去。 “唔…不要了…”木雪拼命摇头想要推拒她,却被她抱得紧紧的,身下花穴里的抽送也越来越快。 “乖,我这就告诉你怎么将水收回来。” 身下的人修长的脖颈不停地左右摇摆,身子晃荡时,胸前的柔软也一齐摇晃得厉害,看得钱玉越发口干舌燥,越发凶狠地咬着她胸前蓓蕾时,手下的力道也越来越重。 一面加重抽送的力道和速度,一面在她耳边喘息道,“虽说是覆水难收,但你将那些水冻成冰,再让它化成水,不就可以…收回来了么?” 话落,觉得她快要到了,猛地一记直捣黄龙,霎时一大股泉水顺着她的手指流了下来。 “呜呜…”而木雪,难受地只顾着摇头,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第170章 第170章 醒过来时,已然是第二日的午后。 她眨了眨眼, 想起方才发生过什么后, 嘴角露出一抹餍足的笑。而后慢慢偏过了头,木雪抱着她的手臂还在酣睡, 身上斑斑点点的都是红痕,呼吸深长,看来很长一段时间不会醒过来。 盯着她的睡颜望了会儿, 不满足地在她唇上脸上亲了又亲,又坏心眼地在她挺立起来的两颗蓓蕾上又舔又咬, 直到快收不住欲念时, 她才不情愿叹口气起身,穿好地上四散零落的衣裳, 又细心地替她穿好身上的衣裳, 换上蚕皮面具后,才出去唤了几个小丫头, 告诉她们等木雪醒了就进去服侍。 然后她就静心在那家小客栈里等着子时到来。 钱世勋还算有良心, 果然在说好的时辰过来赴约了。 身后意外的没有带护卫, 到了她指定的房间,望见她完好地坐在椅子上时,愣了好些时候, 而后慢慢笑了起来,惊喜的神色铺满在脸上,“我就知道我的玉儿聪敏绝伦,怎么会随意的就丧生呢?” “这话不对吧, 钱大人你不是该说,你怎么还没死么?”钱玉可不想听他这些话,冷笑道。 “玉儿…你是我自小养大的,衍儿他是先皇托付给我的,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要我怎么选?” 难得和她说这些,钱世勋算是把积攒在心里几十年的话都和盘托出了,痛心道,“你和衍儿,并不是亲生兄妹,衍儿他是先皇的嫡长子,当日,先皇临终托孤…我钱世勋本是一介布衣,得先皇赏识才能在朝中立稳脚跟…先皇对我恩重如山,我怎么能不接下这任命!” “那你就忍心从小骗我,一直骗到我长大么!在青桐时,你让我放浪形骸,其实是为了给远在漠南的齐孝衍攒声誉,你骗我说那两府的太守想让我做娈童,急着让我娶亲,是因为那两府太守根本就是我生父派过来寻我的!他们只知我是女子,而不知我被你扮成了男子,所以你一直借口托辞在骗我!” “生父?”被她驳得哑口无言,好一会儿,钱世勋才叹息着问她,“你找到齐洛了?” “是。”钱玉冷笑,“果真不是血浓于水的人,心里就只有算计。” “也好。”钱世勋闻言一怔,随后苦笑道,“齐洛虽处事毒辣,为人倒是没得说,你的性子,倒随了他有几层。” “难道齐孝衍就不狠毒吗?”听见他说自己性子毒辣,钱玉不屑地笑了,“他杀了那么多人,糟蹋了那么多的姑娘,他的性子就好?” “衍儿他是被我宠坏了,其实他本性忠厚,不然,他也不会在知晓你身分的情况下,还不昭白天下,说你本是女子。”钱世勋下意识反驳道。“论心计智谋,其实他远远比不上你。” 若不是他在一旁指点帮衬着,其实齐孝衍能不能坐上皇位,也是个谜团。 钱玉被气得笑了,“原来在钱大人心里,我就是阴险毒辣的,齐孝衍就是忠厚任性妄为了些,也罢,你好歹养了我十六年,我不和你计较什么,只是此后,咱们就什么瓜葛都没有了。” “玉儿你…”真切把她当骨肉养了十几年,听她这样说,钱世勋心里也不是滋味儿,好一会儿,才叹道,“玉儿,你没事就好…别的…爹也不想强求,只是你想和爹断绝关系,可爹毕竟养了你这么久,怎么舍得你出去受苦…这样好了,爹回去就去求求衍儿,让他封你一个闲散王爷,让你带着那木家的女娃,好生过日子好不好?” *** 夜半时分,齐孝衍却正抱着一个新得的嫔妃吃荔枝,不意外头一个护卫就闯了进来,禀报说,“陛下,派去跟踪钱大人的护卫回报说,钱大人夜里出门了。” 齐孝衍不以为意,继续抱着人喝酒,“不过是出趟门,许是那老头子想去花街柳巷看看呢。” 第290章 “并非如此,陛下,护卫们说,似乎还望见了前北齐王的影子。” “什么?!”听说,齐孝衍惊得手里的荔枝都落了下来,瞪大眼睛道,“孝卿她,不是死了么?” “据传消息的护卫回报,似乎北齐王并未死……钱大人偷着和他见面…不知可是因为什么缘故。” “你的意思,是那老头子故意放了孝卿,所以她才没死?” “小人鲁钝,不敢妄加揣测。” “好了,朕知道了。”眯起眼,四孝衍将手中的荔枝捏得粉碎。 “陛下,您的手!” 连被他抱在怀里女人的惊叫都听不见,满心只有钱世勋怕是放走了钱玉的事,咬牙道,“老不死的,朕就知道不能对他服软!” 话音未落,外面又进来一个护卫,气喘吁吁地报道,“陛下,陛下不好了…齐兵趁夜…趁夜攻城了。” “怕什么,不是外边有瘴气和磁网么!” “不是,齐兵用火攻,烧光了树林,瘴气也伤了咱们的人,且没有钱将军指挥,那些兵将不知如何布网,已经被齐兵打得退后了十里路了!” “钱世勋,你是想要里应外合么!”闻言,齐孝衍顿时怒了,一摔杯子想要着人去钱府抓人。 转念一想,没了钱世勋他这皇位可能不保,又怕这些人在骗自己,当下摇摆不定,犹豫了会儿没有做决定。 见他如此,一边小心侍候的钱多异常识眼色,忙道,“若是陛下不信这两位护卫说得话,大可过去他们说得地方看一看,也好有个定论不是?” “你说得有理。”赞赏地望他一眼,齐孝衍皱眉对那护卫道,“好,你不是说那老不死的去见孝卿了么,朕就跟你过去一趟,眼见为实!” 跟着那护卫一路到了京都临桥的小客栈里,果然在一个隐秘的小房间外听到了钱玉和钱世勋说话的声音。 齐孝衍又惊又怒,耐着性子听了会儿,直到听见钱世勋说要来求他给钱玉封王,才肯定放走钱玉的一定是他。 “好啊,这个老不死的,朕就知道他是偏袒孝卿!”齐孝衍听着,恨不得当场就将钱世勋抓起来,想想外边的军队,又生生忍住了,怒气冲冲地甩袖子回宫。 瞥眼望见窗外头一刻前出现的黑影不见了,钱玉方收了继续和钱世勋扯东扯西的心思,冷淡地回绝他道,“不必了,以我女子之身也不想当什么王,只要一辈子不愁吃穿就好了。” “这想法儿,是好的。”钱世勋不疑有它,叹息道,“那好,爹就送你几千两黄金和绸缎布匹,让你一辈子衣食无忧。” “不必了,爹只要回去后,不告诉任何人我还活着就罢了。” 冷淡说完,钱玉便走出了小客栈,到了一株柳树下停了下来。不一会儿,就有个人影偷偷摸摸地靠近。“殿下,都办好了,齐孝衍已经信了钱世勋就是放走您的人。” “做得好。”钱玉淡淡一笑,道,“你再回去,在齐孝衍身边散播流言,说钱世勋在民间威望极重,士族大臣有推举他当皇帝的意图。” “是!” 吩咐给申家两兄弟这些事后,在齐孝衍命人抓她之前,她偷偷地又扮成百姓跑出京都,回到外驻的齐国军营,找到陈季延,对他道,“陈将军,还请你如今快些收兵。” “这是为何,好容易北燕没有主将,军心涣散,咱们打得进了呢。”陈季延不解道。 “咱们现在打得进了,不过是我拖住了钱世勋,待会儿等钱世勋又回来,以他用兵多年的经验,一定又会想出新的办法来难为我们。所以,咱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让齐孝衍杀了他之后,咱们再打进京都。” 陈季延惊讶道,“你的意思是?” “陈将军听说过‘狡兔死,走狗烹”么?”钱玉冷笑道,“如今正用兵,齐孝衍当然不会对钱世勋怎么样,可一旦停用兵,对于威胁到皇位之人,想必齐孝衍一定不会心慈手软。咱们不妨借刀杀人,待他将钱世勋铲除了,咱们再将他杀了!” “你说得有理。老夫自叹弗如。”陈季延欣赏而慈爱地看着她,点了点头,立时就按她的话下去吩咐将士去了。 齐兵攻城攻了一半,却转性一般停了攻势,转而出了求和书,说两国本一宗,齐帝祭祀祖宗时饮水思源,决心和北燕立意交好,往后互通有无,永不再犯。 求和书一递,别的大臣都连连称善,说齐帝识时务,签了没什么恶处,唯有钱世勋一人极力反对,反驳说,齐国不过是缓兵之计,陛下万万不可中计答应。 对于他争辩得脸都红了的样子,齐孝衍却是看都不看一眼,赏了那些说要求和的大臣,反而将他贬了三个爵位,关在了家中,令他闭门思过。 因为仁和待百姓,又退了敌兵,钱世勋声望极高,这一下平白被削爵,许多大臣看不过眼,出面为他求情,齐孝衍却无一例外的将那些求情的大臣也剥了爵,甚至处死。 家族里当官的被削爵,那些士族定不会善罢甘休,接二连三的不断上奏替钱世勋求情。 这一下可触犯了齐孝衍的忌讳,望着桌案上堆成山的折子冷笑连连,“这皇位,到底是那个老不死的在坐,还是朕在坐!朕说过再有给他求情的人一律处死,怎么这些人是听不懂人话么!” “陛下。”一边替他端茶的钱多忙适时吞吞吐吐道,“奴才前阵子跟着宫里的大公公们出去采买,听说……” 第291章 齐孝衍不耐烦地摆手,“听说什么,有话就直说,朕赦你无罪!” “是…奴才听见那些百姓抱怨…抱怨说陛下您为君不仁,还不如钱将军当了皇帝呢。” 齐孝衍瞬间冷了脸,“哦?你说得,可是真的?” “奴才哪儿敢骗陛下…陛下若是不相信,大可派人出去打听一二的。” 齐孝衍听了,沉着脸不言语,却让人唤御医过来,问他道,“如何,钱将军送来的那解药,朕让你仿着配一副,你配得如何了?” “都配好了。”御医低头恭敬答道,“用料和钱将军送过来的一分不差。” “那朕吃了它,和吃钱将军送过来的是一样的?” “是。”御医点头,还没开口说这药乃是补药,并不是什么解毒之物,就听齐孝衍笑着挥手让他下去,“好了,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第171章 第171章 好似经历了一场极致荒唐欢愉的梦,梦境里, 她很是没有矜持地和钱玉缠绵悱恻。 木雪慢慢地睁开眼, 望见陌生的房饰还有些无所适从,因为身上的衣裳还穿戴得整整齐齐的, 她本来以为真是梦境,可还没起身,全身上下传来的倦怠和酸痛, 就提醒了她很明显昨晚上并非是做梦。 那么说,钱玉和她说得那些话…… 木雪眼神微妙, 坐在床上好久没说话, 直到外头进来几个小丫头,说有位姑娘让她们过来这边服侍她, 才略微回神, 无奈笑着摇头,任她们替自己梳洗。 *** 齐国退兵不过二十天, 齐孝衍便以谋反的罪名将钱世勋打入了死牢, 并定在立秋之日处斩。 他的府邸尽数被抄, 新娶的妻妾,则全部被齐孝衍下令充做军妓,好容易得的一个儿子, 也被他让护卫摔死了。但凡和钱世勋有些瓜葛的人,也全部被赐了死。 立秋这天,秋风萧瑟的厉害,钱世勋却只穿了一件薄薄脏污的囚衣, 身上背着重重的枷锁,在曾经是他下属将士的驱赶下,一步一挪的往刑场走。 两边的百姓望着他不断开口叹息。 “钱将军是善人。” “钱将军不能杀。” 诸如此类的话不断传入他耳里,听见这些,他也只有苦笑。 他这辈子,先时没替自己考虑,只养了钱玉和齐孝衍这两个孩子,并将他们视如己出,用心教养,谁知到头来,却挨了这两个曾经他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的算计。 钱玉自幼足智多谋,这一出借刀杀人肯定是她想出来的,而齐孝衍的心眼就没有她那么多,从来只看得见眼前的利益,被钱玉一挑拨,就不分青红皂白地要杀他。 都是孽障啊。 “这位兵大哥,钱将军曾对我有恩,能让我给他送些吃食酒水,让他安心上路么?” 他正感叹,就见一个面生的白袍少年,手里拿着食盒,和身边押着他的将士求情道。 那将士点头道,“钱将军曾经待咱们不薄,自然可以。” “多谢兵大哥。”说完,那少年便拎着东西走到他面前。 望着他不是很利索的腿脚,钱世勋一怔,而后在他过来时,心里五味杂陈地低声问他,“你是…玉儿?” “不是。”面前的人冷着脸摇头,“我只是被人托付,过来给大人送东西的。” “你一定是玉儿。”钱世勋却摇头,望着她的一双桃花眼,笑了,“你出世的时候,眼睛就尤其好看,你娘那时被陛下勒死了,我抱着你和你的一个双胞胎姐姐到陛下面前复命时,你那姐姐却因为体弱在襁褓里先断气了,陛下那时让我把你也杀了,我犹豫不决,还没动手,你就对我笑了。眼睛也是这样,是桃花眼,弯起来让人看了觉得心里甜甜的。” 说起这个,钱世勋就好像回到了那时候一样。嘴角的笑容越发深,“我那时还没结亲,头次见到这么小就会笑,还笑得那么好看的小娃娃,当即就动了恻隐之心,苦口婆心地劝陛下留你一命。” “所以留我一命的代价就是让我替齐孝衍挡刀?”钱玉丝毫不为所动,冷冷道,“这些话,钱大人还是不要再说了,说了我也救不了你,你跟齐孝衍说倒更为恰当。” 她这样说,钱世勋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在她慢慢打开食盒,端出来一些他喜欢吃的东西时,眼眶湿得厉害。 他的玉儿向来孝顺,可能,要不是被他逼到了一定程度,她也不会这样。 “快吃吧,好歹我曾经叫你那么多声爹。不能让你临走都是饿着的。”钱玉淡淡说着,又取出一壶酒,“砍头是很痛的,你喝醉了,大概就不疼了。你放心,你死了之后,我会偷偷替你收尸,不会让你死了还不安生的。” “我的玉儿孝顺…”闻言,钱世勋眼里泪花闪得更厉害了,拿起碗筷扒拉了几口菜,忽然又停了下来,对一旁静静伫立的钱玉犹豫道,“玉儿…我知道你恨我…也恨衍儿,可他毕竟是你的堂兄…我知道最后衍儿不是你的对手,你…你能不能留他一命?” “死到临头了,还操心这些。他都要杀了你了,难得你还这么为他着想。”听说,钱玉冷冷一笑,可看钱世勋一副落魄的样子,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冷着脸点头,“我可以留他一命。” 不过,他的眼睛手脚,可都别想要了。 “那就好,那就好。”喃喃着,钱世勋这才放心,把她带过来的饭菜和酒都吃完,才对她微微一笑,叮嘱道,“玉儿回去吧,杀头和战场上和敌人拼杀不一样的,看了,晚上容易做噩梦。” 第292章 语气和幼时唤在外头练功的她回来吃饭时一模一样。 钱玉听着,眼眶就慢慢变红了,却忍着不说话,一边押他去刑场的将士见他吃完了东西,不容缓地继续押着他往刑场走。 两旁的百姓也随着他们一齐往刑场挤,钱玉呆怔着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失魂落魄地也往刑场赶去。 到那时,正巧望见刽子手将钱世勋的脑袋砍落,血溅了一地,钱世勋临死前,似乎有感应一般,向她这边望了一眼,而后滚在地上的头颅就微笑着慢慢合上了眼。 钱玉傻呆呆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两旁的百姓和看着行刑的人都散了,才慢慢走上前,对两个抬着尸体要丢到荒山野岭的刽子手道,“两位且慢,我给二位一些银子,二位能否替我将钱将军买副好棺材埋了,立碑就刻上,“子钱玉立”就好。” 说完,她给了两人一人一百两银子,让他们买副好棺材,并买一些纸钱。 两人连连答应点头,不大会儿,就请来仵作替钱世勋将头和身子缝好,而后买了寿衣棺材,将钱世勋安葬了。 在钱世勋的墓碑前站了好些时候,等天黑了,钱玉才叹气偷偷跑到风月阁边。 在另一家可以看见风月阁里头情形的青楼里,望着对面窗户上映出来的窈窕身影出神。 钱世勋怎么样,也替她娶了木雪,没有管她喜欢女人的事,其实,对她还算不错的吧?如果没有后来的这一出,她大概可以安心当她的纨绔子弟。 但这世上哪里有如果? 在杀了钱世勋一个月后,齐孝衍就深刻领悟到世上没有如果的道理。 因为杀了钱世勋,他在朝中支持的人越来越少,那些大贵族竟然胆敢当面顶撞他的决意,气得他连洗七家士族后,那些人怕了,没有再管他的胡作非为。 却暗自里传出要以他那几个方出世没多久的儿子登位的传闻。 他也知道齐家子嗣不易得,不能对亲生儿子下手,便下令手下人杀光乱传的人。 道听途说之事,哪里知道到底是谁有说过对天子的不敬之语,找不到罪魁,只能将可能传出那话的大臣杀了,下令全国,但凡有说错话的,一律诛九族。 一时间,百姓不敢随意在街上攀谈,只敢以目光示意。 等他这样胡作非为了一段时候,钱玉才和陈季延商量,领着兵过来攻打。 齐孝衍想要故技重施,再用磁网和瘴气阻拦,这次齐兵却学得聪明了些,身上除了穿着一层盔甲还套了一件薄薄的木衣,剑也上了剑套。 没了钱世勋指挥,北燕一败再败,不下半月,钱玉就领兵攻克了京都,带兵长驱直入宫殿。 彼时,齐孝衍还一无所知地正搂着宠妃在喝酒,听见外头有兵戈的声音,派人出去一看,说是先北齐王带兵打过来了,他又惊又怒,知道是众叛亲离了,却没法子,只能慌慌张张地带着宠妃跳到宫里的一口枯井里。 钱玉攻克皇宫后,怎么找也找不到他,正奇怪,高畹兮戴个半边面具不知道怎么牵着个小女孩儿从皇宫的假山后头冒出来了。 面对她惊讶的神色,只淡淡解释说,“京都的护国寺后山有一处密道,本宫前些日子无意中发现了,顺着那密道口走,就来到了皇宫里…以前如妃住的宫殿里。” 钱玉听得嘴角略抽。这密道,是谁修的,目的是什么,就不言而喻了。 “那么王妃过来这边是为了什么?” “本宫方才见到齐孝衍跳到一口井里了。”高畹兮淡淡道,“所以我希望殿下可以放火烧死他。” “这……”钱玉有些犹豫,她可是答应过钱世勋要留齐孝衍一命的。 看出了她为难,高畹兮神色悲怆,“就算殿下顾虑手足情深,也要想一想当初,是谁救殿下出来的…淳于敷烧死了,他又怎能活下来!” “你说什么?”初初听见这话,钱玉惊讶不已,“淳于敷死了?” “看来殿下还什么都不知道。”高畹兮苦笑,“死了,为了怕齐孝衍怀疑追究,替殿下死了,连尸骨都不知道被丢到哪儿去了。” 钱玉惊得后退了好几步,想想淳于敷帮她这么多的恩情,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答应她,“好,我这就派人去烧死他。” “殿下明鉴。不过,能否将他死后的尸体交由我处置?” “可以。”人都死了,还讲究个什么,钱玉当然答应。 高畹兮虚弱笑着,向她道谢。而后看着齐兵把柴火丢到枯井里。 随着井中冒出越来越多的浓烟,井下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也越来越响。 统统都是齐孝衍发出的。什么咒骂的话都用上了,求情的话也说了许多,甚至还高叫道,“孝卿,我们是兄妹,你怎么能对我这样狠!” 闻言,钱玉惊得恨不得马上堵住他的嘴,快死了还不安生,竟然暴露她身分! 她惊讶之下还没想出什么法子来惩治齐孝衍,高畹兮已经面无表情地把离她们最近的一个没有防备的将士推到了枯井里。 钱玉惊得眼睛瞪大了望着她,她却淡淡道,“我以我高氏一族的名誉和性命为誓,不会将殿下的身分泄露出去,只这些将士,人多口杂,难免会有人泄露出去。” “王妃……说的是。”默默叹了口气,钱玉摇了摇头,吩咐那些井边的将士别动,自己出去吩咐那些还在搜查齐孝衍子嗣的将士,过来枯井边,将那些有可能听见她身分的人,尽数杀死。 第293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将位尚且如此,皇位更是不必说了。”望见她有些感叹的神色,高畹兮淡淡宽慰她道。 语气和从前娇俏活泼的女子相去甚远。变化之大让钱玉都快有些不认得她了。 惊讶地望着她不知说什么好,她却抱起来拉着的小女孩,望着井中传出的浓烟,轻轻道,“淳于敷当时被烧的时候,一定也是这样…不对,她就是疼了也不会说的…” 脚边都是尸体,站着的地下已经被血染得通红。 钱玉一直站在井边,沉默听着高畹兮喃喃地说话,伴着井底越来越微弱的声音,慢慢闭上了眼。 她能理解高畹兮失去爱人的苦,能理解她因为失去淳于敷而想要为她报仇、行事变得越来越像淳于敷狠辣的风格。她也能理解,淳于敷一心报仇和不惜殉死的心情 她往前也是这样,不怕死,反正她死了以后一了百了,什么也不知道了。 可如今,她忽然就不敢死了。 设想如果在这场斗争里是她败了,木雪会不会也是心怀仇恨,会不会也是变得心狠手辣,像高畹兮一样想要杀了齐孝衍? 她不敢像那样的画面,因为她不想木雪变得狠毒,她不想让她手里染血。 她有时怨她心怀甚广,可就是因为这样的善意,她才会喜欢她。 就和天上的明月一般,怎么样也无法从她清辉之美里解脱。 第172章 第172章 枯井里的火烧了整整三个时辰。 独属于尸体的恶臭味也渐渐地蔓延开来。 钱玉捂着鼻子想要唤高畹兮离开,她却失了魂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井边, 盯着里头眼也不眨一下。 直到那些青烟慢慢地消了好些, 她方如梦初醒一般,转过身对她道, “殿下能唤人将齐孝衍的尸体拉上来么?” “自然可以。”钱玉点头,吩咐将士拿勾挠抛下枯井。 不大时候就勾出来三具尸体,那两具已经烧得面目全非了, 齐孝衍身上大多数部分竟然还是好好的。要不是他闭着眼,钱玉定会以为他没有死。 “看来, 他是让那女人和那将士给他挡火了。”望着他的尸体, 高畹兮淡淡道。 听见“挡”这个词,钱玉又想到钱世勋让她替齐孝衍挡刀打江山的事, 脸色顿时垮下来, “齐孝衍的尸体已经拉上来了,王妃想要如何?” “也没什么, 就是五马分尸, 挫骨扬灰罢了。”高畹兮淡淡说着, 把怀里一直捂着她眼睛的小女孩抱给钱玉,对她道,“劳烦殿下帮我看着她, 我要亲自监督施刑。” “这孩子是?” “淳于敷的侄女,就是殿下在淳于府所见的、那位被亲爹打死的三小姐的女儿。” “是么?”钱玉接过来她怀里的孩子,叹了口气,“那这么说…淳于姑娘是让王妃给她养孩子了?” 高畹兮没答话, 只向她借了四个将士五匹马,绑着齐孝衍的尸体,亲自坐在马上,拉着齐孝衍的尸首,猛地向外一拉,顿时齐孝衍的尸首四分五裂开来。 钱玉连忙将那小女孩儿紧紧抱在怀里,望着面无表情、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条鞭子鞭尸,并将齐孝衍挫骨扬灰的高畹兮叹了口气。 王妃对淳于敷,当真是有情有义了。 亲手将齐孝衍剁成肉酱喂了狗,再将他的骨头砸碎后,高畹兮才如梦方醒一般。 对着面前血肉模糊的景象,胸口泛起一阵恶心感,捂着嘴一边吐,一边流泪向她道谢,“多谢…殿下…能…让我替她报仇。” “王妃还是回去休息吧。”钱玉不忍地递给她一块手帕,叹息道,“我会派人去寻淳于敷的尸骨,将她以王妃之礼厚葬的。” “不必了,人都死了,再怎么厚葬,也没有什么用处了。”高畹兮淡淡说着,接过她的手帕,苦笑道,“殿下只要替我将她的尸骨寻到,我替她安葬就好了。” “好。”钱玉也叹气,允诺道,“王妃放心吧。” *** 人生就像是戏剧。在几起几落后,钱玉对于杀了齐孝衍和重新夺回皇位并没有什么感觉。 可京都原先的那些士族,却在她攻克皇宫的第二日,就殷勤地涌入宫中,对她祝贺朝拜,私自拜托礼官,连适合她登基的日子都选好了。 不仅是那些从前依附她的士族,甚至明目张胆和齐孝衍勾结的淳于敷的叔父也过来了。将他的二儿子绑了,押到她面前,对她老泪纵横道,“陛下,老臣教子无方,还望陛下惩处。” “淳于大人真是说笑,我还没有登基,如何敢让大人称为陛下?”望着底下哭成一团的父子,钱玉淡淡笑道,“再说,二公子也是为了家族好,如何能称得上有罪呢?大人回去吧,我有分寸的。” “这…这…”摸不清她的意图,淳于大人又在她面前好一通哭诉,方领着儿子回去了。 待他们走后,钱玉冷着脸唤来几个护卫,吩咐他们道,“今夜,你们暗暗潜到淳于府里,先将淳于家上下迷晕,再放一把火,将他们统统烧死。” “这…殿下,淳于大人一家,可是三大士族之一呢…” “是士族又该如何,如今兵力尽数握在我手中,难道还怕他们翻天不成。”钱玉冷笑道,“况且,淳于家也不只有他们这一脉是嫡系,你们只管去就是!” “是!” 护卫们应声而下。钱玉面对着空无一人的宫殿,淡淡笑了。 第294章 那群士族还以为她是那个被钱世勋压制着不敢有所作为的人么? 杀鸡儆猴,如果他们还想要干涉她的行动的话,淳于家就是他们这些人的下场。 *** 自那日和钱玉分开后,又有许多天不见她人影。高畹兮带着小女孩在寺庙为淳于敷做法事祈福,只留下了她一个人守着风月阁。她只得照常自己做自己的事。只是有时候一人独处时,会发发呆。 齐孝衍再没过来风月阁为难过她。倒是某日,有小姑娘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告诉她,说对楼有个少年,每日总是对着她的窗户口喝酒喝到天明,那青楼的妈妈经常得她们照拂,所以派她过来知会她一声,让她小心些。 她听了心思一动,轻轻应下了,晚上则偷偷地挑开了一丝蒙了绿纱的窗缝,往外张望时,果然看见了熟悉的美貌面孔。 她那时正拿筷子边敲着碗边喝酒,没有发现她的身影。 木雪不动声色地站在窗前好一会儿,才在她抬头时离开了。 往后就好像形成默契一般,在她叫了酒菜对窗喝酒的时候,她房内的烛火总是亮着的。而当她喝得醉了去洗漱睡下时,她也就熄了灯。 这样的时日一直持续到秋日结束。在阁外的一棵桦树掉下最后一片叶子后,怎么等也等不来对面楼上的灯亮起。 她一阵奇怪时,第二日就传来北齐王又活了过来,向齐国借兵攻打北燕的消息。 她顷刻就明白了她不过来的缘故。也没说什么,只吩咐阁里头的小姑娘们不要乱跑。 这场仗打了不到一月,她就听外出采买的钱珠回报说,她家少爷胜了。 她领兵进京都的时候,她也夹在了围观的百姓里,盯着骑在战马上一身戎装的人望了一会儿,而后默默地抱着女儿回去了。 接下来就传出了她不断残杀士族的消息。 京都但凡有头脸的士族,嫡脉被她赐死殆尽,旁系除了女子,也尽被她赐了死刑。 一时间人心惶惶,她这风月阁没有士族再敢过来,倒是走卒贩夫多了起来。 和齐孝衍不同,她残杀士族,却优待百姓,下令减了全国三年六分的赋税,废除了商人之子不得读书赶考和轻贱商人的规矩。 暴君和明君的论调在士族与百姓之间争论不休,她只常常望着皇宫的方向,若有所思。 京都的贵族们胆战心惊地熬了两个月后,在寒风朔骨的一天,她顺顺利利地登基了。国号还是北齐,改元正德。并约定与江南齐国互为友邦。 可不到半月,江南齐国的国君却托着玉玺,亲自受降了。 没人知道这里的缘故是什么,但反正她一统齐国是板上钉钉的事。有人骂她背信弃义,有人赞她胆识过人,说什么也没见她有反应,这褒贬不一的话也就在百姓间流传开。 有时她听见那些骂她太难听的话,想要替她辩驳,话在嘴边,却终究是咽了下去。 纷纷扰扰,留给后世评判去吧,她们这些活在现世的人,又管这些做什么?还是要好好活着才是。 她笑听着那些议论的话,抱着女儿慢慢回了风月阁。 而后在大雪纷飞的时候,派人从京都护城河里取来一块冰,托着还在宫里当差的钱多送去给钱玉,并让他转告说,“覆水难收,可将这水变成了冰,再使它化为水便可收了。难题已解,陛下可以收了前言么?” 等了一月也没等来钱多传出的消息。 她也不急,每日哄哄女儿看看阁子,闲了时跟着高畹兮用红泥小火炉焙了茶慢慢儿品着,或是随她四处寻地方去钓鲈鱼。 钓回来一大串,也不拿回来,就在回阁的沿途分给衣衫单薄的百姓。 这样的日子过久了,心性慢慢养出来了,也就对宫里的回复不着急了。 直到一日,她和高畹兮一道钓完鱼回来,方进城门时,忽然从对面街道上冲过来一队骑着马的北齐兵。 为首的人是个不认得的穿锦袍的少年,打马走到她们面前时,什么也没说,一把抓起来她就抱到了马背上,拿他的披风把她罩住了,驾马就开始跑。 吓得她脸上血色都没了,方要告诉他说她认得他们的陛下,让他放了自己,就见那少年自腮边慢慢取下一块蚕皮,露出了她美貌无双的脸。 一双桃花眼弯起来和天上的月亮一样,一边捏着缰绳看路,一边低头对她淘气的笑,“哈哈,有没有吓坏你?我的马术近来长进不少呢!” “你…你…”看见她,木雪好半天说不出话,慢慢儿的眼圈却红了,好一会儿才哽着声对她笑,“你怎么会过来的?” “带你回去住皇宫的啊。”抱着她的人笑得很是开心,下巴蹭在她肩头,拱拱鼻尖撒娇道,“那里头好大,只有我一个,住不惯,我先接你回去,再派人把小家伙也接回去,咱们一块儿吃香的喝辣的!好不好?” 当然是好。 木雪微微一笑,慢慢靠在她怀里轻轻笑了,“嗯。”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番外,就完结啦。 第173章 第173章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像是罗网, 千丝万缕, 不知不觉就能缠上。 而对于权利交织的皇族和士族,因为有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利害关系, 所以,彼此之间势力互相渗透、甚至互相角逐都是不能避免的。 第295章 为了防止再有士族对她不利,她几乎杀尽了京都的名门望族嫡系男子。 冬日的北齐飘着大雪, 都不能将那些人流到地上的血掩埋干净。 朝中人心惶惶,已经没有大臣敢和她对抗。看她的眼神里都是恐惧, 唯唯诺诺地任由她下诏, 将家主之位让给家族里的嫡系女子。 也算是完成当初齐孝衍抢她王位时,她立下的誓言了。 冬日清寒, 钱玉对着外头朱廊下结了一排尖锥的冰碴子发愣, 手里捏了狼毫笔半日没有写下东西,直到上头滴下来的墨晕坏了一份奏折, 一旁的钱多才不得不提醒她道, “少…陛下, 折子要毁了呢。” “啊…”被他这样一提,钱玉才回过神来,望着自己手下已经被墨完全晕坏了的奏折, 无奈笑了。“还好这折子是齐王的,否则,又要被那些老家伙暗地里骂朕诚态不清,荒废政事了。” “陛下, 您别听那群老东西暗地里嚼舌根。”钱多连忙义愤填膺地正色道,“您是有大智的人,那些士族没见过大风浪的毛虫,怎么值得您为他们生气!” 闻言,钱玉往龙椅后头一靠,弯了眼眸对他笑道,“唔,你这小子,拍马屁的功夫见长啊。” “陛下,这怎么叫拍马屁?奴才是真心诚意佩服您的。”钱多嘿嘿笑道。“您要是想听,奴才可以夸上一天呢。” “可千万别。”钱玉无奈摇头道。 “可是奴才一想起陛下您足智多谋,弄死齐孝衍那个畜牲,奴才就很高兴。”钱多笑嘻嘻地挠头道,“您就让奴才多夸您几句吧。” 说完,当真对她连连不绝地说起来。 钱玉更无奈了,想要教导他不要和那些大太监们混多了尽学些乱七八糟的事,目光转到他没有须髯的唇边时,眼神一暗,叹了口气。 起初攻下皇宫没找到齐孝衍时,就有禁军抓过来一个小太监说他一直闹着要找她,她当时以为是效忠齐孝衍的人要卖主求荣了,没成想那禁军把人拖到她面前时,竟然会是钱多。 她十岁时,跟着钱世勋过去田庄看收成,闲着无聊在田亩间四处瞎逛时,不意就在一个沾满土灰的街口看见灰头土脸跪在地上的钱多。 当初只是她一时兴起把他捡回来了,谁知道这小子这么忠心。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混进宫放了宦官的…但无疑他定然暗中帮了她许多。 他比她小了几岁,若是没有…如今该正正经经的娶妻生子了。 想想,钱玉觉得心里梗得厉害,又望一眼钱多干净的脸,好久,方叹气道,“钱多…你要朕帮你配一门亲事么?” 还在滔滔不绝夸她的钱多闻言一怔,随即慌乱的摆手,“别别别…陛下,您看我这样…还是不要祸害人家闺女好了。” 钱玉叹息深更重,“可朕看钱珠到如今都没有出阁的意思…” “那陛下您就在禁军里给她找一个好了。奴才昨儿个偷偷跑校练场看了,他们可威风了呢。”钱多笑呵呵的,好像听不懂她说什么话似的,“我可是一直把她当好姐姐的,要是她嫁得好,我得了一个好姐夫罩着,梦里也得笑醒啊。” 说完,他又正色道,“再说了,奴才曾发过誓的,要给陛下一辈子当牛做马…陛下还记得咱们前时在青阳城郊时奴才说过的话么,陛下如今当了皇帝,奴才当然要做太监给陛下当差了!” “你……”钱玉不知该对他这话作何反应为好,心里头重得像一块铜似的,还要说话,外边进来一个小太监禀报,“陛下,齐王来了。” 她得了皇位后,偏心她的齐洛就硬逼着江南的皇帝带领朝野上下向她降伏。她受了降表后,就将那个比她小几岁的侄子随便打发到了一个小城里,齐洛依旧是齐王,帮了她许多的陈季延受封为大将军,高畹兮的爹也被她封做大司马。 淳于家被她弄得势不如前,这两家还是树大遮天,为防他们有异心,她还特意将两家的地位弄持平,让两家相互争斗,好防止一家独大威胁皇位。 她做这么多,齐洛推波助澜的成分有很大…还好她这便宜老爹是她爹,要是第二个钱世勋,可能依据齐洛的心计,她就要被玩儿死了。 想想,钱玉暗自庆幸,“宣。” “诺。”小太监遵旨下去了,不一会儿她那便宜老爹齐王就过来了,披着的裘白大氅上头都是雪花,手里竟然还抱着一个孩子。 看见他手里的那锦黄襁褓包着的小娃娃,钱玉嘴角略动,随即唤钱多,“你先下去吧。” “遵旨。” 等钱多恭敬地行礼下去了,钱玉才有功夫管下站着的一老一少,好奇地伸长脖子往底下看,“这孩子…不会是您老第二春来了,给朕生的弟弟妹妹吧?” “你看可能么?”齐洛淡淡看她一眼,不打算和向来不正经的她计较。“这是齐孝衍的孩子。我几番辗转下找到的唯一活口。” “他的?”钱玉皱眉,“不是吧,既然是他的孩子…” 齐洛叹息道,“齐家子嗣难得…又多早夭……你若是想要江山稳固,后继有人,就得多一分心胸,容下人。” “难道朕心胸还不够宽广么!”钱玉不屑地冷哼,“都白白替人养了那么多娃了!清河王留下的那些儿女妾室,花费那么多,还每日哭穷!要不是看在高畹兮的分上,朕早就把他们贬为庶民了,真是不知好歹,那么多人,还没朕的小钱罐儿懂事!她都知道要把碗里的参粥喝光!掉了麦芽糖还知道去捡!” 第296章 那真的不是小孩子喜欢吃的东西的本性么…… 齐洛无力吐槽,只是听见她提“小钱罐儿”的时候,心思一动,问道,“小钱罐?是你那天带回来封贵妃的那个女子的孩子?” “嗯…呐…”钱玉从愤怒中脱身而出,敷衍道,“好像…是的。” “什么好像,难道你把人带回来的时候不会问么。” 钱玉坐回龙椅,摆手老神在在道,“我只负责带大人回来,孩子么,随便了,我不在乎了。” “那女子,难道你不喜欢?” “当然喜欢,不然我带她们回来干什么。” “那你怎么不管那孩子生父是谁?” “这有什么好管的。”钱玉摆手,无所谓道,“所谓爱屋及乌,我喜欢她娘就好了,管她是谁的孩子呢。” 齐洛听得摇头笑道,“你的胸襟倒是宽广。” 这话怎么听着有些刺耳呢,钱玉皱眉,撑着桌子站起身想要怼回去,一起来,看见齐洛无須髯温润的脸,一下子想起来方才的钱多了。 不对吧,钱多他是宦官,没得胡须不算什么,她这便宜爹怎么也没得胡子? 越想越不对劲,钱玉索性皱眉问他,“…咳…我有句话要问你。” “问吧。”对钱玉没大没小,总是不叫爹,而是直接“你我”称呼的习惯了,齐洛想也没想就道。 “你既然是男子,为何没有须髯?所谓须眉须眉,就得有胡子才是啊。” “……” 齐洛似乎被她问住了,好久也没回话。 钱玉以为自己问到了什么不该问的,忙摆手装无辜,“哎,您可别气啊,我就是好奇,当然,您是我血脉相连的老爹,您要是不想说,我也……” “因为,我和你是一样的。”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齐洛的这句话打断了。 短短的几个字,却让她吓得差点儿从龙椅上蹦下来。 啥叫一样的?! 她眨巴眨巴桃花眼,没及说什么,就听齐洛继续淡淡道,“齐家子嗣,无论男女,生下来就有一种不知名姓的病症,长到十岁知人事后,心中的欲念就会越来越强,以至男子所纳妃妾不断,不到三十,便会虚弱而亡。女子虽比男子稍稍逊一筹,但也不会撑过四十岁…当年太宗以后,许多族人都这样英年早逝,太宗痛惜不已,便下令寻觅奇药名医来治,可寻了几代,也只是得了个以毒攻毒的法子,但这也算是圆满了,足够许多族人撑到娶妻生子,不会灭族了。” 听他这么说,钱玉忽然想起来自己自幼起,好几次似乎狂躁的样子,又想起每次发病后钱世勋给她喝的茶,眉头顿锁,“那病是不是会使人狂躁难安…我倒是有过不少次,每次过后钱世勋都会让我喝一种特殊的茶……” “那茶水里该就有克制的草药。”齐洛道,“只是这具体克制的法子,都握在皇族…如今只有我知道克制的法子,钱世勋就算花费重金,那不过是暂缓发病的时间,所以你才会有好几次发病。皇族自幼都要服用那些解药,但,是药三分毒,久了毒性入体,还是得死……清河王那小子,不知从哪里打听到我每次派送去他府里的东西有毒,竟然违命偷偷断了一段时候,活该他要死了。” 说起毒,钱玉又想起来自己身上还有钱世勋下的毒没解开呢,顿时糟心道,“我估计我也活不多久,我身上中了和清河王一模一样的毒,看来也要暴毙了。” “这你倒放心。”闻言,齐洛淡笑道,“你身上的毒,恐怕是齐孝衍下的而不是钱世勋下的,我保你可再多活许多年。” 钱玉一怔,“你怎么知道?” “哼。”齐洛冷笑道,“因为这毒是淳于家那小丫头偷偷派人从我府上盗的克制发病的解药,再转托给齐孝衍,让他下给你的。” “淳于敷?她为何要这么做。”钱玉听得更惊了,“照你所说,我身上有病,吃了那毒没事,可她身上却是没病的,和我分着吃了那有毒的东西,岂不是……” “为了得你信任,为了报仇,她自然是什么都做的出来的。”齐洛淡淡道,“当初淳于家的家门之乱我也知道,只是没想到那个原本文雅的淳于家主有个这么厉害狠辣的女儿。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算是得偿所愿了,想必淳于家主在黄泉下也能含笑了。” “人都死了,再说这些,有什么用。”钱玉摆摆手不想谈这些,忽然又想到,不对啊,齐洛跟她扯了一堆有的没的,到现在也没说,和她一样是啥意思啊! 虽然姜是老的辣,但她也不能被忽悠了! 想定,她背着手走到殿下,围着齐洛转圈儿。齐洛也不责怪她没大没小,任由她胡闹。 转了好大一圈儿,钱玉冷不丁就后退一步,手指着她吸气道,“你…你不会是…那我…我是哪儿来的?捡的?!” “当然不是。”齐洛淡定道,“要是捡的,你现在就没命了。” “那我…是哪儿来的?”钱玉不能相信,她可没听过还有俩女的有孩子的。“难道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我方才说过,太宗派了许多人寻觅名药。”齐洛淡淡道,“其中就有人在西域荒漠深处找到了一块夜里会发红光的石头。摸起来质地如上好的和田玉一般,太宗觉得稀奇,就命人将它制成了贴身玉佩。后来那块玉佩,辗转到了我的手里……咳,经过一番调查,我发现它竟然是记述于沧临经里的孕石,本属雷泽族人之物,雷泽感孕而生的事,想必你一定听过,我起先还不信…后来,将两个宫女关在一处无人的宅子里,外又派了一百多个女子在外严守着不许进入,让她们用这东西实验了一番…半年后,果然那其中一人有了身孕。” 第297章 “你原来这么不正经!”她刚说完,钱玉就想起来木雪曾经拥有的那镯子和房事里她干的事了,一阵面红耳赤之下,转念一想既然她能被生出来那想必齐洛也不是什么正经人,顿时化身卫道士,义正言辞地指责她道,“你你你……” 齐洛无可奈何地白她一眼,“我要是正经,哪儿还有你。再说了,那女子所生之女,我看着眉目和你有几分相似,尤其眼睛极像…你要不要滴血认个亲?” 钱玉被她说得无言以对,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急匆匆就往殿外跑。 后头齐洛连忙叫住她,“你去哪儿?外头雪大得很,你倒是让宫人拿把伞绸撑着啊!” 钱玉已经慢慢没入风雪里,只有声音还能依稀传过来,“不用了,您老人家也快些回府吧,那天乾宫冷得要命,您当心把胡子冻掉!” “这没大没小的兔崽子。”望着外头渐发大的风雪,齐洛宠溺的笑了笑,低头看向怀里熟睡的孩子,摇了摇头。 *** 雪越下越大,几乎蔓延了整个京都城,街巷都是绵延的白。街道上几乎没有人影了。 穿着厚厚的丝绸棉衣,身上披了件厚厚的狐裘却依旧被冻得身上没有知觉。 木雪哈了口气,跺跺脚,勉强让自己精神一些后,方对湖边还沉浸在钓鱼中无法自拔的高畹兮道,“王妃…您要不要歇会儿?咱们回宫暖暖吧。这外头的雪太大了…鱼儿想必都被冻僵了,您等化雪了再出来也不迟啊。” “不必了。”高畹兮淡笑着摇首,“听淳于府的下人说,今日是她生辰,我搜罗了好些食材给她办冥寿,就差这一道鲈鱼了…你先回去吧,这外头冷,小钱罐儿醒了找不到你,又该哭了。” “王妃……”对于高畹兮这样执着,木雪也是无可奈何。 一月前,有个樵夫在砍柴回去的路上发现一具焦尸,赶紧报了官。京府尹派仵作过去仔细察看一番后,辨明那就是淳于敷。 齐孝衍以为她是钱玉,派人将她草草下葬,没想到前些日子秋雨连绵,将葬她的土都冲掉了,这才曝尸被人发现了。 消息被京府尹传给钱玉不久,高畹兮就迫不及待地跑去京府尹办公的衙门把尸体领回来了。 只是那尸体被烧焦了不说,因为死去多时,身上已经多处腐烂了。 但是高畹兮却毫不介意,亲自替将她身上洗净,替她梳妆打扮,还给她穿了一身大红的嫁衣。 她当时看了十分不解,直到晚上,和钱玉又被请到高府上,看高畹兮递给一份和离书一份婚书给钱玉时,她才知道原来高畹兮是要钱玉和淳于敷和离,并让她们替她们证婚。 那婚宴当真是她赴得最诡异最让人难过的。红绸装饰得喜庆的高府,红烛明亮点着的喜堂,主婚人只有她和钱玉,礼官也是她和钱玉,宾客也只有她们。 淳于敷的尸首就在一边,穿着大红的嫁衣,不能动不能转身,高畹兮就全程拉着她拜天地。 礼成喝交杯酒的时候,她哭得在钱玉怀里喘不过气,高畹兮却只淡淡对她们笑了笑,松了口气一样,盯着一边身子骨完全塌下去的人痴痴道,“好了,这一次,我终于可以绾妇人髻了,以后再也不怕别人中伤我既嫁为人妇为何不绾发了。” 有情人终成眷属,那似乎只在话本子里见过。或许也不是,那些个张生李生王生的,最后选了仕途抛弃结发妻的也比比皆是。 所以,她能和钱玉走到一块儿,有多不容易。 当晚,从高府回去后,她们谁也没说话。 只是在坐软轿回去的路上,在寂静的寒夜里,钱玉默默抓紧了她的手。她也紧紧抓过去。 看过死别,经过生离,才知道什么叫爱情。 “啊,上钩了!”她思虑间,听见高畹兮一声欢快的叫,而后就见她从不断冒着雾气的湖边拉上来一条肥美的鲈鱼。 “好啦,大功告成啦,贵妃娘娘,咱们走吧。”说完,她起身收了鱼竿,提着木桶,转身笑呵呵对她道。 “王妃您叫我木姑娘就好了。”木雪笑着点头,跺跺脚让自己恢复些知觉,上去就要替她拿东西,“王妃这些东西太重,天儿又冷,您给我一些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高畹兮不客气地说着,把最轻的鱼竿珥食递给了她,和她一面在雪地里行走,一面哈气道,“不过,为何只是贵妃?后位一日空缺,那些士族就要想法子钻空子了。” “我想,还是为了护我吧。”抬头望望阴霾的天空,木雪淡笑道,“我出身商贾,地位不低,虽说她如今杀了许多士族,但士与庶民不得通婚还是真的,她若是贸贸然将我提为后,定是少不了要和那些士族争斗的,也会有人想方设法谋杀我来让她换后,留着皇后这个虚位,让那些人抢破脑袋,自相残杀,不也不错?” 贵妃就在皇后之下,她还是后宫权利最大的,况且,钱玉曾在立她为妃的当晚,歃血为誓,皇后位就是为她而留的,她也不是争名夺利的人,何苦计较这么多? “陛下真是多智而情深。”闻言,高畹兮感叹不已,古往今来,有多少男人能做到这样的。 木雪听了,淡笑不语。 过了会儿,高畹兮又道,“你的那些家人又如何了?嗯,我说得不是大娘。” “我爹和大哥不知怎么死了,连尸首都没找到…剩下的人逃得逃走得走,只有几个体弱的姨娘还在府里头。我前些日子打听到了她们的所在,给她们送了些银子。” 第298章 闻言,高畹兮笑叹道,“哎,你爹一心想攀贵族,如今自个儿女儿当了贵妃,他要是还活着,肯定得乐疯了。可惜,他没福消受这些。” 木雪沉默不语,心内默默叹息。她那个爹和大哥,死了也该是罪有应得了。只是可惜了年幼时死在她怀里的妹妹和如今府里的妹妹们了。 和高畹兮一路从郊外湖边走回宫时,身上都叫雪浸湿了,她进了门还未及换衣,就见钱玉手里拿着两个拨浪鼓在逗步摇里的小钱罐儿,听见声响,连忙抬头。 看见她眼睛一亮,而后望见她身上湿透的衣裳眉头又皱得极深,赶紧丢下手里的拨浪鼓起身去内室拿了干净衣裳并一个暖手炉,递给她道,“快去换下…你又和王妃钓鱼去了?” 木雪点点头,接过她递过来的衣裳,转身到屏风后换好,出来时,钱玉命宫人多生了好几盆炭火火,正抱着小家伙坐在内榻上。 看见她弄好了,连忙招手,“快过来暖和暖和,也真亏了王妃不怕冷,惯常跑出去。” “今日是淳于敷的寿辰,王妃说要替她办宴席,就亲自准备食材了。”木雪说着,走到她身边坐下,看她闲适地抱着小家伙转圈儿,好奇道,“你今日如何这么早就回来了,奏章批完了?” “那宫里太冷,我懒得去,就让钱多把东西搬到这儿来了。” 漫不经心地说着,她一边逗怀里的小家伙玩儿。 小家伙快一周了,脸上有肉了,越发粉雕玉琢,眉眼都和画似的,不爱哭不爱闹,没事儿就好“咯咯”笑,送子观音图上的童女一样,没谁见了不喜欢的。 逗着她玩儿,钱玉也不忘道,“王妃也真是…哎,还好她身旁还有个孩子陪着。咱们今晚上找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给她送去,有空了,就抱着滢儿去多看看她,免得她一人太落寞。” “你说得是。”木雪点头,好半天才想起来问她,“滢儿是谁?” 钱玉对她笑得狡黠,“还能有谁,当然是……” 话音未落,把小家伙往她面前一抱,“她啊!” “啊啊。”小家伙配合地叫了两声,手脚并用扭了几下,以示意没错,她说得就是本宝宝我。 木雪惊讶得不行,不可置信地望着她,捂嘴道,“你给她起名字了?” “当然,难道你觉得这名字不好听?”钱玉郁闷地把小娃娃重新抱在怀里,戳着她脸颊道,“这可是我翻遍了宫里所有的典籍想的呢,太生僻的字吧,以后小家伙长大请了先生定是要骂死我的,所以我就取了你的名字释意,我的玉字,加一块儿东拼西凑才弄出来这个字的,你不满意啊?” “亏你想的出。”木雪无奈一笑,雪化了成水什么的,可真是像钱玉干得出来的事。 不过,都这么久了,钱玉怎么忽然想起来给小家伙起名字了? 钱玉嘿嘿一笑,“当然,聪慧如我,想不出来才是没道理的。” 说罢,望见木雪脸上有些疑惑还有些难过的神色,了悟她在想什么,笑了笑,抱起小家伙在怀里亲了一口,转身和她道,“今天,父王过来跟我说了一个秘密。” 齐王是她生父的这件事,她只告诉了木雪和高畹兮,所以木雪听了立时就知道她说得父王是齐洛,也没多想,随口问道,“什么秘密?” “她说她是女人,我是她和女人生出来的。” “他一定是在骗你。”木雪想都没想就反驳道,“我没听过这件事。你说母鸡打鸣我还信。” “嗯,我也不信。”钱玉点头,又亲了小家伙一口,起身唤宫人把她抱下去,并让所有人都退下去,并把殿门关上。 木雪不知她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坐在榻上也没动,直到她兴冲冲地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个眼熟的镯子,欢快地奔向她。 “但是许多圣人都说了,躬行才能出真知,所以,我决定来试一试父王说得到底是不是真的。” 木雪听得头皮发麻,想要跑,已经被她捺在了榻上。 木雪只好跟她讲理,“王妃说了,今晚有宴席,我觉得,我们身分特殊,不能不去。” “嗯,不是晚上么,如今还没到午时,时候还早呢。”钱玉不在乎的说着,慢条斯理地扒掉了她身上的衣裳。 结果,那天晚上她们俩因为太迟到席,差点被高畹兮夹的菜给撑死。 对于此,无辜人士高畹兮表示,她只是单纯的看她们身子骨弱了给她们补补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完了。。。我去,第一次写了近六十万字。撒花撒花,鼓掌鼓掌。对了,最近新开了一篇,《胡帝》欢迎去戳^w^